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总管大人傻了眼,他们竟然先安王一步,闹到皇上那儿去了?
“总管大人请回吧。改日,老夫定然亲自拜见安王。”楚厚风转身离去。
安王府总管顿了顿,虽然知道楚家了不得,但没想到竟然一点面子都不给安王。和着两家娶错了新娘,楚家就一点责任都没有。
当他回去将楚厚风的话原封不动告知安王时,安王蹙眉不语。
良久才冷哼一声道:“果然,无奸不商。”
“殿下,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
就在米丞相正与皇上禀告此事之时,皇太后来了。
皇上脸上的笑容顿然隐没,露出了苦恼的神色,起身迎了上去,“母后?您怎么来了?”
皇太后的身后跟着的便是一脸郁色的安王。
“哀家若是不过来,皇上打算将那件事情瞒到什么时候啊?”
皇上看了眼安王,感叹道:“朕也不是有意瞒住母后,只是觉得此事就是让母后知道了,也无济于事啊!”
皇太后顿时瞪向皇上,握着拐杖的手也抖了起来,“什么叫做无济于事!果然,哀家不来见皇上,皇上就不打算解决此事了!安王可是皇上的亲弟弟啊!皇上是打算让安王就这样咽下此事?朝中多少大臣……甚至于天下只怕都在看这个大笑话!”
“母后!母后!”皇上赶紧握住皇太后的手,无奈地望向安王,“弟弟啊,皇兄问你,这王家的小姐入错了洞房,怎么你儿子过了一晚上都没认出来?”
提及此,安王顿时跪在了皇太后的面前,“母后!那王家……王家的小姐根本就不是什么大家闺秀!早前就与男子私奔……又与王家的往来客商苟合,修习得一整套狐媚功夫,将儿臣那蠢钝的儿子迷惑得是非不分!若再这样下去,儿臣担心……担心……”
安王顿首,不再多言。
“你啊!你……你要母后说什么好?当初若不是你酒后……又怎么会让一个卑贱的侍女怀上你的骨肉!你这个儿子,终日除了花天酒地还会什么?现在就是你的名声也被这逆子给毁了!”皇太后声泪俱下,宫人们稀里哗啦跪了满地。
皇上也赶紧出言安慰。
皇太后摇了摇头,拍了拍皇上的手背道:“事到如今,皇上……要保住安王的名声啊!哀家听说,楚家的公子并没有与李家的姑娘圆房,依哀家看,不如趁着事情还未传开……赶紧换回来?”
“母后……这要如何换?王家的小姐已经……”
“那就……另外给楚家的公子配一门好婚事?”
“启禀太后……关于这件事,微臣不知当讲不当讲……”米丞相开口了。
皇太后蹙起眉头,她知道米丞相一开口绝对没有好事。可这老东西竟然低着头,装看不见她的脸色!
“米丞相乃先帝托孤重臣,有什么但说无妨!”
皇上将先帝都搬出来了,就是不想让米丞相开口都不成了。
“太后娘娘,楚家娶进门的是李姑娘这件事,已经在坊间传开了!”
“荒唐,这才一个晚上,怎么可能就传开了?”
“唉……太后,楚家乃是都城中的名门望族,家中仆从过百,但凡有一个将此事说出去了,自然是一传十、十传百了!虽然,臣等相信楚家的信誉,他们说新娘子仍旧是完璧自然不会有假。但是,百姓们相信吗?他们首尾相传,就是堵都堵不住。就算将李姑娘换回来,安王的名声仍旧是要受损的,这又有何用?”
太后顿了顿,思量片刻之后道:“丞相言之有理!只是事到如今,为了保全安王的颜面,丞相可有解决之道?”
安王正想要说什么,却被太后按住了。
皇上低头不语,却憋笑憋得厉害。安王想要将李晓香换回去,可太后心里想的却是保住安王的名声。
“自然是有的,只是……可能需要委屈楚家了。”
“此话怎讲?”
“太后,楚家托老臣前来向皇上禀明此事,也是希望皇上看在他们是开国元老之后的面上,解决此事。可为了保住安王的名声,只能委屈楚家让全都城的人都知道,楚家迎娶的本就是李姑娘。这样,就不存在两家新娘娶错之说。”
“那么安王呢?难道要让安王承认给自己的儿子迎娶的是不守妇道的王家小姐吗?”
