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城步刚想把车开离车位, 车窗被人敲了敲,他吓了一跳,转头看出去的时候,一个收费员正站在外面。
“靠, ”林城步小声骂了一句,先从钱包里抽了张50的出来拿在手上,然后才放下了车窗,“多少钱?”
没等收费员开口, 他又把钱递了出去:“够了吧。”
“稍等,找你钱。”收费员接过钱。
他正低头找零钱的时候, 林城步已经把车开了出去, 副驾铐着个情绪不稳定的家伙,他实在不敢跟陌生人多废话。
万一元午突然喊一声救命,他今天就精彩了。
一个厨子, 绑架了一个作……不,盲流。
是的, 这家伙现在就是个盲流。
越想快点儿把元午捉回去就越不顺利, 正好下班放学的时间,一路开的那速度都不如他下车扛着元午跑的快, 而且越急, 红灯越凑热闹,几乎每个路口都是红灯。
好在元午一直在旁边没什么动静, 林城步时不时地用余光往他那边扫着, 元午似乎靠在车窗上又睡着了。
林城步皱皱眉, 还是觉得有点儿反常,这一闲着就睡觉是什么毛病?之前也没发现元午能睡到这个程度。
到家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下来,小区不少人都已经吃完了晚饭出来散步了。
林城步把车停好,看了元午一眼,这人居然还在睡。
他下了车,走到元午那边轻轻打开了车门,在元午睁开眼的同时,他迅速地把铐在车门上的手铐换到了自己手上。
元午跑得太快,如果没留神让他撒丫子跑了,自己肯定追不上。
“这是哪儿?”元午往车外扫了一眼。
“我家,”林城步看了看两边,没有人经过,“下来吧,去我家先吃个饭。”
“牢饭啊?”元午斜眼瞅了瞅手铐。
“没办法,你忍忍吧,”林城步小声说,“你现在行为太不可预测了我不敢放开你。”
元午靠在车座上盯着他看了能有两分钟,推开他下了车。
“不觉得这样太招摇了吗?”往楼里走的时候元午把戴着手铐的手举过头顶晃了晃。
“哎,”林城步赶紧把他的手拽了下来,一把抓着塞到自己衣服里抱住了,“你别逼我来硬的啊。”
“你以为现在这姿势不招摇吗?”元午说。
“别废话,”林城步连拉带拽的把他扯到了电梯前,还好这会儿正好有电梯在一楼,“进去。”
“住这么高。”元午在他按下电梯楼层的时候说了一句。
“12层高么,”林城步看了他一眼,“我觉得还耽误我起飞呢。”
元午笑了笑,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他站着没动:“我来过你家吗?”
“来没来过你反正都不记得。”林城步拽着他出了电梯。
当然没来过!
一次也没来过!
掏出钥匙开门的时候林城步还挺紧张的,重要的人突然来做客,而他都不知道屋子里会不会有什么影响他形象的东西没收好。
“我不怎么收拾屋子,可能有点儿乱……”林城步打开了屋里的灯,迅速地往屋里扫了一圈,突然发现自己屋子还收拾得挺整齐的。
元午笑了笑:“你就跟那种天天复习到晚上三点半还说自己追剧追番忙死了,考试……”
“我不是那种人,”林城步打断他的话,“我从来没考过高分,要不我能去学汽修么。”
“哦。”元午笑着点了点头。
林城步扯着元午在厨房转了一圈,打开冰箱看了看,菜还有,于是又把元午扯回客厅里。
“我帮你拿掉这个,”林城步指了指手铐,“你在这儿看会儿电视或者玩游戏都行,我做饭。”
“嗯。”元午应了一声。
“我做饭的时候你不会跑吧?”林城步盯着他,虽说是个开放式厨房,但做菜的时候是背对着客厅的,他不太放心,“你要跑也得吃饿了对吧?”
