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人到中年,王卫东添了新毛病:失眠多梦,烦躁易怒。去瞧大夫,说是更年期综合症,开了些汤药调理。难道自己这么快就步入了更年期?王卫东死活不承认这点,她把病症归结于工作压力大。

  凤凰新村竣工后,林智诚偷偷给她留了一套三居室。连房钥匙一块送来的,还有一个大哥大。卫东惦着砖头一样重的大哥大,自己用这个太招摇了,便让小诚拿走。钥匙她留下了。原来的房子让给了外甥,她不能老住宿舍或招待所,需要有个自己独处的空间。

  楼盖得不错,还拿了个省建筑质量奖。可因为占用的是农田,手续不全,土地证一直办不下来。两证不全,房子总好像不是自己的,凤凰新村业主们三番五次地到区政府上访。同僚们袖手旁观:你王区长不是能吗,看怎么擦干净这个屁股?

  “妈的,昏官、庸官,占着茅坑不拉屎的,过得挺滋润。你想干点事,说风凉话的,穿小鞋的,起哄架秧子的,都来了!”王卫东愤愤不平,常委会上几乎拍了桌子,回到办公室还喘着粗气。

  直到温江进来,她眉头才舒展些。

  温江是个美男子,长得带点女相,鼻子又挺又直,眼神飘浮。他个头跟王树生一样高,因为常年健身,六块腹肌凹凸有形。大概为了秀自己身材,无冬历夏,穿得都很单薄。他读完中学读大学,读完大学读研究生,最后读

  成博士,始终在女人的宠爱中。小时候是幼儿园阿姨、学校老师,大了是班上的女生,同校的师姐。该玩的玩了,该闹的闹了,最后正儿八经地谈起恋爱,有了一个贤惠的媳妇和同样帅气的儿子。可正应了那句话:情场得意,官场失意,三十好几了他才混上个科长,在官员多如牛毛的京城,仕途不见一点光明前景。看到唐城面向全国招县处级干部,他一咬牙应聘,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城市。

  原打算在唐城干番事业,可盘根错节的官场,很快让他一个外来干部碰得头破血流。好几宗土地案不了了之,意气风发变成心灰意懒,他有些后悔来趟这浑水。一周回一次北京,平时最难熬的就是夜晚,除了推杯换盏大吃大喝的饭店酒楼,市里连个像样去处都没有。没有夜生活,没有咖啡屋和轻音乐,而低廉的大众舞厅、录像厅,温副局长又不屑光顾。

  正在温江无聊、孤单、寂寞的时候,他遇到了来土地局求助的王区长。一来二去,温江和王卫东熟络起来,证没办下来,两人已有些浓得化不开的意思了。温江寂寞,怀才不遇,需要个知冷知热,可以倾诉的对象。外表粗犷的女强人不是理想情人,可王卫东那股姐姐待小弟般的疼人劲儿,让他找回了从前的感觉。从卫东这方面讲,没正经读过大学,是仕途上无法弥补的短板。虽然对高学历

  的人,本能的有种抵触,可对温江却不反感。小时候,王天喜厚重的巴掌收拾过她的叛逆。因为这个缘故,从前王卫东不喜欢高大威猛的男人,反倒欣赏白净文弱有才的异性,就像当初的农村知识青年张存柱。领略了温江之后,她才明白,这才是自己需要的男人。

  温江看看她,关切地说你有些憔悴,我给你找些阿胶补补。王卫东有些无奈:“连大夫都诊断我更年期了,老喽,补什么也没用,青春已逝,韶光不在呀。”

  温江意味深长地一笑:“你老吗?”

  王卫东明白他所指。这是办公室,不是自家床上,她板起面孔来:“叫你来还是为土地证的事,那帮子业主快疯了,你倒是抓紧啊!”

  “还有一个章,马上办妥。”温江亲昵地拍了一下她的手背。“站一边去!”王卫东不习惯打情骂俏的小动作,虽然两人关系已超越了朋友。她拿起电话,叫林智诚过来一趟。温江摇摇头:“你们姐俩啊,干什么都这么心急火燎的,没一会儿安生。要不,怎么活得比别人累呢。”

  林智诚来了,冲卫东叫了声老姐,又朝温江点点头,坐到沙发上。王卫东起身倒着茶水,示意温江也坐下。谁都知道王区长的行事做派,亲戚朋友来了一定避席,亲自倒茶,陪着说话。属下或平级单位来人,她坐办公桌后面,公事公办,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温江掏

  出烟来,林智诚一摆手,说戒了。温江有些不相信。王卫东把烟灰缸放他面前:“你得向小诚学习,人家办事嘎嘣其脆,说戒烟,咯噔一下子就戒了。”温江点上烟,冲林智诚道:“凤凰新村土地证,下周就能办妥,你老姐非叫你过来吃颗定心丸不可。”

