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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接近敲钟的最后几分钟,我们终于走到了滨江广场。广场正对着南北两江的汇聚处,有小部分是悬空的,所以扶着栏杆站在边上垂头看到脚下的湍急河水匆匆东去,会恍然觉得是在船上。

  广场的一角,有个巨大的钟楼,很多人都翘首以待,迎接着新年倒计时。

  这个时候是烟火最猛烈的时段,绚丽的烟花一朵朵冲向空中,非常密集。甚至让人不敢直冲冲地抬头看,免得那些烟灰落到眼睛里。

  我看到飞天的烟火,忽然想起问彭羽的那个问题,“慕老师。”

  “恩?”他应我的时候,视线仍然落在别处。

  “飞机是靠那个伯什么定律飞上天的,那么……”

  “伯努利。”他说。

  “那么飞机做翻转动作的时候,机翼的上下方向就不一样了,为什么又不会掉下去呢?”

  我朝着他看的那个方向瞅过去,原来是一个小男孩拿着香在点烟火,似乎胆子很小,火线都没引燃,就扭头飞奔到母亲的怀里,逗得大人哈哈大笑。

  “你怎么突然对飞机有兴趣了?”他掀起嘴角,含笑反问,目光移到我的脸上。

  我的脸瞬间就涨红,刻意地咳嗽了一下,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急忙解释说:“因为……因为上次和彭羽说这个问题,我想我要是弄明白了,下次就可以在他面前炫耀下,挽回做老师的威严。”

  我的目光越说越坚定,最后连我自己都以为真是因为彭羽我才对飞机有兴趣的了。所以俗话说,要让敌人相信,首先得自己相信。

  “是么?”他不经意地说,“你们还聊这个?”

  “恩。”

  呃——是高深了点。

  “你说那个翻转,我们叫横滚,是不是纵向做360度转体?”

  “对对对。”我很高兴他明白我的意思。

  “你想问的是为什么飞机倒飞的时候不掉下去?倒飞就是飞行员脚朝上,头朝下。”

  “宾果,完全正确。”知我者,慕老师也。

  “其实,其实,不是飞机之所以能升空有很多作用,并不全是伯努利定律可以解释的。”

  “那是什么原因?”

  “飞机的机翼形状的确能够在飞机正常飞行时提供一定的升力,但是,现代机翼的升力主要还是来自仰角,也就是空气流吹向机翼与之形成的锐角。”他沉吟了下,似乎在思考怎么向我这个绝对外行解释才通俗易懂,“不知道你仔细观察过没有,在飞机倒飞的时候,机头不是水平也不是俯冲的,而是会朝上空仰起一些。如果做实验,一张纸有一个角度,然后你朝它下方使劲吹气,它会上升。”

  他想了想继续说:“最简单来讲……这个道理像我们放风筝一样,头要仰起来,自然有一个空气的托力。但是必须保证头朝天上翘一个适当的角度,当这个上升力大于机翼形状在倒飞状态产生的向下力的时候,就能够倒飞。”

  他说起自己的专业的时候,双眸总是异常晶莹明亮。我略微失神,再想到他解释的这些,似乎是明白了,又似乎没完全明白。

  “所有的飞机都能倒飞么?”我问。

  “理论上是这样。”

  “理论上?那实际上还会有什么问题?”

  他笑着说:“因为有个麻烦事,一般的飞机倒过来,油箱也会倒过来,说不定会停油,导致发动机突然熄火。”

  “那怎么办?”

  “一般军用或者特技表演的飞机,最简单的做法,就是装一个倒飞油箱,足以支撑飞机倒飞30秒左右。”

  就在我们说话的时候,身后的钟声突然响起来,然后人们开始齐声倒数新年的最后十秒。我兴奋地起来:“这个时候许愿最灵了。”随即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将心里的愿望默念了一遍以后,正好离零点还有三秒。

  “3——”

  “2——”

  “1——”

  我倏地在第一时间大声地转身说:“新年快乐!”

  那一瞬间,爆竹齐放,夜空亮如白昼,人群躁动。在这种场景的感染下,我居然情不自禁地张开双臂就想拥抱他。

  动作到半空中,我才突然觉察自己的逾越,手僵硬起来,收也不是,继续也不是,异常尴尬。

  慕承和却将身体略微前倾,然后低下来,顺势用手抱住我。

  很轻,很轻。

  他似乎只是用手指轻轻触到我的背。

  可是,即使如此,隔着厚厚的衣服,这个动作仍旧让我的心脏漏跳了半拍。

  我的脸碰到他的肩膀,嗅到他的气味。

  短短的一两秒钟,却让我觉得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甚至有点贪恋。

  他说:“薛桐,新年快乐!”随即不着痕迹地放开我,目光坦荡,一脸磊落。

  我那原本被满足的心,又升起了小小的惆怅。

  零点过了十多分钟以后,人流就开始陆陆续续散去。有的回家;有的辗转着去夜宵,继续下一轮娱乐。

  所以交通顿时拥挤起来。

  虽说他的车就在不远处,但是刚才喝了酒,不能开车载我回家。这个时刻,公交车和地铁早就收车了。

  酒劲儿一过,这么走在冬夜的凌晨,还真觉得很冷。夜风很大,我的头发是披着的,所以被吹得东倒西歪,脸颊都生生地疼。

  慕承和将我留在一个还没打烊的小烟摊旁。摊主是个中年大婶,点着白炽灯,靠着墙撑了把大伞,正好可以让我躲风避寒。然后,他自己走到路口迎着风,帮我招出租车。无奈,车多人少,他又特别好脾气,好不容易同时和人拦到一辆,却见对方是女士,他二话不说,就让给人家了。

  十多二十分钟后,此人无功而返,脸上带着素日里从未见过的郁闷表情。

  “这肯定是世界上最难的事情。”他说。

《独家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