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她可以算是无微不至了。
包姐毕竞是四十岁的女人,不经意就把些许唠叨漏了出来:“何先生虽然不是上海男人,倒是比大部分上海男人细心。”
方竹突然想到,父亲虽然是上海男人,却不如大多数男人细心。她又开始想念母寒。一个人的岁月里,她习惯想念母亲。
何之轩将她母亲的相片放在她的床头柜上。
母亲每日含笑看着方竹。方竹会对着母亲的相片默念:“妈妈,我又要他照顾了,好像这几年我进步得没有他那么多,再过一阵我自己单独过的话,又要个独立适应的过程了。”
自她经历过,她深知这个独立适应的过程有多艰难。
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在何之轩将资料交付警方以后,老莫又同方竹电话沟通过几回案件进展。
何之轩买的智能手机有声控功能,他为她全部设置好,用起来很是便利。老莫告诉她:“你的线人阿鸣失踪了,警方怀疑他的嫌疑很大,阿鸣打工的那家夜总会也被聱方盯着。他们可能还涉嫌贩毒。”
方竹并不意外,且异常关心案件的进展。
老莫劝她:“既然已经休息了就好好休息。小何帮你请了三个月的病假。你这手上的伤看起来是得养几个月才能好利索。?
方竹想,何之轩固然周到,然后对她的亊情样样插手,这一下全天下都会误会他们的关系,他们明明离婚都好几年了。
为什么又要重复来时同样的路?当她已经放弃,他又会给她一线希望,让她无法轻易放弃。
方竹的矛盾是,自己全凭一副蛮勇去爱,却从来无法把爱的方向看清楚。这些都是不能宣之于口,甚至不愿意去深想的。
她对老莫另择话题:“这回受这么重的伤,是我大意了。以前做过比这回更凶险的报道,也没出这么大类子,给领导添麻烦了。”
老莫咳嗽几声,讲:“小方啊,那时候那些亊没出娄子不一定是运气好。很多人关心你,你是个聪明人,心里应该清爽,你经历的那些亊情、那些危险是谁帮你渡过的。这回你借着养伤好好定定心想想,想想过去,想想将来,想想你的家人,一个人过曰子是很寂寞的,一个寂寞的人就会有缺失的遗憾,表面上好像逃离了樊笼,但这是一种无所适从的可怜。而且你还让别人跟你一样寂寞,一样有缺失的遗憾,这样好不好呢?按理说这些话我这个外人是不合适说的,但是年轻人看亊情看不透,前辈提个醒是应该的。你说对吧?
同老莫共亊许多年,向来公亊公办不同她多讲私话的前辈头一回同她把私话讲得这么透,方竹不是不感激的。她身边的每个人都是善意地照顾她、提点她、协助她。或许在今次之前,她封闭自我过甚,将这些人说的这些话排斥在内心以外,然后这些日子经历太多,现时的遭遇和过往的影像碰撞,她生活和工作中的细节,被渐次展现。老莫的话有如微凉的淸风,撇去她心头的残土,留下一块明镜。
真是三分汗颜、三分心酸和三分惆怅,照得自己无比惭愧。方竹久久不能言语。
老莫没有要她立刻回答,讲完这番话后,说道:“你安心养病,争取早日回来上班,我们很需要你。”
方竹的眼圈情不自禁就红起来,她真心实意诚恳地说:“谢谢您。”
原来她的寂寞已经成为她的标签,人人都能看得晰透无比,唯她不自知,把头埋入沙子内。
她一直都是傻瓜,如今更缺乏当年的勇气。
连杨筱光都看出来了。
好友是在她受伤一个月后才打来的电话,小心霣翼问她:“你在哪儿?”
方竹沉默一阵,才说:“你领导家。”
“啊,他新房没装修好呢!”
“他的酒店公寓。你们公司福利真好,一个月给他万把块在内环线旁边租房子。”
或许杨筱光发觉方竹心情不锗,她的语气也开始活泼起来,开起玩笑:“我们这种改革开放一开始就进来的香港人的公司总归有—套留住人才的策略嘛!恭喜你们又同居了。你们现在同居多好呀!领导有房有车,还住在内环线旁边,以后正式的新房子也在世纪公园小资金领区。房子大、空气好,你们养了小囡直接送到浦东的双语托儿所,学学English,小朋友往你老爸面前‘Grandfather’一叫,你老爸什么气都能消了。”
直把方竹听得啼笑皆非:“你又瞎扯。不说了,我手不好拿手机,夹在脖子上怪酸的。”
杨筱光笑:“领导既然在家,我就不大方便过去看你了,不过我的心与你同在。他周末要去苏州出差,到时候我过去陪你吧?”
