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江婶,这里边儿也有你的辛苦钱……”
“别说了,我知道你是什么性子。婶子若真的一文钱不要,叫你先把银楼的钱还上,你心底肯定膈应的慌。从前你分了三成给婶子,可现在情况已经不同了。你以后是要做老板的人了,开销也大了,要有店铺的赁钱,还要给看店的工钱,七七八八的花费也更多了。从今日起,你只需分一成给婶子便可。”
“这……”李晓香看向王氏,王氏点了点头,李晓香顿时明白了王氏的意思,“这样的话,我便先分出一成给江婶。剩下的,我会除去各种开支之后,再行分配。到时候江婶你可以取走,也可以作为入伙的份子钱。”
“晓香,你太客气了!等以后生意越做越大,你的花费也会越来越多,婶子宁愿你将钱好好留着。婶子只有一身粗使力气,这些东西能卖出去,真正靠的是你心里的这些点子。婶子只想你的生意越来越好,婶子能过上现在的生活,也是沾了你的光!”
李晓香心中有些感动。江婶是个实在的人,在利益面前也没有动摇本心。她知道若是真的生意做大了,靠她和王氏是绝对撑不起来的,必须要有值得信赖的人。
就在这个时候,门忽然被打开,雅间中的三人齐齐回头。
“楚……楚溪?”
眼前的楚溪领口有些凌乱,脑后的发丝也从身后落倒了衣前,全然没有了从前悠哉悠哉的公子派头。
“楚公子……”王氏站起身来,她记得楚溪。当日就是楚溪在盛兴布行替她们母女挡下了金三顺。
只是,他怎么来了?
“你没事吧?”楚溪上前,环顾这间屋子,没见到其他人。
“我……我没事……”李晓香这才反应过来,李宿宸真的去找了楚溪。
“没事就好。”楚溪闭上眼睛,缓了缓心神。当他得知是苏流玥的妻子林氏的人将她们带了来这里,本来是松了一口气。后来又想到他这位结拜二哥日日不着家,对林氏也颇为冷淡,哪怕林氏出身书香世家,也难保深闺中积攒了怨气,若是都撒在李晓香的身上,后宅中的阴私手段让人不寒而栗。
方才的自己着实失了分寸。
当他再度睁开眼睛,呼吸已经平复,心跳也缓了下来。
他朝王氏行了个礼道:“李夫人安好。在下楚溪,乃是李姑娘的师父柳大夫的朋友,不知道李夫人还记得在下吗。”
王氏点了点头道:“自然是记得的。只是……楚公子怎么会来到这里?”
“方才李兄前来找在下,说李姑娘与李夫人被人强行从飞宣阁带走,便赶紧打听了你们的下落,前来寻找。心急之下,失了礼数,若是冲撞了夫人,还望夫人海涵。”
“无妨,无妨。楚公子也是关心所致。”王氏心中对楚溪涌起几分感激,这年轻人是当真担心她们。她取了布巾递给楚溪,让楚溪擦净额上的汗水。
“多谢李夫人。你们没事就好,否则在下都不知如何向柳大夫还有李兄交代。”
李晓香看着楚溪,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她知道,如果林氏真的要对她们如何,这会楚溪赶来就是救了她们的性命。
楚溪会来,是为了她李晓香,不是为了柳大夫也不是看在她那根本没见过几次面的兄长份上。
可他现在却将自己的关心都归于柳大夫。在这里,男人和女人之间虽没有到碰一下都不可的地步,但始终有别。他这么说,只是为了让自己对李晓香的关心合情合理,也是为了不让李晓香在爹娘面前难做。
“李夫人,时候也不早了。李先生和宿宸兄还在我那里等着呢!我们赶紧回去吧!”
李晓香这才想起她的父兄来,“是啊!娘!我们赶紧去找爹吧!我被带上马车的时候,爹担心的脸都白了!”
楚溪是骑马来的,这会儿也没上马了,而是牵着马陪着她们三人一起走在路上。
江婶是记得楚溪的,知道他的身份,也不敢胡言乱语,只管低着头走路。而王氏只知道楚溪出身不一般,却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而李晓香看着楚溪牵着马的背影,再看看这匹真的是高大上的白马,脑洞裂的更大了。
谁说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还有可能是唐僧来着?
楚溪回头看了眼李晓香,见她的手正抚在白马的腹部,笑道:“李姑娘是不是想骑马了?”