“哦,”元午又应了一声,在林城步打开了他手上的手铐时又说了一句,“那也不一定。”
林城步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就咔一声把手铐又扣回到了他手上,拉着他往沙发上一推,再把另一头铐在了茶几上:“你铐着吧。”
“我还没问你呢,”元午靠在沙发里,拽了拽手铐,“这玩意儿我送你的?”
“嗯。”林城步从冰箱里拿出菜,开始准备。
“我送你个手铐干嘛?”元午又问。
“……我不知道。”林城步埋头切菜。
他其实不知道这手铐是元午从哪儿弄来的,就知道自己第一次在元午车上借着酒意想亲他一口,结果就被元午用这东西铐在了车上,钥匙放在车门外的地上。
这个送你了。说完这句元午就打了个车走了。
他都不想回忆自己是怎么在脚尖刚好能碰着钥匙的情况下把手铐打开的,简直无语。
元午没再追问。
林城步做菜的背影挺好看的,他研究了一会儿手铐发现没有任何印象而且也不可能打得开之后,就靠在沙发上看林城步忙活了。
男朋友?
肯定不是。
不过元午觉得这人跟自己应该挺熟的。
只是他不太想得清,现在的他看着林城步并不讨厌,林城步长得不错,身材也很好,尽管都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曾经”喜欢过男人,林城步吻他的时候,他也并不反感。
啧。
元午枕着胳膊,甚至有些欲望。
但是。
是谁呢?
元午闭上了眼睛,脑子里的那个人是谁呢?是自己吗?
林城步认识的那个,是谁呢?是自己吗?
不到半小时,林城步就做好了三菜一汤,摆到了他面前的茶几上。
油炸小牛肉饼,肉末玉米和手撕包菜,还有一个车螺芥菜汤,几个菜看上去都很漂亮,闻着也香。
元午扫了一眼就觉得肚子饿了。
“有黑米粥和白饭,”林城步给他盛了碗汤,“你吃哪种?”
“粥,”元午说,“要甜的。”
林城步盛了碗黑米粥,放了糖搁在了他手边。
“吃完饭你送我回去?”元午喝了口汤。
“不,”林城步拿起碗,“从今天起,你就住在我家了,沉桥的东西我会去帮你拿回来,船和别的我会帮你处理,你……”
林城步的话没有说完,元午一扬手,碗里的汤泼到了他脸上:“你是谁?你管我?”
还好汤是先做的,已经不怎么烫了。这是林城步的第一反应,要不这一泼就得破相。
他没说话,站起来先飞快地把茶几上的菜全挪到了另一边的小桌上,然后进了浴室洗脸。
“林城步,”元午的声音从客厅传进来,“我不管你是谁,你以前跟我什么关系,我的事都轮不着你来管。”
林城步往脸上泼了一捧水,盯着镜子里自己滴着水的脸。
“你莫名其妙地跑来,编点儿瞎话东拉西扯,我跟你玩是我乐意,”元午声音很冷,“你把自己当谁了?”
林城步抹了抹脸上的水,低下头叹了口气。
“憋得慌你找别人去,别跟我这儿费劲,”元午说,“有这工夫都睡多少个了……”
林城步从浴室里冲了出来,一拳砸在元午胸口上,元午没说完的话被砸在了嗓子眼儿里。
“我把自己当谁了我自己清楚,”林城步抓着他的衣领把他按在沙发上,“你把自己当谁了你知道吗?”
“滚。”元午没被铐的右手对着他的脸劈了过去。
林城步都能感觉到自己被劈得一扭头时脖子发出的咔地一声响。
操!
他往元午身上一跨,抓着他的手用膝盖压住了,元午的左手又一抬,拉得手铐哗哗响着。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林城步低头指着元午,压着声音,“我知道你不是故意这样,但你也得积极点儿,你觉得身边有什么不对的时候不要逃避!”
“滚。”元午还是这句。
“你就想一辈子这么稀里糊涂地过下去吗?”林城步盯着他,“就这么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了地过下去吗?”
“我怎么过,”元午看着他,“用得着你操心吗?你是谁?”
