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等待救援。”伊恩走到一边,靠着墙坐下。
“你觉得……谁会来救我们?”海利来到他的身边,懒洋洋靠在他的身上。
“也许小呆子?他看起来虽然迂腐,但总有奇招妙想。”
“他要是听见你也叫他‘小呆子’,他会得抑郁症的。”
“或者马迪·罗恩。”
“他?他只会坐在办公桌前吃甜甜圈。我打赌他最后一定是死于糖尿病。”海利微微仰起头,眼睛里露出孩子气的表情。
伊恩的唇角也掠起一抹笑。
“嘿,伊恩……如果真的只剩下最后的几分钟,你会想要做什么?”
伊恩本想说“摆脱你”,但话到嘴边却不得不思考,如果真的只剩下最后的几分钟,摆脱海利又有什么意义。
“我不知道。也许等待。”
“你真的一点都不浪漫。”
“那么我该做什么?这样一直说话,氧气将消耗的很快。”
“我可以吻你吗?”海利轻声问。
他的气息拂过伊恩的耳际,湿润而温热。
伊恩所有能够感知的,所有存在于他记忆中的,都顷刻褪去。
只留下海利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久久不绝地回荡。
伊恩的手指触上海利的发丝,将他耳边的碎发别到脑后。他忽然明白卡尔与乔安娜夫妇最后的时刻是怎样的心境。
每一分每一秒都值得珍惜,值得他去体会海利的存在。
“海利,我一直想要问你,你这么专注我的原因是什么?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我古板,从不懂的品味高雅生活,我和你没有任何共同语言,我们甚至无法平和地谈论一个话题超过十分钟。如果你只是特别享受掌控我的情绪,那么这种享受迟早也会过去。”伊恩用平静如水的语气说。
他不害怕死亡。也许在几个月前那一次他的心脏被子弹命中时,他就应该死了。
那就像是一条河,当你害怕的时候,河水汹涌泛滥。
而当你从容的时候,它浅薄得仅仅没过脚背而已。
“我不知道。”海利仰起头,露出自嘲的表情,“我猜……我只是想要了解你,靠近你。比任何人都要接近你。我想要成为全世界离你最近的人,超过你的女人,你的儿子,你的战友,你的一切。这是病态的,我知道。但那又怎样,我所经历的一切,又有什么是正常的?我的亲生父亲因为抑郁症坐在浴缸里吞枪自杀。我的母亲为了讨好我的继父,对我继父的一切所做作为视而不见。可笑的是,我的继父为了得到完全控制我的权力,谋杀了我的母亲,他将电吹风扔进了浴缸里。而我为了自卫或者说为了仇恨用石头砸死了他。然后我又成为了‘狩猎人’的宠物。渐渐的,我发现所谓的社会道德其实也不过是人为约定的法则,而这种法则约束不了痛苦以及伤害,只有当我不再将痛苦当回事的时候,我就能无比享受这其中的一切。”海利看着伊恩,用一种极度向往的目光,“我没有同情心,我也感觉不到这个世界的法则对我的约束力。直到我遇见了你。伊恩,你是我生活中唯一的正常人。所以,我把你的一切作为‘正常’的标尺。”
“原来你的生活比我还空虚。”伊恩扯起唇角摇了摇头。
“可我觉得自己一直很充实……我可以吻你了吗?对于我而言,那很重要。至少在我死之前,并没有变成无恶不作的坏蛋,你不觉得应该给我一点嘉奖吗?”
