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张的感觉成倍而来, 周凌玥想要立刻起身, 但是宫莫容已经开口了。
“凌玥, 对不起！我知道我一直就只懂研发, 不懂生活。我陪你看电影的时候睡觉, 不是因为电影很无聊, 是我真的很困。我不想送看完电影送你回家的时候因为疲劳驾驶而让你有危险……”
周凌玥僵在那里, 一脸懵地看着对方。
宫莫容很紧张，额头上都渗出汗水来。
“我……我陪你上街的时候，你怪我从来不给你选衣服……不是因为我不用心, 是其他年轻同事说我上世纪八十年代审美……我怕你嫌弃我。而且你真的穿什么都有气质很漂亮，我都觉得好看！”
本来低着头的周夏，差点被自己口水给呛到。
餐厅里, 有其他人鼓起掌来叫好。
周凌玥的脸都红到发烫。
她怎么会不明白宫莫容忽然抱着玫瑰花出现是为什么。
“那个, 我……我知道我小你四岁，你没有安全感。上回我高中老师给我介绍相亲对象, 我没立刻马上拒绝, 你不高兴了, 觉得我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但我绝对没有！我是得给老人家面子, 我私下里拒绝了, 我对天发誓！”
周凌玥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笑, 不是因为宫莫容说的这些“台词”，而是笑他的表情。
他那惊慌失措，又要强装镇定的样子, 让周凌玥觉得太好笑了。
以前在集团会议里, 宫莫容和陈芳唇枪舌战，他从来掷地有声倔强到不得了，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好像随时会心脏病发，厥过去。
“我……我……”
洛衍之发给宫莫容的短信，他已经背完了。可是周凌玥没有接他的花，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唉，你该把接下来干什么也发给宫师兄啊！这种场面，他搞不定的啊。”周夏看得着急死了。
“当然要给宫大哥自由发挥的机会，不然怎么真实呢？”洛衍之抿着嘴巴笑。
“你什么啊你？”周凌玥抱着胳膊，凉凉地看着宫莫容。
她忽然起了坏心眼。虽然对方是来帮她的，但是能看到一个在集团里看不到的宫莫容，周凌玥就想他一直这么不知所措。
宫莫容的内心是着急的，他很想拿出手机来看看还有没有洛衍之的“小抄”指点他下一步该怎么做，但是一拿手机出来肯定就穿帮了啊。
他只能像个木头人一样僵在那里，然后求助一般看向洛衍之的方向。
洛衍之心里笑的肚子都快痛了，就是不说话。
宫莫容吸了一口气，狠狠把花摁进了周凌玥的怀里，从椅子上拿过了她的包。
“反正你跟前夫吃饭，不叫我是不对的！你……你现在就跟我走！”
宫莫容的手都颤的厉害，一把拽起了坐着的周凌玥。
周凌玥看见了宫莫容红透的耳朵和脖子，第一次觉得……自己从前怎么没发觉这个男人其实挺傻的。
他难道没看出来洛衍之也在耍他吗？
虽然傻，但也很可爱。
周凌玥抱歉地看向曾洲，一边被拽走，一遍回头说：“抱歉啊，我这边有点私事……”
“哦……那我们下次……”
曾洲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宫莫容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没有下次了！”
周夏看着宫莫容把周凌玥拽出去之后笑了起来。
“哎呀哎呀，宫师兄临场发挥能力不错啊！”周夏感叹。
“人的潜力是无限的。”
宫莫容拉着周凌玥，闷着头就向前走。
几乎走了快一整条街，周凌玥才拽住了他，停下了脚步。
“宫总，可以了，已经够远了。”
宫莫容这才停下来，低着头。
周凌玥也不说话，她就想看宫莫容还能说什么。
“那个……那个曾洲你还是不要见了……”
“为什么？”周凌玥好笑地反问。
她知道原因，曾洲很不讨周老爷子的喜欢，宫莫容是周老爷子信任的人，一定会说“周老不喜欢曾洲”之类的话。
“因为他不安好心。”宫莫容回答。
