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没想到, 整整二十多分钟, 洛衍之都在看手机。
好像温彻是他玩手机顺带解决的一件事。
原本迟到的温彻, 反而成为不爽的那一方了。
“怪不得, 周夏那么讨厌你。”洛衍之放下手机, 站起身来。
“你说什么?”
“周夏这样的女孩子, 很有原则, 无论对别人或者对自己的事情都很认真。”
洛衍之笑了笑。
“如果她约了你,你迟到耍大少爷的派头。她不会等你,时间到了, 会直接走。”
洛衍之心境平和地说完,就上了拳击台。
温彻咬着牙,如果真的是周夏约他, 他怎么可能会迟到?
“温彻, 你不需要热身吗?”
“拿你热身。”
温彻翻身上了台,打量起洛衍之。
本来他以为这个男人也就是脸长的好看, 嘴皮子厉害, 没想到他身上竟然有肌肉。
而且和自己这种从健身房里练出来的肌肉不同, 洛衍之的肌肉并没有夸张地显示男性荷尔蒙。
相反, 他的线条紧硕, 像是刻意收敛了自身的攻击力一样。
“那好吧。”
洛衍之无所谓地说。
温彻的眼睛死死盯着洛衍之, 身体移动着。
他想看看这个男人到底有多大的本事,竟敢对他挑衅!
谁知道温彻第一拳还没挥出去,对方的拳头已经迅雷不及掩耳砸在了他的脸上。
迅猛, 果决, 破风而来。
完全超乎意料之外,温彻的耳朵里一片嗡嗡响。
疼痛来袭,温彻怀疑自己的鼻子是不是被砸歪了。
他隔着拳击手套摸了摸,鼻血流了下来。
温彻咬牙切齿地咒骂了一声,这家伙想死!
“醒神了吗?温彻。”
和刚才带着调侃的微笑不同,此时的洛衍之眼底泛着寒光,周身流露出冷冽的气场。
那是一种浴血之后的强悍,被无数次打压之后仍然奋起逆袭的凶狠。
“废话!”
温彻刚站稳,立刻就蓄力以最快的速度一拳挥了过去。
衍之稳健地防守了下来,在缝隙之间,又是一拳凌厉而出,直击温彻的面门。
温彻被冲击到牙套差点都掉出去。
他向后一个踉跄,狼狈感涌上他的心头。
“就这样?你到底有没有跟着师父好好学?”
洛衍之低下眼,就像是大人在看一个幼儿园里无理取闹的小孩儿。
“你得意什么!”
温彻上前,又要攻击洛衍之,但对方还是十分迅速地避开了。
“你平时气势凌人,摆着温家大少爷的谱,有哪个拳击教练敢呵斥你?敢真的教你——”
又是一拳,洛衍之毫不留情打中了温彻的鼻子。
温彻同一个地方再度受创,疼得眼冒金星,靠在柱子上,胳膊一蹭,另一侧的鼻血流下来。
“你他妈——”
这一次,洛衍之懒得和他浪费时间,直接一拳将他击倒在地,顺带膝盖死死压在了温彻的小腹上。
温彻正要挣扎,洛衍之瞬间一拳砸下来,如同泰山崩塌。
温彻闭上眼,洛衍之的拳头只是死死抵在了他的额头上。
“你给我听好了,温大少爷。你送给蒙总的那幅陈年遥大师的《莲叶戏虾图》是赝品。”
温彻猛地睁开眼睛,看着洛衍之那双眼睛里,泛着狡黠的光。
“你想说什么?”
“那幅画的落款,是二零零三年。”洛衍之笑了笑。
“所以呢?”
“在二零零一年的时候,陈年遥大师伤到了手腕,在之后五、六年的时间都在修养,闲暇练习左手画画,所作多为花草,以兰花居多。”
温彻一听,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他送给蒙总的那幅画,是赝品。
“你说,如果我要是一不小心对蒙总说了,会怎么样?”洛衍之笑着拍了拍温彻的脸颊。
“你——”
“因为找到这幅画去讨好蒙总,你爸爸事后应该也给了你买画的钱吧?几百万,还是上千万?你都用到哪里去了?”洛衍之又说。
温彻有种被人踩中了尾巴,疼的要命却不能吱声的憋屈感。
“还记得那天,蒙太太手机里那幅画的照片给所有人看吗?周夏看了很久,你觉得是为什么?”
