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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星辰脑中顿时“咯噔”一声,心脏也跟着收紧。她垂下头,发丝遮挡半张脸,试探地问道:“你高考成绩怎么样?”

他先报出一个总分,然后又是六门单科分数。

许星辰舒了一口气:“你比我高了十分。我们可以考虑同一所学校的不同专业。”

赵云深正在装盘。他打开消毒柜,取出两个海碗——他所准备的一碗面,几乎是许星辰的三倍饭量。他一共煎了八个荷包蛋,每碗分得四个,吓得许星辰不敢做声,甚至想回家了。

他一抬眼,见她表情隐忍,便问:“怎么?”

许星辰实话实说:“大哥,你没请女孩子吃过饭吗?”

赵云深没想到自己被她一眼看穿:“女孩子不吃面条?”

许星辰道:“你太生猛,女孩子一次吃不掉一大海碗的食物,外加四个荷包蛋啊。”她端走属于她的那一碗,手执筷子,扒拉一半面条给他,旋风般迅速地逃离厨房。然后,她又静止在客厅里。赵云深他们家没有餐厅,他们平常都在哪儿吃饭?

赵云深说:“我喜欢坐在沙发上。”

他打开卧室的门:“你来我房间坐一会儿。”

许星辰端碗,尾随着他。

电脑桌前摆了两把椅子。许星辰落座,赵云深挨在她旁边,两人一时又有些局促,不知要说什么才好。面条与荷包蛋蒸腾着热气,空调的凉风又是一阵冷过一阵,许星辰攥着裙摆,说:“你打开电脑,放个电影助兴吧。”

赵云深立刻开启了屏幕。鼠标在许星辰这一侧。她握着鼠标,点开桌面上的“电影”文件夹,便见到赵云深欲言又止,最后他竟然抬起一只手,捂住了他自己的脸。许星辰还很愕然:他羞耻个什么劲啊?

耳畔传来奇妙的旋律。

许星辰强自镇定:“哦,日本爱情文艺动作电影。”她赶紧关掉了播放器。精神戒备,食欲消退,她捧着滚烫的瓷碗,心跳快速如小鹿乱撞。

她再一扭头,只见赵云深坐得笔直,裤子不对劲,鼓起了什么东西。她面对着他,伸手去触碰,他制止她:“喂,许星辰,你搞什么,你别……”后面的话,他却不提了。他趴在电脑桌前,块头那么大,如同一只温顺的狮子,失去利齿,任人宰割。

许星辰的理智崩裂,像一块玻璃被哗然打碎。她拖着椅子挪近,轻声说:“赵云深,我们都是十八岁的成年人,扭扭捏捏不好玩。岁月不饶人,青春不等人,实话跟你讲啦,我想对你负责。”

第3章玩笑

休眠期的电脑屏幕播放着一条变幻的蓝色彩带。赵云深看了一眼屏幕,又看了一眼许星辰,总觉得哪里不对。他从没见过像她这样的女孩子,少女的羞涩和婉约呢?他整理一下衣襟,重新坐得端正:“你作为一个女生,太直接了。”

许星辰呼吸一口凉气,顺着气管往下,脊背与骨骼都感到酸麻。她双手撑着椅子,鞋尖点地,慢悠悠回答:“因为没时间了嘛。高考结束了,马上就要填志愿,分道扬镳,从此江湖不见。我姑姑经常讲,人生的离别残酷在我们不知道哪一次见面就是最后一次……”

赵云深微皱了眉头,语调低沉道:“你刚才的动作是从哪儿学的?不是你自己发明的吧?”

许星辰如实回答:“美国电视剧。”

赵云深仍然坐在她身边:“我们中国和美国有不小的文化差异。”

许星辰仰起脑袋,凝望着窗边的风铃:“为什么美剧里的青少年可以那么做,我们却不能呢?为什么女孩子一定要矜持,男孩子一定要勇敢?主动的女生,就像哭哭啼啼的男生一样,会叫人唾弃。”

赵云深正欲辩解,许星辰又接着感慨:“我知道我做得不对。我要是只做正确的事,就不会跟着你回家了,多危险啊。”她微微俯身,扒了几口面条,还挺好吃。她用筷子戳破了荷包蛋,赵云深抬手推了一下她的碗。她感到疑惑,侧过脸看着他。

他问:“是你么?去年夏天?”

