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照这样的说法,当你对他进行急救的时候,其实他很可能已经死了。”
“以海塔尔家族的实力,他们一定会要求出动最强势最有经验的联邦检查官,别说我负担不起昂贵的律师费用,就算我可以……我也赢不了……”艾林抬起双手,捂住自己的脸。
“但是我却觉得,如果真的像你所说的,约翰·海塔尔在被你急救之前已经停止呼吸了的话,对你的谋杀指控是不可能成立的。首先,无法确定约翰·海塔尔的死因到底是花生过敏导致的窒息还是胸骨碎裂,死因不明,是否可以立案都是问题。就算立案了,疑点利益归于被告,你也无法被定罪。”这是从伊文的角度可以给对方的安慰。
“我知道。但是现在的技术如此发达,如果最后还是证明约翰·海塔尔是死于我的急救呢?”
伊文从艾林的眼中看到的是深深地内疚,而不是急于脱罪的惶恐。
“退一万步说,就算约翰·海塔尔是因为你的急救而死,你知道善良的撒玛利亚安法吗?”
“什么?”艾林抬起眼来。
“我们的法律,它的核心是原则,而并非形式。撒玛利亚的故事来源于圣经,你应该听过。当你以善良的意图去做正确的事情,哪怕结局不完美甚至于不好,也能得到原谅。约翰·海塔尔的事情,你只是用不够娴熟的方式做了正确的事情而已。就算是还没有从法律系毕业的学生,也能帮你打赢这场官司。”伊文的声音平静而沉稳,仿佛在陈述一个已经既定的现实。
艾林看着伊文的眼睛,良久才开口说:“谢谢你。但那是海塔尔家族,就算法律意义上我是无罪的,等到我毕业之后,在这个家族的影响力之下,我也无法找到像样的工作了。我觉得自己很可耻……因为我竟然在心里期待着,最后警察发现约翰·海塔尔真的是被谋杀的,而我只是这场谋杀案中微不足道的一环。这样,海塔尔家族就不会把他们的注意力放在我的身上了。”
“会有这样的想法,是人之常情。所以现在,我需要你闭上眼睛来想象一下,当时在场所有人的反应。”
“我……我不可能会记得……”艾林摇了摇头。
“很多事实就在我们的脑海之中,不是我们不记得,只是我们没有把它们翻出来而已。现在我需要你放松神经,我知道你不愿意回想那个场景第二遍,但是事实不会因为你的逃避而改变。相反,当你去回顾的时候,能发现最重要的真相。”
在伊文的说服之下,艾林躺在了沙发上,闭上了眼睛,在伊文一步一步地提醒之下,回忆起当时的场景。
“当你发现约翰·海塔尔即将窒息身亡的时候,有哪些人围在你的身边?”
“我太心急了,我记不住……”
“是否有服务生在你们的附近?”
“有服务生!一个年轻的棕色长发的女孩,还有一个脸上满是雀斑的男孩,他们应该都是附近大学过去打工的。”
“他们脸上的表情是怎样的?先说说看那个女孩。”
“她吓坏了,双手捂住嘴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男孩呢?”
“他……立刻取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了……”
“你说过,周围人打开了他的背包,却没有找到过敏药。是哪些人在翻他的背包?”
“和他一起前来的两个女同学。”
“她们一起翻他的包吗?”
“是的,她们是一起翻的。”
伊文又问了艾林几个问题之后,便结束了这次询问。
“我的回答对你有用吗?”艾林睁开眼睛问伊文。
伊文抬起已经凉了大半的咖啡,饮下了一口:“很多当时我们觉得没有用的信息,到后来都会发现至关重要。今天打扰了,好好休息。”
艾林起身将伊文送到了门口。
在伊文走下台阶的时候,艾林叫住了伊文:“探员先生……”
“怎么了?”伊文回过身来。
“谢谢你。”
“什么?”
“认为我是善良的。”艾林的笑容里比起最初的惶恐,多了一丝平复。
伊文点了点头,坐上了自己的车。
他回到了自己的公寓,走上楼梯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现在毕竟是午夜,到底是谁会给自己打电话?
