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甜找来的时候,大河蚌正在吃她的魔兽火烧,叶甜坐到容尘子身边,掏出绢帕本想替他擦擦汗来着,最后终于没好意思,只将绢帕递给了他:“师哥,找了她半宿,你也累了,回去歇息吧。”
容尘子接了绢帕,略略点头:“等她吃完。”
叶甜便撇嘴:“问题是她吃起来有完没完啊?”
容尘子终于也考虑到这个问题,他摸摸河蚌的头:“让小二把你的魔兽火烧给包上,回去再吃好么?”
河蚌其实也不饿,她就是馋,闻言倒也乖觉:“好吧!”小二正打包火烧呢,她又有事儿了,“知观,我渴了。”
容尘子还没接话,倒是那小二开口了。他瞅准了容尘子出手大方,专推贵的:“我们这里有最正宗的玉腴酒,最适合女子饮用了,小娘子要不要尝尝?”
容尘子微微皱眉:“不许喝酒。”
大河蚌哪里是个听得的,她立刻就问小二:“好喝吗?”
小二哪里还会答别的,当下就应:“当然。玉腴酒是宋刘后出的秘方,入口香醇,是咱这有名的琼浆玉液!”
河蚌就两眼亮晶晶地望着容尘子:“知观。”
尾音转了三个弯,容尘子就摇头叹气:“一壶玉腴酒。”
小二乐了:“好咧,客倌稍等着!”
叶甜看着眼中冒火:“师哥!你不能老这么由着她的!”
那河蚌却是眉开眼笑,猛地扑进容尘子怀里,不由分说就捧着他下巴狠狠啜了一口。容尘子躲避不及,顿时脸色微红:“别闹!”
只是那声音三分严肃七分纵容,又何来半分威慑?
叶甜便只能跺脚了。
片刻之后,酒水上来。大河蚌觉得很新鲜——这货河里海里呆久了,没喝过酒。她从小二的托盘里接过那莹白的薄胎酒壶,跟喝水一样咕噜咕噜喝了半壶。
容尘子忙抢过来:“慢着些。”
倒是那小二满脸期待:“小娘子觉得口感如何?”
那河蚌咂了一阵嘴,白玉般的面庞开出三月桃花,她的眼睛里像是春潮涨落的湖泊:“呃……没尝出来。”她依着容尘子,声音低若低喃,“知观,我们回去吧,我困了。”
容尘子低应一声,正要起身,这货整个儿栽进了他怀里——被放翻了。
他一时哭笑不得:“这下好了,成个醉河蚌了。”
那河蚌滚烫的脸直往他胸口蹭,她本已醉糊涂了,但听到关键词,她还留意:“醉……醉河蚌好吃么……”
容尘子拍了拍她的头,看她醉得海棠凝露一般,刚正君子终也生出了几分儿女情长。
叶甜从未见过那种眼神,同以往他对自己的温和截然不同。容尘子抱着河蚌行在前面,叶甜紧握双拳,指甲刺入了掌心。
到了秋云苑,清素和清灵已经先回来了,见状立刻备好了香汤,还准备了醒酒药。容尘子打发他们去睡了,河蚌醉成这样,他实在不能放心让她独宿,当下也不顾叶甜拦阻,径自将她抱回了自己房里。
着忙了大半夜,容尘子真的有几分倦意,但仍是将这河蚌先刷干净。怕她在壳里闷得难受,仍旧将她变回人身抱到床上。他自己跑了一天,烟尘满身,也是细细沐浴了一番。
及至忙完,已经将近四更了。
他在河蚌身边躺下,那河蚌水蛇一般缠绕上来,整个人都扑在他身上,模模糊糊地道:“知观,我要和你睡!”
