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不是?”
“你不知道男人很容易有感觉吗?特别还是大清早?”洛衍之说。
“……什么?”周夏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
洛衍之缓慢地将车停子在了路边, 说了声:“安全带。”
周夏扣上了安全带。
洛衍之的后面一句话惊得周夏差点没跳车。
“我如果故意摁你, 就开进偏僻阴暗的车库, 把车门一锁……”
“我要下车!”
周夏整个人差点没原地爆炸。
但是她能隐隐感觉到, 他虽然是用开玩笑的语气, 但却并不高兴。
因为他本来就没想过对她做什么, 她的怀疑有一点刺伤他。
“不让。”
洛衍之一边说, 一边笑。
周夏看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会有气。
如果你不高兴了,就不要笑了, 哪怕生气地告诉我都好。
周夏伸长手臂,想要去摁开锁摁钮,谁知道洛衍之直接一把扣住了她的下巴, 将她摁回了座椅上。
微微暗哑的声音如同磨砂纸一般擦过周夏的听觉神经。
“扣好你的安全带, 不然我就真的开到地下车库去。”
洛衍之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周夏看着前方,她心里一声叹息——洛衍之又在“吓唬”她了。
咕嘟一声, 自己咽口水的声音在周夏听来都像是一块石头落进水里。
没过几秒, 洛衍之就闷着声, 不知道是笑周夏, 还是笑他自己。
他单手扣着方向盘, 另一只手靠着车窗撑着下巴, 侧着脸看着周夏那严阵以待的表情,笑得更明显了。
然后他的手伸向周夏,周夏立生气得向车窗躲, 洛衍之的手指直接伸到她的后脑勺, 把她带了回来。
他的指尖温热圆润,轻轻在周夏的眉梢上刮了一下。
“笨蛋。”
很轻的一声。
周夏直接挥开了他的手。
“要不要跟我打个赌?”洛衍之说。
“不要。”周夏直接拒绝。
他设下的套子,千万不能钻。
他还是笑。
“我只是想跟你赌,温彻会在南山公寓门口蹲守多久?”
周夏没有开口。
洛衍之将她送到了周家门口,周夏下了车。
她刚走了几步,就听见洛衍之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周夏。”
“干什么?”
“你穿着白色的球鞋很好看。比高跟鞋更适合你。”洛衍之用平静的语气说。
周夏顿了顿,那一刻,在他浅笑的目光里,她有一点舍不得离开。
但是窗台上的张秘书已经看见了她,替她打开了门。
周夏一步一步走向那扇门,她以为洛衍之会一直看着她,但是当她回过头的时候,对方已然挪开了自己的视线,从容地转动方向盘,背朝着她离去了。
他的车开得很快,就像是要逃离黑洞的吞噬。
周夏是不可能知道他的心里是多么的仓皇。
她趴在他身上的每一秒都被分解成无数的瞬间,她温热的呼吸隔着西装裤的布料渗透进每一个细胞,在间隙之间撩拨着他的神经。
他的感官无限放大,哪怕是她的鼻尖轻微地蹭过他,就像是小小的针头温柔地挑起他的心脏薄膜却迟迟不肯放下。
被压抑的热度在她离开之后反而疯狂地攀升,像是要将理性燃烧起来,坠入渴念之中,融化成更加热烈的海洋。
他踩下了油门,引擎轰鸣,车窗被摇了下来,风奔涌呼啸而入,他用力地拉扯着自己的领带,他就要在她一呼一吸之间被击垮阵亡。
他是多么想要就这样带她走,去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用尽所有卑劣的、不近人情的方式抒发他对她近乎极致的渴望。
当他们隔着漫长的时间,当他一步一步向上而去,他一遍一遍告诉自己——她只是记忆中的一个刻痕。
可是重逢让他明白,他人生的所有阅历只是证明她对于他的纯粹。
所有的时间都在告诉他,除了她没人能让他的情绪失去控制。
所有的挣扎,都只是让他后悔没有把握见到她第一面的原点。
他用了那么多的时间去明白,当他看着她冲进夜色里离开时,他那么想要抓住她的原因是什么。
——他渴望拥有她。
洛衍之用力地呼出一口气,他将车停在了路边,顾不上是否有人会经过,不在乎日光太惹眼,他甚至懒得关上窗,在这光天化日之下疏解着那些早就渗透骨髓的念想。
也许她这么防备他是好的。
这样,他找不到机会因为自私的占有欲而毁掉她。
不不不……不是毁掉她,而是……忍受不了任何人染指她,哪怕对方只是想想而已。
周夏走进了门,很惊讶地看见了周扬尘正坐在餐桌前喝着稀饭,一口下去,一个包子就被咬掉了一半。
看见周夏走进来,周扬尘的眼睛一亮。
“周夏!”
