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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谈起人脉关系,姜锦年也不是一点都没有。除了傅承林这张底牌,她也认识一堆同行。她拉不下脸来拜托人家,主要有两个原因:其一,她还没到穷途末路。其二,她想仔细甄选,找一家合适的企业。

她掂量道:“夏经理也是一片好心。”

她用了“夏经理”做称谓,而非“夏知秋”的名字,可见双方关系一般,仍在公事公办。

傅承林对夏知秋的评价变得积极:“嗯,他会关怀同事。”

傅承林重新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几个文档,打包发送到姜锦年的邮箱。他告诉她:“这是一些公司的详细介绍材料,可能对你有帮助。你做完决定,不用联系别人,找我就行。”

姜锦年垂首,翻查手机邮箱,微微点了一下头。

*

当天,姜锦年混迹于傅承林的办公室。

他忙工作、打电话、在隔壁开会时,姜锦年就拽出一张白纸,写笔记。她分析了几家公司,圈出它们的名字……好多都是从前见过的,微信上有相关联系人。

她飞速地修改简历,总共发出了四份。

好的,今天迈出了找工作的第一步!她鼓励自己,一切都会慢慢变好。想她刚从美国回来时,情况比现在艰难一百倍——家里缺钱,外婆身体较差,她还缺少国内工作的经验。而她现在的起点,远比当时要高。

傍晚,傅承林返回办公室,只见姜锦年蜷缩于沙发,睡着了。

他悄无声息地拉开木柜,拿出一张轻薄的羽绒被,盖在姜锦年身上。而她双手握拳,攥得特别紧,他不清楚她梦见了什么,就坐在沙发边陪了她一会儿。

她睡觉安静,毫无响动,从不讲一句梦话。

每当姜锦年和傅承林同床而眠,傅承林与她说几句话,她的语调越来越轻,直到最后一点儿回音都没有,那就说明她沉入了梦乡。

傅承林已经摸清了她的生活规律。他没再强求姜锦年搬过来,因为他发现,他们现在的状态,基本就相当于住在一起了。

他扫视四周。

茶几上放着一张纸,写了若干公司的名字。傅承林瞧了一眼,立刻猜到姜锦年选中了哪些。她对工作与事业的热情丝毫不减。想到这里,傅承林略微俯身,勾起姜锦年的一缕头发。

敲门声响起。

不合时宜。他心道。

姜锦年也被吵醒。

她睁着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像是蕴含了拂晓的晨星,定定看着他,问:“你在做什么?”

傅承林坐直,回答道:“观赏一位睡美人。”

姜锦年用被子蒙住头:“你别撩我了。”

傅承林望向门边,意有所指:“你抱着被子去隔间吧,那儿有一张床。郑九钧在敲门,我得给他开门。”

这时姜锦年才意识到外面有人。她扛着被子三步并作两步,蹭蹭地跑没了影,“砰”地一下关紧了隔间,反锁,与柔软的被子一同栽倒在单人床上。

她听见郑九钧进门。

郑九钧略有迟疑。他带来了那位王总。

傅承林并不惊讶,还给他们泡了一壶茶,笑说:“晚上七点有个聚会,九钧也知道。我们只有二十分钟的谈话时间,王总,长话短说行么?”

王总道:“傅先生,我明白理解你的想法。市场风气差,好多生意人不讲信誉,今天冒出个三聚氰胺,明天闹一次苏丹红……我最痛恨商人们玩欺骗。我在电话里不方便讲,在你面前,我有一说一,我今天坐高铁来北京,带了几本房产证明,你看这些东西加一块儿,能不能换来一个亿的资金?”

傅承林没有翻开一本房产证。

他向后靠上椅背,诚恳道:“北京的房价涨势大,您手头有北京的住宅,尽早出手,也能卖一个好价钱。江湖救急,这是最快的方法。这几年北京空气不好,周边城市都在治理污染,你们的化工厂走融资那条路,风险系数高。”

王总仍然不肯放弃。

他从各个角度探讨问题,消耗掉了二十分钟。傅承林看了一下表,又扫了一眼郑九钧。郑九钧会意,拉起王总的衣袖,打断道:“过两天我们再约时间吧,叔叔,我送你出门。”

这位王叔叔站起身,擦了一把额头冷汗。

走廊上,他与郑九钧并排向前。

“出汗了?”郑九钧问,“室内空调温度太高?”

