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他的女朋友。”江暖从陆然身后伸出脑袋来, 本来想要立刻就再把脑袋收回去, 但是看见林恕青了一片的眼眶, 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孩儿还敢笑?”林恕正要上前揪江暖出来, 陆然立刻将江暖按了回去。
他就那么看着林恕, 林恕的眉头蹙了蹙, 扔下一句:“完蛋了吧你, 那么宝贝一个小破孩子。”
等到林恕走远了,江暖才把脑袋冒了出来,陆然立刻转过身来, 拿起江暖的手,“他刚才有没有弄伤你的手腕?”
“他拧着我的时候有点儿疼。”江暖气死了,“哪个叫林恕的是谁啊!那么拽!讨人厌!”
“你觉得他讨人厌就离他远一点。”陆然的手指嵌进江暖的指缝里, 握着她的手活动了起来, “这样手腕疼不疼?”
“不疼。”
陆然又反方向转了一下,继续问:“这样呢?疼不疼?”
“也不疼。”江暖回答。
陆然微微蹙起的眉心缓慢地松开。
“如果你以后想要击剑, 手腕很重要。”
“嗯。”江暖抿起嘴, 她现在明白陆然刚才为什么会发那么大的火了, 因为他在担心林恕真的弄伤她的手腕, “不过你到底和林恕有什么过节?”
“去年青少年联赛, 我和他在四分之一决赛中碰面, 赢他的最后一剑我们几乎同时命中,裁判根据进攻的主动性判定了我赢。”
“所以……这家伙就不爽了?”
“嗯。”
陆然放开了江暖的手。
“话说,你刚哪儿去了啊?我都找不到你!要不是大声叫你名字, 肯定不会招惹到哪个神经病。”
“我刚才看你对海川大学的文化艺术专栏那么感兴趣, 就不想打扰你看。我跟你说了一声去那边买饮料了,你还点头了。”
“……估计是我看太入迷了,没把你说的听进去。”江暖马上就好了伤疤忘了疼,“你赶紧跟我说说,那个神经病他也是练佩剑的?”
“嗯。不过他是海川一中的,我们经常在俱乐部联赛和中学生击剑锦标赛里碰见。”陆然拿了一瓶可乐给江暖。
“那他水平怎么样?”
“还行吧。”
“比起你呢?”
“他在正式比赛里还没赢过我。”陆然淡淡地说。
“阿哟,你厉害嘛。”江暖眯着眼睛笑着。
神经病没赢过陆然,她就满意了。
她刚要拧可乐瓶子,陆然却又接过来,给她拧开了。
“走了。”
陆然拉过了江暖的另一只手,向前走。
虽然知道对方是不想把她给弄丢了,但是当她感觉到他扣在自己手腕上的力度,她有一种不该有的错觉,陆然是那么想要用力地紧紧扣住她,可是又害怕弄疼她,于是比握着剑还要更加小心翼翼。
他们进了海川大学的南方风味食堂,这里一整圈都是菜可以点,江暖看着每一样都想要吃。
什么菠萝咕咾肉啊、酿三鲜、炝炒四季豆,就连红烧肉都做得特别有滋味的样子。
陆然拿着卡,端着餐盘,她也端着餐盘跟在他的后面。
“什么好吃啊?”
“都差不多。”陆然回答。
“你肯定都觉得差不多啦!你对生活又没啥追求!我要这个!我要这个!我还要这个!”
等走一圈下来,陆然早就不点菜了,可是无论江暖要什么,他都只管刷饭卡,不问她吃不吃的完。
“同学,你女朋友点太多了哦,她吃不完的啊!”一位打菜的大妈笑着说。
江暖刚想说“我不是他女朋友”,陆然就淡淡地回答:“她想吃。”
“她想吃你就给她买哦!”大妈笑得更明显了。
“嗯。”陆然完全不在乎地应了一声。
周围来吃饭的大学生们看过来,有的抿着嘴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江暖的耳朵都要烫起来了,接过大妈舀的那勺菜,江暖立刻低着头去找座位去了。
两个人坐下之后,江暖看看自己的餐盘里堆得像小山一样,再看看陆然面前的,不多不少刚好合适。
“总觉得咱两应该换换。”
“你吃吧。吃过之后,也许你就不会想考海川大学了。”
“啊?”江暖不明白陆然这句话的意思。
然后等她每一口菜都试过之后,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为什么黑椒鸡片是甜的啊?为什么酸辣土豆丝不酸也不辣啊?为什么榨菜炒肉丝这么咸啊……”
江暖的筷子杵来杵去,陆然这才开口说:“不喜欢海川大学的食堂?”
