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糊糊是天才

壁炉的烟囱坏了, 修了大半天才修好, 又用了小半天时间才把屋里那股子呛鼻子的味散掉,班大同裹着条被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周围放了四五个电暖器, 都开到了最大档。

“我早他妈说了这家物业不行, 果然他妈的不行了吧, ”班大同很不爽地换着台, 最后停在一档相亲节目上,“徐北去了安河。”

“嗯。”林睿在修指甲,低着头应了一声,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语气很平静。

“他为什么突然会去安河?”班大同伸手揽过林睿的肩,在他耳垂上捏了捏。

“因为那是沈途的地盘。”林睿继续修指甲。

班大同斜眼看了一下林睿, 他不知道沈途是谁,不过他不打算追问, 他在某些方面很有耐心, 或者说,他对很多事并没有兴趣。

“我去打个电话,”林睿站起来, 把指甲刀扔到茶几上,“你不睡会么, 黑眼圈出来了。”

这几天班大同没怎么睡觉, 自打看到了雪狼咬死土佐之后, 他就对雪狼被抢走的事抓心挠肺的, 晚上睡觉也哀声叹气,他自己都觉得自己魔症了。

“一会吧,你打完电话上来陪我,”班大同裹着被子往二楼卧室走,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看着林睿,“我突然觉得程老六的鬼獒完全不是个儿,你说,还有更强的对手么?”

林睿拿着手机低头拔号,听到这话手指的动作停了一下,更强的对手?有,当然有。

“会有的。”

林睿拔通了号之后靠在窗边,想起来沈途那天说的话,好久不见。的确是很久不见了,沈途的样子没有什么变化,但无论是行动和反应速度都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样子了。

“什么事。”听筒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林睿收回思绪:“沈途把那只狼安排到安河了。”

“路上怎么没拦下来。”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冰冷得如同机器人。

“有人跟着,没机会。”

“居然能让沈途从你手上把狼抢走,”那边的人冷笑了一下,“你是不是该反省一下了。”

“嗯……没错……”

徐北带着江越去认门,他对江越还算满意。

江越很开朗,不认生,话挺多但不招人烦,而且长得还不错。

徐北小时候总听老妈念叨,说知道为什么别人都夸你们兄弟俩长得好么,因为以前给你们找保姆的时候专门挑了长得好看的,孩子跟什么人在一块呆久了,长相就随人家了。

郎九虽然不是小孩子,但还处于可持续发展的阶段,徐北不想他日后长跑偏了。

“我儿……我弟的情况比较特殊,”徐北想着怎么样能把郎九的情况给江越描述明白了,又不至于让江越觉得郎九是个智障,“他很聪明,你跟他说过的话,教他做过的事他肯定能记住,但是……”

“但是他还是什么也不会?”江越有点疑惑地看着他。

徐北捏捏眉心,事情好像的确是这样,但这样听起来智障的似乎不是郎九,而是他自己。

“总之,你要教的东西很简单,说话,认字就行,幼儿园小朋友学的东西……”徐北叹了口气,“其实我应该去幼师找个老师你说对不对?”

“货已售出概不退换,再说我们这里没幼师,”江越笑了起来,“我先见见他吧。”

徐北开门的时候很小心,打开了之后先把脑袋探进去扫了一眼,确定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玩着遥控器的是变成了人并且是穿着衣服的郎九时,才把门完全打开,把江越让进了屋子。

“这是我弟,郎九,”徐北走过去踢了郎九一脚,“起来,这是你的老师,江越,叫老师好。”

郎九对于自己突然从儿子变成了弟弟这件事有点不明白,但还是站起来很老实地冲站在门口的人叫了一声老师好。

顺便辩认了一下这人身上的闻道,还好,不让人讨厌。

江越见到郎九的时候愣了一下。

按照徐北在路上的介绍,他想像中的郎九应该有些羞涩,有些瘦弱,有些苍白,有些……总之不管怎么样,都不该是这个样子。

“叫我江越就可以了。”他对着比自己高半头的郎九笑了笑,还说请个幼师?

“江越。”郎九倒是不客气,马上改了口。

徐北指挥着郎九给江越倒了杯水,看起来郎九对这个老师还算可以接受。他看了看时间,把郎九叫到卧室里,掩上门小声问:“这个老师行吗?”

“嗯。”郎九点点头。

“我早上给你说的,有些事不能告诉老师的,都记得吧?”

“记得。”郎九继续点头。

“那就行了,你跟老师聊会,我去超市买点熟菜,”徐北打开门走到客厅,对江越笑笑,“到饭点了,中午在这吃吧?”

“好。”江越并没有推辞,爽快地答应了。

“我去。”郎九跟在徐北后边说了一句。

“不用,我去就行了,你跟老师聊聊。”徐北拿过外套。

“我会!”郎九有点着急,抓住了徐北手上的衣服,他对于昨天去超市买东西的事耿耿于怀,总想再找个机会去一次,以证明自己对购物这项工作是可以胜任的。

“知道你会,没说你不会。”徐北扯了两下衣服,郎九抓着不放。

“手!”郎九坚持,徐北就一只手能拿东西,而且他知道徐北怕冷,一般没事不愿意出门,“冷!”

“我他妈让你呆家里陪老师说话你就给老子呆着,”徐北本来想在江越面前装装斯文人,但让郎九弄得有点上火,骂完了才想起来失控了,赶紧又压了声音,“我五分钟就回来,手没事的,你要想买东西机会多的是,以后都让你买,怕买不死你。”

徐北出门之后,江越看着有些无精打采地坐在他旁边的郎九,总算是明白了徐北为什么要找个人来教郎九这么基本的东西。

这孩子说话太费劲了,一个字两个字地往外蹦,连一个整句子都说不出来,听得江越在一边急得想上去抠他嘴。

“你会写自己的名字吗?”江越从衣服里掏出个小本子和一支笔。

“不会。”郎九有些心不在焉,他还在仔细地听着徐北慢慢走远的脚步声。

“我教你吧,你的名字很简单的,”江越在本子上写下郎九的名字,把本子和笔递到他眼前,“写写看?”

