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3

  正在杨丽华满腹狐疑之时,来看儿媳的刘兰芝给出了答案。老太太看到来查房的丁媛,喜不自禁,拉着手说:“孩子,你啥时回来的?这几年过得好不?咋不回家看看呢。”又忙着跟儿媳介绍:“这是媛媛,以前燕儿的同事,经常来咱家串门。”

  丁媛不想让树生媳妇看出大妈对她的亲热,客气地回答:“回来一直很忙,没时间去看你跟大爷。我还得查房呢,大妈改天再聊。”

  从大夫护士的嘴里,王树生探听到丁媛近况:她还没成家,一个人住在医院家属楼。与从前热情开朗、口无遮拦的护士丁媛判若两人,她待人接物彬彬有礼,热情而又保持着相当的距离。丁媛也小三十了,身边不乏追求者,可她不给任何人机会,失望之余他们背地送她一个绰号——“姑子”。在唐城话里,这是尼姑的意思,是说她清高、不合群,还是咒她一辈子独身?王树生不知道,他心疼起丁媛来,想劝她早日成个家。可一看到床上躺着的杨丽华,心想还是算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出院回家,杨丽华追问起丁大夫怎么回事,王树生一五一十向媳妇坦白了过往的一切。丽华嘴上说没事,都过去了,心里还是有些吃醋和不快。吃完午饭,她突然趴在床上,捶打着枕头大哭起来,吓得婷婷一头扎到爸怀里。王树生傻站在旁边,明白丽华还在为这事闹心。刘兰芝听到动静,在外头敲敲屋门:“丽华,是不是树生欺负你,我说他!”杨丽华忙收住哭声:“妈,我没事,肚子有点不好受。”

  她痛快地哭完,一抹泪坐了起来:“以后不准你再去找她!”

  王树生忙举手发誓:“以后决不去医院,不见丁媛,骗人是小狗!”

  杨丽华被他的举动逗乐了,嗐了一声:“我这是吃的哪门子醋啊,就你这傻大黑粗的,我相信人家也不会看上你。”

  “就是。”王树生忙随声附和,轻轻地出了一口气。

  晚上,王卫东拎着桂圆和红糖来看嫂子。她进屋跟杨丽华说了会儿话,出来坐在饭桌旁,跟正做饭的哥哥有一搭没一搭地唠着嗑。王树生问柱子在忙些啥,好长时间没见他人影了,卫东没回答。他抬头一看,妹妹竟趴在桌上睡着了。

  刘兰芝回家,看见小环这模样,心疼的不行,非留老闺女在家住一宿。卫东打着呵欠,说还有事,就匆匆忙忙走了。杨丽华半夜醒来,推推丈夫:“小环来好像有啥心事,欲言又止的。”

  “还不是为分房的事。不光她愁,我也愁,厂子动员搬家,大家都在观望,只有管分房的李厂长和爱国两家搬。厂子找我好几次,想让我带这个头。”

  “不搬,就是不搬!”

  树生干咽了口吐沫:“房子质量没问题。再说,大地震百年不遇,不可能再震一回。小环她早搬了,挑上最不好的楼层,为这事柱子跟她差点闹翻了。”

  “你就那么想搬家?”

  “家里炉子烧得再好,也不如楼房有暖气。你身子这样,不能老在冷屋子养病啊。”

  “我再想想吧。”

  中午,王树生在食堂碰到刘爱国,

  爱国一脸喜气地邀请他礼拜天去新家参观:“住楼房好,还是住楼房好啊。你去了就知道了——别忘了通知大家一起去啊。”

  宽阔平坦的大道一直往北,直通晒甲坨新建的小区。唐城人恭贺乔迁之喜,按老例儿要去添宅,拿上条鱼象征日子富富有余;送上些锅碗瓢盆日用品,也是份心意。林兆瑞带来了一口请人打制的炒勺,刘兰芝给弟妹五十元钱,王树生两口子买来了鱼和肉。林智诚费力上了三楼,塞给爱国一个小红包。唯一的例外是上高中的大刚,他从学校宿舍直接过来,就带着一张嘴。

  刘爱国两口子高兴得合不拢嘴。大芬儿挺着肚子,更显得人高马大的,骄傲地领着大家参观客厅、卧室、厨房。厨房就是北阳台,爱国最得意这点,不挨油烟呛,往后在家煎炒烹炸很方便。大刚对水冲厕所很好奇,来回踩着脚踏板,看着水哗哗地流出来。王树生叫了一声大刚,大刚有些不高兴:“别老叫我小名,我叫孙志刚!”

