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是她,我也不想活了!”
“陛下倒是下旨说厚葬程贵妃呢!”
“那有什么用,人都死了,躺在哪里还能有什么感觉吗?”
宫女们未曾注意到软椅另一侧的云澈,但看到软椅上昏睡的乃是太子伴读凌子悦之后,都噤了声,谁都知道凌子悦在的地方,太子必然也在。
云澈本以为凌子悦的泪水早就哭尽,未想到她的脸颊上一道水痕滑落。
“你们这些贱婢,不好好做事就知道嚼舌根!后宫之事是你们可以议论的吗?”锦娘斥责道。
“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
云澈冷然开口道:“送她们去暴室吧,那里无论她们说什么都没关系。”
“太子饶命啊!太子!”
“奴婢再也不敢了!太子!”
云澈根本没有心情听她们求饶,心中憎恨她们多嘴让凌子悦更加难过。他小心地擦了擦凌子悦的脸颊,拉紧盖在她身上的厚褥,继续前行。
宫门前,凌子悦的大哥凌楚钰已经等在那里了。
“凌楚钰拜见太子!”他万万没有想到云澈会亲自送凌子悦出宫。
“免礼!”云澈扶起凌子悦,极为认真道,“子悦……就交给你了!”
“请太子放心!”凌楚钰正欲上前一看凌子悦的病情,云澈却拽住了他。
“你会将她送回来的,对吧?”云澈的声音极低,只得凌楚钰听见。
凌楚钰心中一震,当云恒侯府得知凌子悦病重时,云恒侯便心中忐忑,凌子悦病的突然莫不是宫中情势有变逼得她服下了原本准备好的药粉,他即刻遣了凌楚钰去将凌子悦接回。但凌楚钰没想到云澈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他们预先安排好的计划。
“殿下,子悦乃凌楚钰之亲弟,无论做什么,凌楚钰都会尽全力医治他,保护他。”
凌楚钰并未正面回答云澈的问题。
当他看见凌子悦憔悴的面容时,凌楚钰知道他的妹妹是真的病了。
凌楚钰向云澈拜别,将凌子悦抱入云恒侯府的马车之中。随着车辙的声响,马车驶离宫门。
云澈站在原处,像是一柄立在崖壁的利刃,孤独而难以接近。
“殿下,回去吧。皇后娘娘和国舅爷想与您一起用晚膳。”锦娘劝道。
“他们是想向我炫耀,他们是如何将自己的绊脚石一个一个地铲除,终于笑到最后了吗?”云澈扯起了唇角。
“殿下!皇后娘娘是您的生母,无论她做了什么,都是为了您!”
“她为的从来就不是我。”
风至,凉意泛起。
云澈终于转身,他的衣阙被撕扯着,像是有什么要留下他的脚步。
凌子悦回到了云恒侯府,她的父母握住她的手将她送回卧房。
“怎么病的这么严重!那瓶……那瓶药的药性没有这般猛烈啊!”云恒侯见到爱女苍白的脸色,心中疼惜。
“父亲,这哪里是服了药的缘故,妹妹是真的病了!”凌楚钰正色道,“还请姨娘速速为她更衣。我等不方便请大夫至府中,只能为她换上女装之后送出府问诊!”
沈氏不说二话替凌子悦更衣,云恒侯则退立于门外。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好端端地病的如此严重,楚钰,你知不知道她在宫中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父亲在前朝都未曾听到什么消息,儿又如何得知。要说今日最大的事情莫过于南平王投江自尽。那也使得太子的地位更加稳固,太子重视妹妹,妹妹在宫中的生活应当更加顺畅才是啊!”
“如何顺畅?太子……就是众矢之的,你看看南平王的下场就知道了。立于高位,就有无数的人想要把他拉下来。她待在太子的身边,也会成为别人的目标!他日太子登基,他难道还要我们的子君给他做伴读吗?伴君如伴虎啊!”
凌楚钰叹了一口气,“父亲所言甚是!”
“你们进来吧!速速带她去看大夫!她真的烫的厉害!”沈氏一脸担心。
凌楚钰与沈氏的贴身婢女如意带着凌子悦从后门离开云恒候府,去到帝都的一家医馆,谎称凌子悦乃是凌楚钰母亲的远房亲戚,来到云恒候府小住几日不料忽然病重。因担心她所患为疫症,所以将她送离府邸。
为凌子悦把脉的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大夫,他一边诊脉,一边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我这表妹的病情难以医治吗?”
大夫示意凌楚钰稍安勿躁,解释道:“这位小姐气郁积心难以纾解,再加上感染风寒,估摸着几日未尽米水,所以病情沉重。这风寒……药物可以医治。但是她心中的痛苦若是不肯放下,这病恐怕难以好转啊!”
