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头,就看见温酌拎着一件白衬衣站在那里。
“班长让我给你的。”
“啊呀!谢谢!我也没想到喝个可乐会喷到身上!这件是班长的吗?班长的身型有点魁梧啊……”卫凌坐在桌角上, 两条长腿微微荡了两下。
“我的。”
“怪不得!你的身材跟我才相近!”
卫凌朝温酌勾了勾手指, 对方没过去,直接把衬衫扔他脸上。
“温小酒, 我一定用消毒液洗干净了还你!”
温酌直接转过身, 又要甩背影给他了。
为什么要用消毒液?你不是病菌, 也从来不脏。
“温小酒!你过来一下。”
温酌没搭理他,眼见着就要打开更衣室的门了。
“我是真有事……”卫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外面吵嚷的声音,衬托得卫凌的叹息声很悠长。
温酌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卫凌还坐在桌子上, 更衣室昏黄的灯光, 让他整个人显得更加孩子气。
你总是开玩笑说——温酌那长腿不去拍个平面广告实在暴殄天物。
可是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腿又长又有力。
在篮球场上跳起盖帽的时候, 紧紧地绷着, 而此刻却安静乖巧地挂在桌边。
——会让我很想欺负你。
“什么事?”温酌问。
“你过来点啊!我又不会吃了你!”卫凌不满地说。
你怎么确定,我再过去一点, 不会吃了你?
“我跟你说, 一会儿不是有个瞪眼睛比赛吗?你不是被咱们班选去了吗!据我所知, 机械工程那边派了黄晨光!就是那个大黑个子!胳膊有我脖子粗那个, 你记得吗?”
卫凌靠得很近,近到能清晰看见他随着声音轻轻颤动的睫毛和眼底的亮光。
温酌的胳膊垂在身边,淡淡地看着他。
我不记得什么大黑个子, 他又不是你, 我为什么要记得?
“好吧, 不管你记不记得,主持人宣布完规则,你就立刻——”
卫凌忽然前倾,他坐在桌子上本就比温酌要高,那姿势就像是要吻上来。
温酌绷在那里,呼吸无限拉伸,心脏骤然被提起,他抬起了手,想要一把将这个家伙从桌子上拽下来。
然而,只有一口气吹在温酌的脸上,掀起了他额前的头发。
卫凌又坐了回去,笑着说:“不愧是温酌啊!这样都没眨眼!我们班荣耀就交给你了。记住啊,就刚才那样把黄晨光给秒了。根据我的调查,之后就没有对手了。你看你多厉害,我这么近吹你,你都不眨眼。”
“你那么想赢吗?”几秒之后,温酌开口问。
明明有着聪明的脑袋,却喜欢所有幼稚孩子气的游戏。
“想啊——奖励露营帐篷一个。我们可以背着帐篷去露营。学校给的质量挺好的,加厚版防风防雨……然后钓鱼烤肉。”
到底是什么让你觉得,自己可以安然地和我去露营?
卫凌把溅了可乐的衬衫解开两个扣子,图省事从头顶上脱下来。
谁知道在耳朵那儿卡住了。
他拽了半天也没拽下来。
温酌就站在那里,看着他的肩膀、小腹因为用力而绷起,线条很紧。
“温酌……温酌你还在吗?你帮我向上扯一下后面!”
卫凌后悔自己怎么不老老实实把其他扣子都解开,这下好了,不上不下!
他感觉到温酌走近了自己,对方的手勾在了他后脑勺被卡住的地方,轻轻松了松,衬衫一下子就完全脱到了脑袋上面。
他真的憋到差一点断气,脸都是红的。
一睁眼,就对上了温酌的眼睛。
隔壁的女孩子们又在继续开玩笑了。
“哈哈哈,要是凌哥配了温酌,那我们也算死而无憾了!”
“但是温酌这人冷冰冰的,真要配了凌哥,凌哥好可怜,还是让我们来疼他吧!”
“其实也不是的,我觉得温酌对凌哥还是很好的。有一次在图书馆里,凌哥在睡觉,衣服都掉地上了,我看见温酌捡起来又给凌哥披上了!”
“真的假的?这要是别人觉得没什么,温酌给凌哥盖衣服什么的,简直就像铁树开花,冬天撞进了春天里!”
“你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比喻啊!”
卫凌听着那些女孩子们兴奋地讨论着,饶有趣味地看向对面的温酌:“嘿,你遇上我,铁树开花儿,冬天撞进了春天里呢!你要不要喜欢我一下,随了她们的心愿?”
我不想随了任何人的心愿,只想随了我自己的愿!
不要再随便靠近我!
不要开那些没脑子的玩笑!