容尘子左手握住她的右手,任她趴在自己胸口:“嗯。”
河蚌双手一蹭,鼻子对鼻子打量容尘子。容尘子生得高鼻深目,脸型略微削瘦,她打量良久,突然俯身轻轻舔他。从鼻尖到鼻梁,再到额头。容尘子微微闭目,那小舌头如猫舌一般灵活,他无波无澜的心突然生出一丝涟漪。
但他很快便凝心镇气,守住心神。她喝多了,这时候做对她不好。
大河蚌迷迷瞪瞪,只有一个想法——好香,好想咬一口啊……这家伙又流了半斤口水:“知观,你真香。比葱烧海参还好吃……”
容尘子啼笑皆非:“藕粉丸子好吃还是葱烧海参好吃?”
河蚌毫不犹豫:“海参!!”
容尘子摸摸她的头:“无量佛,贫道终于战胜藕粉丸子了么?”
这样一想,他又叹气,要是一个葱烧海参遇到九十八个藕粉丸子,估计还得输……
次日,刘阁老果然亲自上门,他已年过六旬,但精神矍铄,花白的美髯愈发显出一种智者的风采。人上了一点岁数,总是特别怕死。这位刘阁老也不例外。他一心想学些仙术,曾几次提出尊容尘子为上师,皆被容尘子以其不是道门中人而婉拒。
也亏得这刘阁老想得出来,还真给琢磨出一个损法子。
在秋云苑见到容尘子,这位刘阁老眼角笑出了两道鱼尾纹:“老朽训下无方,这下子罪过大发了!!”
容尘子仍旧着了白色的道袍,衣冠齐整,容色淡然:“福生无量,阁老言重了。”
刘阁老笑声爽朗:“尊师雅量,万不可与家中小狗奴一般见识。”他与容尘子把臂而行,再三赔礼,倒是亲热无比。容尘子自然不会和一个家奴一般计较,也并不在意。
一行人入到刘府,叶甜同二师兄庄少衾在皇宫中呆过一段时间,此时觉得这楼台亭阁美则美矣,却终少了一股天然贵气,不过尔尔。但那大河蚌对陆上建筑没什么见识,一路行来左顾右望,十分新鲜。
刘阁老自有谋算,先将容尘子引与内眷见了,府中刘老夫人见他生得金质玉相,言行举止之间谦和刚直,心里已经有几分喜欢,但还是私下里同刘阁老商量:“吾儿,这人本事,历来也只是听说,老身总不放心,须得亲眼见识一下才好,没得误了我家孙女。”
刘阁老自然是要使老母放心:“此事不难,前几日迦业大师云游到此,挂单含玄寺,儿明日着人将他请来,与容知观略略斗法,试他本事,也令母亲心安。”
刘老夫人脸上顿时现出了几分笑意:“吾儿所虑甚为周到,如此便好。”
容尘子一行被安顿在沉香园,是个清静安逸的所在。容尘子住主院,叶甜和河蚌居室相连,用意也是好的,让二人之间相互有个照应。但刘阁老此人实是人精,此二女同容尘子关系特殊,他如何看不出来?
这就是以猫牵制狗,二女互相监视,谁也甭想偷会容尘子。河蚌先前不干,但到底是客居此处,容尘子好话说了一箩筐,终于把她哄住了。
待到夜间,几个人用过饭,相继歇下了。叶甜住了外间——也是看住这个河蚌的意思。也省得万一再丢了,容尘子又要四处去寻。
十月的夜晚一片静谧,一轮皓月高挂枝头,四方一碧。容尘子只着白色中衣,拥被侧卧。冷不防门外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容尘子何等耳力,立刻便翻身坐起,右手手腕一翻,枕下宝剑已握在手中。
按理刘府应该非常安全才对,来人是谁?那个淘气的河蚌和叶甜师妹无恙否?