“八卦精,晓得了。”方竹笑。
何之轩要出差的事情,方竹并不知道,何之轩从不主动同她谈起他目前的工作情况,现下反而由杨筱光来通知她,她不免失落。
这样的失落实在没有道理,方竹自知是没有资格再有类似的情绪的。
这天何之轩回来得很早,又是和包姐一起合作做了晚饭,然后一个人在厨房里吃了。
他吃完了饭,走进卧室,对方竹说:“周末我要出差一天,去苏州,需要在那儿过一夜,第二天一早就回来。”
他交代得很清楚,她却口不对心地答:“你忙吧,实在是……不用同我……讲这些的。”
何之轩站在卧室门口,不知缘何忽而一笑。
他对她无可奈何的时候就会发笑,是自哂的,也是无奈的。在她眼里,有时候会认为那是一种轻微的嘲笑。
方竹把自己缩进被褥中,蒙住脸,当自己想要睡觉了。
他为她把灯关上。
一个人的黑魆魆的房间里,她很孤独,但这的确是她自找的。
所以当周五上午,杨筱光又打来电话,问她:“今晚我去看你好不?”
方竹立刻就答了一声“好”。
杨筱光下班后没有加班,马不停蹄就赶了过来,手里拎着塑料袋,里头装了好些熟菜。
包姐笑道:“你们这帮子小姑娘呀,不好好儿学烧菜,天天买这些不能吃的,以后怎么照顾老公哦!”
杨筱光嘻嘻一笑:“老公会烧菜就可以了呀!”
包姐点头:“也对也对。你们都是享福人,找的老公是又会赚钱又会烧菜。”说完拿着食品去厨房忙碌了。
杨筱光促狭地问方竹:“领导还天天烧菜啊?”
方竹笑笑:“有时候。”
杨筱光在公寓里转了一圈,讲:“才—室一厅就要上万,欺负老百姓嘛!”又东看看西看看,发现书房是保姆睡的,卧室是方竹睡的,于是不禁问,“领导怎么办公的?”
方竹指指客厅内的茶几,那下头塞了插座和笔记本电脑。
杨筱光望望卧室,里头是张单人床,问:“你来了,他睡哪儿?”
方竹指指沙发。
杨筱光点点头,又见方竹虽然双手还缠着纱布,但是头发衣服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人也算精神,就说:“他真的挺会照顾人的。”
方竹点头,表示同意。
杨筱光坐到她身边,问:“竹子,这里虽然没有家的环境,可是有家的气氛。”
方竹斜斜靠在沙发靠肩上,何之轩日日睡沙发,好像这儿也有他的气息。她怅怅地对杨筱光说:“他一直比我会打理房间,收拾得可干净了。这点我拍马都追不上。”她回神见老友神情也似心事重重,问,“你怎么了?有什么事?”
杨筱光长叹一声:“以前你和何之轩吵架闹别扭,你痛苦、你彷徨,我都不大能理解,因为我不了解谈恋爱原来这么麻烦。”
方竹审视地看着她。从来乐观的老友,脸上开始有了心事,这可不像她。她福至心灵,问:“找到令你膝盖发软的人了?”
杨筱光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歪在沙发的另一边—手托着腮帮子一手敲沙发靠垫,问方竹:“竹子,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方竹把这个问题想了一想,才回答:“你是个认真坚持又没什么野心又热爱生活的人。”
杨筱光吁口气:“是啊,是不是挺惨?做什么事情都累,可又不上进。我昨天看到一句话,你听听像不像我。”她回忆了片刻,开始复述,“我的梦想,是做个稻草人,站在稻田边看星星,闻得到稻花香,下雨的时候披烟雨,有风的时候看杨花,我还想晒着暖洋洋的太阳,让自己越来越轻盈丰盛。我就想做这样一个幸福的、自由唱歌的稻草人。”
方竹把她的话又喃喃复述了一遍,笑:“确实挺形象。记得你以前念书,花十分力学习,考试倒是随便应付。后来你工作,花十分力工作,对升职要求倒是无所谓的。”
“我妈一直说我没出息。”
“我现在能懂你的膝盖发软论了。”方竹笑。
每个人都有难以挣脱的情感桎梏,看不透的人生前路。
杨筱光抱着方竹的肩:“有人理解可真好。我们相处了十多年才有这样的了解,可当一个你才认识几个月的人,都能这么了解你,会不会让你感觉恐怖?”
方竹想了想,笑:“确实。”
她想,她当年同何之轩谈了四年的恋爱,还不能把他的内心看个清楚。
没有想到,杨筱光竟然也这样发问了:“你觉得你能看得透领导他吗?”