李晓香愣了愣。
王氏笑了起来,“楚公子莫要见怪,我这女儿从小就像个男孩子。和村里一众小子斗蛐蛐,斗得她爹把藤条都抽出来了!”
“那就上去骑一会儿吧。反正有楚某在此,不会有什么危险。”
楚溪话里的语调,完全将李晓香当做小孩子一般。李晓香会跑去斗蛐蛐什么的,楚溪倒是一点都不惊讶。
本来李晓香只是在心里论述白马与王子以及唐僧的关系,楚溪怎么就想到她是想要骑马了?
不过楚溪不说还好,一说,李晓香还真有点想骑了。楚溪的坐骑相当于现代汽车里面的至少玛莎拉蒂的级别吧?要能试一试,多过瘾啊!
“我真能骑?”
“当然能。”楚溪顺了顺马背,朝李晓香扬了扬下巴,“上去吧。”
李晓香来了劲,踩上了马镫,无奈身高不够,怎么也爬不上去。她也想像电视剧里那些公子哥儿们一跃而起啊,可惜真不那么容易。
周围路人看着她那吃力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
几个正在玩耍的孩童看着李晓香的样子,指着她叫嚷起来,“快看啊!癞蛤蟆上马!”
李晓香的太阳穴顿时突突了起来。谁癞蛤蟆了?瞎说什么了?癞蛤蟆是吃天鹅肉的不是骑马的好不好?
王氏赶紧上来劝李晓香,“好了!好了!这会儿赶着去见你爹呢!别在这儿折腾了,看了让人笑话!”
“她想骑就让她骑吧。过了这一次,以后说不定也没有机会了。”
楚溪低下身来,李晓香正好就坐在了楚溪的肩膀上。等到楚溪一起身,轻轻松松就将李晓香顶上去了。
李晓香跨坐上马时,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真上来了。当她低下头,就看见楚溪仰起的笑脸。
“李姑娘,抓着缰绳,别用腿去夹马肚子,放松了即可。”
楚溪牵着马向前走去。这一段路来往的都是普通百姓,基本上没有人认识楚溪。否则若是被人看到堂堂楚公子竟然给个小姑娘牵马,眼珠子还不得掉下来?
方才嘲笑李晓香是癞蛤蟆的小孩子们发出羡慕的声音,这让马背上的李晓香得意了起来。
楚溪看她那得瑟的小样儿,只低声说了句“傻丫头”。
王氏愣了愣,这声“傻丫头”轻不可闻,有几分宠溺,又有几分无奈。王氏是过来人了,哪怕李晓香这般没心没肺,可不代表王氏什么都看不出来。
她感觉得出来,这楚溪不是欺男霸女的纨绔子弟。再加上他举止有礼,为人似乎也很有义气。可是她清楚男女之事“门当户对”有多么重要。她有些担心,若这位楚公子真的对自己的女儿动了心,到底是福还是祸?
当他们行出这条街,楚溪将李晓香接了下来,他撑住李晓香的手掌十分有力。李晓香有一种错觉,无论自己从多么高的地方跌落下来,这个男人都会接住她。只是短暂到瞬间的接触,李晓香的双脚已经稳稳着地。仿佛自己对于楚溪,真的一点重量都没有。
李晓香第一次骑马,在马背上左摇右摆本就有些害怕,一开始的小得意早就没了。楚溪将她接下来,她只觉得终于得救。
当他们来到楚氏银楼门前,廖掌事迎了出来,看见李晓香时呼出一口气,“李姑娘,你可算回来了!李先生和李公子总算可以放心了!”
说完,廖掌事向楚溪行了个礼,将马牵走。而楚溪则微微点了点头。
王氏对楚溪的身份则更加好奇起来,她看向一旁的江婶。
江婶小声对王氏说:“这位楚公子就是楚氏银楼的少东家!”
王氏心里一惊,他们家竟然认识了都城中的权贵!谁不知道楚家乃是大夏首富,有时候国库周转不灵都要向楚家借钱呢!
“娘,你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王氏摇了摇头。
李晓香以为王氏是第一次到都城中最大的银楼来,心里不免有些紧张,于是挽着王氏入了内。
李明义见着妻女的那一刻,眼睛都红了起来。王氏赶紧上前安慰。
“爹,你别担心了。这一次我们也算因祸得福,说不定女儿这回得了位贵客呢!”