“她……她看出来了……”温彻愣住了。
他以为自己天衣无缝,他买的是陈年遥学生模仿老师的作品,像足了□□成,但没想到穿帮了!
“对啊,她看出来了。你以为她为什么看不上你?”洛衍之放开了温彻,站起身来。
温彻一坐起来,鼻血又流了下来。
“温彻,如果我把你送价值千万的假画给蒙总的事说出去会怎么样?”洛衍之的唇角勾起。
温彻死死地盯着他:“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只要我说了,你们温家一直累积起来的信誉,就完蛋了。你真的以为那只是一幅画吗?那也是你们的诚信和家族荣誉。”
洛衍之的声音清晰无比,却又沉重地压在温彻的胸口上,像是要碾碎他的骨头。
“在周夏的眼里,学历、见闻和财富并不会成为她考量朋友的标准。”
“如果你只读过初中,她不会跟你聊艰深难懂的专业知识,她还是会跟你做朋友。”
“如果你没见识过外面更广阔的空间,她会跟你聊你现在的生活,只要你品行端正,她会尊重你。”
“如果你没有钱,那更没关系了。她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名牌包,没有任何贵重的首饰,她把自己当成平民百姓。”
“但是,如果你本身就品行不端,没有诚意,她会很讨厌你。这就叫做,道不同,不相为谋。”
洛衍之转过身去,离开了拳击台。
当洛衍之离开的时候,温彻看着这个男人的背影,忍不住开口问:“你明明拿那幅画来威胁我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约出来打拳?”
“如果这是名利场里的争斗,你犯的这个失误足够我让你们温家焦头烂额。但是周夏是我喜欢的女人,我当然要光明正大跟你较量。”
洛衍之回答。
他走了,温彻站在那里。
他有满心的懊丧。
这种懊丧不是喝几天酒,出去飙车或者干点什么出格的事情就能疏解的。
他不如这个男人。
从思想到能力,他都比不上。
哪怕洛衍之不是什么企业家的儿子,没有财富来装饰身份,他仍旧优秀出众。
温彻知道,如果没有温家,自己一文不名。
但是洛衍之不一样,他好像什么都没有。
却又……什么都有。
两天之后,温之行见到了轴承工厂的几位老工程师。
聊着聊着,老工程师就说起了路拓集团最近几次收购之后进行的大规模裁员。
他们不约而同地担心起来,如果轴承生产子公司被路拓收购,那么从前的工人们该何去何从。
温之行蹙起了眉头,想了很久才问:“如果睿帆,愿意保留所有的技术高管和工人,你们愿意跟着睿帆吗?”
老工程师立刻就笑了:“如果是那样,我们当然愿意。别的不说,周林老先生还是尊重技术和工人的。”
“我明白了。”温之行点了点头。
几天之后,路拓集团就得到了消息,温之行一力促成了睿帆集团与NW集团的董事会及高管层,就轴承子公司的收购展开了谈判,而且进展相当顺利。
路力雄看到这则消息,差一点拿起桌上的烟灰缸砸自己的女儿。
“你到底哪根神经搭错了?你非要跟着温彻去欺负周老的孙女!你知不知道温之行最讨厌这种事情!”
“爸……你怎么又凶我啊!明明是温彻想教训周夏,我只是帮了他一下而已!难道我帮温彻,不是搞好我们两家的关系……”
“你脑子是水泥灌的吗?啊?帮温彻?温彻杀人放火你也帮?你一天到晚都跟什么人混在一起啊!”
“我从小就跟温彻一起玩!我跟什么人混一起,你不知道吗?”
路力雄差一点被女儿气到脑梗。
“我不说周夏,我就说周扬尘……周扬尘从前是不是跟你们一样,飙车!泡吧!大学差点没考上!可你知道他现在干什么吗?”
“他能干什么啊……”路瑶一脸嫌弃。
“他?周扬尘代表睿帆和NW谈判了!谈判结束了,温之行还特地叫了周扬尘去陪NW的董事们吃饭!人家已经能独当一面了,你还在做米虫!”
路力雄那个憋火啊。
怎么周家的孩子都出息了?自己的女儿还是烂泥巴扶不上墙呢!