周凌玥愣了愣，又说：“我看见周夏和洛衍之了，是他们怂恿你把我拉出来的吧？”
“……也不算，我也觉得曾洲不该这么做。你们当初不欢而散，他约你出来还带上自己的现任妻子，是为了炫耀自己现在过得很好吗？而且你也很不爽，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忍着，不直接走呢？”宫莫容说。
“因为曾洲在英国的卡尔森集团工作，我听到传言说，他想跳槽到沃达森。这一次他回国，竟然会约我吃饭，我很想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沃达森一直把睿帆当作竞争对手，我也想知道，曾洲为了讨好沃达森，会不会做什么不利于睿帆的事。”
“所以你才一直忍着他们，没走？”宫莫容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对啊。你替我谢谢周夏吧。她这个人情，我记下了。我会还给她的。”
周凌玥一回头，就看见了周夏和洛衍之。
周夏说：“小姑姑，你忍着曾洲，是为了周家和睿帆。我看不得你在曾洲面前难过，也是因为你是我的小姑姑，你是周家的人。所以不存在欠人情一说，你也不需要还。”
周凌玥想要说什么，但却发现她找不到任何一句妥帖的话来回答周夏。
周夏拉了洛衍之一下：“走了，大导演，回去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周凌玥是羡慕的。
“周总，那我也送你回去吧。”宫莫容的声音响起来。
“我已经不是财务副总监了，一个行政部的主管，对你的研发不构成任何阻力。你不需要对我这么上心了，我可以自己回去。”周凌玥回答。
“那……那也不行啊……你再怎么样，也是女孩子……”
周凌玥看着对面的男人，笑出声来。
“我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你说我是‘女孩子’？”
宫莫容傻在那里，说不出话来了。
“好了好了，我开了车来的。车还停在餐厅后面的停车场。我不用你送。”
“我的车也在那里。”
周凌玥走在前面，宫莫容就跟在后面。
当他们来到地下停车场，周凌玥刚打开门，就听见曾洲正在和妻子吵架。
“我来见周凌玥，是有事情的！你非要来干什么？”
“有事情？你能有什么事情？”
“她现在在睿帆不如意，周老头把她财务副总监的位置拿掉了！我去安慰她一下，她肯定会跟我说很多睿帆的事情！包括一些重要消息在里面！你跑来一搅和，我什么都没问到！”
“你安慰有什么用！人家不是过的很好吗！她跑来和你吃饭，男朋友就急的要死赶过来了！要说重要消息，周凌玥也是和男朋友说，会和你说什么？”
坐在车里的周凌玥冷笑了一下。
果然啊，曾洲这个男人，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她和他从大学就开始恋爱，她何尝不知道自己的大小姐脾气，曾洲忍受她，就是因为她是周家的人。
和她在一起，曾洲能有个好前程。
“她那个男朋友，一看就是个孬种！周凌玥的脾气不喜欢男人孬，没多久肯定要分手！她肯出来跟我吃饭，就是对我还有希望！你不来，我就能让她开口！”
周凌玥的眼睛冷了下来。
这就是她喜欢过的男人啊，多可笑……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见曾洲一声惨叫，他的老婆也叫了起来。
“你干什么啊！干什么！”
“是我问你想干什么——”
宫莫容的吼声在停车场里回荡。
周凌玥心里一紧，赶紧推门下了车。
她看见宫莫容的眼睛向铜铃一样瞪着曾洲。
曾洲跌坐在地上，捂着脸，狼狈得不得了。
他的老婆吓得脸都白了。
宫莫容指着曾洲说：“你给我听好了，像你这样连个男人都算不上的东西，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也不要再去骚扰周凌玥。不然我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宫大哥！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周夏的声音响了起来。