李晓香将如何被小环强压上车,林氏出现之后发生了什么,母亲是如何拒绝那颗金花生,自己又是如何安慰了林氏化敌为友一一道出。
李明义总算放下心来,李宿宸也跟着无奈地摇头,“你这丫头啊……”
“好了,李先生这会儿一颗心总算能落地了。楚某看天色也不早了,不如楚某让逢顺送诸位回去清水乡吧!”
“楚公子帮了我们李家这么一个大忙,怎么能再给你添麻烦呢?”李明义是个简单的人,楚溪一而再再而三地帮他的忙,在他心里楚溪俨然已经成了都城中的十佳少年了。
“只是让马车跑一趟而已,哪里算的什么麻烦。都这个时辰了,李先生如果步行回乡,只怕出了城天就黑了。又有三位女眷,走夜路更是不便。李先生还是不要客气了,就乘马车回去吧。”
“是啊,爹。这一整日下来,母亲、江婶还有晓香都累了。”李宿宸一开口,李明义自然也点头。
一家人向楚溪道了谢,乘了马车出城。
马车里,李明义下意识感叹了起来。
“宿宸、晓香,爹本来以为商者,奸猾贪利之辈也。今日见到这位楚公子,才知道自己真的是大错特错了。楚家乃是大夏的巨富,楚公子自小在金山银山中长大,却待人热忱,雪中送炭,实是难得啊!”
李晓香砸了砸嘴,还真没想到楚溪在他爹心中竟然有了这么高的评价。
不过……人心都是肉长的,老实说,李晓香也觉得有楚溪这么个人做朋友,其实挺不错的。
王氏却沉着脸,不言不语。
江婶开口道:“嫂子,你这是怎么了?虽然一百两银子还没全部凑出来,但看现在这情形,三个月内是一定能还上的。李先生也不反对我们开铺子了。你怎么看起来忧心忡忡的?”
王氏本就没把江婶当外人,她看了眼李晓香,叹了口气道:“我是担心……这位楚公子对晓香有意啊!”
李晓香被自己的口水呛着,咳嗽了起来。她看向李宿宸,而李宿宸则一脸漠然。
他们可真不愧是母子啊,想事情都想到一块儿去了!
“你们都在瞎想什么呢?晓香才多大啊,楚公子怎么可能对她动什么心思?也不看看人家楚公子的身份教养,就算中意,也是那些名媛淑女。晓香就是个野丫头!”
李明义觉得王氏的想法荒谬。
王氏知道自己的想法没有根据,但是她从楚溪看着李晓香的眼睛就知道,他将李晓香看得很重。
“爹,不是有句话说得好么,罗卜青菜各有所爱。说不定,楚公子就是喜爱晓香这样的野丫头呢?”李宿宸用开玩笑的语调说。
但李晓香却知道,李宿宸不是在开玩笑,而是提醒父亲别不把母亲的担心当一回事。
“哎哟……你们都在瞎想什么呢!”李晓香按着脑袋摇了摇头,“第一,楚溪又不是豺狼猛兽,我不愿嫁给他,他还能非娶我不成?再来,楚家乃是都城中的名门,御赐汇通天下,算是皇商了。要和楚家结亲的权贵多了去了,我明年才及笄,在这之前搞不定楚溪早就有了妻房,他的正妻能容得下我这样的乡野丫头入门?最后的最后,楚溪与我击掌为誓,说了把我当妹妹看,不会对我有什么其他念想。”
说到最后一点,李晓香的心里涌起一阵微酸的感觉。想起当日楚溪与自己击掌时那般爽快,此刻竟然失落了起来。
“你还为了此事与楚溪击掌?”李宿宸意想不到。
“是啊。既然楚溪是爹爹心中的正人君子,那自然说一不二了!”
