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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锦年摇头道:“他不是我老板。”

傅承林接话:“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夫人。”

姜锦年正想说一句谁是你夫人?又不好在外人面前落了他的面子。他今早过来时,想夺走她肩上的行囊,她偏不给,他好像就有点介怀了。

而今,她放下背包,清算宝物一般,将钓具和鱼饵一字排开。

驾驶员就位,船艘开动。

傅承林惯用一种方式,叫“路亚钓”——路亚钓的意思,就是拿仿生假饵挂在鱼钩上,借由快艇的飞速移动,假饵也会一路奔驰,吸引肉食性鱼类进攻、继而咬钩。

姜锦年对此的评价是:“咬钩的鱼好惨啊,一口新鲜肉都吃不到,还会被阴险的人类抓住。”

傅承林附和地叹气:“确实可怜,那我们不钓了,单纯地赏赏海景。”

姜锦年制止:“不要嘛,你让我长长见识……抓到小鱼苗,或者什么珍贵种类,我们就放回去。”

傅承林熟练地挥竿下海。姜锦年有样学样,拿起另一只鱼竿,模仿傅承林的一举一动,她学得极快,内心雀跃表面淡然地说:“我感觉也不是很难,我马上就能钓到鱼了。”

话音未落,傅承林已经开始收尾,提竿,吸引船上众人围过来看——原来他钓到了一只海鲈鱼。那条鱼长约六寸,刚劲有力,躺在甲板上跳跃滚动。

姜锦年也不钓鱼了,蹲在旁边伸出一根食指,动辄戳一下鲈鱼的胴体,赞赏有加:“不错不错,佩服佩服。经我鉴定,这条鱼年龄适中,肌理强健,肉质鲜美。”

傅承林这时已经拿起了姜锦年的钓竿。

她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总之他没过多久又钓上来一条,而且比船上的鲈鱼更大更强壮。

姜锦年欢呼一声,抢占功劳道:“你用了我的鱼竿,那就是我钓上来的鱼。我的鱼比你大多了。”

傅承林侧倚栏杆。他戴着鸭舌帽和黑色护目镜,略略看她一眼,她就怦然心动。

可他竟然说:“强盗。”

说着,他又钓上一条鱼。

姜锦年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拽出一只准备好的麻袋,把三条鱼全部塞进去,振振有词道:“今天我就坐一回庄家,取走你的本金,吃掉你的利润,让你认识到经济市场的残酷性。”

她一边说话,一边拎着麻袋逃跑。

傅承林不以为然:“我的本金多的是,随便钓一钓,又是好几条。”

姜锦年没听见他的炫耀。她来到了厨房,委托厨师烹调了三条鱼,傅承林下来找她时,船舱里飘出一股鲜香汤汁的海味。

日近中午,船上众人一起吃饭。

姜锦年端着一个盘子,坐在甲板前方的躺椅上,欣赏着广阔海洋与远处绿洲。她咬一口鱼肉,感叹一声:“我的天,真好吃。”

傅承林坐到她身侧,问她:“开心吗?”

“开心。”她垂首一笑,双眼弯弯更像小狐狸。

傅承林也兴致盎然。到了下午,他亲自教她钓鱼,不过钓到的鱼都放生了,他们在傍晚夕阳落幕时返航。

长风迎来送往,海鸥鸣飞,晚霞与波浪同色。

傅承林背着渔具,向后伸出一只手,牵着姜锦年迈下台阶。上岸不久,姜锦年就开始探讨今天的晚餐——她想吃水果碎冰。傅承林自然应好,带她走向一家海岛餐厅。

在他们的背后,斜阳落尽最后一点颜色。

黑沉夜幕悄然降临。

傅承林的手机铃声蓦地响起,姜锦年不知道谁会在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凑近一听,只听到电话里的人十分焦急。

那人说:上市计划恐怕要胎死腹中。

傅承林问他怎么了?