那一串数字,莫名让伊文的神经紧绷了起来。尽管他无数次对自己说,不要接这个电话,但他还是在最后一秒接通了它。
“您好,我是伊文·李。”
“晚上好,探员先生。我好像听见你在走路的声音了,看来你最近在处理很棘手的案件啊。”
手机另一端传来的声音带着一丝惬意,隐隐还能听见风声。
“教授先生,您也知道已经很晚了,请问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情吗?”
伊文的心跳莫名乱了节奏,可他还是尽量地克制着,让自己的声音沉稳无异。
“我现在在机场,既然你也没睡,不如来接我?”西泽尔的声音里带着戏谑的笑意。
“你有两种选择。第一,打出租车回去。第二,请你的助理送你回去。”
“伊文,你在害怕我吗?”
简单的一句话,将伊文的心绪高高撩起。
“我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是啊,你就像清澈见底的湖面,确实不需要担心被我看穿什么。我在机场等你,不见不散。”
说完,西泽尔没有给伊文拒绝的机会,就将手机挂断了。
伊文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两秒,平静地回到了自己的公寓,将那半瓶没有喝完的啤酒一饮而尽,进洗手间里淋浴之后,便躺在了床上,丝毫没有将西泽尔的话放在心上。
说不定等他真的去了,西泽尔那家伙早就坐车回去了。
这时候,机场的男士洗手间内,西泽尔拧开水龙头,双手将水捧起,泼在自己的脸上。
在水的湿润之下,他的五官莹泽,更加的动人。
当他抬起眼来,便看见金色瞳眸的玛蒙正戏谑地笑着看向自己。
“你在期待什么?你已经把他吓坏了。他不会来见你。任何一个正常的人,都不会想要进入你的世界,更何况是伊文?你很清楚,他的心底有一道界限,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越界。而你,在他的界限之外。”
西泽尔缓慢地勾起了唇角:“如果伊文是阳光,我就是阴影。”
“是的,你们就像硬币的两面,永远不可能相遇。”
“你错了,玛蒙。有阳光的地方,就一定会有阴影。”
西泽尔不紧不慢地擦干了自己的手,走了出去。
一个小时之后,伊文呼出一口气,他从床上坐了起来,迅速扯过自己的西装,抓过车钥匙,离开了公寓。
夜色之下的城市仍旧淹没在灯火琉璃之中,黑色的SUV一路驰骋,仿佛连风都被它牵扯而去。
当他离机场越来越近的时候,他打了一个电话:“喂,西泽尔,你在哪里?”
“当然是在机场等你。”西泽尔的声音里有一种哪怕让他等上一万年也会如此的耐心。
“我在二号门。”伊文淡淡地说。
几分钟之后,一个修长的身影穿过玻璃门走向伊文的方向。
对方穿着墨蓝色的大衣,毛领几乎遮住半边脸,金色的发丝被夜风撩拨着,那双穿着深色牛仔裤的长腿每一步都带着一种醉人的优雅。
他打开了伊文副驾驶的车门,就像是相熟的老朋友一样,坐了进来。
“你刚才是不是一直看着我?”西泽尔倾向伊文,笑着问。
“是的。因为我以为,比起做什么考古或者在大学里当教授,你更适合去做模特。拍拍平面广告,给大师走秀。”
伊文知道,在西泽尔的面前隐藏自己想法是毫无意义的,不如脑海里想的是什么,就诚实地说什么。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会来看我走秀吗?”西泽尔问。
他目光里的笑意有几分缱绻的意味。
“不会。我对时尚不感兴趣。”伊文开动了车。
“那我还是做大学教授吧。这样,闲下来的时候还能充当调查局的顾问。”
“如果我不来接你,你会一直在机场等下去吗?”伊文问。
尽管西泽尔总是对周围的一切因为了若指掌所以显得没有兴致的样子,但是伊文能感觉到他对自己那种莫名的执着。
“啊?我并没有等你很久。”西泽尔撑着下巴,手肘靠在车窗上,侧过脸来看着伊文。
“所以两个小时对你不算久,那么我应该明天再来。”
路灯的灯光一片一片略过伊文没有表情的脸。
“两个小时之前,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还在西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