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的时候, 陈千卿和韩怀云打过不少交道。这人十几岁的时候就开始跟着陆重乾做事,直到现在,已经做了二十多年了。因为信任韩怀云,陆重乾手上很多事都交在了他手上,陆正非在学习家族事务的时候,韩怀云也算得上他半个老师。
韩怀云虽然比陆重乾一直跟着陆正非做事,但是才三十多岁的他却是个性格相对比较柔和的人, 在处理很多事情上,他出面比陆重乾出面要好的多。
但是陈千卿隐约记得,当年和真正谈这些的并不是韩怀云, 而是陆正非的父母。他们在知道陆正非所做的事情之后,十分干脆的给了真正的陈千卿补偿——当然,其中大部分都是金钱上的。
黄玉屏和陆重乾本来以为把自己儿子关起来, 几年之后总该是要忘了陈千卿,可他们都失算了, 所以在陆正非宣布坚决要和陈千卿在一起的时候, 他和家里的关系也到达了冰点,除了必要, 几乎很少回家。
韩怀云来到C城的时候,是个晴天,下了一周的雪, 终于停了下来。暖色的阳光洒在厚厚的积雪上, 显得格外刺目。
陈千卿穿着一件蓝白色的羽绒服, 戴着一条围巾, 就这么出了门。
韩怀云和陈千卿约定的地点,是个市中心的咖啡厅,陈千卿对C城不熟悉,所以在接到韩怀云的电话后就出了门。
半个小时候,陈千卿到达了他们约定的地点,穿着一身灰色风衣的韩怀云已经坐在里面了。
陈千卿走进去的时候,韩怀云的目光便投了过来——他已经在照片上见过陈千卿了。
和照片上的人不同,眼前的人似乎少了那一份稚气,反而显得有些死气沉沉,韩怀云看着陈千卿,冲着陈千卿招了招手。
陈千卿朝着坐在角落里的韩怀云走了过去,在他的对面坐下。
韩怀云开口道:“外面很冷吧,喝点什么?”
陈千卿不喜欢喝咖啡,他本来睡眠质量就已经很堪忧了,再喝咖啡估计就真的别想睡觉了,他道:“来杯热牛奶吧。”
韩怀云闻言也没说什么,叫来服务员给陈千卿点了杯热牛奶。
陈千卿的态度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完全没有第一次见陌生人时的尴尬和无措,他坐在那里,仿佛自己和韩怀云已经是见过许多面的老友了。
韩怀云本来以为陈千卿会有些拘谨,却没想到陈千卿是如此的坦然,眼前这个长相漂亮的年轻人眼神里全是淡漠,看向人的目光中看不到一丝的窘迫——这绝对不是装出来的淡然。
是个很特别的人,韩怀云有种预感,他提出自己处理这件事,是正确的选择。
牛奶很快送过来,陈千卿端起来喝了一口,然后把杯子抱手里,温暖着被冻的通红的手心。
韩怀云道:“你没戴手套?”
陈千卿道:“不喜欢戴手套。”
韩怀云道:“好吧,我们正式认识一下,我叫韩怀云,是陆正非父亲的助手。”
陈千卿听着,也没搭话。
韩怀玉继续道:“他和你的事情,被家里人知道了,我已经了解了大概的事情经过,你对这件事,有什么想法?”
陈千卿低垂下眼睫,看着手里冒着热气的牛奶,不紧不慢道:“从最终结果上来说,我们应该不会有什么差异,我也希望陆正非能放我走。”
韩怀云沉默的凝视着陈千卿,片刻后才道:“虽然很失礼,但是我还是想知道,您真的,不是自愿的么?”
陈千卿慢慢抬眸,对上了韩怀云的眼神,他道:“看来,你还是查的不够清楚。”
韩怀云道:“请原谅我这么问,但是事实上,这个世界上如果你得不到一样东西,只是你的价格出的不够高。”
陈千卿道:“包括生命?”
韩怀云笑了起来:“是的。”
陈千卿也笑了,他以前也这么觉的,直到——他失去了他爱的那个人。
陈千卿道:“或许你是对的,但是从目前看来,陆正非是出不起得到我的那个价格了。”即便是当初陆正非想用自己的生命换取陈千卿的原谅,可陈千卿依旧选择了死亡,陆正非付不起代价陈千卿要的代价,所以他得不到陈千卿。
陈千卿道:“其实你找我谈没什么用,只要陆正非肯放手,我是绝对不会回头的。”
韩怀云道:“如果这样,就再好不过了。”
韩怀云来之前,对陈千卿做了全面的调查,从陈千卿小时候直到前一个月,他几乎知道了陈千卿生命里发生的每一件大事。
可眼前的这个陈千卿,却和他资料里的人,大相径庭。
陈千卿道:“就是这件事么?真是辛苦你大老远跑过来。”
韩怀云道:“当然,我们还愿意对陆正非对您做的那些事,给一定的补偿。”
陈千卿道:“多少钱?”