“我是圣父耶和华,”林城步咬着牙,“元午,我告诉你,我要是不管你了,这个世界上就不会再有人管你!只有我!跟个傻逼似的跟着你!怕你出事,怕你死了,怕你回不来了!要是没有我,你就死去吧!死了见着阎王你他妈都报不对自己名字!操!”
林城步说完就松开了元午,坐到了旁边的小桌边开始吃饭。
元午躺着没动,睁着眼睛瞪着天花板发愣。
林城步吃完一碗饭的时候,元午偏过头:“哎,耶和华。”
“干嘛。”林城步斜了他一眼。
“你真觉得……我不知道自己是谁吗?”元午问。
“我觉得你有时候知道,”林城步盛了碗汤,“但是你不敢面对。”
“我为什么不敢面对?”元午笑笑。
“我不知道,我在查。”林城步低头喝汤。
“好吧,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你为什么,”元午抬手扯了扯手铐,有些无奈,“跟神经病一样非得……管我?你是不是得先我一步去看看精神科啊?”
“那我告诉你吧,反正事儿已然到这一步了,我也无所谓了,”林城步放下碗看着他,“我非常喜欢你,算初恋,我这人迟钝,碰上你之前我就想着得找个人谈恋爱了,碰到你了,我才知道我是想跟你谈恋爱,就你,换了谁都不行。”
“哦,”元午应了一声,“你是被拒绝了吧?”
“反正就是特别煎熬,翻面儿来回煎,我快煎成变态了都,”林城步又盛了一碗汤,走到他身边蹲下,“我就想着,如果我能让你回到以前,回到正常生活里,你会不会以身相许。”
元午愣了愣,接着就笑了起来,有点儿停不住地笑了半天。
“喝汤吗?”林城步问。
元午又笑了一会儿才接过碗,把汤一口气都喝了:“我的粥呢?”
“我把菜拿过来,”林城步说,“你吃就好好吃,不吃就看着,你再敢拿汤泼我,或者掀菜什么的,我就给你灌安眠药。”
元午没有再发火,但似乎也没有再说话的愿望,打从笑完林城步之后,就一直沉默着。
吃饭没说话,吃完饭林城步收拾的时候他也没出声,林城步收拾完了去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他依然沉默着。
“洗个澡吗?”林城步从卧室里拿了套自己的衣服出来,“你在沉桥那儿好久没有舒舒服服洗澡了吧?”
元午动了动手上的手铐。
林城步过去把手铐摘了下来,元午拿过他的衣服进了浴室。
他犹豫了一下跟着进了浴室,装着帮元午拿沐浴露洗发水什么的,趁他没注意把浴缸出水口的盖子拿过来放进了兜里,然后出了浴室。
过了一会儿浴室里传出了水声。
林城步躺到在客厅里,把电视打开,声音开大,遮掉了让他浑身都有点儿燥热的水声。
但水声没了,想像还在,特别是像他对元午这种长期求而不得的,各种想像,要脸的不要脸的合三观的毁三观的,光种子都得有一个G。
他叹了口气,要是元午这会儿冲出来再折腾点儿事就好了,他就可以顺着发火的机会把元午扔床上去收拾了。
不要脸啊林城步。
他仰头靠着沙发笑了起来,笑一半的时候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他顿时有种干坏事儿被人当场发现的强烈尴尬感,差点儿被自己口水呛着。
电话是江承宇打来的,林城步接了起来:“喂?”
“在家吗?”江承宇在那头问,“我五分钟之后到你家楼下,上回在我那儿喝的酒你不说挺好喝的么,给你拿了几瓶,你下来拿。”
“我在家,不过……”林城步有些犹豫,“我不是太走得开。”
“操,你带人回家了?”江承宇很吃惊,“林城步,你带人回家都不肯跟我过一夜?”
“滚蛋!”林城步走到浴室门口听了听,元午还在洗着,他走到窗边,“我这儿……元午在。”
“什么?”江承宇愣了,“你把他弄回家了?”
