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劫不复。
陆远看了看孟凡宇, 确定他不是在吓唬自己。事实上孟凡宇是个不太爱开玩笑的人,也不会拿许佳音失踪的事来开逗,但这句话对陆远来说,还是有点不真实。
“真有诅咒这种东西吗,我实在是有点无法接受……”但凡有一点可能, 他肯定不会把许佳音的失踪与什么神秘事件之类的联系起来,哪怕是在他承认了这世界上有些事的确无法用科学解释之后, 他也还是希望能找到相对合理的线索。
“诅咒是精神力量, ”孟凡宇漫不经心地把日记本放回到陆远面前, “你如果无法接受,可以理解为意志力。”
“你有书吧,相关的书啊资料什么的,拿几本我看看。”陆远拿着个餐包下意识地咬着,吃到嘴里的东西是什么味道都没尝出来。意志力?精神力量?是指潜意识吗?
“你有时间看?听说最近你们案子很麻烦。”
“嗯,想看就有时间看, 我又不管破案, 尸检完事就完了,程队他们就衣带渐宽了, ”陆远笑笑, 又想到了那些奇怪死亡的尸体, “其实……这案子不一定能破,限时也是空话。”
“怎么。”
“死者挺奇怪的, 我觉得不是普通的凶杀案, ”陆远犹豫了一下, 接着说,“我反正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尸体,你知道吗,死亡时间和体症对不上。”
“跟我说这些没关系么?”孟凡宇看着陆远。
“明显违纪了啊……”陆远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拿出去爆料,我饭碗就丢了。”
“那我考虑个封口费的数字吧,你看什么时候给我就行,”孟凡宇冲服务员招了招手,“打白条也行。”
陆远拿出钱包结账,等着找钱的时候听到后面那桌的小姑娘正在讨论刚看的片子。
“我看到一半就关了,吓死人了,全是僵尸……”
陆远心里动了动,看了一眼孟凡宇,他正偏着头隔着大落地玻璃窗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有点出神的样子。
“凡宇,你说,”陆远敲敲桌子,脑子里组织着语言,“人有没有可能出现这样的状态……”
“嗯?”孟凡宇转过头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有点不能理解,我尸检的时候发现死亡时间在30小时内的尸体,内部腐败程度超过一周……我是说,”陆远压低声音,“我解释不了这种现象,邻居都作证说被杀前一天,都没有发现异常,还见到过这个女人买菜……”
“你想说人其实最少在一周前就已经死了。”孟凡宇接过他的话。
“是的,”陆远顿了一下,接过服务员拿过来的零钱,站起身跟孟凡宇一块往门口走,“许佳音好像也有这种情况……”
“僵尸么。”
“我问你呢,你不是总看这些东西吗,有类似的例子吗?”
“书上的资料只有‘久殡不葬’会出现尸变,但和你说的这种情况不同。”孟凡宇如实回答,在大部分的文字资料里,的确是只有这种情况,就是常说的活死人,这种尸变现象和陆远所说的情况有很大的差别。
“那这种情况没法解释了?”陆远皱着眉,死者肯定不是尸变之类的,她在“死亡”之前,一切如常,正常呼吸,正常吃饭睡觉,正常出门……
“也不是,如果你能接受把身体和意识区分开来,就可以理解了,身体只不过是……一个载体。”孟凡宇抬起头看了看天,我该怎么跟你解释?
载体。陆远觉得这个词很耳熟,像是在什么地方被人提起过,但具体是什么情况,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最近脑子总是很乱,本来就很模糊的记忆,变得更加不清晰了。
孟凡宇办公室里的书很多,他抽了几本递给陆远:“不知道有没有帮助,你先看着吧。”
“嗯。”陆远接过书,低头翻着。
“你要想弄明白这些事,原来的一些观念必须先放到一边,什么物质第一性,精神第二性之类的,”孟凡宇点了根烟站到窗前,“我知道你什么都不信,但有些事情如果你总拿着这样的心态去看,永远都搞不明白的。”
“我知道,”陆远叹了口气,自己面对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已经对自己觉得很天经地义的一些认知产生了巨大的动摇和怀疑,“我先回去了,下午不知道还要不要开会呢。”
“我送你的那个护身符,你放哪了?”孟凡宇转过身来问了一句。
“放柜子里了……”
“随身带着吧,又没多大。”
陆远愣了愣,孟凡宇的表情和语气都很严肃,让他莫名其妙地有点紧张,随身带着个护身符对于一个法医来说是件挺搞笑的事,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好的。”
现在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就像孟凡宇说的,如果还坚信这世界上没有鬼,那现在放在眼前的这些问题就全都解决不了,如果从现在开始相信有鬼,那带个护身符在身上又有什么不正常的呢。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蒋志明正把腿搭在床子上抽烟,桌上扔着两个空了的一次性饭盒,整个屋子都被烟雾笼罩了,看来他中午吃完了饭就一直处于这种状态。
“约会去了?”蒋志明看到陆远进来,晃了晃脚尖,冲着两个空饭盒抬了抬下巴,“帮我扔出去吧。”
“你发什么愁呢,搞得跟程队一个样子。”陆远拿了饭盒扔到门外的垃圾桶里。
“技术科提供不了有用的证据,连死亡原因都还有未知项,我现在是灰头土脸啊,程大爷看到我就摆个扑克脸,”蒋志明把脚从桌上拿下来,拍拍陆远的肩,“我真想告诉他不是技术科不作为,这种变态杀人狂搞出来的现场……”
桌面上的电话响了起来,打断了蒋志明准备长篇大论倒苦水的势头。陆远拿起电话,刚喂了一声,就听到彭安邦压低了的声音传出来:“喂,你跑哪去了,日记呢,我看看啊!”
