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谣?”殷无羁蹙眉,瞬间明白了萧谣的意思。慕容听风虽然年纪轻轻,但是武功修为深厚。能将慕容听风气海震碎,此人的内力修为超凡,能够做到的手指都能数出来。
一叶禅师和花堡主已经各自回了定禅寺和岭南花家堡。如果叶逸要借萧紫风杀慕容听风的话,在镜水教里就应该做了,不用非到慕容山庄的地盘上行凶。
而恰恰这里就是慕容山庄的后山,慕容凌日却是最有可能的人。
“慕容庄主毕竟是他的父亲,没有哪个父亲会这样对自己的儿子的。”殷无羁在想是不是萧谣多心了。
“师父……刚才听风说他教我的便是最后十招千钧剑诀,而这十招能克制千钧剑诀剩下的所有招式。如果不是为了提防慕容凌日,听风不用刻意告诉我这些。”萧谣此刻双眼木然,周身凉意蔓延。
殷无羁心下颤然,“你……想为他报仇吗?”
萧谣的额头在听风的额上轻轻一碰。
“他不想我为他报仇,我怎么可以让他不开心呢?我要带他回去清尘筑。”萧谣收起了所有的眼泪。
她曾经问过叶逸要不要陪她回去清尘筑,他说他愿意,但终究还是选择了报仇。
她问慕容听风,他笑如轻风,而此刻萧谣明白,其实无论去到哪里,只要心绪平静斩断尘羁,哪里都是他们的清尘筑。
“我们走。”萧谣将慕容听风背了起来,一步一步向山下走去。
殷无羁伸手要去帮她,终究还是收回手来。
萧谣记得自己第一次在夜游神的破庙里见到慕容听风。那时候他年少轻狂,眉间的忧伤可以抚平,心中却裂痕斑斑。
她要带他,离开这困了他一生的慕容山庄。
那一刻,萧谣忽然觉得身上没了重量,山风阵阵,她似乎就要带着慕容听风行云之上,看尽红尘花落。
远远的,一双阴蛰的眼眸注视着他们的背影。
慕容凌日牙关咯咯作响。他一直觉得慕容听风背叛了他这个父亲,盛怒之下震碎他的气海要他好好体会死亡来临的感觉,他将他生到这个世界,他的人生他的一切都应该是属于他慕容凌日的,但是没想到慕容听风却偏偏总能跳出他的掌控之外。既然如此,这样的儿子对他而言就只是阻力而已。但是慕容凌日忽然想到,慕容听风的死其实是可以好好利用的。如果他告诉萧谣听风是被萧紫风暗算死的呢?这样不就能将殷无羁拉进来同自己一起对抗萧紫风吗?
只是回来这一刻,他才明白萧谣不止猜到了慕容听风就是死在他的手上,而且恐怕早就知道八年前血洗药王谷也要他慕容凌日一份!
想到萧谣是花游云的干女儿,背后又有殷无羁这个靠山,他只觉得自己已经退无可退了。
“逆子——你竟然将我逼至此,就不要怪我心太狠!”
萧谣与殷无羁将慕容听风带到了山下,他们没有投宿而是赶着马车离开了慕容山庄的范围。
直到下一个城镇,他们才找了个客栈住下。萧谣将慕容听风背下马车,小二只以为这位公子病的不省人事却想不到他已经死了。
夜里,慕容听风躺在床上,萧谣替他擦干净了脸,身上衣物也整理的妥妥当当,然后便坐在床边发呆。
殷无羁坐在桌边望着她的背影。
“师父……你看他那个样子,好像一点痛苦都没有……其实是不是只是睡着了?”萧谣握上慕容听风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却怎么也不能温暖他。
殷无羁无法回答她。
“我摘了几朵丁香花就应该赶紧回去找他的,那样他就不会被……”
“这不关你的事情。”
“那次叶逸装死,让我痛不欲生。按道理这一次我应该也怀疑一下,听风是不是又骗我了……可我却知道那是真的……”
“因为慕容听风从不骗你。”
萧谣的肩膀颤抖了起来,无力地垂下头。
“我在想,如果我真的从来没有离开过清尘筑就好了。这一切都不关我的事了,叶逸可以毫无顾忌去做他想做的事情,我与师父仍然在岛上过我们想过的日子,而听风此时不知道泛舟在哪片湖上小酌着一杯美酒,身旁倚着柔丽女子,夜色缱绻……”
“然后……他会心中空空如也,终其一生也不知道自己寻找的是什么。萧谣,我其实很羡慕听风。他被世俗所缚,却又从不妥协。比起空虚地活着,他宁愿拿所有的一切来换片刻逍遥。不要用生死来衡量听风,那从来不是他活着的意义。”
萧谣的指尖划过他眉骨的形状,他鼻梁的起伏,他的唇角是浅浅的凹陷。
那时候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将手搭在萧谣的身上。他们一起走在起伏不平的山道上,夜凉如水,他的表情却不骄不躁。
她说,你眼睛都瞎了,怎么还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你不急吗?你不恼吗?
