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吾爱

抽完两支烟之后, 那辰的手机响了一声,有短信进来。

安赫发过来的,到家了没?

他抬头看了看夜空,给安赫回了一条,到了, 看星星呢, 你要不要也看看。

我去看看。

过了一会儿安赫又发过来一条, 看完了,打了俩喷嚏, 你是不是想我了?

那辰笑了, 这玩意儿不准,要准的话你现在得重感冒才对。

睡吧,晚安。

晚安。

那辰发完短信之后对着手机上安赫的名字又轻声说了一句“晚安”, 然后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看了看地上的那朵小白花, 跨上了小电瓶。

有个能每天道晚安的人对于那辰来说, 是种幸福。

平平常常的两个字,随意而温暖地说出来。

他发动车子, 顺着路慢慢往回开。

柔软的风吹过他的脸,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天转暖了, 冬天里那种刺透身体的寒风已经消失。

小电瓶的速度跟庞巴迪没法比, 但偶尔他开着小电瓶的时候会觉得挺享受, 跟庞巴迪的狂野刺激相比, 小电瓶这种啃啃唧唧的速度让人安心。

开出一段路之后,小电瓶的速度越来越慢,那辰拧了拧油门,小电瓶嗡嗡叫了两声,速度更慢了。

那辰啧了一声,扫了扫仪表盘上的电量指示,停下了车:“靠……”

没电了!

那辰开习惯了烧油的摩托车,对于一个小马桶的电量能跑多远没有概念,也没有看电量的习惯。

现在看着电量指示down到底的指针,他有点儿无奈。

坐在车上愣了一会儿又有点儿想笑,这叫什么事儿。

推了半小时车,才在一家卖电瓶车的店门口看到了一个牌子,快充,两元一次,不过这店已经关门了。

好在时间不算太晚,那辰扑过去在门上哐哐一通敲,店主隔着门只开了个小窗,大概觉得他是打劫的。

那辰把自己身份证和学生证都拍在小窗上。

但拍上去之后他马上就后悔了,学生证上印着专业,店主在看了一眼之后把小窗都给关上了:“对不起啊,这大晚上的实在太不吉利了。”

“这两回事吧……大叔我充不上电推着车走回家得到后半夜了……”那辰靠在门上,这要放以前,他估计会发火,没准儿会弄一堆小石头对着门砸一颗一颗砸上几小时的,但这段时间他心情好,“你帮帮忙吧。”

费了半天劲也没把店主给说通,那辰往两边看了看,能有快充的就这一家了,他一咬牙:“我出大招了啊,叔。”

“你敢砸门我就报警。”店主在里面说。

“不砸,我不费那个劲,”那辰靠着门蹲下了,“我念经。”

“什么?”店主的声音很疑惑。

“你说呢,”那辰笑了笑,“我学这个的。”

店主没吭气儿,那辰清了清嗓子,其实他们不学这些,但蒙事儿还是没什么问题的,他低声开始背:“南无一切如来心秘密全身舍利宝箧印陀罗尼经咒塔梭哈……”

“哎!”店主打开了小窗,“你这小伙子真是……赶紧充完了走啊!”

“谢谢叔,”那辰跳起来把车推了过来,店主开了门,帮他把插头什么的接上之后,他才笑着说,“这是吉祥祈福的经文,别担心。”

在店里充了五块钱的电,那辰好歹是把车给开回了家。

随便冲了个澡定好了明天的闹钟就回屋躺床上了,躺了一会儿又爬了起来,翻出了两块钱硬币,放进了床头的小猪存钱罐里。

硬币掉进去的时候发出的声音有些闷,不再是之前那种清脆的声音,他拿起罐子掂了掂,又晃了晃,钱已经不少了。

他躺回枕头上,把存钱罐放在枕边,手指在罐子上弹了弹:“晚安。”

早上闹钟还没响的时候,那辰已经醒了,他起床给自己煎了两个鸡蛋,喝了罐牛奶,想着安赫早上会吃什么,平时差不多都买俩包子吃,今天可能会因为心情不好直接不吃了。

于是他从冰箱里拿了两个卤蛋热好了放在小号保温碗里带着出了门。

走了两步又跑回来开门进屋,跑到阳台上,阳台的花架上一字排开放着一溜小花盆,他挨个给花盆里浇上水,小声念叨:“各位小爷,你们怎么还没见芽,千万别坑我,不到一个月了,总不能让我给人送几盆子土吧!”

