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耐

含光本来没有受伤,虽然受了惊吓,但到现在还没有从那种不真实感里回过味来,情绪也没太波动。李局管检查当然是检查不出什么毛病,过了一会,她可能自己也回过味来。也是有点尴尬,慢慢地就把含光放开了,“没事……没事就好。”

含光深深地看着她,“嗯。”

李局管也知道她的表现不对劲,含光看得出来,但是她并没有解释的意思,反而直接就揪起了另一个话题。“说起来,你为什么会和思阳混在一起。”

这个问题出来,含光顿时就被动了,她应付得也狼狈,“我……我主要是和刘德瑜比较要好,刘德瑜又和他要好啊。”

李局管看了含光几眼,似乎有些笑意,她居然也没有深究此事,只是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思阳鬼得很,你可别受了他的利用……”

她没再往下说,但显然是是觉得桂思阳可能会利用她来对付自己,含光也能理解,她道,“您放心好了,我自然不会做什么不利于慈幼局的事。”

事实上,她现在和慈幼局的关系也快到尾声了,十八岁以后,慈幼局就已经对含光没有什么责任了。而在这几年间,含光给慈幼局挣来的荣誉,是对得起李局管对她的政策倾斜的。李局管其实也没有多少立场来要求含光别对慈幼局不利——这笔买卖里,她是挣钱的那方。

“现在也没有多少事能让你对慈幼局不利了。”她倒是承认得很坦然,眼睛往四壁绕了一圈,也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地摇了摇头,“这屋子住得还可以吧?”

“挺好的。”含光真诚地说,“到了冬天暖气也很足,住着特别幸福。”

这说的是真话,以前到了冬日,虽然有地龙什么的,但毕竟比不上暖气清洁方便,虽然只是墙边的水暖,和杨老师、李年家里用的地暖没法比,但含光不是那种不知足的性子。

“暖气。”李局管扯了扯嘴唇,又笑了,好像有点怜悯含光没见过世面似的。她又恢复了惯有的矜持和冷淡,“这次意外,虽然说是运气不好,但你要不和思阳出去,也不会出这样的事。我记得桂树中学对男女同学来往是有很明确规定的,你这一次,严格说也算是违规了。”

含光熟读校规,又怎会不知道桂树的确是不许男女同学单独出游。不过话说回来,升入高二,学校里女生又少,这方面抓得也就不那么严格了,她也没想过会曝光。现在被李局管指出,也只能沉默以对——没几句话,李局管就把局势又捏在手心里了。

“我记得你是想要考国子监的,”李局管又严厉道,“接下来一年多,可别再出这样的事了。假日出去玩可以,不要再出城了,出门之前和当值的老师报告一下……不,最好都别出门,就在慈幼局读书。考上大学以后再说娱乐的事。”

这……是要限制她的活动范围?含光看着不动声色,心底却是惊讶非凡。——在慈幼局读书当然没什么问题,但李局管这么严格细致的要求,和一般带有警告意味的训诫还不一样,不是那种要让她收心读书的用意似的,感觉更像是……更像是让她别到处乱跑,最好是维持桂树和慈幼局两点一线的生活。

才这样想呢,李局管便说出口了,“两点一线就行了,别的地方不要乱跑,想考上国子监大学,不这么努力也不行。整个慈幼局都等着你给她们做榜样呢。”

含光瞪大眼望着李局管,想从她脸上瞧出一点端倪,但却是什么都看不出来。李局管这样出身的女人,当然是有些城府的。

她突然又想到了自己那离奇的溺水,当时,慈幼局里真有孩子有力气将她摁到水里吗?

李局管翻修后院抽干池水,真的是为了好看吗?

可又有谁要杀她啊,一个平凡普通的孤女,穿越前活得那个凄惨,在任何人口中都是个小透明人……就是要杀她,含光不明白了,难道就没有啥高精尖的手段吗?

比如说给她的饮食里下点毒什么的,要不然就枪击、直接拿车撞人……再不然直接深夜闯进慈幼局把她扼死也行啊。一次摁得溺水,还有一次是多年后伪装车祸?这都有点不干脆啊,用得着如此大费周章吗?

她有点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但看看李局管,又有点不敢肯定。虽然明知问了也是白问,依然不禁试探道,“局管,你是不是认识我……我生母啊?”