  王树生愣了一下:“好,孙志刚,还是给你舅姥爷省点水吧。”他拉外甥出来,又问林智诚,这几天白天老不着家在忙些啥。林智诚神秘地冲姐夫一笑:“在搞市场调研,也许用不了多久,唐城又会多出一个万元户来。”

  王树生想起点事:“听说大臭儿没砸死,地震后放出来了。那小子是个混球儿,报复心强,

  你加点小心。”

  林智诚不以为然,我怕他啥。

  里屋,刘爱国给刘兰芝、林兆瑞沏着茶水,征求他俩意见。刘兰芝夸奖屋子干净,瞅着像个家的样子。她不习惯住楼房,往下看有些头晕。林兆瑞说:“不错,就是间量小点,眼看有了孩子,回头再调换个大些的。”王树生过来问通知没通知小环,刘爱国还没答话,就听见卫东在外头敲门叫舅舅。

  吃完午饭已是下午两点,大家怕影响大芬儿休息要走。王卫东说:“一块到我家看看吧,离这不远,就是楼层高点儿,要爬楼梯。”

  刘爱国不无夸张地说起卫东如何大公无私,带头搬家,住最差的房子,如何在群众中有威望,口碑好。卫东制止了他。刘兰芝埋怨着闺女:“你这丫头啊,啥事儿都不跟妈吱声。”

  “妈,这又不是啥大事,早搬是搬,晚搬也是搬,别人不搬我得带头搬,谁叫我当干部呢。”

  回到家,杨丽华坐在床边,闷头不语。王树生知道大芬儿怀孕的事刺激了媳妇,便安慰道:“爱国他们不是结婚这么多年才怀上嘛,咱们来日方长,不争这一时半会。”

  杨丽华嗯了一声。

  她又想起刘爱国家明晃晃的玻璃窗,烫手的暖气片,一拧龙头就有的自来水,一点就着的煤气,有些羡慕起楼房的干净舒适来。她跟丈夫商量:要不,咱们也搬家?“中,我这就去找厂里说。”看媳妇突

  然想通了,王树生非常高兴。不过,杨丽华紧跟着提出问题来。

  “那搬家后林叔、小诚他们怎么办,小诚那样子能上楼吗,咱们两家还能住一块吗?”

  是啊,这确实是个不大不小的问题,一下子难住了王树生。

  上头下来精神要搞大包干,评剧团闹开了锅。为出经济效益,演职员分成两拨:一拨儿配电声乐队,走厂矿下乡村,巡回演出歌舞节目;另一拨儿是剩下的老弱病残,搞多种经营。林兆瑞家,成天被闹嚷嚷的同事挤得满满的,群龙无首,大伙都找他拿主意。

  “当年在小山,祖师爷成兆才把莲花落改良成评戏,咱唐城可是评戏老窝啊。这么多年,靠啥跟沈阳天津平起平坐?就靠咱们剧团站脚助威。你说‘文革’没散,地震没散,现在日子好了,评剧团却要分家单干,我咋也想不通。照这么折腾下去,我看剧团真是罐里养王八——越养越抽抽了!”唱老生的大李扯着嗓门道。

  四胡演奏王庆功一脸苦相,缠磨着林兆瑞:“团里就你能跟上头够得着,老林,想想法子,咱搞戏曲的,就会吹拉弹唱,唱做念打,总不成都去倒腾煤炭钢材,都去开饭馆卖服装吧?”

  大伙吵吵嚷嚷,半天没个结果。等到天黑人们散去后,林兆瑞再也支撑不住,他捂着胸口顺着椅子出溜下去,心脏病又犯了。

  住院这些天,树生夫妇和妈轮流陪护着林

  兆瑞。白天,刘兰芝看护着老林。亲家的偏方她吃了很管用,喘得不怎么厉害了,每天打开水、买饭,在病房利利索索地走来走去。同屋病人都以为他们是老两口,林兆瑞也不解释。一同度过震后最艰难的日子,他对这个小自己三岁的老嫂子、亲家母,从起初的敬重到后来的感激,现在居然滋生出几分情愫。他的内心渐渐荡起一片涟漪。

  想想也真是,他们爷俩床上铺的盖的,哪样不是刘兰芝亲手做的?还没入冬,棉袄、棉裤已经都做好备齐了。一墙之隔,他甚至能听到老嫂子劳作间隙,累得咳嗽哮喘的声音。病房里,看着刘兰芝变得越来越佝偻的腰身,林兆瑞觉得她比旁人挺直的脊梁还要直。再艰难的生活没有使她倒下,没有使她变得脆弱,正是她的努力,才让两个家庭变得丰盈充实。

  去年八月十五,林兆瑞多喝了几杯。赶上停电,孩子们在院子里缠着父母讲故事,屋里就他和刘兰芝两个人。摇曳的煤油灯光亮里,他拉着她的手:“老嫂子,这么多年你为我们付出那样多,你也让我为你做件事,哪怕一件事!”刘兰芝往回抽着自己的手:“老林你喝高了。”“不,老嫂子,我没喝高。你说吧,你叫我干啥都行!”林兆瑞像孩子般地执拗。刘兰芝慌张站起来:“那你给我唱段河南豫剧,《花木兰》那段。你唱评戏拿手,