“大夫!请你救救她,无论多少银两我都不会吝啬……”
“医者父母心,老夫又怎会见死不救?老夫会写一些治疗风寒的药方,当务之急是先将小姐的高热降下!至于小姐的心事,老夫实在无能为力,只望你们好好陪伴在她身边,对她多加劝慰!”
“在下明白!多谢大夫!”
大夫为凌子悦施针疏通经脉之后,如意将熬好的汤药为凌子悦服下。凌子悦还是如同在宫中那般难以下咽。凌楚钰十分之焦急,“喝不下去也要给我灌下去!”
如意端着药不知如何是好,凌楚钰捏住凌子悦的双颊令她张开嘴,才刚灌下去一口她便全都吐了出来。
“子君!我不管你遭遇了什么事情,也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再不爱惜你自己的性命了!约莫你的母亲还有年幼的弟弟你都不放在心里了!我只想说如果你连命都丢掉了,那个把你变成现在这样的原因也就没有意义了!没人再会像你这样在乎了!”
凌楚钰一手端着药,一手扶着凌子悦。一时之间一片沉寂,忽然凌子悦侧过头去,窝在凌楚钰的怀里痛哭了起来。
凌楚钰轻拍着她的后心,任由她完全地发泄出来。一直以来,他这个妹妹背负着全族的性命周旋于宫廷之中。她还是个孩子而已,伴随在云澈的身边,一路陪着他从一个普通的皇子走向一国储君,无论云澈有多么用心地保护她,但那里是宫廷,她还是受伤了。
“子君,告诉我……你想通了没有?”
“……如果我真的死了,大概没有人会像我这样记住他了吧……”凌子悦嘶哑着嗓音道。
“好,那就把药喝了,现在就喝了。让父亲放心,让姨娘放心,也让你口中的那个他放心!”
凌子悦非常认真地将那碗药饮了下去。凌楚钰看着她毫无血色的面容,心中暗自庆幸虽然自己不知道她喜欢上的那个人是谁,但是只要她觉得记住那个人仍然重要的话,她就会养好自己的身体。
喝下药之后,凌子悦便沉沉地睡下。
凌楚钰派如意去抓了药,便带着还未醒过来的凌子悦赶回云恒候府。
才刚从后门进入府中,凌楚钰便看见自己的书童守在门边等候多时了。
“怎么了?是父亲命你等在这儿的吗?”
书童摇了摇头,低头正色道:“是太子殿下来了!”
凌楚钰略微一愣,嘱咐如意将凌子悦扶进房中。
此刻,云澈正襟坐于厅中,云恒侯及沈氏略显紧张地随坐在他的左右。
桌上的茶水一口还未用过便已经凉了,云恒侯示意婢女换热茶,云澈只是扬了扬手示意不必。
他不过是个少年,脸上的表情晦默深沉,目光中的力度令两位长者不敢直视。
厅中一片死寂,两位长者下意识吞咽着口水,云恒侯手指微颤,对于承延帝他尚且对答如流,可面对云澈时,他竟然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还没回来?凌楚钰把子悦送去哪里了!”云澈再一发问,同样的答案云恒侯已经不敢重复了。
“凌楚钰来迟!望殿下恕罪!”凌楚钰一来,两位长者总算松下一口气来。
原本表情冷冽的云澈,目光忽然澄亮起来。
“子悦呢!她回来了吗?”云澈即刻站起。
“她刚服下药,睡的很沉。”
“快带我去看看她!”
当云澈来到凌子悦床前,凌子悦宁静地躺在被褥中,那褥子与她在太子宫中舍不得丢弃的一摸一样,花色素净精致,整个房中都是满满的属于凌子悦的味道。
她的呼吸虽然略有沉重,但拉的很长,看来睡的颇为安心。
云澈小心翼翼坐在她的身边,看着她的样子,云澈宽下心来。
“大夫可有说过,她何时能好?”
“大夫道风寒可以以药物治疗,但是凌子悦心中郁疾却只能靠她自己。”
云澈发出一声自嘲的笑声,明明轻到几乎听不见,云恒侯却还是紧张了起来。
“今日夜已深沉,明日我再来探望她吧。”
云澈的手指掠过凌子悦的眉眼,似有万千不舍。他略微压了压凌子悦的的被褥,起身离开。
云恒候府上下将云澈送至门口,即便云澈的马车远去,他们仍旧不敢入内。
马车中只有云澈与锦娘。马车摇晃,云澈坐直的身躯也跟着摇动,他缓缓握紧了拳头,咬紧的牙关发出咯咯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