他紧皱浓眉,翻身佯睡。
门栓被打开,有人悄悄探头往房里望了一眼,略带得意地偷笑了一声。容尘子块块收紧的肌肉突然就放松了下来,枕下紧握着剑柄的右手缓缓松开,他语声责备中带了一丝无奈:“又不听话了,明日让主人家看见不好。”
那大河蚌一头钻到他被子里,十月的深夜已经有了些许凉意,她赤着足,又只着了一件薄衣,身体如发丝般凉腻。
容尘子微微一顿,轻轻将她拥入怀里:“出来多加件衣服吗,”他往下摸摸她的脚,“又不穿鞋子!”
河蚌在他怀里耍无赖:“我要和你一起睡!!”
容尘子将她揪出来,她死也不肯,反倒流氓一般扯光了自己的衣服:“格老子的,你拖我出去我就把姓刘的全家都喊来!”
容尘子哭笑不得,触及她肌肤时只感觉那手感温润如春水。他喉头几动,片刻才道:“把衣服穿上。”
大河蚌还在打滚:“我就要在这里睡!”
月光如碎银,榻上她肌肤赛雪、发如泼墨。容尘子捡了她丢在一旁的薄衣递过去:“先穿上。”
那河蚌见他是真要赶自己走,不由也透了点商量的意思:“要么……我准你摸摸我的脚,你让我在这里睡好不好?”
容尘子啼笑皆非,她却果真伸了那双精致的小脚过来:“你摸吧,我睡啦!”
容尘子还没说话,她果断在床上躺好,抱着半床被子睡了。那双小脚搁在他膝上,容尘子轻声叹气,许久方伸手触摸前日留下的伤处。那伤好得快,如今单是用手触摸,已经没有任何异样了。
他的指腹抚过那寸寸柔嫩的肌肤,不多时,心头竟然生起一阵奇异难耐的搔痒。他慌忙放了手,顿时羞愧难当,只得揽着河蚌待她睡熟,凝心镇气,再不往邪处想。
夜渐渐深了,大河蚌渐渐睡熟了。容尘子趁四下无人将她抱回卧房,叶甜竟然睡得十分香甜。容尘子恐河蚌使了什么坏,待伸手去探,不见异样,这才放下心来。
河蚌依在他怀里,睡得死沉死沉的,容尘子轻轻将她放在里间的榻上,她雪白柔软的五指在睡梦中仍牢牢扯着他的衣襟。他将那只小手轻轻掰开,扯了被子给她盖上。临走时见她睡颜,突然俯身,在她额上轻轻一吻。
见她没有醒转,他悄无声息地出了卧房,轻轻关上房门,袍袖一拂,将门栓从里面闩上。
脚步声渐渐去远,大河蚌睁开眼睛,月色凉腻地透过窗纸,光影摇曳。她懒懒地翻个身,不由地打了个哈欠,又咂咂嘴——刚刚应该趁机问他要口肉的,这两天他特别好说话,一口肉应该会给吧……
第二天,叶甜极早就起了床。有贵客在,刘阁老自然也只有早早起床相陪,刘府上下早早便忙碌开来。只有那大河蚌不自觉,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到巳时末还不起来!
最后还是容尘子担心她饿着,让叶甜将她给摇了起来。
刘阁老早有准备,今日在后园设宴。时逢初秋,黄花满庭。后园湖中藕色将残,刘阁老在庭中设宴,特邀迦业大师和容尘子共饮。
宴间讲究座次,德高者居上,迦业法师倒是直接在上首坐了,刘阁老也不好多言,将容尘子让到次席。女眷本当回避,但刘阁老本就别有用心,因此也在旁边另设席位,将十几个如夫人、六个儿子、三个女儿及其他亲眷都聚在一起。
叶甜同清素、清灵皆是客,地位自然也被拔高,清灵、清素被安排同刘阁老之子同桌,叶甜更是和刘老夫人、刘夫人同席。一行人都已坐定,那大河蚌方才姗姗而来。
刘阁老给几个人都准备了换洗衣裳,今儿她着了一套荷叶碧的长裙,领是V形领,开口极宽,几乎半裸了肩头。偏生她也不戴肩巾,只在脖子上戴了一串白珍珠项链。那珍珠粒粒圆润无比,珠光映着雪肤,愈加光彩照人。
她踏着满园秋花而来,不艳不寒,却透出一股别样的清新雅致,如同那满池荷花在这个十月金秋悄然绽放。诸人的目光都有一瞬间的凝固,连刘阁老这般的花丛老手也不觉心肝一颤。但于人前,没人好意思多看她一眼。
这河蚌小鹿般蹦过来,倚着容尘子就要坐下。容尘子本就古板,且他所接触的女子,要么如叶甜这般修道,要么俱是大家闺秀,俱都百般矜持保守,哪里能接受这般装束。那嫩白如玉的双肩、V领间若隐若现的沟壑令他一股血直冲了脑门,他顿时有些着恼,低声道:“你你你……这成何体统!快回去把衣服换了!”