她陪着洛衍之下来取车，听见了声音，两人也赶了过来。
“好啊，宫莫容，你还有帮手呢！这是地下停车场，有监控在！我要告他故意伤害！我要去验伤！他还威胁我了！我要告他恐吓！”
曾洲站起来，一副不把对方扳倒不罢休的气势。
这时候，洛衍之笑了，他拿出手机来，点开公放，隐隐听见了曾洲刚才说的那段话。
“我去安慰她一下，她肯定会跟我说很多睿帆的事情！包括一些重要消息在里面！”
曾洲愣在那里，他没想到自己说的话竟然被录音了。
洛衍之走过来，挡在了周夏的面前：“曾洲啊，这里是地下停车场，真的不适合把自己心里那些脏兮兮的想法说出来。你说的这些话呢，已经构成了商业间谍行为。”
“你……你私下录音，没有经过我的同意，是不能作为证据的！”
“我没说要告你啊。全球五百强的企业家我认识不少，去想去哪家，我就约他们的人力资源总监出来，单独放给他们听，绝对不传播。你觉得怎么样？”
洛衍之笑的那叫一个坏。
但是周夏却觉得他坏的好！
以前洛衍之耍阴招，周夏特别想送榴莲壳给他跪，现在周夏想给他发奖章！
她扯了扯洛衍之的袖子，开口道：“我也有话，要对我这位前任小姑父说。”
“哦，夏夏，你说。”
“你知道我是谁的女儿吗？”周夏从洛衍之的身后走了出来。
原本像个中学生的脸上，却冷肃，带着威压感。
曾洲咽下口水，冷哼了一句：“你谁的女儿啊？”
“我是周凌生的女儿。你当初在约翰内斯堡开会，正好我父亲的医疗队到了那边，他看见你和除了我小姑姑以外的女人亲亲我我，把你给揍了，对吧。”
听到周夏这么说，远处的周凌玥愣住了。
她记得她的大哥说过，如果曾洲对她不好，就是天涯海角，他都不会放过曾洲。
她当初听到那番话的时候根本没放在心上，她以为每个哥哥在妹妹出嫁的时候都会那么说。
只是说说而已。
毕竟后来大哥离了家，山高海远，他们再没有见过面，周凌玥都快忘记大哥的样子，忘记他说话的声音，忘记他说那句话时候郑重的表情。
她忘记了，但是大哥却一直记得。
曾洲在约翰内斯堡被打得鼻青脸肿，这件事传到她耳朵里的时候，她已经签了离婚协议书。当时的传言是曾洲和现任女友的前男友大打出手，可周凌玥没想到，那个人竟然是她的大哥。
“你……你想干什么？”
提起周凌生，曾洲是心虚和畏惧的。
“你别那么担心，我爸已经过世了。不过，我爸说过，如果你敢欺负我小姑姑，他绝不放过你。老爸说过的话，做女儿的不执行到底，那就是让他没面子。”
周夏一步一步走向曾洲。
这让站在旁边的洛衍之和宫莫容都很紧张，生怕曾洲会忽然袭击她，于是都走了过来，一左一右站在曾洲的旁边。
曾洲吓得脸都快白了。
周夏的手指用力地在曾洲的胸口上戳了一下：“渣男，你给我听好了。以后你给我彻底滚出我们周家人的视线之外，不要再出现在我小姑姑的面前，不要打她的主意，别想着占她的便宜。我一个女人，拳头没力气揍不动你，但是我男朋友一肚子坏水……”
周夏抬起手，挽住了洛衍之的胳膊。
洛衍之愣了一下，非常配合地坏笑了一下：“对啊，我一肚子坏水，有很多种方法让你一份工作都找不到。”
说完，周夏拉了一下宫莫容：“走了，宫师兄。和他这种人多说一句话，都觉得自己人生的层次下降了。”
“嗯，我们走。”
周夏和洛衍之还有宫莫容开车离开了。
曾洲捂着脸哼哼唧唧，被他的老婆数落了一顿。
当他们都离开，周凌玥一个人坐在车上。
世界安静的要命。
她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忽然想起了许多小时候的事情。
想起念中学的大哥骑着自行车到学校门口接她回家。
想起爸爸不让她吃太多甜的东西，大哥却在接她回家的路上偷偷买雪糕给她吃。他们两个蹲在路边，她问大哥吃不吃，大哥摇头说“你吃，我等你”。
她想起她被某个女同学愿望偷了对方的硬壳笔记本，被同学排挤在被子里哭。
大哥发现之后，放学请那些小女孩儿吃蛋糕，还每个人送她们一本粉红色的硬壳笔记本。
他对她们说，我家的凌玥不缺这些东西，不会拿别人的东西，只会和大家分享好东西。然后那些女同学又和她一起玩。
周凌玥的眼睛热的厉害。