安赫开着车到殡仪馆的时候,看到了二姨扶着姥姥也刚到,这里有个送别仪式,之后就得把姥爷送到火葬场去了。

他下了车,姥姥看到了他,停了停脚步,他刚想开口叫声姥姥,姥姥已经转过脸慢慢往里走过去了。

安赫拿出手机,拨了老妈的号码,想看看老妈那边什么情况,但手机关机。

他叹了口气,算了,就这么着吧,亲戚怎么想怎么说怎么做都无所谓了,他做到他该做的就行。

告别厅外已经摆好了椅子,工作人员正给家里的亲戚往胳膊上系黑纱,安赫看到了一身黑色正装正忙着的那辰,他没有过去,站在一边看着。

家里亲戚老妈从来不走动,除了姥姥二姨和舅舅之外他根本不认识,别人也没注意到他,看到了也不知道他是谁。

那辰给姥姥系好黑纱之后抬头看到了他,示意他过去。

安赫轻轻摇了摇头,他不想过去给姥姥和二姨她们添堵。

那辰抽空走了过来,把手里的黑纱系到了他胳膊上,轻声说:“一会送出去的时候摘了系旁边树上就可以。”

“嗯。”安赫点了点头。

“吃早饭了吗?”那辰看了他一眼。

“起晚了没来得及吃,”安赫笑笑,“你吃了?”

“废话,红案小能手还能没早饭吃么,我吃的煎鸡蛋和牛奶,”那辰啧了一声,“等我。”

安赫看着他转身回到桌边,从桌斗里拿出一个袋子,他估计是吃的,肚子咕地叫了一声。

“卤蛋,就俩,你垫垫吧,我那边还有事……”那辰把袋子放到他手上,抬头往他身后看了一眼,愣了愣,“那是你妈吗?”

安赫回过头,看到了站在长长的台阶之下的老妈,他刚想转身下去,老妈已经转过身走了。

他停下了脚步,没有追过去。

老妈跟姥姥姥爷几十年都很少走动,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还有父母,一直到姥爷住院去世,老妈才像是从梦里猛地惊醒,哭泣,惊慌,或者是根本没法描述的感受,那是疏远冷淡如同路人几十年的父母。

她现在的状态,安赫并不意外。

“你要不要抽空跟你妈聊聊,给她疏导疏导。”那辰在旁边说。

“没用,别说我跟她这种的关系根本不可能了,那么多心理咨询的,你见过给老人做的么?”安赫笑笑,“观念,这么多年的心理定势……你去忙你的吧。”

“你没事儿吧?”那辰一边往那边走一边又回头问了一句。

“我吃卤蛋。”安赫敲了敲手里的饭盒。

告别仪式结束之后,姥姥肿着眼睛从安赫身边走过,安赫跟在了人群最后。

他没什么想法,没有难受,没有尴尬,也没有怅惘,只是开着车跟在殡仪馆的大车后边儿往火葬场开,放了张CD听着。

路过旧车场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大门,大路上看不到那辰的秘密基地,但他心里突然松了下来。

当初跟着那辰第一次到这里来的时候,他没有想到之后自己会有一天跟那辰有了这么多的交集,没有想到一次并不愉快的419会有一天变成一份舍不下的感情。

“不看不知道,”安赫手指敲敲方向盘,“世界真奇妙。”

姥爷火化之后安赫没再跟着去墓地,给那辰打了个电话之后,他开车着回了学校。

坐在办公室里对着电脑的时候,他有些恍惚,挺舒服的那种。

姥爷的事处理完了,就好像一个句号,把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的压抑和纠结都翻了过去,虽然翻不过他过去十几二十年的情绪,但却依然让他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软软的惬意,靠在椅子上就想睡觉。

然后就睡了。

等再睁开眼的时候,他发现他们班的班长站在他办公桌边上正发呆呢。

“我睡个觉你还参观得挺带劲儿?”安赫赶紧坐直了,拿过杯子喝了口水,“什么事?”

“班会课啊安总,不开班会了啊?改自习么?”班长看着他。

“啊,”安赫站了起来,“那你看着我发什么愣啊你不会叫我一声?”

“……我刚站到这儿你就醒了啊,我没发愣。”班长挺委屈。

“这真是个美丽的误会,”安赫拿了笔记本拍拍他的肩,“走吧。”

班会课一般安赫就开个头,剩下的就让学生自己玩了,只要跑题没跑太远他都不会管。

这次班会的主题是如何过好充实的高中生活,学生自己定的主题,安赫之前还嘲笑过这个主题假大空,不过学生今天讨论得还挺带劲的。

别说高中三年,一帮人连发挥带跑题都直接讨论到大学和谈恋爱结婚生子了。

这段时间他日子过得乱,除了每天还会按时到班上转一圈,已经挺长时间没太留意这帮小孩儿的想法了。

“所以说,现在都过不好,有什么资本能过好以后……”有人挺大声地说。

安赫忍着笑,坐在讲台一边听了一节课,最后几分钟了他才站起来把话题拉了回来,做了个总结。

走出教室,他小跳着下了楼梯,穿过操场的时候伸了个懒腰,差点儿把笔记本扔地上。

从那天在殡仪馆见到老妈之后,安赫没回过家,也没跟老妈联系过,他的生活有了巨大的改变,老妈也一样,失去亲人,离婚……他跟老妈的关系并没有多大改善,所以不想在姥爷过世之后这段时间里再让老妈有什么压力。