河蚌哪会管他,径直在他身边坐下来,突然她就瞪大了双眼,直盯迦业大师。
一看她的目光,容尘子便知不好,还没来得及阻拦,这货已然开口:“哪里来的大和尚好不晓事!我们知观在此,岂容你坐上席?快快起来!!”
她大声娇叱,神色却如任性小兽一般无邪,迦业大师一时竟也动不得气,与女人争执,多少有损他的宝相庄严。他微露了尴尬之色,容尘子立刻轻喝了一声:“不得无礼。”
上首的迦业大师这才双手合十,口念阿弥陀佛:“贫僧同容知观皆是出家之人,眼中只有座席,何来主次呢?”
旁人知道适可而止,这大河蚌却是个较真的货,她眼一瞪,立刻就回敬:“那你站起来,让我们知观坐你那儿!”
迦业大师哭笑不得,容尘子挟了一块核桃脆酥到河蚌碟子里,河蚌注意的重点立刻被转移了。容尘子这才回礼:“无量天尊,佛祖大肚,能容万物。迦业大师乃大德高僧,岂会担不起区区一上席?大师且莫同她一般计较。”
迦业大师自是客套了一番,这顿素斋却吃得有些微妙。
那河蚌却只顾得往嘴里塞东西,刘阁老见她与容尘子关系亲密,自然是多了几分留意:“不知姑娘最喜欢吃什么,老夫让厨房依着姑娘味口再做些送来……”
那河蚌左右望望,素手将容尘子一指,答得毫不犹豫:“他!”
诸人讪然,容尘子一口茶险些喷了出来,不由低声喝:“别胡说。”
刘老阁本就是别有用心的,当即自然要问:“叶真人是知观的师妹,老朽倒是识得的,但不知这位姑娘如何称呼,是知观的……”
容尘子正要答言,那河蚌已经接话了,她一接话,连清素都捂了眼睛。她干净利落地答:“我是他的鼎器啊。”
满桌人尴尬不已,连迦业大师都以袖挡脸,借饮茶之机藏笑,容尘子不好承认,又不好否认,只得干咳一声,加固面皮。那河蚌咽下嘴里的点心,又转头去问清素:“对了,鼎器是什么东西?”
清素一个劲儿地咳嗽:“鼎器嘛……呃……”他想了半刻,也学会了大师兄的鬼扯,义正辞严地答,“夏分天下为九州,又铸青铜鼎,一鼎喻一州,九鼎即为天下。鼎器……就是非常非常贵重的意思吧……”
这一番解释,河蚌十分满意:“本座当然是十分贵重的啦,难道还真只是一个普遍河蚌不成……”
在观中养成了习惯,清素连连点头,毫无节操地恭维:“那是那是,您怎么可能是普通河蚌呢,就算是个河蚌,那也是河蚌中的战斗蚌呀……”
这厢二人说着话,那边刘阁老可有些小心思了——原来容知观果真使用鼎器,外界传闻本还不信,如今可算是亲眼看见了。他心中一喜一忧,喜者,能选中这样的鼎器,这容知观也是懂些风情的,看来要让他接受自己女儿倒也不难。忧者,此人这个鼎器实在是美艳非常,连自己这把老骨头都忍不住心猿意马,若是女儿当真嫁过去,如何去除这个障碍呢……
当然那时候容尘子不知道他的想法,如果知道,肯定会替他补充一句——刘阁老,你想太多了……
席未过半,刘阁老便开始往自己的目的靠近:“佛祖普渡众生,仙道亦讲究渡己渡人,倒不知两家法门,谁更通玄。”
迦业有些怕了那河蚌,不接话。倒是容尘子不愠不火,淡然道:“佛无东西、道无南北,古来诸法平等,何来高下之说?”