“嗯,”林城步叹了小声说,“他已经那么自杀过一回,我真是不敢再让他一个人在沉桥。”
“……要不我给你送面锦旗吧,”江承宇说,“情深义重谁人可比肩,白首同归此生无所恋。”
“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刚跟我打架来着,我不敢一个下楼,我怕他一会儿不爽再把我房子烧了,”林城步说,“酒我有空再去你那儿拿吧。”
“行吧,”江承宇叹气,“我跟你说,他这事儿不是不让他待沉桥就能解决的,他的病根又不在那儿。”
“我就是在找根儿呢,”林城步想了想,“承宇哥,我问你。”
“叫这么甜有什么阴谋。”江承宇说。
“你跟元午怎么认识的?”林城步问。
“他是我朋友的大学同学的高中同学,我找调酒师的时候人给推荐的,费了大劲才请过来的,”林城步说,“怎么了?”
“高中同学?”林城步一听就激动了,同学,特别是中学同学,对家里的情况多少都会知道一些,“你还能联系上吗?”
“他刚出事儿那会儿我就联系过,那傻逼坐牢呢,现在也不知道出来没,我再问问,”江承宇想了想,“我周末去春稚吃饭,你送我一桌菜,五菜一汤就行,全都得是你做的。”
“行。”林城步答应了。
电话刚一挂断,林城步就听到浴室门开了,元午顶着一脑袋湿漉漉的头发走了出来。
“我给你拿毛巾。”他把手机放进兜里。
元午坐到了沙发上,低着头。
林城步拿了毛巾给他:“怎么样,比你在船上洗得舒服吧?”
元午拿着毛巾擦了几下头发就停下了,顶着毛巾发愣,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你有没有听到有人说话。”
“没有。”林城步回答。
“我一直听到有人说话,”元午说,又继续擦头发,“不知道说什么。”
“幻听吗?”林城步把电视声音关小。
“不知道,也许是记忆,”元午擦完头把毛巾递给他,“我要睡觉。”
“现在?”林城步看了看时间,刚过九点,“你困了?”
“不困,就是想睡觉,你要就送我回沉桥,要就给我找个地儿睡觉。”元午说。
林城步有点儿担心元午这个不停睡觉的状态,从去了旧厂房回来之后就有点儿不对劲,先是说听到声音,接着就睡个不停……
这到底是有往前走了还是往后退了,还是走岔了?
但元午往沙发上一靠就闭上了眼睛,他只得赶紧进卧室把床收拾了一下,拉着元午进了屋。
“你睡床吧,”林城步说,“我睡沙发。”
“嗯。”元午往床上一躺又闭上了眼睛。
林城步在床边站了一会儿,去客厅把手铐拿了进来,又翻了个护腕出来。
把护腕往元午手上套的时候,元午睁开了一只眼睛:“干嘛?”
“以防万一,”林城步把护腕套好,把手铐重新扣回了他手上,另一头铐在了床头,“你可以记账,以后慢慢找我算回来。”
“你这床真变态,”元午抬眼看了看床头,这是一张黑色的铁架床,手铐往上一铐非常方便,“你是不是经常跟人这么玩?”
“你再打我,我就跟你这么玩,”林城步扯过小毛毯盖到他身上,“要开空调吗?”
“不用,”元午闭上了眼睛,“我晚上想尿尿怎么办?”
“叫我,我瞌睡浅,你哼一声我就能醒。”林城步说。
“嗯。”元午应着。
林城步又看了他一会儿,关掉了灯往客厅走过去。
“小步步。”黑暗里元午轻轻叫了他一声。
“嗯?”林城步停下。
“你累么?就这么折腾。”元午问。
“累,累死了。”林城步说。
“就为了我有可能以身相许么?”元午又问。
林城步笑了:“是啊。”
“我要是没许呢?”元午也轻轻笑了笑。
“再坚持坚持,不行就撤呗,反正你没事儿了。”林城步走出卧室,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