海利轻轻握着伊恩的手,手指划过刚才拧脱臼的地方。
好像在安抚着伊恩的疼痛,又好像在说“对不起”。
曾经好几次,他握着伊恩的手,但到最后都演变成某种暗示和让伊恩愤怒的挑逗。
但是此刻不同,他仿佛只想将他握在手里,想要确定握着伊恩的感觉是怎样的,他的体温,他肌肤之下流动着的血液,他蜷起手指时肌肉的动向。
伊恩轻笑了一声,低下头来的那一刻海利撑住地面拉长了脖颈,骤然吻了上来。
伊恩向后避开他,海利却迎面直往。
他扣住伊恩的双手,压在伊恩的身上,不顾他侧过脸躲避的动作,执着地吻了上去。
他抿着伊恩的嘴唇,含吻着,用每一个角度缓慢而用力地感受属于伊恩的温暖与濡湿。他挤进伊恩的双腿之间,并不是为了侵略,只是为了更加紧密地与他贴合在一起。
渐渐地,伊恩失去了避开他的意志。
因为他发现,海利的吻逐渐成为这个密闭空间里唯一让他感觉到自己仍旧活着的东西。
“这并不可怕,伊恩。你总是那么诚实,不擅长撒谎,可你却一直欺骗着你自己。”
海利的双手就撑在伊恩的耳边,他的呼吸离他那么接近,明明自己的眼睛里除了海利再也看不见其他任何事物……伊恩却莫名感觉到此刻的海利越来越遥远。
他试着抬起了手,却发觉怎么也触不上对方。
明明心里知道这是缺氧让自己的大脑的距离感失效,伊恩却莫名恐慌了起来。
“你在害怕什么?伊恩?”海利垂下了眼帘,唇角的笑意让人捉摸不透。
“是死亡吗?”
不是。
伊恩的手刚抬起,眼看着就要触上海利的手臂,海利却刻意移动了位置,伊恩的手只能空空落下。
“还是你害怕死后许久许久都不被人发现,腐烂在地下一个不知名的角落?”
不是。
伊恩再度抬起了手,他很想抓住眼前的海利,他不想这个身影越来越模糊。但是海利却再度侧身让伊恩的手落空。
“啊,你最害怕的是面对我的时候心软,交出对我所有的信任,以及对我心动被我控制,这应该是正确答案了,对吧?”
海利的说话声开始费力,他也同样支撑不了多久了。
“……不是。”伊恩呼出一口气。
“啊,我的伊恩叔叔一直无所畏惧。”
海利的目光里仿佛有无穷无尽的潮水将倾泻而出。
我也有恐惧的东西。
伊恩用力撑起上身,而这一次海利也疲惫了,他没有再躲开。
他以为伊恩会推开他,哪怕是清醒着的最后一刻也要将那条底线严守。
但是当伊恩的唇碰上他的唇缝时,脑海中的一切四分五裂。
伊恩的吻很浅,因为他本来就不擅长。
就在伊恩脱力时,海利扣住了他的后脑。他用尽全力捕捉他,含吻他的上唇,冲入他的齿间,恣意而任性。
伊恩早就没有了力气,海利的亲吻过于用力使得他的下巴不得不仰起。
伊恩有一种错觉,如果他真的会死,不是因为缺氧,而是因为海利的吻碾碎他的颅骨,折断他的脖颈。
身体里沉静的细胞似乎要炸裂开来,所有的血液冲向某个最原始的地方。
伊恩知道这一次自己将要死去,但也是海利吻他的这一刻让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还活着。
伊恩一直以为海利说的没错,自己恐惧着海利的蛊惑力,害怕自己失去底线完全坠入对方的世界,一点点心动都会让他失去自控从而失去将海利留在底线之内的力量。
但是此刻,他知道自己错了。
他最害怕的是,当海利近在眼前的时候,他触不到他。
他的舌尖掠过海利霸道的舌,缓慢地动了动,却让海利瞬间停下了所有的攻占。
海利闭上了眼睛,体会着属于伊恩的柔软,他停下了呼吸,明明因为缺氧而身形晃动却执着地不肯离开伊恩的唇。
空气逐渐稀薄了起来,伊恩觉得大脑正失去思考的能力。
海利终于无法支撑自己,躺在了伊恩的身侧,他的胳膊伸过来,用最后的力气将伊恩揽入他的怀中。他的手指嵌入伊恩的发丝之间,像是在呵护着什么脆弱易碎的东西。
“我知道你累了,伊恩。好好睡一觉……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一直都在……”
伊恩的脑袋枕在海利的颈间,即便在意识越来越模糊的时候,他仍能感觉到海利掠过自己肌肤的呼吸。
温柔而泛着暖意。
他想起许久许久以前,他和自己的战友们躺在营地中央的空地上。他们刚打完一场球赛,出了许多的汗,直落落躺在地上,晒着懒洋洋的太阳。风很轻,就像孩子的棉花糖,莫名地让所有人的思绪都陷进去。
伊恩的手指下意识勾住海利的小指,没有太用力,只是勾着而已。
如果他们注定要死在这里,伊恩决定对海利缴械投降。
因为所有的挣扎、怀疑、困惑与抵抗都不再有意义。
海利对他说,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蔷薇秘境,他永远在他的秘境里。
海利说,他会那么关注、保护兰瑟,是因为他把兰瑟当成了他。
海利说,他会一直在他的身边。
在这个一切思考都将停止,他的呼吸与心跳即将远去的时刻,他觉得相信海利所说的一切竟然如此心安。
海利侧过脸,吻在伊恩的额际。伊恩心想,这真的是这家伙最后一次吻上自己了吧……
他们不知道睡了多久,几架直升飞机沿着公路急速飞行。
“你们到达目的地了吗?”马迪·罗恩的声音里充满了焦躁。
“还有不到一分钟!”