刘阁老抚须点头:“尊师说得是,然今日得遇二位,莫若使些小术令老朽开开眼界,见识释道玄奇,二位尊师意下如何?”
容尘子便听出他有些怂恿斗法之意,顿时有些不快,并不接话。倒是迦业大师难遇高手,此时兴致颇高:“如此,便请家翁搭三丈三高法台两座,我等略施小术,聊以助兴。不知知观以为如何?”
容尘子还未答话,那河蚌就凑了过来:“三丈三高的法台啊,什么都看不见有什么好玩的。”
容尘子再次替她挟了菜,语态平和:“迦业大师相邀,贫道岂敢不从?只是既然以微末之技助兴,法台就免了,也不必兴师动众。”
迦业大师拈着颈间佛珠,笑容祥和:“就依知观。”
二人出了席,将众人都目光都引了过去。
大河蚌左手拎着桂花糖蒸栗粉糕,右手端着玫瑰饮,眼睛亮晶晶的:“知观加油,不能输给大和尚!”
容尘子将自己面前的糕点、果品移到她面前,并不答话。倒是叶甜有几分担心,此刻离席前来:“师哥,迦业大师也是颇有名望的大德高僧,万万小心应对。”
容尘子略略点头,单手作揖:“既是如此,大师请了。”
迦业芒鞋袈裟,手拄禅杖,也是双手合十回礼:“知观请了。”
古来斗法,皆有千百种花哨方法。迦业也是为众人看个热闹,顺便试探容尘子的本事。只见他禅杖微微顿地,力量极轻,后园中诸人却感觉地面一颤,如坠千斤巨石之势。
片刻之后,只见一片金色的佛光之中,竟然现出十二个迦业和尚,个个手拈着佛珠,低诵梵音,宝相庄严。任人远观近望,不见丝毫异样。
诸人哪见过这般神通,皆是啧啧称奇,明白这是要让容知观辨出真身了。
席间大多数人都注意着场中,叶甜更是目不转睛,十分紧张。那大河蚌却仍是埋头苦吃。刘阁老不时命家奴给她加菜,极为殷勤:“请问姑娘姓氏,仙乡何处?”
河蚌抬头看了他一眼,不说话。刘阁老一张脸皮早已刀枪不入,也不觉难堪。倒是十几位刘家姨太太关心的问题不一样。刘老爷家的九姨太过来敬这河蚌一碗茶,河蚌不喝茶,将半盅玫瑰饮替着饮了。
九姨太同河蚌说着悄悄话:“你真的是容真人的……鼎器呀?”
大河蚌往嘴里塞杏花糕:“这还有假的?”
九姨太抿着嘴儿笑,脸色微红:“我听说他们修道的……那个都特别厉害,是不是真的?”