郎九对于写名字的事没什么兴趣,但江越说话很温和,脸上始终挂着微笑,再加上徐北说了,要听老师的话,他只得接过本子和笔。

江越的意思是想让郎九照着他写的描出来就行了,但等了一会,他发现有点不对劲。

郎九不会拿笔。

“你……会写别的吗?”江越问他。

薜雅说这孩子是从毛里求斯回来的,中文只能听,说和写都不行,但眼前这状态明显是这孩子根本连笔都没碰过,别说是毛里求斯回来的,就算是从潘多拉星回来的也不应该啊。

“不会。”郎九如实回答,拿着笔来回看。

“你没上过学?”

“上学?”

“晕死,上学也不知道?”江越这回是彻底迷茫了,靠在沙发上半天也没想明白这对话该怎么进行下去,“你以前在毛里求斯没去过学校吗?”

“毛?”

“……不是毛……算了,”江越有点哭笑不得,从郎九手上拿过笔,“笔呢,得这么拿,看我是怎么拿的,明白了吗?”

“嗯。”郎九接过笔,这次姿势很正确。

江越指了指本子上的字:“照这个写一次,郎,九,这是你的名字。”

郎九低下头看了看,拿笔有点别扭,但写得挺快,写完了把本子往江越脸前一举:“好了。”

“我……的天……啊。”江越看着本子上的字,眼睛都瞪大了,他有点难以置信,一个连笔都不会拿的人,居然能仿出跟自己基本没有差别的字来!

他拿过本子放在桌上:“再写一次我看看?”

郎九很听话地弯下腰开始写,他觉得写字挺好玩,而且照着写也不难。

第二遍写完,依旧跟江越的笔迹没有差别。

江越有些说不出话来,愣了很长时间才慢慢开口:“这位同学,你要不就是在玩我,要不就是个天才。”

“天才。”郎九听不懂江越说什么,又继续写了几遍自己的名字,每一次都跟江越写的一模一样。

“来,再写几个我看看,”江越趴到桌上,他对郎九如同复印机一样的写字能力很有兴趣,“我教你写你哥的名字,徐北。”

“我哥?”

“嗯,徐北不是你哥么?”江越开始往本子上写徐北的名字。

“我爹。”郎九很认真地回答。

“什么?”江越捏着笔直接划破了三张纸,抬起头眼睛都不知道该怎么瞪才好了,“你说什么?徐北是你什么?”

“我爹。”郎九不知道江越这么惊讶是为什么,有点莫名其妙。

“你哥是你爹?”江越慢慢地从桌上撑起身体,他不知道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还是郎九的表达有毛病,“你俩到底什么关系啊……”

关系?郎九想起来徐北说过,如果老师问咱俩什么关系,就说是兄弟,别的不能说。

于是他很严肃地回答:“兄弟。”

“啊——”江越按着太阳穴倒在沙发上,这都哪跟哪啊,乱七八糟的,他叹了口气,“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这个不关我事……把你爹……不,你哥……把徐北的名字写写吧,一会他回来写给他看,他会高兴的。”

这句话郎九听懂了,写好了徐北就会高兴。

他很认真地开始低头在本子上写徐北的名字,一口气写了十几遍,然后举起来对着正在沙发上整理思绪的江越:“好了。”

徐北拎着一兜熟食回来的时候,郎九已经在本子上把包括江越在内的三个名字写满了好几页,一见到他进门,马上把本子递到他眼前:“写名字了。”

徐北看着字体隽秀的几大页名字,有点反应不过来,转头看向江越:“哪些是他写的?”

“每页的第一个是我写的,别的都是他写的。”江越走过来往本子上指了指。

徐北拿过本子研究了半天,把拎着的菜交到郎九手上,又看着江越:“我怎么觉得都是你写的?”

“我也这么觉得,”江越拿过本子,“老板我想和你单独谈一下。”

徐北把江越带到卧室关上门的时候很想说,其实这样没用,他如果想听,你就跑到楼下去,他也能听得见,但这话不能说,所以他只能装出一副“现在很安全”的样子看着江越:“什么事?”

“首先大叔你骗人了。”江越小声说了一句,语调还是很温和,不过说出来的话吓了徐北一跳,郎九难不成说漏嘴了?可就他那一个半字的词汇量,不至于吧……

“别叫我大叔。”徐北打了个岔,心里盘算着如果真的被江越发现了什么,该怎么编瞎话。

“郎九到底是你弟还是你儿子……这个我就不管了……”

“等等!你说什么?”徐北头发都立起来了,郎九这个二货果然靠不住!

“这个我不管,”江越皱皱眉,“我是说,这孩子真是从毛里求斯回来的?真的只是不会写中文?他明明连笔都不会拿,你没让他上过学吧?”

江越这一串疑问让徐北汗都快下来了,头一回觉得屋里暖气有点太他妈足了:“这个……”

“可是他写出来的字你也看到了,这不像是没写过字的人,他能把我的字写得连我自己都分不清……”

郎九模仿能力很强,这个徐北在郎九给他换药的时候就知道,他第一次换药就做得很熟练,完全是在模仿沈途的动作,但这个他没法跟江越解释。

主要是他没想到郎九还能把字写得出这效果来……

“我跟你说实话吧,”徐北一咬牙,他妈的,这事必须得有个合适的理由挡过去才行,他很沉痛地看着江越,“其实我弟他……他失忆了。”

《狼的爱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