不要自以为是地觉得我就甘心做你室友!
卫凌正要把衬衫从手腕上脱下来,却没想到对面的温酌忽然一把抓住了衬衫,向上一拉,卫凌的手也跟着被拽了起来。
“好啊。”温酌抬起了下巴。
卫凌被温酌拽下了桌子,一个踉跄向前砸进对方怀里。
他向后退了一步,刚站稳,对上的就是温酌暗沉的眼睛。
“好……好什么?”卫凌愣住了,看着对方,想要把手放下来,但是温酌却一直往后压。
卫凌只能一边拧动手腕想要把手从衬衫里脱出来,一边向后退。
谁知道连退三步,就抵在了更衣室的墙上。
衬衫被温酌抓得很死,卫凌的手腕都有点发麻,却仍旧没有挣脱。
他被迫直起了腰,从脖子到腰的线条都绷了起来。
“喜欢你。”
温酌的声音很轻,落在卫凌的耳朵里却像是一记重击。
他惊讶地看着对方,一时之间什么都忘了。
这时候,门外走廊上传来男生说话的声音。
“这中山装的扣子有问题吧?我怎么也扣不上!”
“是你胖了!脖子变粗了吧!”
那是表演相声的同学。
他们敲了敲门:“有兄弟在里面吗?我们进来了,小心走光哦!”
卫凌刚要说什么,温酌的手一把就捂住了他的嘴,扯着他的衬衫往旁边一拽,卫凌就被对方拽到了道具箱的旁边。
那里正好是个死角,道具箱有两三个,堆在一起跟座小山一样,正好把更衣室的灯光给挡住。
卫凌是坐在地上的,被温酌忽然那么一拽然后一扔的,他尾巴骨都疼。
就这么一个狭小的空间,温酌就在他的身边,一手搂着他,把他就压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还捂着卫凌的嘴巴,卫凌忽然不知道温酌想干什么。
一想到刚才那句“喜欢你”,心脏猛地一阵狂跳。
他抬起手,向下压了压温酌捂着自己的手。
温酌只是低下眼来看他,完全没有松开的意思。
那两个兄弟还在研究他们的中山装。
“我早就说了你别穿什么中山装!肚子那么大,跟个怀了孕的企鹅一样!”
“这才有说相声的气氛!”
卫凌快要被捂到没气了,而且他越是去掰温酌的手,对方就捂得越是用力,卫凌没办法了,只好用力抿了一下温酌的指缝。
这一下,卫凌能明显感觉到温酌颤了一下。
他终于松开了手,清新的空气涌进来,卫凌还没来得及完成这一次呼吸,温酌忽然压了过来。
他的唇很烫。
心脏就像被什么给一把抓住了,血液滞留,脑子嗡地一下完全不能思考了。
温酌所到之处,实打实的力度感,卫凌的手腕又被衬衫给拧住了,连个着力点都没有。
他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脚尖不小心碰到了道具箱的时候,心惊胆战生怕发出什么东西,把那两个说相声的同学给引过来。
他仰着头,这辈子都没想过温酌会这样放肆和不计后果。
卫凌试图侧过脸,对方便紧随而至,强势得卫凌想往墙角里躲。
但越躲,温酌就越厉害,卫凌的两条胳膊被扣在脑袋上面,他睁大了眼睛看着温酌。
对方竟然在他耳边说:“你可以求救。”
卫凌用“你疯了”的目光看着他。
求救?
“温酌你有病啊!放我起来!”
主持人的声音很洪亮,后台也能听见,盖过了温酌和卫凌的声音,更衣室里准备说相声的同学没有听见。
“我数三下,不求救的话——我就对你温柔一点。”
卫凌看着对方,我不求救你就温柔点是什么鬼意思?
他趁着两人之间的那一点点距离,猛地一脚踹过去,正好是主持人说完话观众们正在鼓掌,卫凌的动作把道具箱都踹得晃动了!
“好像有什么声音?”
“你听错啦吧?”
外面两个同学看了看,偏偏就没看到道具箱和墙的夹角。
卫凌心跳如鼓,就看见温酌的口型正在数数。
“一。”
“二……”
“三。”
卫凌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高喊,温酌猛地压在了他的唇上,所有的声音都被压制在了喉间。
温酌这人绝对不知道“温柔”二字是怎么个写法!
卫凌哪儿都在发麻。
外面的人穿好了他们的中山装终于出去了,温酌也放开了卫凌,等着卫凌大口呼吸。
上唇被轻轻碰了一下。
卫凌颤了一下。
接着是下唇又被轻轻碰了一下。
“喜欢我吗?”
