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近两个月时间,满儿天天出内城,打死不准任何人跟,只肯让小七一个人陪,塔布几人都在心里犯嘀咕,愈嘀咕愈大声,不知如何处理这种状况才好。
    福晋不会真跑去找男人了吧?
    「不会!不会!福晋绝不会!」玉桂坚决又肯定地断然道。
    「但……但前儿我问福晋到底上哪儿去了,福晋说……说是去找男人呀!」耿直的乌尔泰——地照话翻话。
    「你还真是傻楞儿耶!」佟桂翻翻白眼。「福晋的脾气你还不了解吗?准是每次她出门前都要被咱们这样追问一次,问得她脾气上来了,所以才随口说说,好堵我们的嘴嘛!」
    「不过……」塔布皱眉沉吟。「福晋究竟上哪儿去了呢?」
    「又不准咱们跟!」乌尔泰喃喃咕哝,一想到不知如何向王爷交代,他就有逃命天涯的冲动。
    「还威胁咱们!」玉桂不满地咕哝,这回该轮到她跟福晋出去玩了说。
    「而且非穿汉服不可!」佟桂觉得这点最奇怪。
    「到底干什么去了呢,她……」
    「福晋又惹什么事儿了?」
    大家都在揽眉苦思,一时没人注意到说这句话的人并不是他们其中之一。
    「唉,明知故问,不就是……咦咦咦?王爷,老天,您终于回来了!」
    乍见王爷大人不知何时提着包袱站在一侧,塔布四人不禁吓了一大跳,旋即一窝蜂围上去,七嘴八舌抢着向他报告福晋最近的「神秘」行径。
    「王爷……」
    「王爷,福晋……」
    「王爷,福晋她说……」
    「不好了,王爷,福晋她真的到外头找男人了!」
    瞬间,所有的声音戛然中断,三双难以置信的眼不约而同投向那张大嘴巴,千般错愕,万般惊恐——他是白痴吗?
    不用问,那位大嘴巴就是乌尔泰。
    四月初的京城,乍暖还寒,走在内城的西大街,向晚的夕阳斜斜地披落在身上,虽然行人不少,却还是有几分萧瑟。
    「天哪,小七,我快受不了了,他们怎么还不走啊?」满儿沮丧地长叹。
    「他们说了不是,满儿姊不去,那位二姑娘就不肯成亲啊!」小七同情地说,却也无计可施,这种问题可不是他能随便提供建议的。
    「总不能在这儿耗一辈子吧?」
    「等王爷回来,或者他知道该如何处理最好。」
    「谁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要回来?」一提到那家伙,满儿就满肚子气。
    「也许快回来了吧。」
    「最好是,不然你就等着看我发疯吧!」
    小七不敢明目张胆的笑出来,只好笑在肚子里。
    「好了,王府到了,满儿姊,我也该回去了。」
    「喔,好,谢谢你啦,小七。」
    挥挥手绢儿道完别,一个头两个大的满儿全然没注意到王府门前守卫的古怪表情,径自进入王府内,一路上只顾愁眉苦脸、哀声叹气,也没注意到所有下人们都避开她远远的,活像她瘟神似的,甚至在进了寝楼后都没注意到寝室里多了一个人,兀自喃喃自问。
    「我到底该如何打发掉他们呢?」
    「打发掉谁?」
    「打发……呃?」满儿愕然回首,顿时惊喜交集地扑过去。「老爷子?天爷,你总算回来了!呜呜呜,你都不知道这两个月来人家有多凄惨,都怪你啦,就不能晚两天出门,先把这个问题处理掉……」
    那人就端坐在窗前,背着凄艳的落日,脸孔阴阴暗暗的看不真确,但那一身暴戾凶狠的肃煞之气却是显而易见的。
    然而不知是太欢喜或太迟钝,满儿竟然丝毫没感受到那人散发出的凌厉气势,也没察觉到那人阴森森、冷冽冽的语气,兀自窝在那人怀里嘟嘟囔囔地诉苦埋怨,早已算计好要把所有责任一古脑全推到某人身上。
    「……害人家一个人焦头烂额的不知如何是好,都怪你,都怪你啦!」
    「……什么问题?」
    「我爹、大姊、姊夫,陆二哥和小妹啊,你刚出门两天,他们就跑来找我了,真该死,也不事先通知一声,害我吓得半死!」
    「……原来是-爹。」