他跟老妈还是暂时维持之前一两个月见一面,老妈抱怨几句,他听听麻将声的日子比较好。

那辰工作不算忙,但时不时要值夜班,夜班的时候安赫会跟他短信聊到很晚。

虽然那辰说他不会怕,但安赫还老觉得他会不会是要面子,每次发短信的时候都会逗个乐什么的。

“大爷,你能听到吗?”那辰突然给他打了个电话过来,语气里有些慌张。

“听到什么?”安赫正窝沙发里看电视,一听这话就起了两层鸡皮疙瘩。

“你听,”那辰似乎是把电话拿开了,过了一会儿又凑过来小声说,“有没有听到?咔……咔……”

“没有!”安赫搓了搓腿,“我什么也没听到!”

“可是我听到了,越来越……近了,”那辰的呼吸也变得不稳,“我……”

安赫汗毛都竖起来了,那辰却突然没了声音,几秒钟之后,那边传来手机摔到地上的声音,接着就挂断了。

安赫愣了几秒跳了起来,把电话拨回去却怎么都打不通,他心里觉得这应该是那辰的玩笑,但他无法想像在那种环境里开出这样的玩笑需要多强大的心理。

第三次拨过去,电话终于接通了的时候,他对着话筒就喊:“大七!”

“您好,”那边传来一个冷冰冰硬梆梆的声音,“欢迎拨打转生热线,转牲口请按1,转植物请按2,转小马桶请按3,刚才吓尿了请按4……”

“那辰我操|你大爷!”安赫又想笑又想骂地吼了一声,现在他终于确定,那辰根本不觉得在殡仪馆里值夜班有什么问题。

那辰的声音依旧保持冰冷:“我大爷姓安,请按……”

“我按4了。”安赫往屏幕上戳了一下。

“转接中,哔——您好,24小时贴心惊吓热线为您提供纸尿裤,明天早上送到,请耐心等候,并为此次服务打分,0至10分。”

“0分!我现在尿了你明天早上才送过来我湿一晚上么?”安赫听乐了。

“都湿了?那您可以去操|我大爷了,需要提供技术指导吗?”

“那辰,你烦不烦。”安赫笑着问。

那辰也笑了:“太闷了,解解闷儿嘛,这屋就我一个,聊天儿都找不到人。”

“我陪你聊会儿,”安赫躺到沙发上,“想聊什么?”

“咱俩结婚吧。”那辰说。

“……好。”安赫愣了愣,那辰这个话题有点突然。

“我看中一对儿戒指,明天去看看?”那辰问他。

“一对儿?有俩男式戒指一对儿的么?直接就说俩男戒不就得了。”安赫啧了一声。

“土老冒儿,”那辰连着一串啧啧,“不一样的,俩不一样款式的男戒,但一看就是一对儿的那种。”

“现在都有这么高端的产品了?”安赫挑挑眉毛,这倒是挺意外的。

“嗯,我去问了,与时俱进嘛,还有俩女戒一对儿的呢,也挺漂亮的,”那辰笑着说,“明天咱俩去量量号,定做一对儿也行,里面可以刻字,也可以印指纹。”

“好,刻名字吗?”安赫笑了笑。

“嗯,老公冒号那辰,老婆冒号安赫。”那辰说得一本正经。

“放屁,我不是老婆。”

“那换一个,大夫冒号那辰,小夫冒号安赫。”

安赫躺沙发上笑了老半天:“你这都想的什么称呼,你小夫不行么?你本来就不大点儿小孩。”

“成,小夫冒号那辰,老夫冒号安赫。”

“你还能不能行了!”安赫笑着喊了一声,“怎么那么不吃亏呢!”

“行行行,为了你我吃点亏!”那辰叹了口气,琢磨了一会儿才说,“吾爱安赫。”

安赫的心跳和呼吸很同步地停顿了两秒,开口的时候声音都有点儿晃:“吾爱那辰。”

“说定了?”那辰问。

“嗯。”安赫点点头应了一声。

“好!那就这么着了!”那辰半喊着说,停了停又笑了,“安赫,你这人看着吧,挺严肃正经的。”

“我本来就挺严肃正经的。”安赫笑笑。

“其实背地里流氓无赖带肉麻一样没落下,”那辰叹了口气,“第一次跟你上床的时候,我就想着,这样拒人千里之外的禁欲系老男人……”

“等一下,我不算太老。”

“好吧,这样拒人千里之外的禁欲系男人,被我压着得是什么样。”

“是什么样?”

“性感,特别让人兴奋……”那辰说到一半清了清嗓子,“不说了,我值班呢,说来劲儿了不方便。”

安赫仰着头乐了好半天:“那辰。”

“什么事吾爱。”

“你真挺可爱的。”

《帅哥你假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