  今天我倒要看你会不会唱豫剧。”

  “老嫂子,请好吧您哪。”林兆瑞拱手作个揖,字正腔圆地唱起来:“刘大哥讲话理太偏,谁说女子享清闲……你要不相信哪,请往这身上看,咱这鞋和袜,还有衣和衫,千针万线可都是兰芝连哪……”刘兰芝抿嘴发出了会心的微笑,林兆瑞却在灯影里流下了热泪。

  病房人多嘴杂,两人没有单独说话机会。两周后林兆瑞出院,随后办了退休手续。工人新村已经开始拆迁,叮叮当当的拆屋声音中,两位老人坐在胡同口墙根下,享受着冬日的太阳。在刘兰芝心里,工人新村住这么久,在这里生儿育女,固然留恋这里一草一木,还有老街坊们,可她最担心的,还是搬走了再也看不到林兆瑞了。虽然这儿的居民全部搬到晒甲坨,可由于分属不同企业,两家很难再住到一栋楼里。林兆瑞也有同样担心,他看出刘兰芝心思,便想把感情挑明,可彼此毕竟太熟了,反倒不好意思开口。两人就这样东扯西扯,常常一坐就坐到日头偏西。婷婷放学来找奶奶,书包搁一边,刘兰芝跟孩子对撑着双手,口里念念有词:“拉大锯,扯大锯,姥家门前唱大戏,接闺女,唤女婿,小外孙子也要去……”

  林兆瑞听着,心里一阵凄凉。

  王卫东早看出妈的心思,她和舅舅一起做刘兰芝工作:“妈,我在指挥部管分房,还有

  这点权力。我都安排好了,咱们和林叔住一栋楼,都是一层,不用爬楼梯,又接地气,可以养个花啊草的。妈你有个小单元,我哥嫂子住你隔壁,也好有个照应。大刚也快成年了,我姐单位照顾他一间,在五层。他岁数小,爬楼梯也是个锻炼。”

  她又转向林兆瑞:“林叔,你属于知识分子,住房照顾面积,你跟小诚住我哥对面,两大间。”

  听了这话,刘兰芝喜形于色。林兆瑞激动地站起来,连说老丫头谢谢你啊。刘爱国在旁边,嗅到了别样的味道。他瞄了一眼刘兰芝,又瞅了一眼林兆瑞,呵呵笑了。

  这天晚上,林兆瑞做了个梦。他梦见王天喜下班带回来两条鱼,没进家门却给他送来了:“明天你嫂子生日,你手巧,把这两条鱼扒扒膛炖了吧。这个家我也回不来了,你替我照看照看你嫂子啊。”

  话说完,王天喜一阵风没了。林兆瑞一下子惊醒,心怦怦地跳着。黑暗里,他把睡得正香的儿子摇醒。林智诚睡眼惺忪,忙问爸哪儿不舒服。林兆瑞愣了一下,你大妈生日是哪天?

  林智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爸,你梦游呢吧?”

  “胡说,我清醒着呢。”

  林智诚拉开灯,揉着眼睛:“我哪儿知道大妈生日哪天呀?爸,你看表才几点,三更半夜的,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他打了个呵欠,“快睡觉吧爸,你心脏不好就别折腾了,明天

  一早你问问大妈不就行了。”

  “不行,明天你去问。对了,不能直接问,你问你姐夫。”

  “好,好,我问姐夫。”林智诚一歪脑袋想躺下。林兆瑞用手支住他脑袋,叮嘱:“你早点起来,一定赶在你姐夫上班前问到。”

  当儿子告诉他今天就是大妈生日时,林兆瑞的心差点没跳出来。太阳刚出来,他就裹上呢子大衣,挤上了去海边的长途汽车。从渔民手里,他买回了五条新鲜的海鱼。晌午,他把一盘热气腾腾刚出锅的红烧鱼,端到刘兰芝面前:“老嫂子,你侍候了我们爷俩好几年了,今儿个你生日,也尝尝我做的鱼。”

  刘兰芝放下碗筷,嘴上说着这大岁数了,这个光景,还啥生日不生日的,眼里却闪着激动的泪花。

  两家人围着桌子正准备吃饭,这一幕,大家看得真真切切。婷婷小嘴很甜,紧跟着说奶奶,祝你生日快乐。刘兰芝捋着她的小辫,连声答应着哎,快乐,我大孙女就是乖,就是懂事。又招呼着:“来,都尝尝这鱼。”大家筷子一起伸向香喷喷的红烧鱼,夸着林兆瑞手艺,又议论起搬家的事。

