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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师爷老师大概听见动静,一侧头就看到了我俩。此刻,就算我想拉着彭羽就地消失,也来不及了。

  彭羽大方地走过去,鞠了一躬,“祖师爷老师好,我是薛老师的学生。”

  慕承和听见彭羽这么叫他,先是疑虑,然后听到后半句解释,便恍然大悟地抿住唇。虽说未笑出声来,但我敢打赌,他肯定心里乐翻了。

  我迫于无奈,跟上去向他打招呼,随即解释:“我在外面当家教,彭羽是在我这儿补习英文的学生。”

  他问:“你在做兼职?”

  “恩。只有他一个。他上高中了,说想来看看我们学校。”

  他将手里的书,换了个手,“都中午了,你们吃饭了么?”

  彭羽即刻老实交代,“没有。”

  “正好,我请你俩吃饭。”祖师爷大发善心地说。

  我琢磨,莫不是彭羽的称呼让他心中暗爽得不行了,然后决定忍痛割肉请客?

  但是我这人向来对食物都有一种无比虔诚的信仰。只要是有好吃的,无论是让我冒名见网友也好,还是对着这位二十来岁就当上祖师爷的人吃饭也好,我都统统能够忍受。

  我们三个人一起去了A大门口一家有名的中餐厅。反正吃了以后,左右都要欠他一顿饭,不如宰狠一点。

  拿筷子的时候,我注意到慕承和居然使的是左手。

  不仅仅是我注意到,连彭羽也发现了。

  彭羽问:“老师,你是左撇子啊?”

  慕承和笑了,“个人习惯。”

  这么一说我倒是记起来一件事情。那天晚上,我在他家看到他用电脑的时候,一直觉得别扭,现在想想那是因为他当时用左手写的字。

  可是他平时无论上课写黑板也好还是在我们面前签东西也好,都是右手。

  这个我好理解,中国人在传统上不太认同左撇子,所以用右手能够避免别人好奇的目光。

  但是,他竟然两只手都会写字,神奇!

  彭羽说:“我觉得左撇子都特聪明,老师您也很聪明吧。”

  慕承和笑了,“左撇子没有人们想象得那么高级。”

  我打击彭羽说:“得了吧,那你从今天开始练习左手,看能不能成天才。”

  彭羽不服气:“本来就是,据说贝多芬、牛顿、爱因斯坦还有比尔盖茨都是左撇子来着。”

  我说:“那除了你说的这几个以外,剩下的那些千千万万的伟人们呢?不都是右撇子?所以整体来说还是右撇子聪明。”

  彭羽说:“薛老师你强词夺理!”

  我说:“我是就事论事!”

  反正我不会承认会使左手的这位就要比我们高一等。某人肯定是退化了,绝对不是进化。

  我和彭羽在饭桌上闹僵了。连我自己都觉得惊讶,我竟然会和一个那么小,还称呼我为老师的孩子吵架。

  这个时候,祖师爷云淡风轻地出来主持公道了。

  慕承和说:“其实,我算半个左撇子。”

  这个打圆场的给我和彭羽各分了五十颗糖。

  “半个?”彭羽狐疑。

  “我有时候也用右手的。”

  “为什么?”

  “东方人,也许是中国人和国外的观念有点不一样,或者说我小的时候,家长们的观念和现在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呢?”彭羽认真地问。

  “你大概没这个感觉,但是薛桐可能有同感。”慕承和看了我一眼,继续说:“在我还小的那个年代,中国家长要是发现孩子用左手,是会很强硬地纠正回来,就算家里没成功,到了学校以后老师也会强迫孩子改正。”

  “为什么要歧视呢?”彭羽不懂。

  “这种东西就像人们认为白色代表纯洁,黑色代表邪恶一样,没什么为什么。”我说。

  慕承和点头,“大概中国人不喜欢这个方位,导致和左有关的词语几乎都是贬义词。所以我也被纠正过,但是我性子拧,总觉得左手用着舒服,于是白天当着大人的时候用右手,晚上自己做作业的时候用左手。”

  “被发现了会挨打吗?”彭羽饶有兴趣地问。

  “不让他们知道就不好了,偷偷的。”慕承和冲彭羽挤了挤眼睛,“而且一般大人只关心你写字用哪只手,至于吃饭、打球、拧毛巾这些倒是觉得无所谓。我拧毛巾也是反的,所以以前老是拧不干,打羽毛球倒是挺占便宜的,当需要反手接球的时候,换成右手就行了。以前刚进小学习字时,因为是左撇子所以写的字全部是反着摆在本子上,除了我自己,没人看得懂,还可以当专用密码。”

  彭羽大笑,“太有趣了。”

  其实,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听到慕承和谈起他孩童时期的琐事,竟然也听得津津有味。

  “也有麻烦的地方,很多东西都是为右手人设计的,完全不会考虑左撇子的需求。例如我最讨厌用剪子,因为不用右手就根本剪不了东西。而且用公共电脑的话,永远不习惯别人的鼠标。总之,左手和右手会开始相互之间长达一生的斗争。”

  “是啊,”我转过脸,面向彭羽,很得意地说,“还是用右手好。”

  慕承和瞅了我一眼,扬了扬唇却没说话。

  我一转头透过玻璃看外面,正好瞧到街对面电脑城的那栋楼,楼体外挂着的巨幅广告。

  左边是一个穿着红色晚礼服的性感女神端着一个一样血红的笔记本,旁边印着两行字,第一行写的“轻薄极致、唯美诱惑”,第二行是“惊艳上市价:6888”。

  右边的广告则是某个国内著名品牌机,广告上则是一个黑色的台式机,简单的写着“迎圣诞学生震撼价:3999”。

  彭羽不服气地说,“但是我听说,左撇子容易出天才,特别是抽象思维和数学计算方面能力特别超常。”

  我不禁讪笑,“得了吧,计算能力再强,快得过计算器?”

  彭羽鼓着腮帮子说:“那可不一定!”

  我随手指着窗外的那两幅广告上的数字,苦口婆心地对彭羽说:“怎么不一定,难不成6888乘以3999谁还能一口气算出来?”

  正在我俩又要喋喋不休地争执下去的时候,却听慕承和在旁边淡淡地回答:“27545112。”几乎是不假思索。

  “呃?”我和彭羽同时愣了下。

  “我说,答案是27545112。”他对着目瞪口呆的我们,又重复了一次,那口气真是云淡风轻极了。

  吃过这一顿饭后,慕承和瞬间成为彭羽的顶级偶像。彭羽走在路上一直拉着慕承和不知疲惫地说这说那,问东问西。

  幸好,我和慕承和之间清清白白,而彭羽虽然对慕承和的崇敬之意犹如滔滔江水,但是他是男生,完全可以脱离嫌疑。

  不然很容易使人联想到那句耐人寻味的名言——三人行,必有奸情

《独家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