这个点,还有早饭肯定是厨房专门给周扬尘做的。
“叫姐姐。”周夏没好气地说。
看着她走路的样子,周扬尘的眉毛拧到了一块儿,难得绅士地起身,给周夏搬开了座椅。
“你的脚怎么了?”
“没什么,穿高跟鞋崴到了。”
“那叫厨房中午炖猪脚!”周扬尘理所当然地说。
“你是不是觉得吃猪脑也能补脑子啊?”周夏问。
“我没那么傻,我是好心!”
周扬尘给周夏盛了一碗稀饭,然后就起身离开了。
周夏正纳闷着呢,周扬尘就抱着一个盒子来到她的面前,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往周夏的包里面塞。
“什么啊?”
“防狼喷雾!还有电击棒!”
“你还真买了?”周夏傻眼了。
在包里面放这些东西,也太夸张了吧?
“当然要买!”
周夏凑到周扬尘的脑袋边,好笑地说:“你很关心我啊!”
周扬尘立刻结巴了:“我……我那是关心我们周家的声誉!而且你不是也从李晟才的手上救过我吗?我……我不想你羊入虎口,也很合理啊!”
周夏在周扬尘的后脑勺上用力摁了一下。
“你说你承认我是你堂姐,血浓于水你关心我,你会死么?”
“……会死。”周扬尘回答。
周夏彻底放弃了和他的沟通和交流。
吃完了早饭,周扬尘拉着周夏小声说:“爷爷要找我谈话。”
“哦,你又做错什么了?”周夏看他正经八百的样子,心里想笑。
周扬尘看起来没有定性,但其实有他自己的想法。
而且当他认可你的时候,他听得进你的意见,并不是什么刚愎自用的富二代。
当然,前提是,他得接纳你。
“我什么都没做错,你放心。就是前一段时间NW的转向轴承不是出了问题吗?”
“我知道,一辆韩系车出了交通事故,事后检测说是转向轴承的问题。NW就是那个专项轴承的制造商。”
行业内的消息,周夏还是比较关注的。
“对啊,然后路拓集团想趁着NW股价下跌的时候收购NW的转向轴承子公司,听说价格压的很低,谈判也崩掉了。”
周扬尘说了一半又不说了。
周夏直接在桌子下面踹了他一下。
“是不是你猜爷爷会问你,如果睿帆也想要这个生产转向轴承的子公司,我们到底是出手还是不出手?因为一旦我们也加入收购战,NW的股票会上涨,我们的收购价格也会增加,未必划算。”
“价格是一方面。早年我们和温家有些嫌隙。那个转向轴承子公司是温家一手建立的,温家对这个子公司的去向有话语权。”
周扬尘不情愿地瘪了瘪嘴。
“这也是为什么姑姑那么想把你和温彻凑一对儿,周家和温家就联系在一起了,我们想要拿下那个生产转向轴承的子公司就容易多了。”
周夏捂住脸,回了一句:“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想搞家族联姻呢!”
“你也得是个公主才有联姻的价值。”周扬尘又吃了一口包子。
“你的意思到底是我是公主,还是不是公主?”周夏握着勺子很认真地问。
“哎呀,这个问题先不要管嘛!我到底该怎么回答爷爷嘛!”
周扬尘抓了抓头发,他苦恼的样子很可爱。
大概是因为周夏知道他是为了睿帆而苦恼,所以他做什么怪样都会觉得他可爱。
周夏伸手捏了一下周扬尘的耳朵:“笨蛋,你心里早就有这个问题的答案。睿帆这么大一个车企,迟早得拥有自己的转向轴承制造条线。”
“可是……可是万一爷爷为了拿下这个子公司,也要把你推给温家怎么办?”