“好了好了,我看那楚公子也是古道热心,看在柳大夫的面子上才对我等如此关照。我们还是不要胡乱揣测别人的好意。”江婶赶紧出来打圆场。
“也是,不如想想晓香的店铺吧。这样一来,我们也有足够的钱银周转,让晓香和娘亲开店了。”李宿宸笑着望向李晓香,“你可想好了,你这家店叫什么。可别又是什么恒香斋、明月斋之类。”
“我早就想好了,叫溢香小筑!我们的这家店很小巧,远不及恒香斋和明月斋。往来的也是普通百姓。所以这名字也该起得接地气儿一些。以后,店里的经营,我想着分两步走。一边是普通的凝脂香露什么的,不用太过金贵少见的材料,只求实际的功效,价格也定在十文到三十文之间。另一边就是上门服务的,比如说飞宣阁里的那些姑娘们。她们对面脂和香料的要求比普通百姓要高很多,制作她们的东西除了实际功效之外还必须迎合她们的喜好以及身份,既然成本和付出的力气都多,自然卖的价钱也不会太低。”
李晓香没有具体说卖给飞宣阁的东西价位应定在哪里,她是怕李明义知道了怪她们谋取暴利。但事实上,除了成本之外,付出的心血也是无可衡量的。现在向李明义普及什么品牌效益无形资产之类,他也听不懂,不如以后再说。
李宿宸点了点头道:“晓香这样的想法不错。普通百姓能得到实惠,那些有些身份的女眷也不会觉得我们怠慢了他们。”
本来李明义还想评说什么,一听儿子这么分析,也觉得有道理。
“只是既然要开店了,要忙的事情就更多了。只怕晓香无法像现在这样一直待在药坊里修习了。”王氏看向李明义。
“爹,女儿是真心想要做好这一行。可真的如娘所说,顾上这一头,就顾不上那一头了。”李晓香也赶紧敲边鼓。
老实说,她并不是那么想离开十方药坊。有师父在旁提点,又有柳熙之一直照顾着她,她觉得悠哉悠哉的日子很惬意。而这几个月,在十方药坊,自己确实习得了不少东西。接触的药材多了,上一世看到的一些已经被遗忘的配方也渐渐回忆起来。
“为父现在总算明白,你这丫头不愿学女红却主动说要去药坊学习药理是为什么了。你是想要从药理中研究出制作面脂香膏之类的配方吧?”
李晓香点了点头。
李明义又道:“可为父却觉得你这孩子的药理还没有学到家。但现下既然真要经营起香脂铺子了,必须得要你尽心尽力才行。以后若有什么方子你拿不准的,一定要拿去让柳大夫看一看。这搽在脸上的虽然不及吃进嘴里的严重,但既然收了别人的钱银,就要让人家的钱花得值当,不能有丝毫差池。你可明白?”
“女儿明白!谢谢爹!”李晓香松了一口气,还好李明义没板着脸要她学够了再开店。
这一段路程很长,一家人将开店的事宜规划了个七七八八。
说着说着,江婶又将话题转向都城里的八卦消息。
“对了,李先生知不知道,都城里金记米铺出了事儿了。”
“什么事?”李明义这两日都因为契书担保之时郁结在心,根本对都城里其他事情没有一点兴趣。
“唉,这事儿还是由我来说吧。”
原来王氏与江婶在飞宣阁里,听得几位歌姬讲起近日来都城里的是非。闹得最沸沸扬扬的便是金记米铺的老板金三顺以次等米充一等贡米结果被陆家发现于是打算花费重金将次等米换出,结果被两房小妾骗走了三千两银子的事情。
李明义一边听着一边摇头,“我这个表弟,唯利是图,投机取巧,又喜新厌旧苛待糟糠之妻……今日之祸早已埋下伏笔,怨不得旁人啊!”
李晓香却在心里乐开了花。损失了三千两又跑了两个小妾,金三顺只怕没有闲钱再来他们家显摆了吧?
况且他敢再来提亲,李晓香绝对十分严肃地以金家家风不正为由回绝了他。出了这档子事,李晓香不同情金三顺,反倒同情起她那没见过面的金表哥来。金三顺闹出这么一件人尽皆知的怂事儿,只怕金璧想要娶个好人家的女儿都难咯!
回到家中,李晓香爬到塌下,找出那瓶封存的檀香香露。她打开来闻一闻,香气浓厚,沉郁。没想到区区一两滴的檀香竟然能有这般醇厚的香味,可以想象若真的添入其他的花草精华,香气悠然袭来,哪个女人会不喜欢?
李晓香构思了起来。她那日见到林氏,就觉得她有一股出尘的气质。可为人妻子是为了与夫君携手共度一生的,又不是古墓派里的小龙女。若是为林氏制香,这香味不但要高雅知性,更要有一股暖意,以此来缓和她给人的疏离感,增加亲和力才是王道。
生姜的精华作为快板的香料,是头香的好材料。且不说它的暖情功效,从心理上,还能让人心情愉悦。
当然,光有生姜作为头香,未免太过单调,气味也过于直接。李晓香打算在头香中加上一位果香。她思量再三,觉得青果最为合适。青果的气味酷似现代的柠檬,且青果的果皮出油量不少,气味清新宜神。若是能再添入少许薄荷,就能让头香的暖调中平添一股清凉之感,更加符合林氏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