她觉得父亲说的对，这段失败的婚姻让她失去了安全感，失去了对别人的信任，总想要抓住所有可以抓住的利益来保护自己。
当周夏回来，她惊恐得不得了，总想要把她推出周家。
她忘记了，那是最疼她的大哥的女儿啊。
就算周夏真的要什么，她这个姑姑又有什么可舍不得的呢？
周凌玥趴在方向盘上，哭了起来。
她很想周凌生，很想念大哥疼他的童年。
她失去了婚姻和自信，却差一点把更重要的东西也失去了。
周夏坐在洛衍之的车上，两点多的日光落在她的肩头，她困倦而慵懒，打了个哈欠，想要午睡了。
“有男朋友，在你怼人的时候，是不是特别有底气？”洛衍之笑着问。
“嗯。第一次觉得，你还是蛮好用的。”周夏伸手，模仿洛衍之每一次揉她脑袋的样子，揉了一下洛衍之的脑袋。
周夏本来以为洛衍之不会乐意，但没想到这家伙挺享受的，歪过脑袋让周夏揉。
“终于可以回家睡午觉了！”
周夏伸了个懒腰。
“现在还回不了家。”
“什么？还要去哪里？”
“去看你爷爷。”洛衍之说。
“为什么啊？你要去汇报曾洲回来找我小姑姑吃饭的事？”
“我去汇报我和你的事。”
“啊？我和你的事情……有什么好汇报的？”
洛衍之笑了：“今天把你送到了餐厅，我就去洗车了，你猜周扬尘打电话给我说什么？”
“他说什么？”
“他说，今天你是来和孟杰相亲的。周老爷子要用你，吸引孟杰来睿帆。就像当初用你来引诱我进入睿帆一样。”
“这不可能！爷爷不是这样的人！一定是周扬尘那个坏家伙胡扯的。谁要你总是和他闹！”
“你要公平公正啊，是他和我闹，我从来没和他闹。但是他敢打电话假传圣旨，肯定是你爷爷同意的。”
“哦哦！我明白了！”周夏眯着眼睛笑了，“爷爷不满意你，觉得你又坏又能骗人，要给我另择良婿！”
洛衍之腾出一只手来，狠狠地摁了一把周夏的脑袋：“我看，是你想要红杏出墙吧？”
“这样一想，孟杰挺不错的。长得温文尔雅，和我又有共同语言……”
正好到了十字路口，洛衍之将车停在了白线前，忽然侧过身来，用力地吻在周夏的唇上，让她后半句话再也说不出来。
“夏夏，我不大度。为了那些无辜的路人好，不要用他们来试探我的容忍力。”
洛衍之的表情很认真。
周夏用力推了他的额头一把，侧过脸去看窗外，心脏却因为刚才突如其来的一吻砰砰直跳。
洛衍之继续开着车向前，周夏闷闷地说：“那你去见我爷爷，也不知道带点儿东西。”
洛衍之笑了：“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就你能说。”
周夏本来以为洛衍之是自信满满地，但是没想到离周家还有两三百米的样子，他忽然把车停在了路边。
“怎么了？”周夏问。
“你帮我看看，我这样去见你爷爷，还行吧？”
周夏以为他是在假装怕爷爷对她不满意呢，但是一看他的眼睛，里面是不掩饰的忐忑和紧张。
周夏在心里哈哈哈大笑。
洛衍之啊，洛衍之，你也有今天？
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倾家荡产都能昂首挺胸吗？
周夏摇了摇头，露出担忧的表情来：“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到。你今天就这样出门了，一点也不正式！我爷爷又正经又传统，你作为我的男朋友来到周家，就穿成这样？”
洛衍之的眉头蹙了起来：“我觉得还好吧……”
周夏想说，你这个人就是不正经外加不传统，穿上中山装，我爷爷也不会看你顺眼的。
“而且我说真，你好歹带上点茶叶或者水果之类的也好啊，两手空空，你好意思么？”
周夏继续补刀。
“我后备箱里有东西。”
“什么东西啊？”
“书。”
“书？你送我爷爷书？什么书啊？”
“围棋的棋谱。”洛衍之回答。
周夏愣了一下，又问：“什么围棋棋谱啊？”
“古代的一些名局。清末的手抄本，也算古董了。”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周夏心想自己和洛衍之确定恋爱关系没多久啊，但是找这种手抄本的名局，也需要时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