    「对啊、对啊,就是我亲爹,你知道他来干嘛吗?」仰起娇靥,满儿一脸饱受困扰的恼怒。「他居然要我跟他回大理,说什么二姊见不着我就不肯成亲,开玩笑,谁敢去啊!」
    话落,她横眼吐出两声不屑的冷哼,并忿忿地离开他的怀抱,烦躁地踱过来踱过去,一边分析给他听。
    「想也知道,二姊想见我,她自己为什么不来,一定要我去,肯定有问题对不对?所以说,我才不敢去呢!可是我不去,爹就不肯回去啊!所以我就跟他说,经历过那件事之后,你绝不会同意让我去……」
    说到这儿,她停下来仰天哈了一声以示嘲讽。
    「那样也不行,他竟然坚持要跟你谈,我说你不在京里,他就非得等到你回来不可,这还不够,他又说要趁此机会看看他的外孙,天哪、天哪,我怎么敢给他看,小鬼们随便说两句话就穿帮啦!」
    一边叫一边翻白眼,她继续踱步。
    「我只好说孩子们陪你一块儿回乡探亲去,也不在京里头。然后塔布他们又天天追着我问我到哪里去了,拜托,我哪敢跟他们说实话,每天出门还要紧张兮兮地注意他们有没有跟在后头,告诉你,这样再多过两天,我不发疯才怪!」
    她终于在他面前驻下脚步,哭丧着脸。
    「老爷子,你说怎么办啦?他们不快点离开,我时时刻刻心惊胆跳的,可是我也不想跟他们回大理呀!」
    终于听完她憋了两个月的苦水,窗前那人方才慢条斯理地起身去点燃灯烛——天色差不多全黑了,再回过身来俯眼凝视紧贴在他后头,期望他能快快接手这项棘手问题的妻子,神色业已恢复往常的冷漠沉静,周身那骇人的气势亦已销匿无踪。
    「他们此刻在何处?」
    「他们原来住在安化寺附近的客栈,我觉得不安全,就赶他们到城外去住,又怕他们乱跑惹出事端来,只好天天去盯住他们,一边忍受他们的噪音折磨……」满儿可怜兮兮地抽着鼻子,顺便再多诉一项苦,期待能多博得一点同情。「呜呜呜,你都不知道人家有多辛苦!」
    她如愿了。
    那人展臂将她纳入怀里,无比温柔地摩挲她的背、安抚她的心,她立刻紧紧环住他的腰际,他可以听见她贴在他胸前吐出一声满足又安心的叹息。
    「我会处理。」
    「好。」
    「告诉我-还对他们说了些什么?」
    「还说呢,我这谎话是愈扯愈大啦……」
    翌日清晨,寝室门口,佟桂、玉桂两人在门外-推我、我推-,谁也不敢敲门进去伺候,却又奇怪昨儿晚怎么没听见寝楼的厮杀声?
    「王爷舍不得吧?」
    「或者说开了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但起码该来场前锋战呀!」
    「雷声大雨点小?」
    「-有听见打雷声吗?」
    「床头吵床尾和?」
    「谁听见吵架声了?」
    「不会是王爷一气之下,劈头见福晋便挥掌扫过去,不小心一掌就把福晋扫挂了吧?」
    「挂到哪里?」
    「墙上。」
    「……」
    四人的话愈说愈奇怪,突然……
    「塔布,进来!」
    冷不防地,房内传来主子的召唤声,四人心腔子不约而同抖了一下,差点转身落跑,不过退了一步后塔布便回复镇定,连忙推门进入。
    其他三人也争先恐后涌进去探视战况究竟如何,却愕然瞧见主子早已更衣妥适,安然端坐于桌旁,而梳妆台前,女主人正对镜自行梳头挽髻,也没什么不对,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
    究竟是怎样?
    「佟桂、玉桂,-们昨儿睡晚了是不,怎地这么迟?」自镜子里瞧见他们,梳妆台前的人随口念了两句,听语气没恶意,只是奇怪。「我不用-们伺候了,快去准备早膳吧,我和王爷要出门了!」
    「是,奴婢们马上去准备!」佟桂、玉桂各自顶着一个大问号匆匆离去。
    「塔布,把这封信送进宫里头去。」
    塔布立刻上前双手捧接主子递给他的信函,又听见主子沉声下了另一道命令。
    「乌尔泰,去叫弘普来!」
    一个时辰后,王府主人和女主人带着小主人会同小七出府去了,塔布四人怔忡地望着他们的背影,愈来愈搞不清楚状况。
    竟然带着自己的夫婿和儿子去会见情人,有这种事吗?