“不喜欢。”江暖好不容意找了几根橄榄菜炒豆角勉强下饭。
她从小都不是挑食的孩子,但是这里的风格实在太奇特了。
“帝都的大学要好很多。而且小吃也多,什么炸串、烤串、麻辣烫都有。”
江暖是知道陆然的目标是考去帝都,但是那里分数线真的高。
江暖杵着筷子凑向陆然,眯着眼睛说:“可我就要考海川大学,这里的击剑馆这么好,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才不想去帝都被你看管呢!到时候我玩什么吃什么花什么,你都跟我爸汇报多不爽。
“哦,那你就天天跟人掰手腕吧。”
“啊?”
“林恕作为体育特长生,很有可能是要保送海川的。”
“……”
江暖越发没胃口了。
陆然吃完了自己面前的饭,看了一眼江暖,说了声:“你在这儿坐着等我。”
“哦,你要方便啊,去吧。”江暖甩了甩手背,做了个“跪安”的手势。
没过多久,陆然就端着一碗麻辣烫过来了,放在江暖的面前。
“赶紧吃了。”
“麻辣烫!这里也有麻辣烫!”江暖眼睛一亮。
她相信全国各地的麻辣烫,再难吃也不会超过标准线的。
吃了一口,比南市的清淡一些,但是已经算是这里最好吃的了。
吃完了饭,江暖就有点犯困,陆然背着两个人的包走在前面,江暖一只手被陆然拉着,耷拉着脑袋,感觉站着都快能睡着了。
“你在这儿睡半小时,穆生和徐梓天已经快下火车了,等他们来了,我们就进击剑馆。”
“好啊!”
可以睡一下对于江暖来说求之不得。
这是一片草坪,午后的日光正好,四月初的天气还有些凉,陆然脱了自己的外套铺在草地上。
江暖就在旁边坐下,谁知道陆然拎了拎她的领子:“躺衣服上去。”
“啊?那不是你外套嘛?”
“我中午不睡。”
江暖在心中小苍蝇搓手状,感觉自从自己被林恕拧了手腕之后,陆然对她特别好呢?
江暖躺了下来,陆然的外套很宽大,他拎起一边向上正好还能搭在江暖的肚子上。
陆然就坐在旁边,拿出了《海贼王》翻了起来。
草叶的清香,还有身边的暖意让她没多久就睡着了过去。
迷迷糊糊地,好像有什么轻轻摸了摸她的耳朵,她砸了砸嘴。
在一阵轻轻的笑声里,江暖醒了过来,一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翻了身,一条胳膊直接抱着陆然的大腿,脸都贴在他的身上。
而穆生和徐梓天已经到了,就蹲在江暖的面前,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江暖轰地一下坐了起来,差点头槌在徐梓天的脸上,反倒是陆然直接伸手捞住了江暖的脑门。
“小师妹,你这个大腿抱得好啊!”穆生开口说。
“你还有酣声呢。”徐梓天继续补刀。
“有本事你们两个中午午睡别被我捉到。”江暖瞪圆了眼睛。
“好了,简明发了短信来了,我们进去吧。”
陆然起身,顺带把江暖给拉了起来,弯下腰拾起自己的外套套上,背上背着他的包,左手拎着江暖的包,就往击剑馆走。
因为简明的关照,他们是从运动员通道直接进去的。
一边走进去,穆生还在开江暖的玩笑。
“小师妹,听说无论是海川还是B大击剑队,都是帅哥诶!”
“哦,那你铁定进不了海川或者B大。”江暖眯着眼睛回头冲穆生笑笑,“因为你不帅啊!”
穆生难得被梗了一下,但转而又问:“那我帅还是陆然帅?”
“我审美很正常的。”江暖看着穆生说。
“那你倒是说出来啊。”
“陆然帅。”
“那陆然帅,还是徐梓天帅?”
“陆然帅。”
“哎哟,今天你是打定主意要抱陆然的大腿了?”
江暖回头瞪了穆生一眼,这家伙不挑拨是非,生命就会空虚么?
“那——是陆然帅,还是简明帅?”