“太后莫要着急,且听老臣继续道来。至于那王家小姐,就随便找个地方安置了吧。再请皇上从四品以下官员的家中挑选一庶出的女子,婚配与安王之子,对外就说,当日安王之子所迎娶的,就是这家的小姐,而安王当日的聘礼落去的也是这位小姐家中,至于那日安王所请的风四娘,其实是楚家请去李家说媒的……市井乡野之民,传着传着,就将这两门亲事说串了……”
米丞相仍旧低着头,皇太后眯着眼睛想了想,拍了拍拐杖道:“皇上!这法子可行!只要楚家说风四娘是他们请去的,那些聘礼是他们下的,当日他们娶的也确实是李姑娘,其他的就都好办了!”
“可……母后啊,这硬逼着楚家承认娶错的媳妇,这……这如何开口啊!”皇上苦恼至极,别过头去。
“皇上,皇家的名声更重要啊!哀家听说,米丞相与楚家是多年的交情……米丞相,就请你去楚家走一趟吧!”
“太后娘娘放心。老臣这就去楚家,不说动楚厚风,老臣就不回来!”
“哀家在这里谢谢米丞相了!”
安王低着头,手指紧握到泛白,牙关用力到发抖。
皇上与太后又是一副母慈子孝的光景。
第二日,都城中盛传,真正向李家下聘的乃是楚氏银楼的楚家。楚夫人是多么喜爱溢香小筑的小老板李晓香制香的技艺,楚厚风又是多么欣赏李晓香的经商之道,于是请动了官媒风四娘在李姑娘及笄之日上门说亲。
而风四娘也是被迫逢人便说自己当日说了两桩亲事。一桩是安王向詹事府少詹事容大人家下聘,另一桩便是楚家与李家的。外人会风传楚家娶错儿媳也是因为自己当日口误,将楚家的聘礼说成是安王的,这才有了误会。
米丞相将王家也打点妥当了。
太后对此事的解决十分满意,为了感谢楚家的“配合”,还命贴身宫女连夜刺了一幅牡丹花开送去楚家。这样一来,外人就更加相信楚家原本娶的就是李晓香了。
宫中家宴,太后拍了拍安王的手,语重心长道:“安王啊,只有皇上与你才是真正血脉相连的亲兄弟。此次,若不是你皇兄帮你,只怕楚家不会给这个面子啊!你可要好好为你皇兄办事,明白了吗?”
“母后言重了啊!”皇上亲自给自己的弟弟倒上酒,真心诚意道,“再过几日,就是会试了。只要安王能够将会试主持的公道妥当,让天下学子无诟于朝廷,朕便在这里谢过安王了!”
“臣弟定不负皇兄所托!”
安王低头之时,牙龈都快咬出血来了。他知道皇上在暗示什么。倘若此次会试有弄虚作假,皇上随便派个人去搜集一下民间学子的怨言,他安王的名声就要再次玩完。
李晓香终于成为了楚家名正言顺如假包换的儿媳妇。
就在李晓香嫁入楚家的第三天,奇迹一般一直昏睡不醒的楚公子竟然睁开了眼睛!
都城中的名医替楚溪把脉,说他体内气血通畅,修养数日便可痊愈。这下子,整个都城都相信这桩婚事是天作之合了。
李晓香仍旧没有放弃倒腾自己的瓶瓶罐罐,只是她那些东西的实验对象已经变成了楚夫人。她托陆家从南方边境运来了一种长相奇特的果子,名叫“绿梨”,但是李晓香却管它叫做“牛油果”。
她用这种果子制成了眼霜,楚夫人搽了之后,人看起来精神多了,甚至于年轻了几岁。
随着这几日的相处,楚夫人也对制作凝脂香露感兴趣起来,天天跟在李晓香的身后,等着尝试她用新点子做出来的东西。
楚溪来到书房,向楚厚风行了个礼,“儿子在这儿谢谢爹了。”
“谢什么?”楚厚风放下手中的书本,好整以暇望向自己的儿子。
“自然是谢谢爹没在娘亲面前拆穿儿子。”
楚厚风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现在这样不是很好?你娘相信晓香是你的护身符,只要她好,你就会好。这样你娘就不会太过苛求晓香,就会去接触她,了解她。晓香也让你娘的生活有了乐趣,不然每天闷在屋子里,再不然就是听那些下人们嚼舌根。如今她们婆媳其乐融融,你与我也能省下不少心思。”
楚溪抿起嘴唇,再望向院中李晓香的背影,目光也温暖了许多。
数日之后,李宿宸在会试之中再度一鸣惊人,策论相较于乡试更加大胆,笔下犀利,文辞简约,却又不会让人觉得太过尖锐。
安王拿着李宿宸的策论,他的身后是一众请他帮忙的大臣们。
“安王殿下,那李宿宸不过是与楚家有些姻亲关系而已!楚家的祖上虽然是我们大夏的开国功臣,可他们毕竟不在朝堂之上……殿下又何必这么给楚家面子呢?”