“他们不能死。他们是最优秀的探员。”
“我们知道!”
“不,你不知道。”马迪·罗恩用力按住自己的眼睛,小声说,“如果他们死了,我将失去最信任的部下以及朋友……华尔街的股票也会崩盘……那将是一场灾难。”
直升机降落在高速公路边一个废弃的加油站,十几名探员与警察跑下来,开始大力地挖掘。
“我挖到了!在这里!这里有个天顶!”
“撬开它!快点给他们一点氧气!不然他们会死!”
天顶被撬开,一个身形相对瘦小的探员挤了下去,接住了递入的氧气瓶。
“我找到他们了!他们已经昏过去了!我现在就给他们吸氧!”
伊恩隐约能感觉到自己被挪动,他紧紧勾住海利的手指,直到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好像是调查局里的同事。
“没事了伊恩!没事了!你和海利得救了!我们现在就送你去医院!”
伊恩仍旧没有松开海利的手,直到洁西卡不得不将他们分开。
他们被送上了直升飞机,紧急送往最近的医院。
洲际公路在他们的脚下蜿蜒向远方,两侧的砂砾在黄昏之下如同落寞的海浪。
伊恩醒来的时候,听见的是洁西卡的声音。
“哦,神啊!伊恩他睁开眼睛了!”
接着是费恩·基汀有条不紊中带着几分呆板的声音,“那当然,他只是缺氧又不是重伤。”
“你没听说吗?缺氧时间太久也会变成植物人的!”
伊恩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他不得不挥了挥手表达自我意识。
“很抱歉,洁西卡……我并没有变成植物人……”
他坐起身来,拍了拍脑袋。
“太好了,伊恩!你对我说话了!我现在就去叫医生过来!”
伊恩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拽住洁西卡,“海利呢?海利·拉塞尔怎么样了?”
“那家伙比你早醒过来。十分钟前还在你旁边的病床上。”
伊恩侧过脸,一旁的病床上被子刚刚掀开,床头桌上还放着一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伊恩认得那个牌子,十分昂贵,号称微量元素丰富还能平衡身体电解质什么的。如果他没猜错,克里夫已经来过了。
“刚才纽约警局打电话来说他们在高速公路的加油站成功逮捕了谢默与亨特,但是他们不承认所做的一切。他们万万想不到你和海利还活着。海利已经赶过去了。老实说,海利的恢复力真让人觉得不像人类。”洁西卡半开玩笑地说,“不过你不用担心,你们俩应该都没事。只是如果我们再晚到几分钟……可能结果就不一样了。”
“我也过去。”伊恩起身,拿过床头桌上的矿泉水,拧开盖子爽利地灌了进去。
他口渴的厉害。
但愿这种矿泉水真的有广告上说的那么神奇。
伊恩随手将矿泉水瓶放下,大步走了出去。
洁西卡紧跟着他走到了门边,看着他的背影大喊:“喂,我说你就不能对海利多一点信任吗?他能够处理好这件事情!”
“我知道。”伊恩的身影越来越远,“我对他的能力从不怀疑。”
“伊恩!伊恩!”洁西卡回过头来看向费恩·基汀,“他才刚从缺氧的昏厥中醒来,就这样跑出去,他难道不会觉得头昏?”