“你有什么……”陆远想说你有什么线索了没,看了一眼蒋志明,又打住了。
“你先过来,镜子的事,还有别的。”
彭安邦坐在最靠里的办公桌前,拿出一叠打印好的东西放在陆远眼前。
“这些都是镜子困人事件的资料,肯定有一大半都是胡扯乱编的,但是如果仔细对比,还是能找到些线索。”
陆远拿起几页看了看,都是关于人在密闭房间里神秘失踪的案例,许多都在失踪前提到过镜子里有什么东西,但有一点是和许佳音的事完全不吻合的。
“这些都得是有年头的镜子吧,佳音屋里的镜子,明显都是新买的。”
“是是是,所以我从另一个方面下手查,查到点有意思的,你看,”彭安邦把几页纸挑出来,“这几个和她的就很像。”
陆远扫了一眼,几个字跳进他的视线,镜灵。
案例不多,记述的方式也很像是几个不同时期的民间野史,但内容却惊人的相似。大致都是失踪的人在之前几天里开始语无论次,拒绝离开房间,想方设法将镜子遮挡起来,称镜子里有东西要出来,之后便会在密闭的屋子内失踪。
失踪者都再也没有出现。这种现象被总结成镜灵作祟。
“我给你说,镜子是一种很特别的东西,以前的人觉得镜子特别能够吸引灵……”彭安邦拿着笔在纸上戳着。
“镜子有什么特别的。”陆远打断他。
“怎么不特别?还有什么东西能像镜子那样,把同样的东西复制成两份不带走样的?”
陆远沉默了,如果从这个角度来说,镜子的确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包括人对自己的认识,自己长什么样,高矮胖瘦,都是从镜子里得来的。彭安邦用了复制这个词,这让陆远有种微妙地感觉,如果镜子里的自己,是另一个人……
“镜子经常被灵用来作为载体……”
“你是不是跟我说过这些?”陆远再次打断彭安邦。载体,又是载体,他为什么对这两个字这么熟悉,到底是在哪里听到过?
“……没有,我昨天才查的资料,上哪跟你说去,你还要不要听了。”彭安邦有点恼火。
“你说。”陆远拍拍他。
“所以就是说,许佳音屋里的镜子,有镜灵,但镜灵为什么会在那里,在那里想干什么,为什么找上许佳音,这就不知道了,”彭安邦一口气说下来,生怕陆远会再打断他,“她的日记,有和这些有关的内容吗?”
陆远拿出日记本,翻开来看了两眼,递给了彭安邦。如果按彭安邦的解释,许佳音的日记内容似乎变得有点头绪。
许佳音被某个以镜子为载体的鬼魂缠上了?
彭安邦盯着日记本一页不漏地翻过去,过了好一阵,才慢慢抬起头来,看着陆远:“我怎么觉得,按她写的内容,这个镜子里的东西,要找的其实不是她呢……”
陆远心里抽了一下,后背有点发冷,他知道彭安邦想说什么,他也有这种感觉,只是一直找不到可以证实这一点的方式。
“要找的是我。”
“你有它想要的什么东西……可是它想要什么啊……”彭安邦看着陆远,上上下下打量了半天。
“我哪知道,你看我能有什么东西连鬼都想要的。”陆远有点无奈,心里很不好受,他那天看日记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对不起许佳音,如果真的是因为他而让许佳音有了这样的遭遇,他才真的是万劫不复了。
“这不好说的,你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吗,什么老物件,祖上传下来的之类的?”彭安邦提示他。
陆远没有回答,老物件?祖上传下来的?自己前不久才从别人的记录里看到了自己过去的零星片段,回忆里仍旧是一团乱麻,像自己这样连身世都模糊不清的人,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东西。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彭安邦往陆远身边凑了凑,伸手从他衣服里拽出了一直挂在脖子上的那个吊坠,“这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