  刘爱国一看是时候了,便咳嗽一声开了口:“按说呢,这新楼房格局都不错,虽然四五十平米吧,比起这简易房来谁家也不窄。可小诚这块儿早晚要成家,跟他爸住一块,多少有些不方便。再要套房呢,厂子没有,小环也为难

  。我倒有个主意,可以节省出一间来,给小诚将来娶媳妇用……”

  说到这,有意停顿了一下,大家眼巴巴地看着他。林智诚脸有些发烫:“你甭考虑我,我一辈子不结婚。”大刚催促着:“舅姥爷别信他的,你倒是说呀,老卖啥关子。”刘爱国看着林智诚和刘兰芝,加重了语气:“我是说,我姐跟老林搬到一块住,两家并成一家!”

  王卫东一怔,王树生、杨丽华也面面相觑。这话让他们吃惊,但又实实在在说到了他们心里。林智诚看了一眼父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脸,不敢再看。刘兰芝低头搓着衣襟。沉默片刻,王树生开了口:“我舅说的在理,妈,爸,地震这些年过来,你们也不容易,是该考虑一下自己的幸福了。”

  刘兰芝好半天抬头:“都这大岁数了……”爱国说:“正是好时候。都说最美不过夕阳红,你俩走到一块,合法、合情、合理!”

  卫东轻轻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困扰她好久的问题一下子解决了。她拍手道:“这太好了!妈,林叔……不,爸,这事我当闺女的包了。”

  这一年的春节,两家人搬进给了暖气的新家,儿女们给刘兰芝、林兆瑞操办了一个简单的婚礼。张万田裹着一身寒气前来贺喜,大冬天的,他不知从哪儿淘换来一缸金鱼。他知道老林有这个雅兴,水聚财,鱼有余,良辰吉日,添个喜庆。

  新

  家的门厅里,刘兰芝供上了观音菩萨,摆上苹果、橘子和点心,恭恭敬敬点燃起一炷香。布置新家时,门厅上方的一块地方林兆瑞相了好久。刘兰芝也站到他旁边,打量那疙瘩白墙。林兆瑞跟她商量,“兰芝啊,我想写几个字挂这里。”刘兰芝点头:“我看中,白着也是白着,挂幅字儿也显得咱家有文化,谁让老林你识文断字呢。”

  林兆瑞看了一眼老伴,目光里含着赞赏。兰芝现在是上了年纪,可年轻时也是个小有名气的戏迷,刚搬来工人新村那会儿,她带着孩子,拉着风箱做着饭,也爱哼哼《刘巧儿》《小二黑结婚》。林兆瑞还记得,有一年兰芝代表矿上参加市里评剧会演,唱《工地岗哨》时,错把“满身汗珠”唱成“满身泪珠”,逗得评委席上的他前仰后合。和天喜说起这事,老哥俩笑了好几天。林兆瑞知道,站在自己身边的这个女人,虽然大字不识几个,可却是他的知音、知己。他写的唱词,她张嘴就来;他演的调调儿,她听得懂。而她,最懂的是他的心。“你是生不逢时啊,从前不许女孩家上学堂。要搁现在,你也是大学生了。”他说。

  刘兰芝抿嘴一笑:“你真会夸人。”

  林兆瑞忽然来了灵感,说就写“三平堂”几个字吧。看老伴有些不解,他解释道:“平安、平静、平常,咱家就要这‘三平’就行。平安为

  富,只有平平安安,才会生活越来越富裕;平静为福,生活中我们不要大喜,也不要大悲,平平静静生活,就是我们一辈子福分;平常为贵,我们见高官不觉得低,见百姓也不觉得高,平平常常最珍贵。”

  刘兰芝频频点头:“老林啊,你说得忒对。咱们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灾荒年没饿死咱们,‘文革’没整死咱们,大地震没砸死咱们,还图希个啥?不就是这‘三平’嘛。”

  老伴的一番话,让林兆瑞心里暖暖的。如今到了耳顺之年,很多事情他已经看开,灵感忽至命名的“三平堂”,其实是他半个世纪风风雨雨、坎坎坷坷走过来总结出的生活真谛,也是他退休后最真实的内心写照。

  王树生一心要让二老晚年生活有个寄托。天气刚刚回暖,他就清除干净楼前杂草,找来花种,招呼放假回来的外甥一起浇水栽种。两人插上竹竿编的篱笆,搭起葡萄秧架,开垦出一个像模像样的小花园来。林兆瑞喜不自禁,特地移栽来一棵石榴树。刘兰芝感受着熙暖的春日,眯着老花的眼睛,看着爷仨在花园里忙碌着,心里比蜜还甜。对于她来说,石榴多子多福,兴旺昌盛,好日子才刚刚开始。

《那座城这家人(平安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