此时的海利已经坐在了审讯室里,他的对面是一脸漠然的亨特。
“再次见到我,你似乎一点都不惊讶。”
海利微笑着,仿佛有日光从他的身后穿透而来,整个阴郁的空间明亮了起来。
“我本应该惊讶的部分已经过去了,所以剩下的部分没什么值得惊讶的。”亨特淡淡地说。
“哦,你本该惊讶的部分是什么?”海利好奇地撑着下巴。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嗯……谈不上怀疑,只是一种感觉罢了。从第一眼见到你开始。”
“什么样的感觉?”亨特学着海利撑起下巴。
他们两人互相对视着,就似世界对折的两端。
“当然是遇到同类的感觉。”
海利眨了眨眼睛,如同水波般的目光里是无尽的诱惑,但没有人知道水波的尽头到底是什么。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和谢默的计划。”
“嗯哼。谢默故意将发卡戴在你妹妹的头发上,就是为了吸引我和伊恩去找你们。然后你们就可以完成最后的‘真人秀’了。不过这场秀的结果你还满意吗?”
“嗯,很有意思的结局。看得出来,拉塞尔探员你也很享受。”亨特摊了摊手,靠着椅背。
“当然。从我十五岁那年第一眼见到他,我就想把他关进属于我的世界里,只有我和他的世界,不需要太大,不需要太多,刚好装下我们就好。我可以尽情地做所有我想对他做的事情,连空气都多余。所以我谢谢你和谢默,帮我完成了这个心愿。”
海利的指尖滑过自己的眉梢,空气与光线在那一刻扭曲转折。
“可是那值得吗?也许你们都会死在那里。”亨特问。
“我从不害怕死亡。因为我们都是会死的。但有一点是我永远都不会甘心的。”
“什么?”亨特饶有兴趣地问。
“他活着,但是不属于我。但是现在我知道,他是我的。由始至终都是我的。谢谢你帮助我证明了这一点。”
“拉塞尔探员,其实我有一点忘记提醒你。这个世界上像我和你这样的人还有许多许多。他们会看着你,盯着你,很乐于将你的生活四分五裂,特别是对你最重要的人。你握得越紧,他们就越想要将他从你身边夺走。所以如果我是你,我会用力地忍住,将他藏在最隐秘最不可知的地方。我不会让全世界都知道他对我有多重要。”
“谢谢你的忠告,亨特。不过如果你能做到将一个人藏在最心底,不让任何人知道,那一定是因为你对他的执念还不够深。因为等到你把他当做自己的全部时,你是无论如何都忍不住的。”
“总有一天,你会像我一样,心甘情愿地掉落下去。”
“我不会。因为我有想要取悦的人,而你没有。”
海利淡然地走出了审讯室,他看见伊恩就站在走廊里。
“嗯?你醒了?”海利揣着口袋,慢悠悠地问。
“你都醒了,难道还想要我长睡不起吗?”伊恩扬了扬下巴,“我刚才看见高登先生了。他很痛苦。他觉得是自己长久以来对妻子的内疚在无形中造成了亨特的心理扭曲。”
“心理扭曲?”海利低下头笑了笑,“这难道不是相对的吗?亨特早就在若有若无之间发现了谢默的身份,但是他还是不自觉被谢默所吸引。可是真正吸引亨特的是谢默的享乐主义?是挣脱所有道德束缚和社会价值的满足感?还是亨特本来就想要成为谢默那样的人?只有亨特自己知道。”
“也许吧。”
“伊恩,你有没有什么想要对我说?”海利揣着口袋,停下了脚步。
伊恩转过身来。
海利问他这个问题已经不止一次了。
“你想要听我说什么?”
“任何事情都可以,只要是关于你的。或者任何可以让我感到开心的话,哪怕是谎话。”
伊恩想了想。他觉得自己所有能让海利感到高兴的话应该在那个昏暗浑浊的车厢里都说过了。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可以让这家伙开心。而且,他为什么要说让他开心的话?