  林智诚倒不像卫东那样老把这事搁心上。没办下证的楼盘又不是一两家,他才没工夫过问呢。业主算啥,说白了就是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不过,既然温江冲他示好,他不能不领这个情,笑笑说了声谢谢。

  林智诚这几年顺风顺水,正想往大里干。温江知道王卫东跟这个弟弟走得最近,为讨好林智诚,他透露了一些新情况:

  “你看好的市中心那五十亩地,不少人盯着呢。打那儿主意的,都有来头,哪尊神土地局都得罪不起,我们几个头头一商量,既然上面要求土地市场化,干脆挂牌拍卖一把。这是块肥肉,价抬得再高,你也要争争。虽说现在房地产市场不景气,烂尾楼不少,可大家看好以后发展,都在抢着囤地。”

  林智诚当然不会放弃。卫东提醒他资金上要有充分准备,他踌躇满志:“银行都是咱铁哥们,孙胖子,大老李,好得穿一条裤子都嫌肥。放心,钱上没问题。”

  王卫东哦了一声。

  她又想起哥来,让小诚有时间劝他干点正事:“蹬三轮累不累放一边,也给我丢脸

  。外人知道,一定会说风凉话:连抓经济的副区长亲哥都下岗蹬三轮,你说她政绩怎么样吧。”

  林智诚摇摇头:“没用,我给他找过几个活儿,挣钱多的,轻闲的,都有。可他牛脾气,就认准蹬三轮一条道。你忘了,过年酒桌上,为这事还差点跟我掰扯起来呢。”

  说到过年,卫东有些不舒服。一年当中,也就春节、五一、十一,她才有时间回家待上一半天,吃上一顿饭。就这不长的时间里,她还要频频应对传呼回电话。一家人围着桌子,眼巴巴地等着她开席,弄得她都不好意思了。现在,一晃又几个月没回去了,只在电话里问候一下爸妈。下面的单位送来对虾、螃蟹什么的,就让司机送回家。司机捎话来,妈说不缺东西,不缺钱,就缺她这大活人。爸妈一年比一年老了,让她有时间多回家看看。

  “我怎么感觉像被甩出了这个家庭?”她对林智诚说,“不光话不投机,饭菜也不合口味。以前,就是清水熬茄子,也吃得喷香。现在可倒好,家里一桌子饭菜,哪个都没胃口。”

  “你和我一样,让山珍海味惯坏了。说真的,我倒真想吃碗妈做的疙瘩汤。一丝一缕的蛋花,跟面疙瘩缠缠绕绕的——真难为妈咋能绞出那么大小均匀的面疙瘩来,再点缀几片西红柿,淋上一点点香油。啧,那个香,甭说吃,闻到味儿就流哈喇子……”

  姐俩说着家常,温局长在一边无聊地摆弄着手机。林智诚无意中瞥一眼,一下子就看出是摩托罗拉的最新款,比大哥大精致小巧了很多。他一怔,这不是送卫东的那个吗,皮套上白色英文字母他记得一清二楚。上回王卫东嫌张扬没要大哥大,打听到有新款手机问世,林智诚把唐城第一台抢到手。难道……他留意到温江这会儿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眼,看着王卫东要张嘴。卫东一蹙鼻子,阻止了温江。林智诚肚子里划个魂,起身告辞。王卫东送他到电梯口,提醒土地竞拍要及早准备,既要达到目标,也不可太张扬了。

  刘帅正在车里听歌,看见他,忙开车门叫了声干爹。刘爱国在公司干了两年,小挣了一笔后,开了一家婚庆公司。他把职高毕业,一门心思要当明星的儿子送过来,让林智诚栽培栽培。正好瘦猴接替刘爱国管办公室,手头缺个机灵点的司机。林智诚看这孩子脑袋瓜好使,嘴皮利索,就送他去学本子,回来给自己开车。刘帅提出要给他当儿子。这不乱了辈分,林智诚当时觉得好笑没答应,可孩子还是一口一个干爹。这会儿,林智诚皱皱眉头:“当你爸面别这么瞎叫。”

  车子驶出了区政府。林智诚心想,女人啊,就是一情感动物,当她真的动了感情,会觉得这个世界上什么都可以不要。他早就瞧出卫东跟温江有那么点

  意思,手机无意中泄漏了两人的秘密,佐证了他对女人的看法。卫东身为副区长、女强人,工作起来雷厉风行,很有魄力,可在感情上却相当弱智,男人几句甜言蜜语就能把她糊弄了。林智诚叹了口气。卫东跟柱子的婚姻当初他不看好,现在他同样对这个健硕的博士局长有几分不放心。温局长仪表堂堂,公众场合不苟言笑,从不跟女同志贫嘴,更不要说开粗俗玩笑了。可道貌岸然的人往往最自私,为维护自己的利益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卫东早晚还得吃亏。”他嘀咕了一句。

