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谣看着那酒杯,真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她此时已经感觉头重脚轻,可是程仲谦又是长辈,实在拒绝不得啊。
有人以手掌撑住她的后腰,朗朗嗓音彬彬有礼,正是慕容听风。
“程掌门,这杯酒在下代饮了。也祝愿程掌门儿孙满堂。”慕容听风此话一出,程仲谦也注意到萧谣两颊发红,恐怕自己再敬她一杯她就要就要倒下了。
饮下这杯酒,慕容听风将萧谣扶出了宴厅。萧谣撑着墙,目光已经有几分涣散了。
“叶逸那个家伙呢……亏他给了程大哥解酒丹,我可怎么办……”
整场婚宴,萧谣只在最开始的时候见到他,之后这个家伙就消失了。
“叶神医在打点程兄送来给他的那株金枝玉叶,你们这一路回去药王谷颠簸不断,他自然得想些办法稳住金枝玉叶。而且他打算明天就带你回药王谷了,自然还要收拾行装。”慕容听风见萧谣就快滑坐到地上,赶紧伸手将她扶住,轻轻搂向自己。
“我啊……本来想多吃点好吃的……偏偏他们都来灌我酒……你说奇怪不奇怪,每次我和你一起喝酒,一坛子喝下去都没怎么醉过……怎么今天他们灌我几杯,我就觉得……这么晕啊?”萧谣脚下步伐发虚,慕容听风叹了一口气,直接一把将她横抱起来。
“那是因为每次我和你饮酒,选的都比较清淡。我知道其实你不怎么能饮酒,你要是一下子就饮醉了,还有谁能陪我说话呢?”慕容听风摇了摇头,“你说你明天跟着叶逸回了药王谷,等到他要炼制的丹药炼好了,你们就一起回清尘筑。那么我呢?你打算如何安置我呢?”
萧谣蹙眉,一副用力思考的模样。
“要不然……你也退隐江湖,跟我回去清尘筑吧……你和我师父……一定很聊得来……”随即,萧谣用力点了点头,像是很满意自己的这个主意。
慕容听风放缓了脚步,周围偶有宾客行过,看着慕容听风抱着一个人本觉得奇怪,再看见萧谣那双眼失了焦距的神色便明白她是喝醉了。
“那为什么现在你才邀请我呢?”慕容听风好笑地问,“其实我一直在等你问我,要不要退隐江湖……其实我心中若无江湖,去到哪里都是一样的……如果不用记挂你的话……”
萧谣又蹙眉道:“那你为什么要记挂我呢?”
此时,他们已经来到了萧谣的房门口,慕容听风将她缓缓放在床上,褪下她的靴子,将她轻放在枕头上,倾下身来,嘴唇触上萧谣紧蹙的眉心,“因为我喜欢你。”
那一刻,沧海桑田忽然退去,万年恍若转瞬。
萧谣眨了眨眼睛,只觉得无声的浪潮扑面而来,耳际海风阵阵,顷刻间酒醒过半,她一把抓住了慕容听风的肩膀,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庄生晓梦迷蝴蝶,我不知道到底你是我梦里的那只蝴蝶……还是我不过你梦中的过客而已。”慕容听风压下萧谣的被角,声音轻柔如同梦呓,“睡吧。睡醒了,就不会再去计较梦里有什么了。”
慕容听风隔着被子拍了拍萧谣,像是哄孩子入眠一般极有耐心。萧谣的眼皮很沉,她很想看清楚慕容听风的表情,无奈视线就如同落进深潭一般,只能不住下沉当触底的那一刻到来,萧谣彻底沉入了梦乡。
慕容听风轻抚萧谣的眉梢,笑道:“我真想知道,十几、二十年后我们俩会是怎样的光景?你是不是还像现在这样喜欢吃东西,喜欢那些新奇的小玩意儿?我们如果偶遇,是不是仍然能坐卧高处,饮下一坛清泉,醉与不醉,唯心而已。”
“我慕容听风这一世饮酒无数不曾醉过,而今终于明白,不是不醉……而是我一直都不愿清醒。”慕容听风一根一根掰开萧谣握住自己的手指,当扯开最后一指的时候,他用力闭上眼睛,抽身离去。
萧谣这一睡,便一直睡到了第二日的晌午。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整个脑袋都是晕乎乎的。她拼命捶了捶,脑海中依稀浮现出慕容听风的脸庞,只是那脸上的表情与平时的潇洒飞逸不同,多了几分无奈仓皇。
“因为我喜欢你。”那温柔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回荡,萧谣只觉得心脏骤然一紧,仿佛有无数鸟儿振翅欲飞。
那句话……是自己半醉半醒之间的幻想?还是慕容听风他真的那样说过?