周扬尘的眉梢挑了起来,包子馅都快被他挤出来了。
“爷爷不是那样的人。他喜欢明刀明枪,接受不了拿晚辈的幸福当利益来交换。他一定会想到办法,公平合理地和路拓集团竞争。”
周扬尘这才安心地把剩下的包子吃掉了。
看着他的样子,周夏忽然觉得心里面很暖。
在这个家里,除了爷爷,大概就是周扬尘一直惦记她了吧。
“喂,我刚回来的时候,你不是挺不喜欢我的么?就因为我从你狐朋狗友手里救了你,你就觉得我好了?”
周扬尘忽然沉默了。
周夏以为戳到他什么不开心的点,于是也不说话,安静地吃稀饭。
“因为你和凌玥姑姑,还有我的爸妈不一样。”周扬尘忽然开口。
“啊?”
“你有你的原则,而且……无论凌玥姑姑,还是我爸甚至我妈妈,他们都想保护自己的利益。你那一次帮我,是为了周家。我喜欢这样的你。”
周扬尘说。
周夏笑了:“我也喜欢你。”
“我不用。”周扬尘的脸忽然红了。
“我看见你换车了,是我们睿帆的轿跑。”
“……加速差了点。我等着有一天开你设计的超跑。”
“好啊。”周夏又要去揉周扬尘的脑袋,但是被他躲开了。
“我都这么大了,你以为我小猫小狗啊!”
周老爷子就站在楼梯口没有走下来,他看着两个靠在一起说着悄悄话的孙辈,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那天,在周老爷子的书房,周扬尘很肯定地向自己的爷爷表达他的意见看法——从长远角度来说,睿帆应当收购NW旗下生产转向轴承的那个子公司。
他条理清晰地解释了自己的想法。
当他说完之后,周老爷子看着自己的孙子开口道:“扬尘啊,你听过罗氏五虎的故事吗?”
周扬尘愣了愣:“爷爷,你……是说那个罗斯柴尔德家族吗?”
“是的。罗斯柴尔德家族的家训里面有一条,是针对家族内部的——只要你们团结一致,你们将所向披靡。”
周扬尘愣了愣,下意识接下了这句话的最后一句:“你们分手的那天,也将是失去繁荣的开始。”
周老爷子点了点头:“我没有那么多的儿孙,我只有你们几个。”
“我明白。我永远不会和周夏为了利益而争斗。”周扬尘很肯定地回答。
“爷爷说的不是这个。我留下的一切本来最后都是你和她的。爷爷希望你能像家里唯一的男人一样去保护她,信任她。我们是改革开放之后第一批白手起家的民族实业家之一,就算以后你不打算经商,你也要记住你是什么人,诚信是你的立身之本,永远不要为利益而折腰。”
以前周扬尘也听见过爷爷说起类似的话,当时他只觉得又酸腐又过时,可也不知道怎么了,当周夏回来,他忽然能听进去这些话了。
“我说的话让你厌烦了?”周老爷子问。
“没,我觉得很骄傲。”
周扬尘忽然想起周夏对他说过的话。
——当他出类拔萃,他就算开着最普通的国产车,所有人都会尊重他,甚至于尊重所有他选择的一切。
没过多久,周扬尘就要离开了。
走之前,他对周夏说:“我跟你讲,我给你准备的那些东西你要带好!就算不是防备温彻,防备其他坏蛋也好!”
周夏立刻从包里拿出来,一副要在周扬尘身上试的样子。
周扬尘赶紧跑了。
“重死了!这个小混蛋!”
周夏想了想,还是留着吧。
就算不拿来对付温彻,也可以拿来对付洛衍之啊!
晚上,周夏陪着爷爷在阳台上下围棋。
爷爷一边落子,一边问她:“扬尘应该跟你说了我们有意和路拓集团竞争收购那个转向轴承生产公司。你的想法呢?”