    广渠门是外城东边的出口,当年袁崇焕就是在这里打败了努尔哈赤,可惜崇祯太笨蛋,居然凌迟处死了唯一可以救得了明朝的人,活该他三十五岁就上吊自杀,可叹他临死前还执迷不悟,一心以为天下人皆负他,慨叹曰:君非亡国之君,臣是亡国之臣。
    想来下了九泉进了地狱之后,他也应该明白是:臣非亡国之臣,君实乃亡国之君了。
    「出了广渠门再往那边走半里路就到了。」满儿伸指往南边那儿指去。
    「额娘……呃,不对,娘,外公一点都不知道爹是谁吗?」弘普歪着脑袋问。
    「不知道,也绝不能让他们知道,还有……」满儿严肃地千叮咛万嘱咐大儿子。「外公是谁也不能说给其他人知道,包括你奶奶和弟弟、妹妹,不然你就等着被圈禁起来吧,对不对,夫君?」
    「娘子说得是,」金禄笑吟吟地摇着折扇,活像清晨出门遛腿儿似的慢慢踱着步,悠闲极了。「除了咱们三个,其他谁也不能给知道。」
    「知道了。」弘普认真地点点头,旋即咧嘴笑开来,「原来娘天天往府外跑就是为了这事儿啊,哈哈,府里大家都在猜想说娘是不是对爹真上了火儿,所以趁爹不在溜到外头去找男人,因此才不让塔布跟……唉!」还没说完,后脑勺被捶了一记小馒头。「很痛耶,娘!」
    「胡说八道!」满儿怒骂,「那种事只能说说,哪能真去做,你们真是昏头了!不过……」眼一转,她又浮上一脸得意。「你爹才不会相信那种谣言呢,对下对,夫君?」
    闻言,弘普失声爆笑,「才怪,昨儿爹他……唉哟!」再一次,话还没说完,又中了一记重量级的,「哇哇哇,这个更痛!」他龇牙咧嘴地拚命揉后脑勺。「爹呀,折扇是用来扇风的,不是用来打人的好不好?」
    「小孩子有耳无嘴,少来多话!」金禄若无其事地说。
    弘普不屑地横他一眼,低低咕哝,「哼,敢做就不要怕被人知……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嘛!」嘟囔转惊叫,人也狼狈地抱头鼠窜到一旁去了。
    金禄慢吞吞地放下折扇。「谅你也不敢!」
    「你们父子俩到底在说什么?」满儿奇怪地问。
    金禄泰然自若地摇两下折扇。「没什么,娘子,没什么。」两句话就想把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是吗?」满儿疑惑地来回看了他们好一会儿,方才耸耸肩,决定那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啊,对了,咱们离开寝楼时,你有没有注意到园子里那座跟马车一样大的假山好像不见了耶!」
    话声刚落,弘普再次捧腹狂笑。
    「他怎么了?」满儿一头雾水,再回眸看,金禄满脸尴尬。「你又怎么了?」
    金禄以扇掩口咳了好几下,两眼飞向一侧不敢看她。「那座假山……呃,并没有……呃,不见,只不过变成一堆……咳咳,砂。」
    「变成一堆砂?」满儿惊讶又困惑地重复道。「为什么?」
    「为夫我……咳咳,」金禄干脆转过头去假作欣赏风景。「一时心血来潮,拿那座假山来……咳咳,练练掌力。」
    满儿诧异地直眨眼。「你有毛病啊?干嘛没事拿自己家里的假山来练掌力?」
    金禄咧咧嘴。「府里的假山太多了?」
    满儿愣了愣,狐疑地瞄一下仍在大笑的弘普,再看回五官别扭的金禄,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瞧了半晌。
    「沁水亭也垮了,那又是怎么一回事?」
    「那……咳咳,呃,那座亭子不好看,我想……咳咳,重新盖一座。」
    「侧楼塌了一半……」
    「那……那座楼在那挺碍眼的不是?」
    「……夫君。」
    「娘子?」
    「你相信了?」
    为了将满儿带到大理去,好让竹月仙心甘情愿的成亲,竹承明始终很有耐心地逗留在京城里等待女婿,然而随着时间的逝去,他也愈来愈不安,不是为自己的安全忧心,而是担心再次见面时女婿的态度可能不太好,说不定连话都不愿意同他说,却怎么也没料到竟是这样一幕鸡飞狗跳的场面。
    正在屋侧田野间散步的竹承明刚停下脚步,身后便突然多了一个人。
    「岳父,救命!」
    再眨个眼,道路那头又追来一个怒气冲冲的女人。
    「金禄,你这个混蛋,竟敢相信那种谣言,可恶,今天我非打死你不可!」
    然后他的女儿、女婿就拿他当柱子一样绕过来绕过去,一个追,一个逃。
    「爹,你走开,别护着他啦!」
    谁护着谁啦?他根本动不了呀!
