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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走前看了一眼琼玉雕成的透明橱窗,约摸一刻钟前,橱窗里的几十排木匣子中,还装满了巧绝精美的玉钗银链翡翠镯,而今再凝神一看,目之所见就已经全部空了。

我垂眸看着装得鼓鼓囊囊的乾坤袋,又对夙恒道了一句:“你从前送我的那几箱首饰……我还有很多没有碰过,今天又买了这么多……”

何止是买得多……

已经将那家商铺搬空了。

天际星辰灿烂,夜灯光彩流离,云霞飘忽漫开了一地。

十七条繁华长街的交汇处,在接连买空了几家店铺以后,他语调平缓地问我:“还有什么喜欢的?”

我捧着再也装不下的两只乾坤袋,也不敢再看一眼街边的商铺,伏在他怀里答道:“其实除了你以外……我什么也不想要。”言罢又补了一句:“天已经晚了,我们回家吧。”

我正准备再和他说些什么,却侧着脸愣在了他的怀中。

天穹中的花海幻景铺展到绵延无尽的远处,地上月华星辉交叠霞影,夜幕中的行人比起方才稀少了许多,长街的正中央,有个熟稔非常的身影一闪而过。

那是……

提剑的师父。

他仿佛在赶赴什么要紧的地方,路过我时冷淡瞥了一眼,嘲讽地勾了勾唇角。

远方雷霆乍起,天边的黑雾弥漫了一隅,惊得路人有一瞬的驻足。

夙恒松手放开了我,我抬眸见他目光深幽,下一刻听他低声道:“挽挽先回家。”他俯身给了我一个吻,安抚道:“我很快回来。”

云团初露端倪,踩在脚下有厚实的触感,风吹街巷灯火动,道旁槐安树落叶无声,夙恒瞬移消失的时候,我甚至看不清他的背影。

☆、第60章 钰楼深

夜半时分,云开星散,天穹黑如墨染。

电闪雷动之地在冥洲王城百里开外,我站在冥殿的院子里抬头向远方看,只瞧得见苍白的惊雷交替闪现,隐约伴着赤红色的火光。

我猜不出究竟发生了什么。

侍女们端来了热腾腾的鸡汤和鱼羹,汤羹里都加了不知名的仙草,鸡脯切丝融进了汤汁,鱼肉也熬成了鲜浓的奶白色,味道更是比想象中的还要好。

从未尝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也不知道做这一罐汤要多用心,我捧着白玉碗呆了半晌,任由汤羹的热气扑在脸上。

眼前似是有一片迷茫的雾气,朦胧到看不清殿内的明灯光影,我低头用银勺搅了搅鱼羹,忽然没了胃口。

我很想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还是收了吧。”我轻声道。

“殿下……”在桌边伺候的侍女们愣了少时,挽袖朝着我盈盈一拜,将桌上那些玉盘紫砂罐依次端走。

亥时已过,殿内灯盏尽灭。

我披着衣服侧躺在床上,枕头边放着今日得来的连理树枝,夜色幽深黯淡,那树枝却青翠若林间碧溪寒潭,泛着绿莹莹的明透浅光。

我抱着被子翻了一个身,听到天边雷声轰隆大作,双手撑床从榻上坐起,怔怔地看向窗外。

远方的雷火惊起骤然一现的白光,映在殿内也有一瞬的通明,朗月疏星,庭院静谧,渐渐下起了一场凉薄的夜雨,白日里没被阳光暖化的残雪,此时也被雨滴淋成了一汪冰冷的清水。

庭内的菩提树枝摇曳不止,我提了一盏嵌着夜明珠的灯笼,踏着清冷的月光走向偏殿,想去看一眼白泽的伤势。

记得今晚和夙恒出门前,我曾经叮嘱过二狗照看白泽,然而在我打开门以后,却只见到了睡得十分安详的二狗。

借着灯笼里夜明珠的柔光,我环视了整个房间,最终出声问道:“白泽在哪里……”

二狗犹自酣睡在梦中,它蹬了一下毛绒绒的爪子,鼻子上的鼻涕泡依旧收放自如。我放下灯笼走进几步,蹲在二狗旁边拍了一下它的脑袋。

我家二狗“嗷”的一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茫然的大眼睛瞧清了我,摇着尾巴将脑袋凑过来,讨好般的蹭了蹭我的腿。

我冷下心肠不为所动,双手托腮将它望着,话中带着几分严肃:“你有没有看见白泽?”