温酌低哑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卫凌的肩膀耸起,耳朵发烫,脑子里嗡嗡响。
“不回答,就当你喜欢。”
卫凌推了温酌一下,温酌却只是把衬衫向上一提,卫凌就因为惯性往他身上跌。
“你他么有病么!”
“你生气是因为这里是更衣室,还是因为不喜欢我?”
温酌看着卫凌的那双眼睛和平时不一样,不再那么清冷克制,相反……就像着了火一样,烧得卫凌片甲不留。
血液又开始迫不及待地往他的心脏里灌。
“……你吓到我了。”
卫凌想要起来,但是又被对方拽了回去。
“所以,不是因为这里是更衣室,也不是因为你不喜欢我。”
温酌的声音压得很低,甚至有点嘶哑。
卫凌有一股相当危险的预感。
一旦自己给了温酌肯定的答案,就要完蛋。
但如果自己给了否定的答案……可能会完蛋得更惨。
隔壁的女孩子们已经上台了,有节奏的音乐声响起。
是那首《撑腰》。
“party boys之道,兄弟为你撑腰——”
掌声雷动,估计她们跳得很带劲。
卫凌没有回应,温酌就把拧巴在卫凌手腕上的衬衫抓得更紧。
“我……我应该……应该……”
最后那两个字淹没在台上响亮的音效里。
连卫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但是温酌只看着卫凌的口型,就忽然把他拽了起来。
好不容易站起来,卫凌一个摇晃。
“party boys之道,兄弟为你撑腰——”
就在“撑腰”那两个字响起的瞬间,温酌忽然扣着卫凌的腰把他撑了起来。
一切就像脱了轨,就像云霄飞车冲向天空。
卫凌的脚晃了好几下才踩在了地面上。
温酌就像是要把他给锁死了一样,卫凌连一口呼吸都需要温酌放他一条生路。
温酌比之前温柔百倍地碰了碰他的鼻尖。
“下一次……不要再这样了。你是个坏孩子。”
什么?
不要怎样?
整个空间高速旋转着,卫凌向后一仰……
他在冰面上高速滑行,忽然向后栽倒,眼前的温酌目光一凛,猛地一拽,把卫凌抱住,原本将温酌包裹起来的冰面逐渐从扭曲的状态恢复。
温酌抱着卫凌在滑冰场上连续滑行了十几圈,终于把速度降了下来。
温酌低下头,缓慢地坐在了冰面上,而卫凌靠在他的怀里,完全睡着了过去。
这是卫凌使用自己能力的代价,大脑在加速收集和分析信息之后,也会加速疲倦。
“你知道自己刚才做了很危险的事吗?”
温酌托着卫凌的后脑,将他轻轻压在自己的怀里。
“你怎么敢来诱捕我呢?”
卫凌发出平稳的呼吸声,手轻轻垂在一边,睡的很沉。
“但是我没有教你,你就学会了诱捕……我是不是可以当作你本能想要诱惑我?”
几秒过去了,温酌的问题没有人来回答。
他将卫凌抱了起来,滑向了场外。
这一觉,卫凌睡得很沉。
直到他忽然从高处摔下来,哗啦一声,他才一下子惊醒。
发现自己趴在地上,被子的一角还在身上。
诶……之前他好像还在和温酌滑冰来着,怎么……怎么忽然回来了?
这里是温酌的教研宿舍啊!
卫凌吭哧吭哧爬起来,往对面一看,发现温酌并不在。
他抓过自己的智能手表一看,时间是凌晨三点。
他记得自己和温酌是下午三点去的滑冰馆,这一下就十二个小时过去了?
自己睡了多久啊?简直是不省人事!
可是大晚上的,温小酒怎么不睡觉?跑哪儿去了?
卫凌来到窗台上,就看见昏黄的路灯下面,温酌坐在长椅上,好像在抽烟,他的另一只手里拿着手机,正在在和人打电话。
这样一想,好像每次自己睡觉的时候,温酌接到任何电话都会出去,他从来没有因为温酌的电话被吵醒过。
暖色的灯光落在温酌的身上,整个人都变得柔和中带着一点暖意。
温小酒还真是……越来越耐看了……
那一瞬间,更衣室里的画面涌进了卫凌的脑子里。
温酌的强势和力量,冲击着卫凌的神经,他向后一个踉跄。
那是什么?
刚才自己想到的是什么?
大三联欢晚会,卫凌低下头来,他记起来了……那天自己开可乐弄脏了衬衫,是温酌拿了自己的给他。
但是在那个更衣室里,温酌一直很安静,等着卫凌把衬衫换好了就出去了!
根本……根本就没有自己刚才想的那些事情发生啊!