“面子?面子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自己凭本事得来的!”安王将誊写下来的策论猛地按进对方的胸膛里,“你自己看看李宿宸的文笔!他的想法!你们推荐的那些人有几个比得上?他的策论已经在民间流传,都城中无数学儒都盛赞他的文章!若是本王不给他个会元,天下人会如何看本王?若是有心人将此事闹大,还成了本王的把柄!得了!李宿宸必须是会元!至于你们举荐的那些人,只要不是一点文采都没有的,本王保他们进殿试!”
安王怒意满面,其他人也不敢再多言。
李家再度风光了一回,从乡试到会试。若有人说乡试不过是李宿宸昙花一现或是运势极佳,那么会试的实力整个都城有目共睹。
会试之后,安王理应回到自己的封地去了。
他向太后辞行之后,安王离开皇宫,在宫门前遇上面圣而归的米丞相。
两人相视一笑。
安王道:“丞相果然老当益壮,至今仍能为皇兄排忧解难,实在难得。”
米丞相谦虚道:“哪里哪里,黄土都埋到下巴颏了。”
“饭可以多吃,话可不能乱说。米丞相可得长命百岁,不然本王哪天回到都城见不到您,心里可得寂寞死了。”
“既然安王都这么说了,老臣可真得好好休养,多多寻觅一些延年益寿的法子,不辜负安王所托啊!”
米丞相上了马车,远行而去。
安王冷哼一声,上了车,“老不死的东西,事情还没完!”
三月之后,举行殿试。皇上亲自主持,也是这一次,皇上终于有机会见到李宿宸了。
他高坐龙庭,微微低下头来,便能看见那十八岁的少年一袭白衣,神色不悲不喜,颔首跪拜,也是不卑不亢。
没有初出茅庐的锋锐,在这一众跃跃欲试的才子之中,显得淡泊自在。
待到公布了考试的试题,李宿宸并没有急着提笔,而是在书案前闭目养神,片刻之后放拎起袖口,提笔落字。
即便没有看见他写了什么,旁观者也知道卷面上必然行云流水,思绪飞扬。
殿试之后,所有考卷被收入御书房。阅卷官为米丞相、大理寺卿以及翰林院的几位大学士。
米丞相知道皇上已经迫不及待了,特意将李宿宸的考卷调出,皇上亲自阅卷。
没过多久,就看见皇上的眉头紧紧蹙了起来,所有阅卷官不敢出气,生怕皇上突然愠怒。
大臣们心里猜测纷纷,想那李宿宸多半是写了不该写的东西,又或者前几轮科试太过风光而飘飘然,所写的文章华而不实让皇上失望了?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大臣们虽然也在阅读其他考生的文章,但不免随时观察皇上的表情。
只见皇上的面色由最初的眉头深锁到现在缓缓舒展开来,甚至唇上还带着点点笑意,眼中的欣赏之意越发明显。
米丞相呼出一口气来。
皇上敲了敲桌面,朗声道:“众位爱卿,且来看看这篇文章!”
翰林院的几位大学士将考卷摊开,细细研读了起来。他们的表情与皇上如出一辙,从最初的眉头深锁到喜上眉梢。
“这年轻人文采俱佳……不单单如此,他有胆量单刀直入论述朝政之弊,更难得的是还能深入浅出分析解决之道,我等佩服!”
“读了这篇文章,只怕是一览众山小,再看不进去其他人的文章了啊!”
“看来今科的状元爷非此人莫属了啊!”