当睿帆和NW还在谈判进行中,周夏是紧张的。
虽然自己并没有进入睿帆,但她很清楚这件事对于爷爷的重要性,以及对于周扬尘,这是他进入睿帆核心层的重要一战。
周夏呼出一口气,低着头来到电梯前,良久都没摁下摁钮。
轻轻的笑声在耳边响起。
周夏一侧脸,就看见了洛衍之。
她瞬间想起了这个男人的怀抱,他的呼吸,他在她耳边说话时的温热气息。
仿佛被电到了,她立刻向旁边挪了一步。
心脏狂跳了起来。
她扣住了自己的手腕。
不要跳那么快……
不要跳那么快……
她很想用力捶打自己的胸口,周夏啊,周夏,你怎么这么不争气呢?
“你去看你爷爷?”洛衍之用很平静的声音问她。
“嗯。”
“是你爷爷打电话叫你过去的吧。”洛衍之的双手揣在口袋里。
就好像是故意让周夏感觉到安全一样,他不会一把抱住她,不会把她勒入他的怀里,不会困住她。
“你怎么知道?”
如果是睿帆和NW的谈判进展,洛衍之知道,是很正常的。
但周老打电话叫周夏去吃饭也能被他猜中,难道这家伙真的在墙上装了窃听器?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洛衍之笑了,“我们来打个赌吧。”
“赌……赌什么?”
“赌今天,你爷爷把你叫过去,是为了什么。”
“你还能知道我爷爷的想法?”周夏觉得神奇。
“对啊。”
一定又是这家伙在故弄玄虚。
这时候,电梯门开了,周夏犹豫着要不要走进去。
洛衍之进去了,伸出手摁着电梯摁钮。
“进来吧,还是你怕我?”
“我不怕你。”
周夏走了进去。
洛衍之靠着一边,周夏站在另一边。
“周老这一次叫你过去,是为了说服你进入睿帆。”
“可是爷爷也支持我回去深造!”
“因为周老看出来了,在整个睿帆,有谁能一心一意帮助周扬尘的,就只有你一个。”
“啊……”
“睿帆的高层很保守,缺乏远见。周老需要周扬尘这样的年轻人,给睿帆一点血性和开拓的勇气。但是他孤掌难鸣,周老需要你进入睿帆,对周扬尘鼎力相助。”
电梯门开了,洛衍之先一步走了出来。
周夏跟在他的身后,追了两步:“你还能料到我爷爷的想法?”
“所以这是一个赌。我还赌你,会答应。”
看着洛衍之那言之凿凿的样子,周夏有点来气。
难道洛衍之真的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言了?
“你要是赌输了呢?”周夏问。
洛衍之歪着脑袋,看着周夏。
“我要是输了,就从这栋公寓里搬出去。以后一句话都不跟你说,再也不打扰你的生活。”
那一刻,周夏愣住了。
洛衍之能够轻易地把这样的话说出口……
什么叫做“一句话都不跟你说”,什么叫做“再也不打扰你的生活”?
你说你喜欢我,但是一个赌就能让你放弃这一切?
你的喜欢是多么容易放弃?
周夏觉得自己是一个傻瓜。
去见温彻的那个晚上,自己是真的信任他,甚至于依赖他。
她放胆喝下去的每一口酒,都是因为她觉得洛衍之一定会来救她。
他一定计划好了为她摆脱困境的方法。
她在心里默念这个男人的名字。
然后他就真的来了。
他的声音,他的怀抱让她可以放心地睡下去。
当她从他的怀里醒来,看见他的第一眼,也许是害怕。
因为自己和一个男人睡了一整个晚上啊。
但之后每当她回想起来,她都有一种淡淡的喜悦。
他什么都没有做,还保护了她。
周夏的眼眶红了。
她扣紧了手指,不让眼泪掉下来。
“那如果你赢了呢?”
“让我吻你。”
“什么?”
洛衍之的手指伸过来,轻轻蹭过周夏的眼角。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我说要放弃你,你快哭了吗?”
周夏立刻向后退了一步。
“我知道,其实你没有安全感。你担心就算我真的是喜欢你的,我们之间也有很多不确定。”
周夏看着对方。
“你怕我给你的承诺,就想你父亲说每天都会去学校接你回家一样,最后都会让你伤心难过。”
周夏的肩膀轻轻颤抖了起来。
洛衍之指了指地上。
正方形的瓷砖一块接着一块,拼接在一起。
她和他之间,正好是一道缝隙。
洛衍之迈开了腿,跨了过来。
“你看,多容易。”
周夏站在那里,她本能要后退,但是她却抬起了头,看着洛衍之的眼睛。
“我不是要轻易放弃你,我是要你知道,我破釜沉舟。不成功,就成仁。”
说完,洛衍之就转身走了。
周夏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
她的思想放空,很久之后,她的手机响起,是周家的司机问她下楼了没有,她这才醒过神来。
当她回到了周家,才发现玄关有一双女士休闲鞋,款式有点眼熟。
张秘书笑着说:“快上楼吧。你妈妈回来了。”
“什么?我妈妈?”周夏再回头看一眼那双鞋,这才反应过来,那是她妈妈姜河的!