韩怀云道:“五百万,和一个出国留学的机会,当然,不是A国。”——看来,他还找阮温宏了解了情况。
陈千卿道:“很好,我非常满意。”在这场对话中,陈千卿的态度从头到尾都有些漫不经心,就好像说的不是关于他自己的事情一样。
韩怀云道:“我们还可以为您提供完善的心里治疗。”
陈千卿笑道:“你知道的可真多。”
韩怀云不说话了,他来的时候,还在思考,陈千卿是不是真的像资料说的那样,对陆正非一点兴趣都没有。现在和陈千卿聊了一会儿,他就确定了自己的判断——陈千卿还真是完完全全的对陆正非不感冒。
也对,作为一个有健全人格的男人,如果没有被陆正非身边的那些东西诱惑,想离开自然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可是这个世界上,不被诱惑的人又能有多少呢。
当你奋斗一辈子都得不到的钱财和权力放到了你的面前,有多少人,可以坚持自己的原则,毫不犹豫的离开?
韩怀云跟了陆重乾二十多年了,这些腌臜的事情见的也不少,他也看多了起初是被强迫,后来在钱权的诱惑下,自甘堕落的人。
陆正非虽然还没有掌管陆家,但从他出手有大方就能看出他对陈千卿的重视程度,所以当陈千卿干脆利落的表达出想要离开陆正非的想法的时候,韩怀云居然对眼前这个人产生了兴趣。
但不该说的话,韩怀云不会多说,所以他只是看着陈千卿,陷入了沉默。
陈千卿道:“陆正非什么时候会被放出来?你们能保证他不来骚扰我?”
韩怀云道:“我不能。”除了陆正非的父母之外谁都不能,即便是陈千卿出了国,但如果陆正非没有被关在家里,他也绝对有本事找找过去。
陈千卿一早就猜到了答案,陆正非家里的大事都是陆重乾处理,但在教育陆正非方面,黄玉屏绝对不会让陆重乾一人独揽。这次他们把韩怀云派来,无非就是想看看陈千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而且陆正非没有像上辈子那样激烈的出柜,自然也不会让陆正非的父母感到威胁。
这真是糟糕的局面。
韩怀云道:“但是请您别担心,陆正非的父亲,对他做出的这件事非常恼火,近期,他恐怕是不会再来骚扰您了。”
陆重乾也算是半个军人,在知道自己儿子居然去强迫一个男人后,要说不气那绝对是假的。
陈千卿对陆重乾的性格很了解,所以明白韩怀云并没有骗他。
陈千卿用手指摩挲着玻璃杯:“那再好不过了。”
韩怀玉道:“都是年轻人,新鲜劲过了,就没那么感兴趣了。”——从以前,到现在,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在陆正非没有表露决心之前,他对陈千卿的追求,就像猫咪追求线团,似乎只是一个兴趣爱好,当另外一只猫咪出现的时候,线团自然会被丢到一边。
可惜的是,对于陆正非来说,陈千卿从来都不是什么线团。
陈千卿并没有把自己知道的东西说出来,他只是看着韩怀云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重重的叹了口气。
陈千卿很想开口问问陆重乾和黄玉屏过的好不好,但是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那个资格。或许在下次见面的时候,陆重乾和黄玉屏看向他的眼神里,只剩下了恶意。
重新来到这个世界,他似乎把他所有珍贵的东西都丢失了。
韩怀云和陈千卿两人都沉默着,气氛却并不显得尴尬,就好像老友一般,直到咖啡见底,韩怀云才站起来,道:“那我就先走了。”
陈千卿点了点头。
韩怀云叫来服务生买了单,临走之前,犹豫片刻后道:“你记一个我的私人号码吧,如果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给我打电话。”
陈千卿道:“和陆正非没关系的事情也能给你打?”
韩怀云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他和陈千卿也没说两句话,但就是有种已经认识了好久的感觉。
陈千卿闻言露出笑容,却并未推辞,而是掏出手机记下了韩怀云的电话号码。
韩怀云走后,陈千卿又坐了片刻,才起身,走向了阳光明媚的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