“我已经很多年没见到简明了!鬼知道……”
冷不丁,江暖的脸撞在了前面人的身上,对方轻轻扣住了她的肩膀,温润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那你现在见到我了,是我帅,还是陆然帅?”
如同冬日与早春相交之际,带过枝头的流风,江暖怔住了。
眼前的男生,俊雅而温文,低下头来看进江暖的眼睛里。
江暖愣在那里,直到陆然的声音响起。
“简明,我们都来了。”
那就是简明,小时候带着江暖练剑的大哥哥,会用巧克力哄她的在记忆里已经模糊的身影,他有着不同于他们这个年纪的风度与沉稳,哪怕是一声轻笑,心底深处有什么也跟着颤动起来。
简明看向陆然笑了,一点都看不出来他们在赛场上是宿敌,有人甚至评价说,简明与陆然就是一时瑜亮,每一场较量都是生死。
“给你们留了前排。”简明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江暖,笑着说,“小妹妹有点眼熟,你也喜欢击剑吗?”
“啊……嗯……”
简明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她了,一下子认不出来也很正常。
“那我去准备比赛了。比赛完了,我们同门师兄弟再切磋。”
江暖失落了起来,心里面好像被戳了一个小洞,不断地泄气,之前满怀的期待也空虚了起来。
简明向前走了两步,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转过身来:“你是不是暖暖啊?小时候总是坐在江教练肩膀上的暖暖?”
瞬间,仿佛有什么在心底盛放,简明认出她来了啊!
江暖点了点头。
简明那双眼睛里有着一丝惊讶,惊讶之余他的笑容有了变化,不再像是对待客人的那种有礼和恰到好处,而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真的是暖暖啊?你真的来了!为什么不打电话告诉我呢?我会去车站接你!”
“接你”两个字,让江暖像是吃了一大口的棉花糖,心里又甜又软。
“我是和陆然一起来的,陆然认识路。”
简明笑了,伸手揉了揉江暖的脑袋:“等我比赛完了,带你去吃好吃的!”
“简明!教练叫你呢!该去准备了!”
“知道了,马上就来。”
简明又揉了江暖的脑袋一下才离开。
江暖看着他的背影,这种感觉像是做梦一样。
穆生看着江暖,叹了口气,但却还是坏心眼地开口了:“你还没回答我呢,陆然帅,还是简明帅?”
“当然是——”江暖一回头,就看见不远处的陆然揣着口袋看着自己。
他的目光带着一种沉凉,仿佛一个守望在原地的人,孤独,却又不让人靠近。
大概是因为这段时间经常会在一起,江暖总有一种自己和陆然变得亲近的感觉,但是此时此刻,却像是忽然回到了原点。
这样的疏离,让江暖不知所措。
“当然是谁?”陆然走近了她。
本来只是想看江暖笑话的穆生隐隐感觉到气压有点低,他赶紧打趣说:“当然是我比较帅啦!徐梓天,你说对吗?”
谁知道徐梓天这个没头脑的竟然又把话题扯了回去:“我也想知道,在小师妹心里,是陆然帅还是简明帅啊!”
穆生的白眼差点翻到天上去,但是自己挖的坑,只能自己埋。
他上前去轻轻撞了陆然一下:“陆掌门,你向来可不在乎你在别人心里帅不帅这种庸俗的事情。
瞧你,没看见江暖眼里人设崩塌的样子么?”
“她早就说过我庸俗。”陆然淡淡地回答。
江暖的心里百转千回,大概是这段时间陆然太好相处了,让她忘记其实他也是个较真的人。
“现在知道害怕了?”陆然留下这么句话,就侧身从江暖的身边走过去了。
“害怕?我害怕什么了?”江暖小跑了两步跟上去,歪着脑袋,陆然的手却摁在她的脸上,将她摁开。
江暖不满意了,继续凑上去:“你怎么不回答我?”
“你怕我生气。”陆然回答。
“鬼才怕你生气啊!”
“既然不是怕我生气,那刚才你为什么不把你脑子想的说出口?”
“我脑子里想什么了,你知道?”江暖扯了扯嘴角。
“你觉得简明帅。你怕我生气,所以没敢说出来。”
“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想的是简明比较帅?”
“那就是说,”陆然忽然停下来,看着江暖,“你觉得我比较帅?”