  唐城首次土地拍卖,在土地局一楼举行。竞拍现场,除了跃跃欲试的地产界老板们,就是几家媒体的记者。拍卖这行当刚刚恢复,大多数人还不习惯这种交易方式。况且土地不比字画古瓷玉器,感兴趣的人少,身家不足千万的根本不敢问津。

  张存柱坐在竞买席第一排,笑呵呵地跟熟人打着招呼。市中心的这五十亩地,他早就惦记上了,这回是小罐掐王八——十拿九稳。当了几年城建中专校长后,他出人意料地辞职下海,做起了房地产生意。大家的嘀咕猜疑,他不予理睬,他有自己的小九九:取消福利分房后,商品房建设进入一个高潮期。搞房地产,凭自己多年积累的人脉,几年下来弄个几百万上千万不是太难的事。当官不也是为搂钱嘛,还要提心吊

  胆,哪像干这个容易。再一层意思,他也是做给王卫东看。是,没你提携,我进不了城,更当不上官,你们王家人老觉得柱子亏欠着你们。现在,我倒要让你看看,离开你王卫东,我是不是活得更滋润?

  下午两点,拍卖开始。拍卖师正在介绍拍卖规则,大门哗的一声被推开,响动大了点,满屋人齐刷刷地回过头去。外面阳光射进来,晃得大家眯上了眼睛。逆光里,头戴棒球帽,身穿红色阿迪达斯运动衣的林智诚,架着双柺缓慢沉稳地走了进来。大厅一片安静,木柺的橡胶头在地面敲击发出咚咚钝响。

  有人小声在问,这是谁呀,够嚣张的。“你不知道?林智诚,大名鼎鼎的林瘸子!”旁边人告诉他。张存柱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知道,林智诚不会缺席今天场合,他也一直想有机会跟瘸子较量一下。人一旦有了钱,心中积攒的怨恨就有了释放的动力,更何况林智诚几次招惹过他。来得正好,新账老账一块清算。张存柱攥紧拳头,恶狠狠地盯着林智诚,看他在第三排把边位子落了座。

  拍卖开始,投影仪屏幕上,依次打出要拍的地块信息。拍卖师充满磁性的声音,不无夸张地介绍着。竞买席上,这里那里不时举起牌子,拍卖师一遍遍重复着攀升的价格。就算处在食物链最低端,鱼虾们也不会饿着肚子。这些十来亩二十亩的

  碎地,最终被几家小公司瓜分。

  林智诚瞅着二十米外的柱子,始终没有举牌。他的牌号是88号,这是个吉利数字。刘帅递过来一支大中华,他接过,习惯性地放在鼻子前闻闻,搁嘴里一点一点地嚼着,这是他戒烟后形成的习惯。就像狮子出击前埋伏在草丛中,蕴蓄着力量,他等待着致命的一击。

  凤凰新村工程完工后,又拿下了两块地,坚定了林智诚搞房地产的信心。他想出一句宣传语——“盖最结实的房,住最安全的楼”,天天花钱在电视上播。林智诚的搅局,让柱子坐不住了。“瘸子,你这是成心要跟我对着干啊?”他给林智诚打电话。林智诚呵呵笑着,像猫咪戏弄着老鼠:“是有那么点意思。你自己挣钱多没劲儿,我陪你玩玩好不好?”柱子道:“别蹬鼻子上脸,跟我玩,你会死得很难看。”林智诚说:“走着瞧,不见得咱俩谁死谁头里。”

  斗嘴归斗嘴,两人还没有彻底撕破脸皮。现在冤家路窄,隔着一排椅子,他们互相瞪着眼,运着气。

  拍卖会渐渐笼罩上一层紧张气氛,那块五十亩的地块终于出现在屏幕上,拍卖师报出底价五百万。张存柱第一个举牌:五百五十万。拍卖师话音未落,林智诚那边报出六百万。

  开始还有不少人跟进,等过两千万后,只剩下林智诚张存柱几个人。唐城历史上头一次土地拍卖,就出

  现了这让人惊愕的一幕,拍卖师兴奋的报价声中,谁都能感觉出浓烈的火药味。前来坐镇的温江有些坐不住了,和局里几个头头交流一下目光:这哪儿是拍卖,简直他妈的豪赌啊!

  当林智诚叫出三千万时,志祥房地产公司老板因为紧张过度,捂着胸口出溜到座位底下。旁边的人忙喂速效救心丸,打120叫急救。刚才还沉浸在现场氛围中的晚报记者,这会儿回过神来,忙传呼报社,叫快派摄影记者过来,有大新闻!救护车鸣笛来到,大厅里一阵忙乱。停顿了十分钟后,拍卖继续进行,屏幕上那块地已叫到三千五百万,张存柱举牌的胳膊有些发抖。

  林智诚把嚼了一半的大中华扔到地上,又一次执着地举起号牌。拍卖师夹着笔的右手高高扬起,冲着林智诚的方向,兴奋地喊道:“88号,四千万元!”