温酌……温酌怎么可能……那么强硬,而且充满控制欲。
卫凌还站在窗台发愣,而坐在楼下长椅上的温酌忽然抬起了眼。
两人视线一撞,卫凌的心脏一阵下沉,就像是被温酌捏在手心里,差一点没落荒而逃。
温酌略微侧了侧脸,他正好结束了那通电话,不紧不慢地吸了一口烟,徐徐呼出,烟雾缓和了他视线里的力度感。
卫凌看见他的口型说的好像是“下来”。
卧槽……他脑子里刚想的那些事情太匪夷所思了!
卫凌觉得自己要真站到温酌的面前,两条腿都要颤抖吧?
就感觉,自己好像在脑子里把温酌给黄了……不对……明明是温酌把他给办了啊!
但是畏畏缩缩一直逃避,他恐怕永远无法知道自己在滑冰场里想到的另一个世界到底怎么回事。
这一切,只有温酌能给他答案。
卫凌转身吸了一口气,胡乱地把鞋子穿上,带着视死如归的心情,走下楼去。
一边走下去,想起联欢晚会更衣室里那个强势的温酌,卫凌莫名想退缩。
他想到了昨天早上,温酌站在门口的那句“怂货”。
他从来没有见过温酌动情的样子,但是此刻想到的温酌的执着和他不留丝毫空隙的吻,世界都像是被撞得四分五裂,那到底是真实的温酌,或者仅仅是自己的想象?
他走到了楼下,来到了温酌的面前,心脏忐忑的感觉就像是老妈摸电脑后面发现他趁着家里没人玩了几小时游戏……还要紧张。
“你今天在滑冰场很有能耐。”
温酌的那根烟已经抽完了,他很轻松地将它扔到了远处的垃圾桶里,沉稳里带着一丝帅气。
卫凌可不会傻到以为温酌的“很有能耐”是在夸他。
“我……我干什么了?我不记得了,哈哈哈……”
放屁,他记得很清楚。
但他不确定温酌到底知不知道当时他脑子里的东西,如果不知道还能瞒天过海,如果知道……说自己不记得,就能装死了。
好怂,真的怂到爆炸。
可是,他真的不想失去温酌。
从小到大,卫凌拥有很多的朋友兄弟,有些人渐行渐远,有些人也许再见面还会开怀畅聊。
但只有温酌……他们是过命的交情。
卫凌知道,自己可以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曾经暗恋的夏宁,这辈子都不再看一眼小野真洋,甚至这辈子不再喜欢任何人,但是他不可以没有温酌。
只要能看到这个人,卫凌就会觉得自己活得很安心。
但是他又恐惧着,那个自己想象中的充满占有欲和控制欲的温酌。
“你是蜗牛吗?这才几层楼?”温酌抬了抬下巴。
这个态度,让卫凌放下心来。
“哦,你大晚上的,又出来打什么电话?是诺亚又有什么大动作了?”
“不是。是你在滑冰场上使用了你的能力之后,就昏厥过去了。”温酌说。
“是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记得……我记得当时自己状态很好,所有的一切好像我都能控制住一样……”
卫凌皱起了眉头,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昏厥过去了。
“包括控制我吗?”
温酌的声音狠狠落在了卫凌的心头,让卫凌怔在那里。
“我……控制你……”卫凌觉得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坏了,牙齿差点咬到舌头。
“让你昏厥的原因,并不是你单纯地使用了自己的能力。不然你当初甩掉溯月、搞定八重玲奈,也没见你昏过去。”温酌单手撑着膝盖,靠近卫凌,“但是你试图捕捉我,就会耗费极大的精力。”
那是一个看似闲散却极有压迫感的姿势。
温酌的目光仿佛洞穿了一切,无论是卫凌试图掩藏的还是掩藏不住的。
“对不起,我竟然想要控制……”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能成功捕捉到我,那我就死而无憾了。”
温酌站起身来。
卫凌看着他,心脏跳动得愈发的剧烈。
到底是因为那一切都是自己的想象,温酌并不知道,所以才会说希望“你真的能够成功捕捉到我”?
以温酌的强大,如果卫凌连温酌都能捕捉到,那就意味着他有可能捕捉塞恩·克莱文体内的诺亚吗?
还是说,温酌知道卫凌的幻想,想要它变成真的呢?
自己好端端为什么会想那种东西!
真要命!
可是温酌的那句“死而无憾”让卫凌的心头像是有数万只蚂蚁在爬,密密麻麻,一阵接着一阵,痒得让人发疯。
“咚——”地一声,卫凌撞在了电线杆上。
前面的温酌转过身来,揣着口袋看着他,逆着路灯灯光,卫凌不是很确定……温酌是不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