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廷辩
到这时靖王心中才升起一点点疑虑细想了半日也想不出那名重犯可能与近来什么事件有关。但他素来与悬镜司有隙知道派人去问也是自讨没趣再加上今年年尾祭典由于没了太子很多仪程都变了梁帝命他与誉王双亲王陪祭他又跟誉王不同多年没有进入朝堂高层很多这方面的礼仪都不太熟悉请了继任的礼部尚书柳暨亲自在内书廷教习他现在正是最忙的时候因此尽管疑惑到底没有去深查叮嘱欧阳激继续追探消息后便进内书廷去了。
修习了近一个时辰的礼仪靖王虽然一点都不累可柳尚书六十多岁的老人已经气喘吁吁。他是中书令柳澄的堂弟出身世族朝中一向人望不低对所有的皇子从来都没有差别待遇过靖王也从未曾特意笼络过他只是此时体谅老者体衰便借口要请教历朝典章之事请他坐下歇息没料到聊来聊去竟聊得十分投机。
其实这里靖王占了一个便宜那就是他素来给朝臣们的印象都是决毅冷硬只谙武事不晓文治的。但事实上靖王幼时在宫中受教于母亲与宸妃稍长后又由皇长兄祁王亲自教养底子并不薄只不过当年被那个飞扬任性、英才天纵的赤焰少帅林殊盖了全部的风头从来没有引人注意过罢了。祁王逆案生后的十来年萧景琰确实对朝堂产生过极为厌恶的情绪因而被父皇也被他自己放逐在外有所荒废。但不管怎么说他也曾是宿儒执教名臣为师与林殊同窗修习且功课不错的人如果只是简单地以武夫来评定他自然不免在深交后惊诧意外。
聊到近晚靖王才离开内书廷在宫城外凑巧遇到了蒙挚顺便问他知不知道悬镜司抓捕来的是何人蒙挚根本毫不知情两人只交谈了两三句便各自散了。之后靖王便直接回到了自己的王府。可惜就在他进卧房的前一刻第三次进密室敲门却仍然没有得到回应的飞流刚刚离去两者之间只差毫厘而入夜后病势转沉的梅长苏终究也没有体力第四次派飞流去找人当晚两人没有能够见面。
次日清晨靖王一早入宫请安。由于年关朝廷已在两天前封印免朝皇子们每日问安都是直接入禁内武英殿靖王进去的时候在殿门外遇到了好久都没有碰见过的誉王不知是巧还是不巧。
“景琰来了”誉王笑容满面地迎上来握住靖王的手一副友爱兄长的样子“看你红光满面昨晚一定睡得很好吧?”
靖王一向不喜欢跟他虚与委蛇梅长苏也不觉得表面上跟誉王嘻嘻哈哈有什么用两人意见一致的情况下靖王见誉王的态度虽不至于失礼但难免冷淡比如此刻他也只是微微欠身行礼之后便慢慢把被誉王攥住的手抽了回来。
“来来来我们一起进去吧听说父皇今天很高兴呢。”誉王早就习惯了他这样不咸不淡的并不以为意抬手一让两人肩并肩一起迈步进了武英殿。
此时在殿中有三个人梁帝悬镜司尊夏江与禁军统领蒙挚看样子他们象是刚刚谈完什么事情一个靠在龙椅上抚额沉思一个慢慢捋着胡子似笑非笑还有一个没什么表情但脸部的皮肤却明显绷得很紧。两位亲王进来时夏江看着誉王微微点了点头而蒙挚则向靖王皱了皱眉。
“儿臣给父皇请安。”兄弟俩一起拜倒行礼。
“嗯坐吧。”梁帝揉着额角慢慢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两个儿子他们如今服饰一致越地有兄弟相身材容貌都不相大差只是一个结实沉默些另一个更加圆滑机灵。这位大梁皇帝十多年来一向偏爱誉王直到近来才因不满他野心太盛刻意减了些恩宠但余爱仍盛而靖王重新搏得受他关注的机会后行事越来越合他的心意正是好感度增加的时候所以此时看着这两人他自己也说不出更喜爱哪一个些。恍恍然间想到了祁王想到那个优秀到令他无法掌控的皇长子突觉心中一阵疼痛不知是因为年老还是因为夏江刚刚勾起了他已刻意尘封的回忆。
“父皇怎么了?”誉王关切地欠身上前“莫非刚才在讨论什么烦难之事?儿臣可否为父皇分忧?”
梁帝挥了挥手:“大过年的有什么烦难之事……”
“是啊”夏江看梁帝说了这半句没有继续再说下去的意思便接住了话茬儿“年节吉日能有什么烦难?象抓到旧案逆犯这样的事其实是好采头啊。”
“逆犯?”誉王露出吓一跳的表情“近来出了什么逆案我怎么不知道?”
夏江哈哈大笑“殿下当然知道只不过不是近来的案子是十三年前的。”
“啊?夏尊指的是……”誉王一面接口一面瞟了靖王一眼。后者果然闻言抬头目色如焰地盯住了夏江。
“十三年前哪里还有两桩逆案?自然是赤焰的案子了。”夏江以轻松的口吻道“赤焰军叛国通敌罪名早定只是当年聚歼他们于梅岭时天降大雪又起了风暴陛下明旨要捕拿的主犯将领十七名中只活捉了四个找到十一具尸体还有两个不知是逃了还是尸骨湮没。为此悬镜司多年来未敢懈怠。好在皇上圣德庇佑天网难逃竟在事隔十三年后拿到了其中一名逆犯。”
“是谁啊?”
夏江用眼尾瞥着靖王冷冷道:“原赤羽营副将卫峥。”
靖王放在膝上的双手已不自禁地紧握成拳胸中一阵翻滚。但他被打压这十来年最近又多历练当不是以前的莽撞少年咬了咬牙已垂下眼帘遮住了眸中跳动的火苗。
“哎呀这果然是好事啊!”誉王刻意抬高了的音调听起来尖锐而刺耳“儿臣恭喜父皇了。潜逃十多年的逆犯都能落网实在可彰我朝廷盛威。这个卫峥一定要公开处以重刑才足以震慑天下不臣之心!”
夏江假意思索了一阵方徐徐赞同道:“誉王殿下果然反应快捷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凡是心怀2心的狂悖逆贼教化都是没有用的一定要以重典惩治方可令天下有畏惧之心。卫犯逃匿十多年说明他没有半点悔过之心臣以为腰斩示众比较合适。”
靖王颊边的肌肉一跳猛地抬起了头正要开口蒙挚已抢先他一步跪了下来道:“陛下如今正是年节又值国丧期实在不宜当众施此酷刑啊!”
“蒙统领此言差矣。”夏江淡淡道“谋逆是不赦之罪与国丧何关?严苛以待逆贼仁柔以待忠良顺之则兴国逆之则亡国此方为不悖之道你说对不对靖王殿下?”
他轻飘飘地将话头抛给了靖王摆明非要让他开口。而这一开口只怕说出来的如不是违心之语便会是逆耳之言。
蒙挚大急欲待再次拦话又怕做的过于明显适得其反正束手无策时靖王已一顿字字清晰地坦然道:“儿臣有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