这时候,克里夫开着车来接他们了。
车门打开,小埃文竟然从车里跳了下来。
伊恩张了张嘴,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决定对海利说:“埃文不是我的儿子。”
“嗯哼。”海利点了点头。
“他是我的战友科比的骨肉。一次行动,科比中弹身亡。他死之前,要我照顾好他的女朋友詹妮弗,他说她怀孕了。我说好。从那一天起,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把自己薪水的三分之二寄给詹妮弗,但我不敢去见他们。我担心她会问我,科比走的时候是否痛苦,而我无法看着她的眼睛撒谎。”
“他走的很痛苦?”
伊恩点了点头。
“你应该知道在我听说你有儿子的时候,真的很生气。”海利来到伊恩的面前,碰上他的额头。
这一次伊恩没有后退,他承受着额头上海利带给他的重量。
“我生气的原因并不是你有儿子。而是因为你没有对我说实话。我几乎把所有我的秘密都告诉你了,伊恩。包括那些对联邦调查局的心理专家都没有说过的话。但你却从来不愿意与我分享你的生活。”
“对不起。”
“没关系。”
“所以你一直在等我告诉你埃文的事情?”
“是的。”
“你可以直接问我。”
海利摇了摇头,“当你愿意对我说的时候,你自然会告诉我。不过伊恩,在那节车厢里发生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伊恩侧过脸,扬起了眉梢:“你指的什么?”
海利低下头,露出失望的表情,“果然离开了那里,一切就会到原点了啊。”
伊恩抬起手,淡然地拽过海利的衣领,将他扯到了自己的面前,“我感谢你为我模拟了临终时刻。”
“不用客气。”海利微笑着看着伊恩,“虽然那一刻的你比较真实。我可以在脑海里不断地回味。”
伊恩轻哼了一声,“但我要提醒你,这里才是现实。”
说完,伊恩侧过脸。
海利睁大了眼睛,他感受到伊恩的唇在距离自己最接近的地方停了下来。
“还有,我从来没打算否认那时候发生的一切。包括我吻了你这件事。”
伊恩的唇角带着笑意。
他的眼睛太深,那种深度将海利的视线无限延伸。
“我应该上你。”海利十分认真地说。
“见鬼去吧。”伊恩甩开了对方。
这时候,埃文已经来到了伊恩的面前,他将自己的小脑袋埋进伊恩的怀里,伊恩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然后将他一把抱了起来。
“埃文好像很想你,所以我就自作主张把他带来了。”克里夫不紧不慢地跟了上来。
“谢谢你,克里夫。我也很想埃文。走吧,我们回家。”
克里夫将伊恩与埃文送回了家,看着伊恩牵着埃文的手走入公寓,海利脸上的笑容缓缓收起。
“先生,这一次真的很危险。如果联邦调查局的人再晚一分钟找到你们的话,你们就已经死了。”
黑暗正在缓缓落幕,夜色就像滴入水中的墨汁,渲染开来。
“克里夫,当你想要得到什么重要的东西,就必须付出代价。这是这个世界我唯一承认的法则。”
“就算拿生命来冒险,也值得吗?”
“当然值得。”
“还好先生你的身体里有微型定位装置,不然找到你们真的很难。”
“每一位拉塞尔家族的继承人身体里都会被装上这样东西,我也不例外。而且,真正能够把伊恩关起来的,一个埋在地下的破旧车厢可不够。”
“哦,那你打算用什么把伊恩关起来。”
海利笑了,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对了克里夫,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情。你帮我去调查一下,埃文的父母双方还有没有其他亲属?”
“先生,您不打算让埃文留在康纳探员的身边吗?”
“将没有被驯服的野兽放在他的身边时很危险的事情,我不会冒那样的风险。”
“但如果野兽放在温和的人类身边,就一定会安全吗?”