方竹黯然下来:“他很少和我说心事,从过去到现在,他都是选择直接告诉我结果。如果说我有多了解他,我没有信心这么承认。”
包姐做好了饭菜,摆好桌子,问方竹:“何太太,今晚我家里有点事,这个周末可以请个假吗?明天上午我就回来。”她的眼光是看向杨彼光的。
杨筱光就说:“好的好的,我来照顾何太太。”她说着笑嘻嘻地看向方竹。
方竹答了一声“好的”。
等包姐走后,杨筱光嘻嘻笑道:“她都叫你何太太。”
“我总不能说不能这么叫,别人一听会想歪的,这样不大好。”
杨筱光想,老友就是心事重,现在更甚从前。
方竹的手目前仍旧没办法活动,杨筱光便喂她吃饭。她发现保姆煮了鱼片粥、淸炖的鸽子、白灼的芥蓝,都是淸爽的,适合病人。她问方竹:“菜单是领导开的?”
方竹说:“他和包姐商量的。”
“我真的是服帖他,他是十项全能选手。你喜欢他是有道理的。”
方竹同意:“他家务一向做得好,以前生煤炉、洗衣服都是他做的,就是烧菜还差一点,不过也比我强多了。”
她会想,会不会是自己过分的依赖,让何之轩有了百上加斤的压力?
他俩自开始同居,何之轩便把一切该担负的都担负了起来,是没有令她受过丝毫委屈的。
那时候,他们住的小亭子间没安煤气,只能在天井里生煤炉。何之轩在大热天穿着白背心运动裤,在天井里放煤饼生火,火候控制得相当好,一忽儿就能烧水做饭了。看得隔壁好婆都对方竹夸道:“这样好的女婿你怎么找来的?没见过比本地男人还能做的人。”
何母不比本地好婆,她看见何之轩忙了一天下班后还得在公用灶庇间洗菜做饭,身边和他干同样工作的都是女人,她忍不了,在吃饭时就撮着筷子对方竹说:“我们那时候哪里还等男人回家做饭给自己吃?男人干了一天的活儿就够累的,这事怎么做得出来?”
方竹扒拉两口饭到口里,不是滋味。
晚上,何母在招待所住得气闷,来他们这儿串门又看见何之轩在公用卫生间洗衣服,扭干的是一条粉色女用内裤,那脸色立刻变得比冻僵的茄子都难看。
最初同居的时候,方竹是同何之轩约定好你干一三五,我干二四六的。可生煤炉的手法她怎么学都学不好,力气又没男人大,次次都弄得天井里都是烟。做不了饭就只能去做洗漱工作,可一碰水手上就会发疹子过敏。这些活儿在后来被何之轩一件一件都揽了下来。
让何之轩洗内裤,她也是不好意思的。何之轩笑着吻她:“你害羞?认识你这么久,原来你字典里还有‘害羞,两个字?”
他吻到她的耳垂,让她又痒又热,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不是没有努力过,学习收拾房间,拖地板、擦家具‘收拾家什,买菜做饭。她想只要给她足够时间,她都可以学好然后做好。只是一切都没有步入正轨,就遽然划到终点。
杨筱光陪方竹吃完了饭,洗好了碗筷,两人又聊了一阵才走,走之前不放心地问:“你一个人过夜没事?”
方竹用手肘碰她:“我又不是真伤残了,接下去的事情就是睡觉,我还做不好?”
可是,当杨筱光离去后,整个房内只剩下了方竹一人。
这些年她早已习惯一个人的孤独,他用了一个月就颠覆了她的习惯。
她望望自己的手,前几天去医院复查,医生说恢复情况不错,也许可以提早拆绷带。
他把她照顾得这么好,怎么可能恢复得不好?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是他在照顾着她,而她依赖着他。现在开始的又是一轮新的依赖。
方竹翻来覆去睡不着,便抱着被子回到沙发上,这里有他的气息,这里靠着门近一点。她终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半梦半醒的时候,额头有了温柔的触感,好像抚摸,又像亲吻。
方竹微微睁开眼,看见了何之轩。
他的面孔背着光,她想她看不淸楚他,那样正好。她有一段朦胧的思绪,动作比意识更快,她情不自禁地伸出双手,抚上他的脸庞。睽违已久的温暖触感,教她几乎立刻就要落泪。她主动吻到他的唇上。他的唇很冰,不过一会儿就热了。
何之轩先是愣住,而后动作比意识更快速地伸手扶住方竹的后脑勺,让这个吻变得缠绵而深入。他的手也在上下需索,掀开她的睡衣,覆到了她的腰上,辗转而上。他的手很热,一直握到她热烈跳动的心房。他停留在那里,缓慢地抚摸,粗糙的拇指停留在她敏感的中心。
他们唇舌交缠,相濡以沫,似乎再也分不开。他把她紧紧嵌入自己的怀抱之中。
越过这些年,他们第一次离对方这么近。
方竹只觉得还不够,她还想再近一点,便稍稍仰起了上身,这样整颗心都是能给他的。
可是何之轩停住了,他轻轻抽出自己的手,打横抱起她,回到房间里放她到床上替她拉好被子,说:“以后别睡沙发,要是感冒了,伤口好得更慢。”
方竹坐在床上,仰头看何之轩。他一夜没睡的样子,眼睛里有血丝,可头发很服帖,整个人很整洁。刚才的激情似乎没有带给他任何影响。
这令她感觉面颊发热而且难堪。他刚才这样抚摸过她,转头就及时抽身,她却把这副情态摆在面孔上,无端端就弱了。
方竹把头蒙进被子里,说:“我晓得了,你去上班吧!”