这一刹那间,她神情呆滞。

赵云深便认定:“是你没错了。”

屋檐外的风铃被吹动,叮咚作响,夏季的浓烈阳光洒进来几寸,明明没照到许星辰,但她抬手挡住了双眼。好一会儿,她才说:“我当时吓坏了,忘记谢谢你了。”

赵云深随口道:“你水性不好就别去深水区。那天游泳馆人也少,我把你捞起来,放岸边,你立刻趴窝,幸亏没事。”

他对那一天的印象很清晰。同样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夏日,他和堂哥一起去了游泳馆。彼时是早晨七点,游泳馆刚开业不久,深水区的一位女生沉进水面,整整几十秒没浮上来,赵云深原本就在观察她——她那天戴着护目镜,头发全部往后梳,被一顶泳帽包裹着,他只觉得她很眼熟。动作反应之快,远胜于头脑思考,他跳下水池,不遗余力救起她。

她所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小腿抽筋。”

赵云深没回答。因为他呛了一口水。他走向男更衣室,咳嗽半天,吹了一会儿电风扇,等他再一次返回原地,姑娘的踪影早已消失。

而今,他重提旧事,并不是自诩“救命恩人”。

不过许星辰脸色更红,补充道:“我们俩蛮有缘的。”她尽量表现得随和自然,大方坦荡,最坏的结果就是被他拒绝——可他没有。他伸直五指,碰到了她的手背,她搭扶着桌面,又突然想撤离。那是一种怎样奇妙的感觉呢?好比清晨路过花园,见到一束最漂亮的玫瑰,枝叶繁茂,芳香沁人心脾,因此她备受吸引。然而当玫瑰真正垂青于她,她便想将一株花连根拔起,栽入她自己的院子里。

那时她还不明白,喜欢一个人,伴随着占有欲的萌芽。

赵云深拿回了鼠标的控制权。他将鼠标掌握在手里,翻来覆去,不停把玩。书桌前摆着一本《选校指南》,也被他翻开,逐页展示在许星辰眼前。

“你想学医?”许星辰问他。

他说:“是啊。前天晚上做的决定。”

凡是与医学相关的专业,都被赵云深用铅笔画了一个圈。他重点勾描了“临床医学”,紧挨着“计算机科学”。

许星辰轻轻折下纸页,建议道:“就这个学校吧。”随即又踌躇:“我听别人讲,医生特别辛苦,念完本科,还要念研究生,完了还有什么规培,夜班白班来回换,全靠职业精神在支撑。”她指甲一划,留了个印记:“你要是想学,那还是蛮好的,多有意义的职业。”

赵云深合上《选校指南》,反过来问她:“你为什么想学计算机?这个专业容易掉头发。我叔叔在深圳工作,写C++开发,不到三十岁,已经秃了。”

许星辰顿时慌张:“秃了?”

赵云深叹口气:“寸草不生。”

许星辰急切地探究道:“视力呢?他眼睛好使吗?”

“也不行,”赵云深摇一摇头,“近视九百多度。”

许星辰的未来似乎一片惨淡。她之所以选择计算机专业,是因为她姑姑坚持认定,计算机是万金油专业,学得好,容易赚钱。但是姑姑没说,每天要面对电脑几个小时?是不是真的容易秃头?

赵云深的告诫引发了许星辰的深思。她捧起《选校指南》,认真钻研。到了中午十二点,他们家的座机忽然响了。赵云深跑去接了个电话。座机真是一个检验孩子有没有乖乖待在家的好东西,赵云深和他父亲聊了几分钟,又提及一句:“我想学医。”

父亲回答:“学啊,没人拦你。”

赵云深从善如流:“那我真报了。”

父亲鼓励他:“报!男人做事,不要瞻前顾后,畏畏缩缩。”

赵云深道:“行吧,我后天填志愿。”

他说话时,许星辰侧耳细听。那一天,她待到了下午,还和他打了几局游戏。许星辰的操作异常敏捷,水平之高,甚至超过了赵云深的几位好友。他们就在虚拟世界中对战,直到时钟指向了三点,许星辰告辞道:“我要先回家了。我姑姑五点下班,可不能让她来接我。”

《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