    「娘子,饶了我吧!」
    「你先让我砍一刀,我就饶了你!」
    不过一会儿,竹承明就被他们绕得头晕眼花,再片刻,他实在忍不住了。
    「站住!」多半是他的低吼声里的怒意太明显,所以他们立刻停住了,恰好一个在右边,一个在左边,这时他才发现前面不远处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个捧腹爆笑的少年。
    「爹,你好丢脸喔,居然被娘……」话说一半,人矮了半截,「呀呀呀呀,好痛!好痛!」少年蹲在地上抱头叫痛。
    金禄也不知何时移身至少年身边,好像他原本就在那里似的。
    「小子,再说呀!」潇洒地摇着折扇,他笑吟吟地说,下一刻,他也蹲到地上去了——非常不潇洒的姿势。「哎哎哎哎,娘子,好痛啊!」
    「混蛋,你混蛋!」满儿又踢又打又叫。「竟然相信了,你竟然相信了!」
    竹承明看得张口结舌,闻声而出的竹月莲、竹月娇与陆文杰兄弟更是呆若木鸡,五人都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
    为什么每次见到金禄,他都那么窝囊?
    「好了、好了,别打了,满儿,女婿都认错了,饶了他吧!」
    这年头丈人不好当啊,居然还得拯救女婿免于被女儿活活打死的窘境……
    无须任何人介绍,竹承明一眼就认出弘普必然是他的外孙无疑,而他对外孙的疼爱是非常明显的,他一直拉着弘普说话说个不停,连用午膳时都要弘普坐在他身边,不断夹菜到孙子的碗里头,还替弘普舀汤,仿佛弘普只是一个小娃娃似的。
    午膳后,大家在堂屋喝茶闲聊,竹承明也要弘普伴他一起坐。
    「有在念书吗?」
    「有啊,爹不但请了一位夫子教我们念书,自己也常常考问我们,回答得不好爹就会打板子,好痛喔!」
    竹承明慈蔼的拍拍弘普。「那是你爹为你们好。」
    「才怪,」弘普咕哝。「若不是看在娘的份上,爹才不管我们呢!」
    「没有那种事,你是你爹的亲儿子,他怎会不管你们呢?」
    弘普瞟一下金禄,翻翻白眼,不吭声了。
    「说到这……」竹承明转注金禄。「其他孩子呢?」
    「他们陪伴在家母身边。」金禄圆睁着两只无邪的大眼睛,嘴里吐出来的谎言比真话还真。
    「原来如此,那么……」竹承明咳了咳。「我想满儿必然跟女婿提过了,我希望她能跟我回大理一趟,当然,我会保证她的安全,如若女婿不放心,也可以跟我们一块儿去,如问?」
    「恐怕不妥,岳父,」金禄的笑容既灿烂又无辜。「娘子身怀有孕,怕是不适宜长途跋涉。」
    「咦?」吃惊的眼移向满儿。「怎地-都没说?」
    满儿耸耸肩。「我自己也没注意到啊,如果不是夫君先察觉到我的肚子胖了一点,天知道我自己什么时候才会发现!」
    话说回来,这还不都是他们害的,也不通知一声就莫名其妙跑来找她,又打死不肯回大理,害她紧张得没察觉到身体的异状,要她自己发觉,起码也要等到他们离京之后吧!
    「这……这就麻烦了!」竹承明无助地瞥向竹月莲。
    竹月莲略一思索。「若是满儿生产过后呢?」
    「以后的事何妨以后再说。」金禄淡淡道。
    「对、对,以后再说,」满儿连忙附和。「你们先回去,说不定二姊已经不那么坚持了,若遗是,我生产过后一定会通知你们,届时再来讨论该如何最好,这样好不好?」
    竹承明迟疑半晌。「好吧,也只有这样了。不过我们还有点事,暂时还不能回去,这房子可以再借我们住一阵子吗?」
    天哪,这样还不走?