那人回答:目前的情况是这样,我们的两位高层重要股东被牵扯进了一桩重大受.贿案。

第49章 事变

事发突然,傅承林必须尽快回国。

他一直在打电话,不停地打电话,姜锦年就坐在门外偷听。她发现,原来他也要赔笑,他也要投诚,面对某些“局长”、“委员会长”、“行政总裁”,中文英文不断切换。她不知为何非常难过,比自己被人泼了一身酒更难过。

假期提前结束了。

只持续了两天。

她抬头望着今晚的月亮。

光晕镶嵌一圈毛边,色泽清冷。

浅白的影子明明灭灭,蓝色的光点紧挨着草丛穿梭……那是一群萤火虫啊。她记得小时候常用一只玻璃瓶装满萤火虫,但她很久没在夏天见过这种小生物了。

姜锦年翻开箱子,找到自己偷藏的一包烟。她按开打火机,点燃烟头。烟雾与火星骤然迸发,她浅浅含着吸了一口,提神醒脑。

傅承林一出门就看到了姜锦年。他一把夺过烟卷,掐灭后扔进垃圾桶:“别抽了,女孩子抽烟对身体不好。屋子里有水果,要不你吃点儿水果?我给你切菠萝和甜橙。”

姜锦年只问他:“我们什么时候回国?”

他蓦地顿住,她静静等待。

良久后,他才说:“对不起。”

姜锦年不由得笑了起来,挥袖向他摆摆手:“千万别跟我说对不起,你也不希望发生这种事。将来我们有无数次的度假机会,你到时候再补偿我吧。”

月色下,她抱住他:“我去整理行李箱了。”

傅承林拉紧她的手腕:“明天早晨八点半的飞机,你别急。现在机场的航班停飞,我们的飞行员还在另一座岛上,他赶也赶不回来。”傅承林讲完这个句子,又进门去接听电话,同时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姜锦年知道他忙得要命。

她顺便帮他把东西都收拾了,衣服一件一件翻折整齐。他的帽子、工具、鱼竿、手表……当她叠裤子的时候,裤兜里掉落一只镶金嵌玉的精致钿盒。

姜锦年打开一瞧,是一枚珍贵的钻戒,静卧在深红色天鹅绒里。

凭她的鉴宝知识,她断定这枚戒指……不是凡品,估值百万。

他想求婚吗?在海岛上。

姜锦年被乍然袭来的猜测吓了一跳。

紧要关头,谈情说爱算什么?她将盒子塞回裤兜,并把裤子放在最表面一层。她检查每一个房间,清点一切遗落的物品,确认自己没放过任何边边角角,随后她洗澡上床睡觉。

半夜,傅承林摸黑进屋。

他看不清路,膝盖撞到了床柱。

“砰”的一声轻响,他仍然一言不发。

卧室被卷入漫无边际的黑夜。压抑、孤寂、风声缠绵。

他坐在床沿,悄然缓慢地俯身,搜查白天遗留的衣服。

他没找到。

他开灯了。

姜锦年其实已经醒了。但她装睡。她背对着他侧躺,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微声音。灯光黯淡,落下渺茫虚影,她察觉他终于掀起行李箱,寻回了他的戒指盒。

不知怎么,她暗地里揣测:这枚戒指会被他送给未婚妻。但那个女人,不一定是她。

她脸颊挨着枕头,揪住床单一角拽得严实。别的期待都没有了,截至目前,她仅盼望他能安然度过公司内部危机。

在她的背后,傅承林借光打开盒子。钻石闪耀一如清晨露珠、午夜星辰、白无垢的江雪,但他只瞧了一眼就没再看。放下戒指盒,关灯上床。

室内一切归于平静。

*

第二日回程,姜锦年在飞机上补觉。

傅承林偶尔和她搭话。更多的时候,他都在忙他自己的难题。港交所不容推诿、态度坚决,他准备了几年的计划将于一夜之间泡汤。

那些涉事的同僚们大多是上一辈领导者,见多识广,目光长远,吃过几十年的苦。按理说,公司临门一脚时,他们不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脑袋。傅承林觉得蹊跷古怪。他召开一场视频会议,散会后,单独和刘秘书沟通进展。

刘秘书汇报自己的见闻:“香港廉政公署突然行动,拘捕了王总和陈总,起诉他们当年拿地皮,串谋提供贿赂千万元港币……还有台湾合作的项目里,财务的底细不干净。”

《锦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