她十三岁嫁给刘阁老,那时候刘阁老已经是将近五十的人了,想当然对健壮的男人总是比较好奇。大河蚌不明白,她歪着头:“哪个呀?他很多地方都挺厉害的呀。”
九姨太是想讨些双修的秘方,这两年她渐渐上了点年岁,不如新人得宠了。看着这河蚌细皮嫩肉、指如青葱,觉得这双修当真是妙法,越发希望能窥得一二了。是以她有意套话:“你……今年多大了?看上去似乎很小的样子。”
这个问题太深奥了,河蚌仔细想了一阵:“忘了,不过我可不小了。”
她这么一说,九姨太更是兴奋得两眼放光——年轻是女子骄傲的资本,这河蚌若是豆蔻年华,岂有不说的道理?她若不说,定然是有些年纪了。
她顿时就偷偷摘了自己手上的碧玺手链投石问路:“你可不可以……”
她搓着手,还在犹豫如何问得委婉一点,其他姬妾哪甘落后?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何况若真让这九姨太得了妙法,以后还不得夹着尾巴作人了?
是以一群姬妾一拥而上,将大河蚌簇拥到了姬妾们那一桌,敬她在上席坐了。十六姨太最近正受宠,她放下架子,对河蚌笑得极是献媚:“小姐姐,容知观在床上……是不是能……做很久呀?”
河蚌答得毫不犹豫:“那是他的强项好不好,他每晚一上床就坐,没个一两个时辰完不了事!一边坐还一边掐指诀呢,烦得很。”
此言一出,一干姬妾俱都口水长流,一、一、一两个时辰……她们看向容尘子的目光顿时变异!连最端庄的二夫人都忍不住半捂着脸插嘴:“那你一个人……应付得了吗?”
河蚌上下将她一打量,一脸“你这个笨蛋”的表情:“那有什么应付不了的,他坐他的呀,我睡我的!”
众女一脸“你有福不会享啊”的表情,三夫人忍不住了:“他那根东西……一定很大吧……”
说完她就以袖捂住了脸,河蚌往嘴里塞着梅花香饼:“什么东西?”这货自作聪明,“哦,你们说那根长长的、长着毛的东西啊!”她一指容尘子(手里的拂尘),还愤愤不平,“说大也不大呀,不过可硬了!上次我不过撕了他一本书,他就用那东西打我!”她夸张地比来比去,“老子那么厚的贝壳呀,都差点打裂了!”
视线再次转移,望向那一丛三醉芙蓉之下长身玉立的容尘子,他衣冠严整,容色肃然,言行举止无不端方温良。众女望向他的眼球呼之欲出,口水都滴到了草地上,背壳都能打裂,那那那、那活儿得有多硬啊……
从此以后,刘府女眷都不称他为知观,也不叫他真人,私下里大家都叫他两个时辰。不过见天的功夫,“两个时辰”的事迹就在刘府内眷之间被“奔走相告”,容知观一见到她们的目光,就莫名地瘆得慌……
这头迦业同容尘子正在斗法,只见场中一片金色如水的佛光,十二个迦业如同十二尊佛陀。容尘子念了一声无量佛,也不去分辨真假,单折了一朵桃红的木芙蓉在手中,面上带笑:“迦业大师佛法无边,贫道见识了。”
随后携花入席,诸人均不知何故,正自狐疑间,只见他手中芙蓉竟然出语道:“知观法眼通天,贫僧献丑了。”
容尘子笑意浅淡,却将手中芙蓉花搁于桌上,片刻之后果见一缕青烟,花化人形,正是身披袈裟的迦业。大和尚露了这一手,虽然被容尘子识破,但刘阁老一家俱都是肉眼凡胎,又何曾见过这样的玄奇之术,顿时喝起彩来。
迦业落地之后,对容尘子也恭敬许多:“此次轮到知观出题了。”
容尘子回礼:“大师既已修成变幻之术,隔空取物、五鬼运财些许小术约摸都只是儿戏。”他缓缓行到席间,取了河蚌面前的一盏清茶对天而泼,也不见如何作法。
然片刻之后,但见满园茶雨,香气清幽、沁人心脾。诸人正觉玄妙,却见那池中开出一朵火红的莲花,莲生重瓣、其上金光流转,恍恍然不能直视。
迦业兀自微笑,只觉道家障眼之法,倒也不足为奇。正欲开口,突然埋首一看,顿时失色——他身上红色金线的袈裟不知何时已然失了踪影,此时身上只着了一身黄色的僧袍!