“所以我会亲自驯服他。”
海利的唇上漾起一抹浅笑,他侧目看向窗外,日光和煦地落在她的脸上。
“克里夫,你知道吗,所有的裂缝,都在等待日光。”
案件结束,伊恩向马迪·罗恩请了几天假。
他需要陪着埃文寻找合适的学校。
但是埃文的表现让几乎所有的学校都很担忧,伊恩不得不考虑为他寻找特殊教育。
而科罗娜的到访再一次给这对父子带来了压力。
“伊恩·康纳先生,我来是告知您一件事情。我们找到了詹妮弗的表妹卡洛琳,她和她的丈夫很愿意收养埃文,他们住在俄亥俄。因为几年前的一些矛盾,卡洛琳与詹妮弗中断了联系。卡洛琳对詹妮弗很内疚并且有很强烈的意向要带走埃文。”
“什么?”伊恩皱起了眉头,他将科罗娜带到了阳台上,避开了埃文,“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才应该问你这到底怎么回事?卡洛琳告诉我,埃文的生父名叫科比·马温斯!你根本不是他的亲生父亲!”
“科比·马温斯是我的战友。在他死之前我答应了他会照顾好他的妻儿!”
科罗娜压低了声音,“你让我差一点被卡洛琳投诉失职!你与埃文没有血缘,你必须将埃文交给卡洛琳。他们的经济条件很好,而且一直没有孩子,他们能给埃文稳定的生活。康纳先生,你该放手了。我也不想看到你被卡洛琳告上法庭来争夺抚养权。到时候埃文就必须直面你并不是他生父的事实,这将对他造成伤害,我想你明白。”
科罗娜离开之后,伊恩长久地沉默了。
他得到了卡洛琳的电话,无论是任何决定,他都必须要与卡洛琳好好谈一谈。而卡洛琳为了埃文的事情特地赶来了纽约,她也同意与伊恩见面。
约定了时间之后,伊恩请洁西卡来帮忙照看埃文。
但是那天来的并不是洁西卡,而是海利。
“你看起来有点惊讶。我是来给你做保姆的,你不是应该热烈地欢迎我进去吗?”海利微微笑着。
“我邀请的是洁西卡……”伊恩蹙起眉头。
“你确定洁西卡懂得如何陪埃文用巧克力豆下棋吗?”
伊恩看了看腕表,他已经快没有时间了。
“好吧。我不希望你再用任何方式让埃文不开心,否则的话你永远不要再想走进我家。”
“也就是说,如果埃文没有不开心,我就还能再来?”
“闭嘴。”伊恩来到埃文面前,吻了吻他的额头,“小伙计,我要去见一个朋友,晚一点才会回来。你和拉塞尔叔叔待一会儿。记住,他对你说的所有话,特别是让你觉得不开心的话,你都不要相信。因为你一旦不开心了,他就会很开心。明白了吗?”
埃文低着头,既没有用魔方拼字,也没有抬头看伊恩,这是他表达不满的方式。
当伊恩离开,海利不紧不慢地坐在了埃文的对面。
他们下了半个小时的棋。
一开始,埃文的表情是漠然的。渐渐地,他的眉头蹙了起来,脸也微微涨红。
一个小时之后,埃文一把抓起桌上的巧克力豆,而海利的手掌却覆在了他的手背上,将他的手稳稳按在桌面上。
“你生气了,对吧。很少有人明白你是在下棋,看懂你棋局规则的人就更少,而能与你下棋并且赢过你的人,我猜想到目前为止就只有我。我们应该做好朋友才对啊。一个人下棋,没有对手,会很寂寞的,埃文。”
埃文试着用力挣脱海利的手,海利仍旧纹丝不动。
“埃文,还记得伊恩离开的时候对你说了什么吗?一旦你不开心了,我就会很开心。”
埃文深深吸一口气,他的脸色缓缓恢复平常。海利这才挪开了自己的手。
“你知道将要发生的是什么,对吗?”
埃文抬起头来,用力瞪着海利。
“埃文……埃文……你必须要离开伊恩。因为你还没学会怎样控制自己。”
埃文的拳头握了起来,颤抖着,他正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怒意。
而他对面你的海利,始终保持优雅的姿态,平静的微笑,仿佛完美的雕像,天塌地陷不为所动。
“你还没有学会隐藏自己的意图,自己的情绪,自己的优越感。还没有明白为所欲为的代价。很多时候,我们要达成自己的目的,总要学会蛰伏。忍过炎热与寒冬,忍过孤独与恐惧,将自己完全变成另一个人,隐藏在普通的人群里。现在的你,留在伊恩的身边,迟早会伤害到他。”
埃文的呼吸急促了起来,眼睛里是撕裂一切的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