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仙女

  烟花璀璨,为了庆祝弘历身体大好,故而特地对宫人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许他们夜晚出来看烟花,与天子同乐。

  只是如今烟花都已经放完了,他们怎么还在外头乱跑?

  “做什么呢,做什么呢?”李玉护在銮驾前,对险些冲撞了銮驾的一行宫女太监道,“一个个还懂不懂规矩,这是哪儿啊,由得你们乱逛!”

  先前天太黑,众人手中又只有一杆灯笼,如萤火虫般,一群一群追在那点亮光后头,如今方看清楚自己冲撞了什么,冲撞了谁,一个个惊得脸色发白,跪在地上口称奴才该死。

  “问问他们,出什么事了。”弘历歪在銮驾,单手支着脑袋,“怎么一个个的,都往长春宫的方向跑。”

  “说!”李玉尖着嗓子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宫女大着胆子回道:“李总管,听说烟火绽放的时候,一道星子落在长春宫,如今宫里人人都去看仙女哪!”

  李玉扑哧一笑:“卖浆糊的敲门,真是糊涂到家了!我看不是仙女下凡,是你们眼瞎心盲!”

  “李玉。”弘历忽然道,“改道长春宫。”

  “啊?”李玉楞了一下,然后立刻吩咐随侍宫人道,“听见没,改道,改道长春宫!”

  一声令下,原本定着要去养心殿围房临幸舒贵人的銮驾,就此改道,朝着长春宫的方向而去。

  手指轻轻敲着扶手,弘历也不知道自己这算什么,一时心起,还是一往而深,只不过在他们说到仙女二字时,不知为何,他眼中浮现出庆宴上那一抹大红色身影,心底浮现出那一首“蓦然回首”的诗。

  夜已深,长春宫的灯火却还亮着,明亮灯火将长春宫照得亮如白昼。

  隐隐约约,传来丝竹管弦声。

  不同于宴上的西洋乐队的气势宏大,却又别有一番幽静滋味,似乎在邀他欣赏,只请他一个人欣赏。

  “停。”弘历喊了声停,“朕自己进去。”

  銮驾停了下来,弘历在李玉的搀扶下,双脚落地,然后一个人走进长春宫内,九五之尊,即便在深宫之中,身旁也不能没人伺候,但他既然开了口,李玉等人也只好远远看着,悄悄跟着。

  院子的树上,挂着一只只白灯笼。

  宛如一只只洁白的小月亮,挂在永不凋零的桂花树上。

  一名仙子在月光下起舞。

  第一眼望去,弘历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那分明是皇后献给他的那副洛神图,图上的洛神从画卷里走了出来,广袖翩跹,吴带飞舞。

  再仔细一看,那不是什么洛神,而是作洛神打扮的皇后。

  富察氏作为皇后,母仪天下,无可挑剔,但作为一个女人,就略略少了些味道,很少有男人能对一尊庙里的菩萨起兴致,床榻之间,都偏爱慧贵妃那样骨肉匀称,娇媚可口的美人。

  如今洛神服一上身,皇后似乎摆脱了些什么,那些显得过于深沉的东西随风而去,留在她身上的,仅有风流妩媚,洒脱自由。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且舞且歌,忽一阵大风吹起,衣带翩跹,似天上人也在观赏这场舞,在欣赏这位美人,因太过喜爱,所以想要将她接引上天,去往月宫与嫦娥作伴,一个歌一个舞,从此红颜不老,万古不朽。

  忽然一只手从旁边伸出来,有些蛮横的将她扯向自己。

  “皇上!”皇后惊讶地望向对方,脸上闪过一丝略带羞愧的红晕,作势欲拜,“臣妾失仪,请皇上恕罪!”

  为她吹笛伴曲的众宫女也急忙放下自己手中的乐器,齐齐跪倒:“奴才恭请皇上圣安!”

  弘历眼中暂时没了旁人,只有眼前的月宫仙子,他目光灼灼地看着皇后,笑道:“ 皇后不必忧虑,今日你的舞蹈,不会传扬出去。”

  “多谢皇上。”皇后有些腼腆的拢了拢耳畔落下的一缕鬓发,“是臣妾一时兴起,考虑不周,险些闹出笑话来了!”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连她的一个小动作都觉得可爱,弘历此刻正是这样的状态,他亲手为皇后收拾了一下有些凌乱的鬓发,温柔笑道:“朕从未见皇后如此装扮,却是显得出尘脱俗,清丽逼人,与往日截然不同。”

  皇后的脸也红了起来,她与弘历举案齐眉,堪称帝后典范,只不过彼此之间更像家人,而非情人,这样动听的情话,她只在梦里听过,何曾听他亲口说过。

  见她露出这样难得的小女儿姿态,弘历心中更觉热烫,挽着她的手朝寝殿内走去,笑着说:“来来,外头风大,皇后随朕进去,跳给朕看,跳给朕一个人看……”

  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大伙心知肚明。

  被落在院子里的几名宫女这才抱着乐器起身,从左到右,分别是魏璎珞,明玉,尔晴,珍珠……

  “皇上今晚八成是要宿在长春宫了。”明玉狠狠一笑,“那舒贵人给咱们使绊子,咱们就截她胡,让她在养心殿围房等到天亮吧!”

  “璎珞姐姐,全都被你料中了。”珍珠用更加敬仰的目光看向魏璎珞,“皇上听了长春宫有仙女的传言,真的耐不住好奇过来看了,一看之下,就不走了。”

  魏璎珞笑了笑,也不居功自傲,只是用温柔的目光望了下寝殿的方向,似皇后的得偿所愿,就是她的得偿所愿。

  “忙了一天,大伙也累了吧,都回去休息吧。”魏璎珞对众人道,“我出去一趟,李公公还在外面等消息呢。”

  她走后,珍珠还在不停的夸她。

  “说起来,这次能成,还要多亏璎珞送给皇后娘娘的裙子。”珍珠有些兴奋的过了头,絮絮叨叨个不停,“竟跟画里的洛神服一模一样,且穿在皇后娘娘身上,分毫不差,贴身无比……”

  “所以这裙子定是提前半个月,甚至一个月就开始做的。”尔晴的声音冷不丁响起,望着魏璎珞离去的方向,她眼神复杂道,“你们以为她是一时兴起?错了,她早为今天做准备了。”

  明玉与珍珠吃了一惊,明玉呐呐半天,才道:“照你的意思……她早就想好帮娘娘去截胡了?”

  尔晴噗嗤一笑:“你这傻瓜,璎珞是想帮娘娘留住皇上,早日生下嫡子!不截舒贵人的胡,也要截慧贵妃的胡,只不过这舒贵人形事太过嚣张,正巧撞在她的枪口上,才有了今夜的枯守一夜。”

  养心殿围房,红烛烧了半宿,终于燃尽了。

  纳兰淳雪裹着红锦被躺在床上,觉得身上这床棉被会吸血,她的血流尽了,她的身体阵阵发冷。

  “贵人。”一名太监的声音随着门开声响起,“是时候了,回吧。”

  等了半晌,里头一点声音都没有,太监无法,只得将自己刚刚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不。”屋子里终于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纳兰淳雪盯着黑洞洞的天花板,喃喃道,“我不回去,我要在这里等着,皇上会来的。”

  直至天明,皇上没有来。

《延禧攻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