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喊。”程博衍拎着他一提,给他拦腰挂在了水池上,这要不是“土堆”他亲奶奶就在边上,程博衍能把他直接摁到水池里,反正这套房子是老式装修,这水池程博衍都能装得下。
“哎呀,你快把手洗了!找揍呢!”老婶被自己孙子喊得受不了,过来把水龙头打开了,拽着他的手开始洗,“你又不是没被你博衍叔叔打过!不长记性啊!”
“我没打过他。”程博衍走到一边,拿了个盘子准备装鸡腿。
“那反正也没少骂没少凶,”老婶皱着眉,“博衍,就你这脾气,将来自己要有个孩子,你打算怎么揍啊?”
程博衍笑了笑没出声。
“他不要孩子!谁说他要孩子了!”奶奶瞪了老婶一眼。
老婶有些尴尬地扯着程炫宇去客厅了。
“过年有安排吗?”奶奶把炸好的鸡腿码到盘子里。
“什么安排?”程博衍愣了愣,从暖水壶里倒了杯水喝着,“值班?”
“哎,怎么跟你爸一样啊,问什么都想着医院啊,我是问你过年的安排啊,”奶奶看着他,“你都快三十了,就算是男朋友,也该带一个回来吧?”
程博衍呛了一口水:“您怎么还操心这个啊!”
项西没有回大洼里,这阵子他跟馒头都住在大健那儿。
马上过年了,每年这个时候平叔的老娘还有媳妇、孩子都会回来,平叔的儿子在隔壁市里念高中,听说成绩还不错,老娘、媳妇都陪着儿子在那边,过年了就会一块儿回到大洼里。
这种时候像项西这种作为平叔不是好玩意的标志而存在的人,就不合适还待在那儿了。
大健是二盘的死忠粉,属于二盘所到之处他都得举着花上跟前欢呼去的那种,二盘跟平叔又拴一块儿,让项西和馒头待在他那儿,平叔很放心。
其实过年项西也不太愿意待在大洼里。
那里平时虽然乱七八糟,满眼看去没一个正常活着的人,但起码还有人气,过年租客们一走,别说是大洼里,就连带赵家窑那一片,都会突然变得空荡荡的,一片破败。
瘆得慌。
“今儿送你过来的那人是谁?”大健叼着烟躺在床上问项西。
“一个人。”项西坐在沙发上,怎么坐都不舒服,这破沙发下面的弹簧高低纵横,他始终没找到合适的凹陷来放屁股,再扭几下又怕弹簧会破土而出,最后他站起来,在旁边的木凳子上坐下了。
“还开辆挺好的车,”大健看着他,“你什么时候认识这样的人了?”
项西看了大健一眼,没说话,什么好车,在大健眼里,大概只要不是电瓶车,都算好车了。
“你……”大健还想再说什么,不过没说完。
项西直接起身甩门出去了。
在门外点了一根烟,馒头颠着跟了出来,项西看了馒头一眼,把烟递到了他面前。
“何必呢,”馒头接过烟叼上,“住大健这儿呢,他问两句就问两句呗,没准是平叔让他注意的呢?”
“大健算个屁,”项西又拿了一根烟点上,喷出一口烟,“我没那闲工夫分析他想干什么,平叔想知道自己会问,轮得上他舔腚吗?”
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里,这是项西展示自己脾气的唯一途径。
他是平叔养大的,他只给平叔面子,只买平叔的账,除了平叔,谁在他跟前都是个不带响的屁。
心情不爽了他还能拉个大长脸给平叔看呢。
这是他最后的挣扎,证明自己没被黑暗吃透吸干的方式。
“我的意思是,这帮人平时没人敢这么问你,他敢问肯定是平叔点了头的……”馒头皱着眉。
“平叔看我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项西用牙咬着烟抬头看了看天,黑漆漆的,没有星星更没月亮,又要下雪。
“小展,你最近到底是怎么了啊?”馒头叹口气蹲到地上。
“我叛逆期到了,文盲。”项西回答。
“你不文盲,你认识的字还没我多呢!”馒头又叹了口气,“我就觉得不踏实,总觉得要出事,二盘敢动你,我觉得就不是个好……”
“你都要私奔的人了,操心你自己吧,管这么多也不怕小瘸腿扛不住。”项西低头冲馒头脑袋顶上吐了一口烟。
“这可是你自己提的啊!”馒头立马指着他喊。
“我提的,怎么着,”项西笑笑,转身往屋里走,声音很低地说了一句,“我就看你怎么找死呢。”
回了屋,大健已经躺在床上了,抱着部手机不知道跟哪个女的起腻。
项西洗了个澡,进了另一个屋,这屋有张床,他跟馒头挤,床上铺盖都挺齐全,就是床板硬,项西连着好几个晚上都睡不踏实了。
馒头进屋了也抱着手机坐在椅子上,不过视线没往手机上落,盯着地板出神。
自打那天提过一次要走之后,馒头这种状态就挺多的,冲着一个地方发愣。项西不知道他的想法,但看这劲头,他还是没打消想走的念头。
项西枕着胳膊看着天花板,虽然觉得馒头是在找死,但他还是能理解那种期待的,期待换一种生活,脱离现状。
但是,对于项西来说,他没有比较,他从记事起,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坑蒙拐骗,满嘴瞎话,偷东西打架,平叔给他的唯一生活。
他不知道如果有一天他离开了这样的生活,会有什么样的另一种生活。
比如……程博衍那样的?
项西笑了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想到程博衍,那人跟他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就算不过现在的生活,他顶多也就是街上打零工的,推着车卖早点的。
“唉……”项西闭上眼拉长声音叹了口气。
“怎么了?”馒头问。
“困了。”项西说。
除夕那天大健买了一堆烟花、鞭炮回来,还带了个女的回来,土浪土浪的,项西看不顺眼,不过没表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