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冲突

    事实上,在人类文明早期,世界各地各个种族的形而上知识体系差不多全是犹如宗教,是由一些支离破碎的感悟、体验与相信组成,这些文明也受制于地理等各种原因而相互间很少交换信息,很明显,你具有某种信仰,多半要看你碰巧生在哪一个地方,各种信仰相互融合、冲突与竞争是更晚期的事情。由于很难理清这其中的曲折,在被多种宗教人士就某些教义诘难之际,某些现代人干脆图省事儿,统称之“宗教的狂热狭隘”。
    奇迹出现在古希腊,最古老的混成一团的知识被分类了,亚里士多德以后,知识则成为一个个比较清楚明白的系统工程,分头去解决人类在实践活动中遇到的各种问题,从宗教到哲学,到政治学,经济学,最后到科学,细到你可能遇到的每一个问题都恨不能有一种解决方案。当然,这些方案不是终极方案,但人们相信它是一种可渐渐逼近答案的方案。从这一角度讲,人类的生存活动本身,便成为一种创造问题与答案的过程——基于常识,我们现在知道,很难有哪种一揽子方案从根本上解决所有问题,我们甚至要把问题事先约定一下,然后再在可能的范围内讨论答案。
    但佛法不信这个邪,它两千前就声称解决了所有问题(其实人类文明的早期宗教无不如此),两千年后,它对于世界存在的诸多问题仍是熟视无睹,仍然坚持这样认为。具体地说,那就是备受佛教徒推崇的“四圣谛”,方法是把所有问题都归结到一个问题上,然后集中精力解决它,这方法在科学上称为“向下还原法”。
    这问题的起步儿就是“诸受是苦”,而受是什么意思呢?受的意思是乐与非乐,以及非乐非不乐。
    诸受是苦的字面意思是:乐是苦,不乐也是苦,不乐与非不乐同样仍是苦!
    靠!
    从另一角度解释,即所有被二元对立沾染的现象都是苦,而我们人类的生活就是在二元现象的基础上展开的,佛法作为一种宗教,它创造了“苦”这个问题,同时也就创造了一种宗教需求,它解决了这个问题,也就是满足了人类的离苦需求,使大家从二元现象里解脱出来。但佛教却未发现,二元现象仅是人类创造人生问题的一种方式,而不是所有方式,且是不是在这种方式中,完全地取决于观察者,也就是取决于你是否认为人类生活在二元现象中。我们完全可以说,二元对立只是一种阐述生活的方式,而不是我们真正的生活方式。
    我们可能是思考,我们也可能是数,我们还可能是宇宙之镜,我们其实更像是一个存在之谜,总之,确定了我们的名称就是限定了我们的发展,我们只是一种可能罢了。世界上曾流行过各种终极说,但每一种说法都只能让愿意信的人相信。
    我认为,从政治的角度看,各种终极说属于极权社会的思维方式,即集中力量干大事儿,大事虽然干成了——埃及金字塔建好了,长城修起来了,基督也复活了,佛陀当然是明白了,但其他人还是要面对帝王、佛陀与基督没兴趣关注的各种问题——按照佛法,你无法证出费马大定理;按佛法,你也不能阻止电脑染上病毒。愿意认为佛陀伟大的人很多,他们当中了解佛陀的却非常之少,这不仅因为难度非常大,还因为,每个人都是独特的,他们提出问题与解决问题方式都是不同的,深深地与他们的性格与命运融合在一起,并且,我认为,若是你相信每个人都是有意义的,那么每个人提出的问题也是有意义,那些问题在很多情况下,是无法归到一起的。从这个角度说,佛法只是解决了人类发现的问题之一,就如同我们现在发现了一种新材料用做炒锅内部的涂层,可使炒菜时不产生油烟一样。

《口吐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