二狗大概是被我的严肃吓了一跳,它端端正正地爬起来站好,正儿八经地看向墙角……

然后惊恐地呜咽出声。

又不知所措地抬头望着我。

我有些后悔当时没找一个冥司使看着白泽,冥司使大概比这只祥瑞麒麟要靠谱得多,摸着二狗被吓到金色黯淡的犄角,我压低声音问它:“你也不知道吗?”

棉被上的血迹还没有干透,白泽显然是刚走不久,可是夜色这么深,外面还在下雨,它的四只蹄子也没有好全,又能跑到哪里去。

天边仍有怒雷滚滚,砸在密云深处劈开暗光万丈。

想到夜市长街上惊鸿一现的师父,我手心发凉地想着,那只对师父死心塌地的白泽……该不会是在这个时候去找他了吧。

屋内陷入一阵长久的寂静,二狗羞愧地低下了头,两只犄角金光暗淡,它大概还想着要亡羊补牢,鼻子贴地使劲闻了闻,似是嗅到了白泽的气味,不声不响挪到了门边。

雷光将门堂照得通亮,二狗蓦地扭过头来看着我,踩起云团就往雨幕里冲。

“等一下,别走!”

轰隆作响的惊雷炸声太大,倾盆大雨在陡然间流泻而下,将我的话一字不落地湮没在云雾水帘中。

二狗在瓢泼夜雨中飞的极快,浑身的仙气织成密不透风的屏障,挡住了滂沱倒泻的雨点。我勉强支起一个挡雨的结界,腾着云朵跟在它身后,几乎拼尽了全部力气,也没能追上这只狂奔的麒麟。

惊雷乍响,声滔震耳欲聋。

一霎风雨弥天盖地,暗白色的擎天雷柱猛然一击,撕破了满空乌云。

二狗抬起脑袋去瞧那雷火,头上的两只犄角金光锃亮。

就仿佛是……

凡界常用的避雷针一般。

我心下一抖,忽有一阵不祥的预感。

几乎是在转瞬之间,碗口粗的暗色雷柱刚好劈中了二狗的犄角,雷风雨势吞没了它的呜呜声,我只看到它爪子底下的云团乍然散开,整只麒麟沉船堕海般坠了下去。

半空中仍有万钧雷霆,狂风裹着急怒的暴雨,倾倒在溅开水汽的绿荫草地上。

我在二狗坠地的那一刻,才手忙脚乱地团好一个云朵,将它稳稳当当地兜住了。

四周都是青绿茫茫的草地,开着不知名的浅樱色野花,时下正值严酷的寒冬,那些妍丽的花朵不仅不畏凛冽霜寒,甚至没有在凶横的疾风中飘散。

我怔了半刻,轻声道:“我们已经出了冥洲王城……”

二狗大概是被惊雷劈傻了,瘫在云朵上醒不了神,我摸了摸它的犄角,才发现其中一只角被方才的雷柱劈出一个坑。

二狗终于呜呜地哭出声来,委屈又可怜挨在我身边,耷拉着两只毛绒的耳朵,哭的一抽一抽的。

我低头亲了它一下,“别怕,我先带你回家。”

言罢顿了一会,我和蔼又温柔地安慰它:“你左边的犄角上好像砸了一个坑,大概有小钥匙那么大,但是作为一只公麒麟,身上带点伤疤其实也挺好看挺有味道的。”

二狗反而哭得更凶了。

我捏了它的爪子,浅粉色的肉垫完好无损,骨头也没有受伤,除了犄角被劈了一个坑以外,一切都很正常。

猛烈的疾风袭过挡雨的结界,二狗呜咽的哭声乍然止住。

“月令大人,许久不见了。”

我闻声诧然抬头,在细密如织的雨帘中,看见了手持十六骨青松折扇的……

绛汶少主。

他穿了一袭玄青色长衫,眉目依旧俊朗非凡,一双黑墨般的眸子冷静又漠然,唇边却带着云淡风轻的笑意。

“自余珂之地一别以后,我时常想起你。”绛汶展开手中折扇,走得离我更近了一步,滂沱雨水纷至沓来,却无法在他身上淋到一分。

《浮生相尽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