“知观……”他开口唤得一声,突然又转头看向池中——那一朵红莲,不是他的袈裟所化,又是何物?
容尘子收了术法,茶雨骤停,那一朵红莲如一团火焰自池中冉冉而升,仍回到迦业手中。迦业再不敢托大,斟茶敬容尘子。容尘子并无得色,姿态不卑不亢,二人互敬,倒也一团和气。
刘阁老向刘老太太施了回眼色,刘老太太此时见了真本事,哪还犹豫,当即就喜笑着连连点头。
一场宴罢,容尘子同迦业虽奉行道法不同,倒也还相谈甚欢。容尘子博闻广记,迦业也算是得道高僧,二人相遇,又哪有不惺惺相惜的?
但迦业对容尘子身边这个河蚌仍然是没有好感,筵宴将尽时也话里有话地劝:“不论是信佛奉道,终究也是讲求不生妄心、守静内观。知观品行高洁贫僧素有耳闻,只是色之一字,易生杂念。虽有得益法门,终也不宜过甚。知观也须思之、慎之方是。”
容尘子还未接话,那河蚌已经脆生生地开口了:“大和尚好没道理,怎地如此怂恿我家知观?”
容尘子出言喝止,迦业也不能和女子分辩,并不答言。但那河蚌可是个小气的,她一直怀恨在心!
下午时节,刘阁老正和容尘子谈他新宅的地基风水的事,堪舆之术是容尘子的专长,迦业并不参与,只在池边望着那一池残荷,也不知思索什么。
叶甜也还能帮上些忙,自然跟在容尘子身后,姬妾们没讨到双修的妙方,正暗自计较不肯散去。
大河蚌蹦蹦跳跳地走到池边,冲迦业和尚就是一笑:“大师!”
迦业往后退一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女施主有何见教?”
大河蚌语笑嫣然,那美目中仿佛凝聚着千顷碧海,波澜起伏美哉壮哉:“天好热啊,大师。”
迦业一怔,果觉这十月的天酷热无比,那河蚌笑容不敛:“这池水真凉,若能洗个澡就好了。”
“是啊,”迦业轻声重复,“池水真清凉。”
河蚌笑若银铃:“月色好,荷花也开得好。”
迦业眼中便暗了天色,夜色渐浓,皓月中悬,池中绽开了六月粉荷:“好美的一池荷花。”
他轻声赞叹。
河蚌缓缓往后退,语声又轻又软,甜甜糯糯:“四下无人,下去洗个澡吧。”
迦业耳中只听见夏虫长鸣,风过荷叶,余香盈袖。他放下禅杖,开始缓缓脱掉黄色的僧袍,脱掉里面的中衣,再脱下灯笼裤、芒鞋。
大河蚌飞快地跑到容尘子身边,扯了他的袖角听他谈风水局。迦业大师正要脱里裤的时候,园中某姨太太一声尖叫。交谈中的容尘子和刘阁老俱抬眼看去。只见满池残荷边,迦业大师脱了衣裤,大有“到此一游”的意思。
容尘子一惊,连忙上前,右手食指凌空画符,口中念念有辞,片刻之后一声清喝:“破!”
迦业只觉眼前夜色猛然一荡,如墨般缓缓流尽,眼中又现一片十月艳阳。瞅见自己几乎裸奔,这位大德高僧心神俱震,他本以元神自傲,多年未逢敌手。如今遇到容尘子已是颇有感悟,又怎料有人能以区区幻惑之术魅了他去?
他抬眼望向那河蚌,一脸震惊。那河蚌却扯着容尘子的衣袖,只是笑:“迦业大师身在方外,可惜心在红尘。纵然骨格清奇、得遇良师,终究难得大造化。”
容尘子恼她顽皮,一甩拂尘,正敲在她背上,她哎哟一声,这回是真的差点打裂了背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