    满儿差点哭给他们看。「那是没问题啦,这屋子是小七买来准备成亲后再搬进来,一直都没人住,你们多住段日子也无所谓。不过……」祈求的眼神哀怜地瞅着竹承明。「你们真不打算现在回去?」
    竹承明摇头。「我们……呃,还有事。」
    满儿并没有追问是什么事,他们没有明说就表示不打算让她知道,既然如此,她问了也只是自讨没趣。话说回来,她也没兴趣知道他们还有什么事,只担心他们还要逗留多久,而在这段期间里,也能像这两个月般平安度过吗?
    她不觉深深叹了口气,竹承明正想问她为何叹气,竹月娇却突然插嘴进来。
    「三姊夫,你干嘛骗我们不会武功?」
    「我没骗你们啊!」金禄眨着无辜的眼。「是你们没问嘛!」
    竹月娇窒了一下。「好,那我现在问,三姊夫你的武功很高对不对?」
    金禄莞尔。「小妹,-对高的定义又是如何?」
    竹月娇再次窒了窒。「那……三姊夫的武功比段大哥高吗?」
    金禄耸耸肩。「我并不知段公子的武功究竟有多高,又如何回答-?」
    竹月娇张着嘴呆住。
    为什么她每一个问题都会被他反问回来,而且问得她说不出话来?
    眼角忽地瞥见有人在偷笑,不禁懊恼地噘起了小嘴,「我知道了,三姊夫的武功一定没有段大哥那么高!」她不甘心地说。
    「哦?」金禄慢条斯理地刷开折扇摇了起来。「小妹又为何如此断言?」
    「因为你大不了我几岁!」
    话声刚落,两声狂笑先后爆起,笑得竹月娇满头雾水,金禄哀怨地朝那个笑得很没有格调的女人抛去一眼,慢吞吞地收起折扇,深深叹了口气。
    「小妹以为我几岁?」
    「最多二十五、六岁。」
    爆笑声更嚣张。
    金禄似怨妇般地抽抽鼻子。「算了,生就这张脸盘儿,我又能如何?人人走眼儿,总没人看的清清儿,说实话又教人楞神儿,眼瞅着就是没人信,我看我是没盼儿了,真是闷儿!」心里不舒坦,又端起京腔来了。
    照样,对这段舌头绕来绕去,儿来儿去的抱怨,竹承明五人还是一知半解,好像听懂了,可又不真懂。
    听不懂活该!
    但满儿与弘普却愈听愈是狂笑,笑得金禄表情益发幽怨。
    「笑、笑、笑,你们好没趣儿,隔三岔五就来笑我一回,不理你们,你们就越发蹬鼻子上脸儿了,太闲在了是不?改明儿个你们再笑,我扭脸儿就定,甭吆喝了,我绝不回,看娘子-还能找谁帮-!」
    但满儿还是笑,不给他半点面子,还笑到掉眼泪,金禄-了-眼,忽也扬起暧昧的笑。
    「尽管笑吧,娘子,正好让为夫欣赏-那小胸脯子,笑得挺儿挺儿的……」
    话还没说完,最猖狂的笑声霍地中断,满儿两颊通红地环臂掩胸。
    「色鬼,不要脸!」
    最后一句就算听不懂,看满儿的反应也该懂了,竹月莲与竹月娇不约而同也红了脸,竹承明与陆氏兄弟哭笑不得。
    居然当着老丈人的面调侃起妻子来了。
    不过这也让他们知道了金禄心下应该是毫无芥蒂的,他并不记恨前年那码子事,否则他就不会这般自在,不是吗?
    「谁说的?」
    「不是吗?」
    回城途中,满儿一路唠叨个没完,话题全数绕在他不信任她的问题上打转,金禄只好噙着讨好的笑脸任由她骂。
    直至进了内城之后,大概是骂够了,她终于小小称赞了他几句,说幸好他已不在意前年那件事,不然她夹在中间实在很难两面讨好,谁知道金禄劈口便否决了她的称赞。
    「那个女人竟敢伤害娘子-,我恨不得摘下她的脑袋……」
    「不行!」满儿惊呼。「好歹她是我姊姊呀!」
    金禄轻叹。「早知娘子会反对,为夫也只有忍下来了!」
    满儿翻翻白眼。「就知道你这人最会记恨,算了,别再提这事。现在我倒满想知道他们为何还要留在这里,很危险不是吗?」
    金禄垂了一下眼,又抬起。「是挺危险。」
    满儿狐疑地掂量他。「你不会知道是什么事吧?」
    金禄移开双眸。「回去再说。」
    不必说,她已经感觉到危险了。满儿不禁呻吟着直揉太阳穴,心里骂翻了老天的祖宗十八代。
    老天爷为什么总见不得她过几天好日子呢?

《出嫁必从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