周夏没有回答,她习惯一个问题多方面考虑之后再给答案。
冲动之下给出的意见,会带来不可预知的负面结果。
周老似乎也知道周夏在考虑什么,哪怕周夏的落子停了,周老也很耐心地等待着。
“爷爷,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还要考虑到睿帆、NW以及路拓的想法,甚至还有隔岸观火的沃达森集团的态度,我没有办法回答您。”
周老笑了笑。
“严谨是你的作风,对自己说出来的话负责是你的态度。这些都是爷爷欣赏的。你回去吧,好好想想。等你想到了,再给我答复。”
“爷爷,我……没有想要进入睿帆的意思。”
“我知道你对生产经营不感兴趣。爷爷只是对你的思维方式有兴趣。”周老淡淡地说。
周夏带着这个问题离开了周家,周老爷子特地派了司机送她回公寓。
距离南山公寓越近,周夏的心里就越是紧张。
她担心,温彻那家伙不会还守在公寓门口吧?
虽然她不相信这位大少爷有那样的耐性,可是她又觉得自己触怒他之后,天知道有什么是对方做不出来的?
还好,公寓门口什么也没有,周夏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来。
目送她进了公寓,司机就离开了。
周夏摁了电梯,低着头忍不住思考着爷爷留给她的问题。
当电梯门缓缓打开,周夏还低着头,直到半带玩笑的声音响起。
“你是打算让我一直等着你吗?”
周夏一抬头,就看见洛衍之站在电梯里。
他半倚着墙,脸上挂着在慵懒而痞气的笑,手揣在西装外套的口袋里晃了晃,那双修长的腿好像整个空间都装不下似得,左腿曲折起来踩在墙上。
他和温彻或者周扬尘不同,眉眼轮廓鲜明,像一头悄无声息接近猎物的狼。
周夏想起了早晨他送她回去周家时候,脸被摁在他腿上的感觉,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眼见着电梯门就要关上,不被他看着让周夏觉得安全,但只听见“碰——”地一声,他的手扣住了电梯门,另一只手摁下了摁钮。
“进来啊。”
在这样密闭的空间里,周夏总觉得比在他的车上还危险。
可她又觉得,就算洛衍之的心里会有一万种想象,但绝不会做一件让她讨厌的事情。
这栋公寓只有一个电梯,如果洛衍之一直摁着电梯门不走,她就只能爬楼梯。
“你在怕什么?”洛衍之笑了笑。
心里想着大概是今天自己在车上说的那些“真心话”有点过火,把她“烫”到了。
“没有。”周夏迈开自己的脚步,走了进去。
当电梯门关上,周夏的神经就绷了起来,这个空间里……洛衍之的存在感太清晰。
甚至于他的手从口袋里伸出来,都能牵动周夏的神经。
“你过去一点。”
周夏低声说。
“我不要过去一点。”
洛衍之回答得理所当然,干脆而任性。
周夏抬起脸来看他,她从没想过洛衍之会说这样的话。
电梯正在不算上升,二楼、三楼、四楼……
周夏暗暗数着,只希望快点到达。
当到达五楼的时候,只听见咔嚓一声,电梯骤然停了!
那阵震动让周夏下意识就去抓身边任何可以抓住的东西,灯光忽然暗了,她就像忽然掉进一个黑暗封闭的盒子里。
恐惧从心底深处涌了出来。
周夏意识到,电梯出故障了!
她的肩膀骤然被摁住,带进了一个怀抱。
“别怕。”
洛衍之沉稳的声音响起。
他的胳膊环绕上周夏的脖子,手轻轻在她的脑袋边拍了拍,很温柔。
仿佛她是他最珍爱的孩子。
他拨通了电梯里的紧急联系电话,通知了物业,他们立刻派人来救他们。
周夏的心里很清楚,像是这样旧公寓的电梯,忽然停运并不是不可能的事,可是黑暗骤然降临,他们被困在五层的高度,万一电梯忽然下坠呢?
而且空调也停了,空气逐渐变得浑浊而闷热。
周夏的背上出了一声冷汗。
她的身边是来自洛衍之的体温,她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很平稳,他是真的很镇定。
“你……不害怕吗?”周夏问。
“怕什么?”洛衍之的声音里竟然还带着一点点笑意。
“这个电梯很旧了。你不怕它真的掉下去?”
“那不是正好?我们就同生共死了。”洛衍之回答。
周夏没好气地去掰开洛衍之扣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放开我。”
“搞不好下一秒就要死了,还不让我抱一下?”
洛衍之轻松自若的态度,让周夏的神经反而放松了下来。
“我热。”周夏回答。
“是身体很热,还是心里很热?”
感觉到洛衍之低下头来靠近自己,周夏立刻就想用胳膊肘给对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