“才没有呢。”江暖用“你这人真是不可理喻”的表情看着陆然。
陆然却不为所动,推开了前面的门,走了进去。
是的,我怕你生气。
我说你帅,会被穆生他们笑话。
可是我说简明帅,又怕你笑话我。
“我又从来没拿你们两个比较过。”江暖有点委屈地低下头小声说。
“笨蛋。”陆然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江暖一抬头,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折回来了,大概是走过那扇门之后发现江暖一直没跟来。
他的手只是轻轻在她的头顶揉了一下,江暖的委屈就烟消云散了,开心地跟着陆然走了进去。
简明留给他们的是第一排,从这个角度,可以看清楚台上每一个动作。
他们赶紧坐了下来,等待着比赛的开始。
在他们位置的对面,那个林恕竟然也在。他的身边坐着两个女大学生,其中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个鸡蛋,给他敷着被陆然一拳打中的地方。
这画面在江暖看来实在很好笑。
不过看着旁边那个女孩儿尽心尽力照顾他的样子,他还挺有女人缘的?
他勾着嘴角对江暖笑了笑,江暖直接回击一个白眼给他。
比赛开始了,裁判来自当地的剑联,可见这场比赛双方都相当地重视。
这场练习赛,每场三分钟打5剑,共9场,先得到45分的队伍获胜。如果有运动员没有在规定的3分钟内击中对方5剑,下一名运动员可以继续得到他应该得到的分数。
只有占据攻击主动方的选手才能得分,被攻击方必须作出有效反击之后才能攻击对方得分。
前两轮,简明并没有上场,而是严阵以待,坐在场边。
一开局,双方就剑拔弩张,脚下的步伐快速并且张力十足,主动权在双方之间变化,虽然从水平上来说,海川大学和B大的男子佩剑队技术水平应该在伯仲之间,但是两个大学这次都派出了大一的年轻选手,双方相对生涩,但是B大在气势上被对手打压得节节败退。
江暖心里看的那叫一个生气啊,好憋屈啊。
她忍不住看向场边候战的简明。
他是平静的,一手将自己的护面摁在腿上,目光淡然地望着场上的风云变化。
终于,等到他要上场的时候,江暖能感觉到四周的气氛变得不一样了。
就连对面一直吊儿郎当的林恕也直起了背脊。
江暖侧过脸,有点好奇陆然这时候看着简明会是怎样的表情,但是没想到,他正看着她。
“你注意一下简明的节奏变化,他进攻的深度和防守到进攻的反转非常迅捷。”
“嗯。”江暖点了点头,握紧了拳头。
简明对战的是海川的另一位王牌,庄云。
江暖是知道这个庄云的,在去年的击剑联赛里,他两剑之差惜败给了陆然,最后拿到了第三名。
比赛一开始,就是闪电般的互相攻击,简明看起来目标似乎是一招制敌,弹出去的速度把江暖的心脏都要刺穿,但没想到他忽然停顿,猛地压下了庄云的攻击,紧接着是如同暴雨的连续进攻,招招致命。
江暖大气不敢出,她没有想到,在电话里温和地与她聊天谈心的简明,那个不小心被她撞了之后也能开玩笑的简明,竟然有这这样的攻击力。
看起来都是处于本能的反应,可是当简明击中对手的时候,江暖才明白他迈出的每一步,他的每一个动作都不是多余的,步步为营为了那最致命的一瞬。
庄云不同于其他的队友,他是沙场老手,稳扎稳打地挡下了简明的攻势,甚至于不断寻找机会还击。
视线中的世界被挤入了剑与剑交锋的缝隙之间,将每一秒都分割成无数更加细致的刹那。
简明强势追回队友的失分,看得江暖心里面振奋得想要站起来鼓掌。
特别是他在防守过程中,引诱庄云攻击自己,却灵敏地回拉手臂造成庄云劈空,紧接着夺回主动权,利用步伐速度的骤然改变,劈中庄云得分。
江暖心中难掩激动,太厉害了!太厉害了!
比看录像还要厉害千百倍啊!
也许是因为简明出色的发挥,帮助B大夺回了气势,另外两个新人也跟着稳定下来,发挥越来越好。
当最后一轮,简明故技重施引诱庄云出手,侧身令庄云再次劈空,紧接着防守还击,庄云眼看着就要避开却被简明迅猛地挑刺击中。
当裁判宣布简明拿下第四十五分的时候,全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仿佛沸腾到要将房顶都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