这样说的时候,她感觉身边的床榻微微下陷,他好像坐了下来。他的双手应当撑在她身体两边,他应当是在看她。
方竹把被子拉了下来。
“何之轩,如果现在你有女朋友,我有男朋友,那该多好?”
何之轩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他问:“你为什么不找男朋友?”
这叫她怎么答?她被激怒,说:“我是想找的,这个要看缘分,我一直在留意的。”
何之轩摸摸她的头,好像在拍小孩子。他说:“嗯,那也得先把伤养好。”
说完起身,让方竹身上的压力顿失,就像跌进了棉花里。
方竹就这样直勾勾看他去了卫生间,他开始洗脸刷牙,刮了胡子。
她想,她真傻,做什么要说杀风景的话。他和她的现状平和安稳,虽然各自存着心事,但不至于令对方难堪,还有一段暖昧的温存,让她久久留恋。
是的,她留恋,所以破坏这些许留恋,也许能让自己再次一个人上路时再多些勇气,可是又恨自己破坏这留恋。他会怎么想?他刚才拥抱了她,抚摸了她,吻了她。他会怎么想她?
方竹颓然,自己从来没有猜透他的心事。虽然他总在她最困难的时候来到她身边,她却总不能确定这是不是他真心给予她的—个开始。从前不能,现在更不能,尤其是在那些不能化为过眼云烟的前尘往事横亘于前的时候。
她只消默默地一回忆,刚刚激起的一点点妄想、一点点欲念、一点点爱恋便会全部化为乌有。
他同她,应该是无法回到从前的。
第六章从不知回不到过去,只有维持现状,才得安然。不动妄念,不说妄语,也就不会再有交集,更不会再次失去。
方竹这样同自己的内心对话。
也许何之轩也会这样想。
他在他们片刻混乱激情的早晨,恢复到正常状态,如常地问她:“吃什么?”
方竹答:“泡饭吧!”
泡饭最易,可减少他开伙的麻烦。
可是,方竹想了起来,他们同居以后最常吃的就是泡饭。那是现实之下的无奈之举,本城人做泡饭是为了把隔夜饭消耗,减少浪费,最初的温饱阶段不得已的选择。当年也是方竹同何之轩节俭生活的选择。
何之轩原本是吃不惯这些南方人的吃食的,无奈屈从现实之后,渐渐也就习惯了,后来发现做起来相当方便,他学会之后,还触类旁通,学会了怎么做菜泡饭。
偶尔一个念头,又会不知不觉回到过去,方竹发现无论如何都不能控制自己的思绪。这样不好。她镇定下来,令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
房内很安静,她可以听到何之轩在厨房忙碌的动静。他开了排风机,又关上排风机,也许泡饭做好了。然后客厅里响起他的脚步声,电话铃跟着响起来。
每天早晨差不多这个钟点,都会有电话拨入。
他答电话的声音很低,低得她几乎听不见。鬼使神差地,方竹从床上爬起来,靠在门边,不过也能偶尔听到一两句。
“恢复得不错……没什么大问题了……我最近又和警方沟通了一次。”
他在和谁讲话?是关于工作?还是关于——她?她不知道,她听到他提了几次“警方”。
民警在她这里取了证据后,就一直没有再同她联系过,那么他同警方接触是为了什么?
很快地,何之轩挂上了电话,包姐到了。他们在外面简单交接以后,他回房内换衣服。
他的衣服还是挂在房间的大橱里,款式不多,数量也不多,全部都是商务型的西服衬衫。他也不嫌单调,抑或他的日子本身就过得这样单调,除了工作,没有其他。
方竹的目光在衣橱内扫过那些西服和衬衫,有登喜路这样的大牌,也有一两件G2000.她头一回看到他拉开橱柜,把她的衣物放进去时,一眼就瞥见了挂在一堆西服中的一件黑色的G2000.她能一眼看见它,因为她记得这是她获得报社实习资格那年送给他的二十五岁生日的礼物。那时她还决心再多攒些钱,再买一套登喜路送给他。
那时她并不知道,他为了让她能安心呆在报社,也为了赚更多的钱,决定离开他所热爱的新闻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