她不记得他的表情了,只觉得他的声音那样好听。
“我倒觉得这样挺开心的。不想看的东西就不用看了。而且眼睛是很有迷惑性的,太依赖眼睛了,就不记得要用耳朵自己去听,用鼻子去细细品闻了。”
那便是慕容听风的真性情。他的享受从来无关奢侈,却又那般自在。所有的痛苦,他都能拿来尽兴。
他对她说过想念的三种境界。
第一种,是心中所想,口中所念。任由那些美好的回忆来折磨自己。
所以萧谣告诉自己,不要用这种方式去想他。
“第二种吗?心中所想,无处所念。”慕容听风声音犹然在耳。
“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永远不会消失的。把那些失去的放在心底,不需要用眼睛去看过去的幻象,也无需将它放在嘴上念念不已,只需要珍藏起来。那就是你的,谁也拿不走。这个时候,你的想念不再是令你伤心,反而会令你开怀。”萧谣将他那时说的话轻轻念出。
那一次叶逸死去,萧谣曾经痛不欲生。
而这一次慕容听风离去,萧谣明白她不能轻言生死,因为那从来就不是听风想要的。
慕容凌日,你的名声你的权欲,再不关听风的事了。这武林峥嵘,江湖跌宕,都属于你了。
“我不想火化他……我舍不得。”
他是这样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她怎么忍心让他化作灰烬呢?从此以后看不到,摸不着,光想着萧谣就觉得痛彻心扉。
“听风只是想随你回去而已。不用火化也行。”殷无羁拿出一粒莹白色的药丸,放入了慕容听风的口中,“这粒药丸本来是用来养伤去恶毒的,让他含在口中能够令他尸身不坏。只是我们这次回去清尘筑,只怕要坐船了。”
萧谣明白,殷无羁的百鸟车根本没办法承载三个人渡海而去。所以乘船是最佳选择。
“好,明天我们就起程去海边吧!我只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了。”
“既然如此,今晚就好好休息。不然明天怎么有精力上路?”
“师父,你去睡吧。我想在这里陪着听风。我会睡的,也不会做傻事的,你别担心。”萧谣趴在听风的身边,似乎就要这样守着他睡过去。
殷无羁没有起身,仍然坐着。直到看着萧谣一动不动的样子,殷无羁以为她睡着了,起身为她盖上一件外衣,这才发觉她的双眼睁的大大的,在这黑夜之中显得彷徨而迷茫。
而他知道,这种伤痛会持续很久很久。即使萧谣没有哭天抢地,即使她表现的那样坚强,殷无羁明白慕容听风带走了萧谣心中最重要的东西,谁也弥补不了。萧谣也许有一天可以坦然面对这场离别,却永远会感觉到疼痛。
此时,慕容山庄内,谢玉芳叫来贺小梅。
“小梅啊,你回来山庄内也有一些日子了吧。”
贺小梅撇了撇嘴巴,心想少夫人要是想为难我不如直截了当。
“我想了想,听风这会儿和萧姑娘在一块儿,两个人都年轻着呢,不知道怎么照顾生活。听风自在惯了,但是萧谣是个姑娘家。你不如去找你家公子,好好照顾他们两个吧!”
谢玉芳这番话倒是说的恳切,挺有主母风范。贺小梅听了则是如蒙大赦,她早就不想跟着谢玉芳了,这位少夫人规矩太多,她吃罪不起。
“可是我怎么去找公子啊?”
“有人来了消息,说看见听风他们在离庄子不算太远的镇上投宿了,你现在若收拾行李赶去还来得及。”
“好啊!小梅这就去收拾行李!”贺小梅兴高采烈就要离开。
“回来!这么咋咋呼呼的!”谢玉芳拽住她,“我还有事嘱咐你!”
“少夫人请说!”贺小梅的心早就飞远了。
谢玉芳拿出一块玉佩,上面雕刻着云旖月盈,质地清透,一看就是快上等白玉。
“这是当年听风送给我的。既然听风已经选择了萧姑娘,你帮我将这块玉交给萧姑娘,替我对她说,我祝她与听风白头偕老,恩爱无双。”
谢玉芳将那块与收进红绸锦缎里包好,放到贺小梅的手中,“一路小心,别将它摔碎了。告诉萧姑娘,这块玉在定禅寺开过光的,可以趋吉避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