皇上与米丞相对视而笑,不枉他们为李宿宸能成功走到殿试废了这么大的力气。
往年,都城里的赌坊都会开赌局,押的自然是入围殿试者到底谁有幸得皇上青睐被钦点为状元爷。只是今年,赌坊里显得清冷许多。
原因无他,都城中的才子大儒等都说李宿宸摘得状元爷那是实至名归。各大赌坊虽然也想过,李宿宸名声再响亮,毕竟寒门出身,哪里挤得过那些名门之后啊!可大部分人还是会押李宿宸是状元啊,除非他真没中状元,否则各大赌场非得亏到关门不可。
放榜之日,大理寺卿苏大人亲自携圣旨前往李家宣旨,李氏一门何其荣耀,不少百姓都围在李家门外鼓掌。
李宿宸的表情依旧淡然,请苏大人入院中饮了一杯清茶。
随苏大人前来的容公公一直向李宿宸使眼色,哪个状元爷见到宣旨的大人不得多多孝敬?只有这个李宿宸简直就是愣头青!
而李宿宸只是淡然地坐在苏大人的身旁,言谈之间没有任何怯意,但是字字句句都对苏大人十分尊敬。
苏大人一向不苟言笑,这一次李宿宸以清茶随侍,苏大人不但没有半点不悦,相反还频频点头。
容公公想了想,是啊!苏大人是朝中出了名的清流,不结党也不喜他人的逢迎拍马。李宿宸这般态度,反而合了苏大人的心意。
坐了小半个时辰,苏大人便起身告辞了,临行前还嘱咐李宿宸明日入朝面圣时应当注意的礼仪。容公公算是看出来,苏大人对今科状元是绝对欣赏,这个李宿宸前途无量啊!
不负苏大人的欣赏,翌日,李宿宸在金銮殿上面圣,与皇上一问一答。天威之下,不疑不惧,从善如流。
而皇上赐予的官职更是让众臣惊讶殿中侍御史!
这在大夏只是五品官员,符合李宿宸的年纪以及身份,但是这职位却非比寻常。它归属于都察院,记录朝廷动静,百官之态尽皆入其眼,经其笔,呈于圣。
朝臣们低声议论,李宿宸却不依不摇端立朝堂之上,待容公公咳嗽一声,议论声渐止。
李宿宸这才低下头来,叩谢皇恩。
很快,李宿宸出仕的消息传到了楚家。
楚夫人有些担心地对楚厚风道:“夫君,这个什么御史……怎么听都没听过?之前的状元爷不是去了六部,也是翰林院……”
楚厚风笑着拍了拍夫人的手道:“好了,没什么可担心的。这职位,别人就是磕破了脑袋也求不来。苏流玥与陆毓倒是说对了,别小看了李家。”
就在这个时候,楚氏银楼总号的文掌柜急冲冲来到了府上。
“文掌柜?出什么事了?”
楚厚风眯起了眼睛,文掌柜十五岁入楚氏银楼,如今三十年有余,遇事沉稳,从没有像今日这般焦虑。
“东家……你看看!”文掌柜从袖口中掏出一叠银票来。
楚厚风接过银票,仔细一看,顿时皱起眉头来。
这些都是二十两的银票,面额不大,印刷与印信绝对出自楚氏银楼,可偏偏这所有银票的票号竟然是一模一样!
“如今收到多少这样的银票了?”楚厚风捏紧了银票,指骨泛白。
“回东家的话,这些银票是其他郡县送来都城的!单是今日,已经收到一百八十张了!如果我没有料错,只怕还会有无数同号的银票被源源不断地送来啊!”
所有银楼的每一张银票,票号都各不相同。这一百八十张的银票里,只有可能一张是真的,甚至于全部都是假的!
按道理,银楼的银票与印信是最难被仿制的。印制银票的模具雕刻精良,出自名家之手,一般的工匠就是想要仿制也仿制不来。印信就更是如此了。
更不用说,所有银楼用来印制银票的纸张也是十分特别,民间称其为“楮皮”纸,洁白细腻,十分光滑,造价高昂。且不说一般制仿银票的贩子根本用不起,就连制作这种纸张的造纸坊也由朝廷所掌管。天下的银楼若要印制银票,都得去这样的造纸坊领取。
可这些银票的纸张是绝对的“楮皮”。无论是光泽还是手指摸在上面的触感,都无可挑剔。
文掌柜本想要证明这些银票是假的,于是将这些银票与银票重合了对比,发现完全没有不妥,一模一样!
“东家!这可如何是好啊!如果……如果证明不了它们是假的,我们就只能把银子源源不绝地兑换出去啊!”
能有一百八十张,就说明制造假银票之人的手上不但拥有银票的模子,还拥有楮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