王总摇头,回答:“我有糖尿病,吃完晚饭来的,累大发了,路上就在流汗了。时代变化快啊,我一个瞎么虎眼的老头儿,不中用了。”

他额头上的汗珠一茬茬地往外冒。他撕开一包餐巾纸,忙不住地擦汗,纸巾被水滴渗透,虬结一团,留下惨白的纸屑子,还说:“胰岛素是坏东西,一打就停不了,用量越来越大,付不起了。”

郑九钧看不过眼,掏出自己的钱包:“傅承林那个人,做事非常谨慎,但他心眼是很好的,您别怨他。多余的钱,我也给不起,替您救个急还行……”他一边说话,一边开支票。

二十万的香港汇丰支票。

王总推拒着不肯收:“太次了,叔叔怎么能要你的钱?”他呼唤一位站在远处的秘书:“小李,咱走吧。”那位李秘书赶过来,举着手机,说:“唉,滴滴打到车了,两分钟到门口。”

郑九钧将支票塞进王总的衣服口袋。那人好像没察觉也没注意,跟着李秘书离开了他们公司。郑九钧自认做了一件好事,积了功德,还盼着王总早日康复,战胜糖尿病。

直到大年三十那天夜里。

雪花纷飞,宅邸热闹。

郑九钧的众多亲戚们聚集在一起,为郑老爷子祝寿。老爷子出生在除夕夜,每年这个时候,大家既过春节,又为他过生日,其乐融融,百般祥和。

郑老爷子最宠溺的孩子,就是郑九钧。

老爷子年轻时驻扎在蒙古草原一带,徒手杀过狼,从血堆里掏心窝子,不惧不怵,颇具英杰豪气。人到晚年,却忽然转了性,家里立着佛像,每日都亲自供奉添香。

他对郑九钧说:“新年,我有个心愿——小九能做成事业。我吃寿宴,念叨了一次,拜佛时,又念了一次……”

郑九钧笑道:“那肯定能成。”

这时,助理给他打了个电话。他原本不想接听,可是爷爷劝他:“大年三十晚上找你,是急事。”郑九钧就勉强对着手机应了声:“喂?什么急事?”

助理一五一十地说:“那个化工行业的王总……他打着我们公司的名义在天津私发融资产品,网上挂出了你们俩的合照,他还说郑九钧也投了二十万,他有一张你亲手写过的支票。”

郑九钧骂道:“江湖老骗子。”

他很烦的地方在于,偶尔行一次善,还是他自作多情。

爷爷拍拍他的手背:“吃一堑长一智。”

郑九钧又问:“傅承林知道了吗?”

助理含糊着回答:“快了吧……”

当前这一刻,傅承林心情很好。他正在姜锦年家里过年,算上姜锦年的父母和弟弟,五个人都挤在一间客厅里包饺子。傅承林人生第一次参与和面,他加了很多水,被小舅子嘲笑:“哦呵呵,我姐夫只会和稀泥!”

姜宏义的母亲敲了儿子的脑袋瓜:“好好跟你姐夫说话。”

姜锦年为弟弟展示正确的话术:“傅承林正在从失败中汲取经验和教训。”

傅承林点头,应道:“还是我老婆懂我。”

第74章 转运

还是我老婆懂我。

哎呀,这是什么话?姜宏义觉得他的姐姐和姐夫过于腻腻歪歪。他还觉得,他姐姐一贯不喜欢这种直白的表达方式,却不料姜锦年居然回答一句:“那当然了。”

姜锦年舀一瓢面粉,倒进不锈钢的盆子里。她动作熟练地亲自和面,傅承林搭住她的手,说:“我已经学会,让我来。”

姜锦年狐疑地望着他。可她还是帮他卷起了袖子,一寸一寸向上挽着。两人通过眼神交流,样貌倒映在彼此的瞳仁中,姜锦年先笑了一下,低头道:“不看你了,我在心里想你。”

《锦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