  妈呀,八十万一亩,这么高的价格拿地,盖楼的成本是多少?不要说唐城,就是在一线城市也少有过。全场鸦雀无声,大家屏住呼吸,似乎已听到拍卖槌那一声脆响。林智诚举着号牌没抬头,他知道自己成为全场的焦点。此时,他已不计成本,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拿下这块地,打败柱子!

  “四千万元一次,四千万元两次,四千万元三次……成交!”

  枣红色拍卖槌重重落下,闪光灯一片耀眼。在拍卖师的要求下,林智诚站起来

  ,抿着嘴,双手拿着号牌,上身转了半圈展示了一下。他挑衅地看了一眼张存柱,柱子把号牌丢在座位上,起身走了。

  这块梦寐以求的土地,林智诚并没有拿到手。拍卖刚结束,还没办交割手续,就接到市政府通知,土地手续不全,取消拍卖。金钱干不过权力,张存柱凭借上头有人撑腰,最终把这块地据为己有。砌好了一圈围挡,他并没有挖槽开工,而是囤起来等待日后升值。

  黄昏,林智诚招呼刘帅开车出去一趟。临出门,他从保险柜里取出个物件揣在腰里。天空灰蒙蒙的,浓重的水汽裹着尘灰压向地面,让人透不过气来。汽车鸣着喇叭,飞快地穿过街区,在一处古堡样的KTV前戛然停下。林智诚下车,抬头看看闪烁的霓虹灯,架柺上前,推开厚重的玻璃门。喧嚣的声浪扑面而来,迎面大屏幕上,变幻着五颜六色的图案。

  一个俊俏的男服务生,领他走到一处包房。包房里光线幽暗,张存柱正声嘶力竭地吼着“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灯一打开,一屋人诧异地朝门口看过来,正看到林智诚手里左轮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几个小姐嗷的一嗓子,扔下手里的沙锤。服务生没料到这一幕,呆站在门口。温江想不到会在这撞见林智诚,忙推开怀里的小姐。还是向阳路派出所所长老王反应机敏,回手去腰里掏枪。不过枪还没拨出

  来,就被木柺抵住了喉咙,林智诚劲大了点,他差点背过气去。

  “王所,你最好别动,咱井水不犯河水。”林智诚上前把老王的枪下了,示意服务生关门。

  “你私藏枪支……违法。”伴奏音乐中,老王还在干嚷嚷。平时狐假虎威惯了,到这会儿还肉烂嘴不烂。林智诚没理他:“今天冤有头,债有主。我跟柱子两个的事,跟大伙没关系,最好别掺和进来。”

  他一只手把捏着话筒的柱子拽过来。胳膊粗壮有力,张存柱淘空的身子让他拽得一栽歪。姐夫,林智诚叫着,还亲热地搂了他一下。柱子在他怀里挣扎着:“我没你这弟弟。”

  林智诚松开他:“你跟卫东离了,可怎么着也是我前任姐夫。亲戚里道的,我呢要求不高,把那块地给我,钱按拍卖价付给你,一分不少。”

  “林瘸子,不要以为搞了几个楼盘,你就能上天了。明告诉你,这块地,我吃进去就不会吐出来!”

  “我要是非要呢?”

  “别以为拿这破玩意对着我,我就会给你,做梦!”张存柱又想起十来年前,林智诚过年给他送猪头插刀子那码事。妈的,舞刀弄枪的,这瘸子尝到了甜头怎么着。

  “我认为你会给。”林智诚笑得很瘆人。

  “你有种就开枪。”

  “这可是你说的。要在外头我还真不敢,可这KTV隔音这么好,我倒真想试试。”

  “打死我你也好不了。”

  “打死你

  ?不会。我枪法不好,打脑袋没准会打你腿上。不过正好陪我,我没右腿,你没左腿,咱俩做伴好不?”

  枪管抵到大腿上,柱子汗哗地下来了,可嘴里依然嚷着:“王卫东跟你没完!”

  “你还知道有个王卫东啊?”林智诚把枪口抬起,“呵呵,到底认这门亲戚了。柱子,我要真开枪的话,算我逼你,对你不太公平。这样吧,当着大家的面,咱俩玩个小游戏,一赌论输赢。”

  屋里还有地税局、规划局、土地局几个处室的头头,平时大家都熟。温江见这情形忙打和:“都是兄弟,低头不见抬头见。小诚,有话好好说,别伤着和气。”

《那座城这家人(平安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