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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承和用的那间办公室在四教七楼的走廊尽头。办公室不大,实用面积就十个平米,放着三张办公桌和两台电脑,还有一排档案柜,锁着全学院团员同学的团籍档案。门口挂着“外语学院团委”的标识牌。

  这学期,陈廷除了是我们的俄语老师以外还是我们学院的团委副书记。别看团委这个地方,小到学生会的杂事,大到推优入党都是团委一手操办。

  团委一般在学院里设三个职务,一个正职两个副职。其中一个副职是学生担任,每两年由团代会选举产生。现下的正书记李老师,不怎么年轻,都快四十了,一直在校本部办公。所以,西区这边的事情一直是陈廷负责。

  如今,陈廷去了异地培训,据说好几个月不回来,于是西区的所有事务都给那个副书记同学管着,偶尔李老师也会来看看。

  慕承和如今就占着这间办公室。

  我站在门口环视了一圈,恶狠狠地问:“老师,你要我扫哪儿?”

  慕承和放下课本和文件夹,“其实没多少事,你就把垃圾倒了。”

  这么简单?

  我的心情一下子就轻松起来,将垃圾筐里的塑料口袋拢在一起,屁颠屁颠地提去扔了。我回来的时候,他正在用电脑,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舞动。察觉我回来以后,盯着屏幕的眼睛没有动,“回来了?”

  “嗯。”我点头。

  “发个弹音给我听听。”他一边打字一边说。对于这个任务,我更加欣然接受了,洋洋得意地秀了一秀自己的成果。

  他的手指停下来,转过头看我,笑了,“学得挺快嘛。”

  我不屑地扭头,“全靠我聪明。”

  他说:“值得表扬。”

  我开始沾沾自喜了起来,“那是。”

  “上次考试,我就想你肯定是个好孩子,只是误入歧途了,所以才没把你报上去。”他突然说。

  我心里“咯噔”一下。

  上次考试……

  他居然记得那件事,而且还记得我,难怪对我阴阳怪气的。

  (木头说:小桐啊,人家慕老师对你是循循善诱,渡你回到正道,哪儿是阴阳怪气……)

  “哦,原来你就是那位巡考员老师啊。”我故作吃惊状,免得他以为我故意装着和他不认识,还暗地里数次诅咒他。

  “我还以为,我化成灰你都认得呢。”

  “哪有。”我心虚地说。

  他很正经地凝视了我,良久后淡淡说:“今后可一定要好好学习了。”

  我望过去。他那副浅色的瞳仁,幽暗中透着种沉静,很像一副淡墨的山水画。

  其实现在细细想来,是我不对在先。作为一个名牌大学生而且思想上积极追求上进的我,居然考毛概也作弊。被他逮到,虽说有点冤枉,但是罪证确凿,无可反驳。老师他老人家没有举报我,而是就到他那里为止了,让我继续以清白之身在大学校园里学习。当了我的俄语老师后,知道我有发音缺陷,一直监督鼓励,言传身教。而我不知恩图报,还怀恨在心。

  “怎么了?”他问。

  “老师,我对不起您,以前不能体会您的用心。”我良心发现,感动备至。泪眼婆娑地一抬头,发现他不知不觉地离开座位,站起来,已经走到我跟前。

  “没关系,理解我这种为人师的心情就好。”

  “嗯。”我决定和他和解。

  “同学,”他低下头来对我盈盈笑道:“难得你终于体谅到老师苦心,那你去把这办公室的地给拖了,然后擦门、窗、柜子和桌面。”他指了指四周,柔声补充:“要是可以,把窗帘取下来,拿回寝室洗了也行。”语毕,又回到桌子前继续摆弄他的电脑。

  我顿时错愕,一时间消化不了他刚才下达的那些命令。

  “同学——”他尾音上扬,“还不快点,过了十点四教就关电闸了。”

  同学!同学!又是同学!要知道,我最痛恨别人叫我同学。

  大学里不流行喊美女帅哥,一般称呼都是“同学,如何如何……”,“同学,你怎样怎么样……”,一般我情况下我就忍了,但是要是遇见哪个男生多喊几次,我就要发毛。偏偏慕承和整天同学长同学短的,若不是碍于师生情面,我早就一拳揍过去了。

  开始白霖他们都不理解,我为什么如此反感这个纯洁而又亲和的称谓,当后来某一天无意中将我的名字倒过来念,才恍然大悟。因为小学老师的一次口误,“同学”二字变成了我的专属绰号。这两个字,一度成为我中小学时代的心理阴影。慕承和却跟故意似的,诚心挑起我的伤心事。一般情况下,他对我的不外乎三个:同学!课代表!还以及课代表同学!

  瞪着他的背影,我恨不得从他身上剜两斤肉下来。回忆起他的所作所为,我真想问他:“老师,你出门上班时忘了带人性了么?”

  后来,回宿舍,我气愤地表示在外语系有我薛桐就没他慕承和之类的豪言壮语。

  白霖说:“哟——你也要来个一山不容二虎啊。”

  赵晓棠嗤地乐了,“小白,你这句俗语,加上后一句倒是和小桐比较般配。”

  我纳闷:“什么后一句和我般配?”

  赵晓棠憋笑说:“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

  我:“……”

《独家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