她迅速换了拖鞋,吧嗒吧嗒就跑了上去。
在二楼的露台上,周老正眯着眼睛思考着棋局,他的对面坐着的就是周夏的妈妈姜河。
周老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你快一点,都一分钟过去了!”
姜河穿着牛仔裤,上身是简单的T恤,因为长期在非洲的医疗队工作,皮肤被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
她托着下巴,仿佛在思考重要的手术方案。
“哪有一分钟那么久,顶多三十秒。”
说完,姜河落了子。
周老立刻就要接着下棋,姜河忽然抬住了周老的胳膊,“等等!等等!我下错了!”
“落子不悔真君子!”
“我不是君子!我是女子!你一个长辈,不是该让一下晚辈吗?”
姜河立刻把自己的棋子换了位置。
周老那个气哦,胡子都吹起来。
“哪里有你这样下棋的?”
“那你别找我跟你下啊!”
“我家凌生下棋没你这样!”周老还气着呢。
“那你叫凌生陪你下啊!”姜河怼回去。
周老梗住了,提起自己的儿子,泪花都在眼睛里闪烁。
姜河立刻拍了拍自己的嘴巴:“我说错话了好吧,我说错了!你别哭!”
周老气了:“谁说我要哭了?谁说我要哭了!”
周夏站在那里,看着他们两个,只觉得哭笑不得。
“爷爷,妈妈,你们下棋呢?”
周老爷子眼睛一亮,立刻起身,走过来抓住周夏的手说:“走!我们下楼吃饭!不理这糟心的儿媳妇!真不知道你爸看上她什么了!”
周夏顿了顿,刚才爷爷说“糟心的媳妇”,那就是承认妈妈了?
姜河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跟在他们身后下了楼。
这时候,周凌玥以及周凌书夫妇都来了。
周凌玥显得比平常都要安静,既没有打电话,也没有和自己的二哥说什么。
看见周老的时候,叫了一句“爸爸”,然后见到周老身后的姜河,顿了顿。
周老用拐杖指了指姜河,说了句:“你嫂子。”
“……大嫂。”周凌玥很惊讶,她看向二哥周凌书。
周凌书点了点头:“嫂子。”
周老拍了拍身边赵韵的手背,对姜河说:“这是凌书的妻子,赵韵。”
“大嫂。”赵韵抬起眼来,很温顺地对姜河说。
“我知道,我先生的手机里还留着他带着你、小玥还有凌书去栖霞山夏令营的照片。”
“好了,吃饭吧,有什么饭桌上聊。”周老拉着赵韵,来到了餐桌前。
“阿尘不回来吗?”周夏问。
“温总给阿尘引荐了几位NW的董事,他们要一起吃饭。”
“哦。”周夏有些拘谨地挪动了一下腰。
以前周扬尘老在饭桌上跟她抬杠,她是真的很想用筷子打他。
今天他不在了,周夏反而不自在了。
周凌玥看了一眼低着头的赵韵,开口问:“爸爸,大嫂回来您也不提前跟我们说一声。我看您和大嫂相处的还挺好啊。”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原本对姜河心怀不满和偏见的周老,忽然接纳了她?
还让姜河回家吃饭了?
“我在非洲,差一点死了。是你们嫂子做的手术。技术不错,是个有责任心的大夫。”
周老轻描淡写地说。
但是了解周老的人,都明白周老是认可这个媳妇了。
并不仅仅是因为她救了他一命。
而是周老欣赏那种有责任、踏实肯干的人。
这场手术,让周老发现了这个自己一直不认可的媳妇,其实是自己欣赏喜爱的那一类人。
“那就好,我们一家人能够冰释前嫌,解除误会,应该喝一杯!”
周凌书举起杯子,大家都看向周老。
周老把茶杯举起来了,周凌玥也赶紧举杯。
“大嫂。”赵韵也抬起了面前的杯子。
放下了杯子,周老就开口了:“你这个女儿,又瘦又小。挑食,不好。”
姜河看了看桌上的菜,说了句:“谁天天吃白菜豆腐,能不挑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