萧谣伸手按住自己的心脏,忽然觉得昨夜的酒气是不是还没有散去,为什么自己就像坐在云端之上,那般的不真实?她忽然很想看见慕容听风,推开房门便奔了出去。当她一把推开对方的房间时,只看见整理好的床榻,人早就不在了。
一个小厮路过房门口,萧谣一把抓过他:“我说,慕容听风哪儿去了?”
“慕容公子吗?今早他就向堡主辞别了!还有那位身着红衣的姑娘也跟着走了!”
“走了?”萧谣扬眉,“今早什么时候的事情?”
“很早了,现在只怕都出了山下的镇子了。”
萧谣站在原地眨了眨眼睛,她忽然觉得什么地方一下子就空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跟我道别呢?
到底昨天晚上你对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呢?如果那一切都不是我的幻觉,为什么今天你要不辞而别呢?
慕容疯子!你实在太可恶了!
萧谣在桌前坐下,伸手用力拍在桌面上。她忽然发觉,自己其实一点都不懂慕容听风。
她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峭壁风光还有蜿蜒的栈道,忽然有种想要哭泣的冲动。因为她知道,今日一别,他们却不一定后会有期了。
回到房中,阿媛正在那里等她,“萧姑娘,你可回来了!主人说用过午饭我们就启程赶回药王谷了!诶,萧姑娘你怎么了?眼睛红红的?”
“没什么,我昨天被人灌太多酒了,一直头疼。”
“没关系!阿媛这就去帮您煮一些醒酒汤!”
那天下午,萧谣和叶逸一起乘坐马车离开了花家堡。
车厢里,萧谣看着那株亭亭玉立的金枝玉叶发起呆来。
“怎么了?”一旁的叶逸轻声问道。
萧谣眉头一颤,忽然侧着脑袋靠在叶逸的肩头,车子一颠簸,她的眼泪便再承受不起重量,纷纷落了下来。
叶逸只感觉到自己的肩头濡湿,伸手抚上萧谣的脑袋。
“告诉我,怎么了?”叶逸再度问她。
“……我说不出……”萧谣抿了抿唇。
她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情,那些细小微弱的瞬间。那个身着白衣的男子,每一抹背影,每一次颔首浅笑,每一声低吟,原来自己都记得清清楚楚。
也许那一切都是自己喝醉时候的梦,但就是这个梦令得她骤然醒来,却不知为何抓不住梦里的一切了。
日落时分,慕容听风与贺小梅在镇外的一处农户家中借宿。小梅看着自家公子负手立于院中,望着天边的晚霞出神,轻声问道:“公子,您那么急着离开花家堡,是为了避开大公子和夫人吗?”
“不是。”慕容听风的声音淡淡的,有些清冷。
“那怎么走的这么急,都不和萧姑娘告别呢?”
“因为我怕自己会伤心吧……与其让她看着我离开,或者让我看着她离开,不如就这样离别最好。”
“公子……”贺小梅顿了顿,还是开口问道,“你是不是喜欢萧姑娘啊?”
慕容听风侧身,晚风拂起他的发丝,撩拨着千丝万缕,“你觉得我有多喜欢她?”
“很喜欢。公子喜欢她比公子对世上其他女子的喜欢加在一起还要喜欢。”
“这么多个喜欢,你把我都绕晕了。”慕容听风嗤笑了一声,“只是连你都能看出我喜欢她,看来我藏的还不够仔细。”
“那是因为小梅关心公子,公子每一次为什么而笑为什么开怀,小梅都看的清清楚楚。喜欢就喜欢,公子为什么还要把这番心意藏起来呢?”
“因为她和我一样,喜欢自由多过这世上所有的一切。而我慕容听风终归是不得自由身的,既然如此,我不愿束缚了她的自由。”慕容听风垂下眼帘。
“小梅不明白,公子怎么会不自由呢?”小梅歪起脑袋,慕容听风笑而不答。
几日之后,萧谣随叶逸路过天山,采摘到了天山紫竹。
那紫竹与一般人想象的生长地方不同。它成长于溪边石缝之中,生长缓慢,十年才能长出五、六寸的高度,通体呈现出紫色。且不说它极难长成,就算从石缝中长出来,也有山中的樵夫会误以为是野草而已,更不用说他们找到的小溪位于天山深处,若不是凭借高超的轻功在一日之中进入山林深处,一般人也不会贸然前来。
“萧谣,你快来看!”
循着叶逸的声音,萧谣赶了过去,看见叶逸半跪在溪水边,石缝之中一株紫色的植株迎风摇摆,风姿绰约,它只有小指般粗细,高不及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