“啊?”李局管瞪了瞪眼,随后便露出啼笑皆非的样子来。“说学习呢,怎么忽然说到这里了。你忘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我怎么会认识你的生母。”

她那个神色是有点伤人的,好像在鄙视含光的智商,又有点笑话她自作多情的意思。含光讨了个没趣,也觉得自己说不定是想多了。李局管就是担心自己的荣誉小标兵出事,只好低头认错,“以后一定好好学习。”

李局管微微点了点头,起身道别,“只要能考上国子监,局里也不会亏待你,学费应该能全免。生活费到时候争取给你解决一部分。”

含光现在已经不需要为这种事担心了,但依然是谢过李局管的好意,她彻底相信自己不是李局管的私生女了——哪有只给私生女解决一部分学费的嘛,真是的。

送走了李局管,她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呆,终于才有了自己经历了一场车祸的实感。各种感触纷至沓来,沉淀到了最后,留下的只有一种啼笑皆非的无奈,含光倒头躺下去,盘着手沉思了一会,到底还是放弃了有人要害她的推测——这个想法实在是太无稽了点。

毕竟是经历了一点事情,还没洗漱呢,想着想着含光就睡着了。第二天早上醒来,拿起手机一看,倒是有点小吃惊——手机都没电了。她昨天出去前还充满了呀。

她有点怕手机坏了,忙给充上电。洗漱回来开了机,含光整个人都不好了——她手机里足足有一百多个未接来电,七八十条短信。

也不知道上层交际圈是不是有个新闻直播间什么的,何英晨最早一个电话还是在她们做笔录的时候打的,那时候电话得关静音啊,含光之后一直忘记开回来了。所以何英晨一个人就贡献了七十多个,还有三十多条短信也是他包办的。

剩下三十多个电话就涵盖了叶昱啊,桂思阳啊,于元正等人,甚至连杨老师和李年的电话都有,至于短信基本也都是这些人发来的。

含光那叫一个崩溃啊,赶忙先从杨老师那边回复起来——何英晨打她电话没人接,就打去杨老师那边问消息,所以搞得北京那边都听说了。杨老师也挺紧张的,听含光保证了以后,方才松了口气。不免叮嘱她要小心行事,别坐小司机的车什么的。基本说的内容都和李局管昨天的口吻差不多。至于李年那边也是类似的表示,顺便还和她说了些外语学习方面的事儿。

含光和她说完以后,想了想还是给何英晨打了过去——她虽然知道这通电话没那么简单就可以挂,但何英晨实在是太有诚意了,把他摆在别人后头,她有点过意不去。

电话才响一声何英晨就接起来了。“你终于活过来了!”

他应该是已经知道她没事,语调松弛中带了委屈,好像含光虐待他了一样。含光颇有些无语,解释了一番原委,便道,“你也不必打那么多个啊。”

“我担心啊!”何大少理直气壮,“要不是不知道你在哪个警署,我都想直接找你去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含光很好奇,“谁告诉你的啊?”

何英晨一番解释,含光这才知道原委——登记三人身份的警察,听说刘德瑜是副省长之女,惊讶之下当然要把三人身份上报。刘太太那时候又正在和贵太太们茶叙中,知道此事当即告辞,大家也就散了。何太太回家以后和儿子八卦了一下刘德瑜,何英晨又知道刘德瑜同含光好,当下打个电话想和她问问事情经过,结果一打没接,可不就慌了?这才出现了后来的七十多个电话。一直到他几小时后打电话给桂思阳问消息,才算是知道了来龙去脉。

“原来是这样……”含光听了,才知道何英晨说的‘我担心’是什么意思,她不由也放缓了语气,“那是我不好,没有接到……让你白担心好几个小时,对不住了。”

她软了,何英晨如何能吃得住?浑身都要化开。“没有没有,你别这样说哎——”

话锋一转,又醋上了,“不过,你那时候在桂思阳的车里干什么?”

语气冷肃,倒像是捉奸在床的丈夫一样,充满了被背叛的感觉。

含光啼笑皆非,顿时懒得和何英晨说话。“你有毛病啊,同学间出去踏青不是很正常的事——”

“那你不和我踏青呢?”何大少开始发作少爷脾气了。“我和你说,那个桂、桂思阳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对我没意思!”含光提高了声调,没好气地直接让刘德瑜躺枪了。“我就是陪着德瑜去的,行了吧?”

严格来说,这两句话都不假,不过足够满足何英晨的需要了。他一下懂了,“哦——”

又东拉西扯了一番,把含光说得极为不耐烦,他方才是满足地挂了电话。含光一边冲着电一边翻看手机,有电话打来的都回一个,其中大部分人都是从母亲那边听到消息才打电话给她的,很多人都不知道她当时也在车上。于元正打来还是为了问一题国文……含光一一应付了过去,电话打完了,又开始筛选短信。

跳掉何英晨的所有短信不看(心里还有点小不爽),含光把没打电话的那些人发的短信全挑出来回了,回到最后,见到一条陌生号码,她有点踟躇了。

‘没事吧?’

没头没尾,就这么三个字一个问号,看起来怪诡异的,尤其是李局管昨天的表现,让含光现在真有几分疑神疑鬼。

不会是凶手发来的吧?

一边胡乱猜疑,她一边拿起电话就回拨了过去。那边是很正常的铃声,过了一会,就有人接了起来。

“会打电话,看来是没事了。”于思平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了起来,还带了点很温厚的笑意。“李含光,你的日子过得很热闹么。”

《盛世反穿手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