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2

  除夕一过,时间就开始飞逝,而刘启却接二连三地出现。要么是真人,要么是电话和短信。我平时挺大咧咧的,可是却是个将“NO”说不出口的人,所以每次刘启出现我都是躲,或者找借口推脱。可惜,这人的毅力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我也不好直接告诉他:我们不合适,请你和我保持距离。因为除了约我吃饭、外出,问候我好不好以外,他没有任何过界的表示。一不小心就会搞成我很小家子气。

  好在,我有很好的借口——做家教。

  我接的三份家教里,除了彭羽以外,还有一个三年级的孩子和一个初三生。每个人都是一周三个半天的课,而且三个人的程度都不一样,我每次还要专门看书,整理资料,预备第二天教的内容。所以加起来,比学校开学的时候还要忙。

  最难教的是那个三年级的女孩儿,小名叫优优。以前上过剑桥英语的那种儿童班,学了一点,现在又在小学学校学了一点,听课的时候精神特别不好,喜欢走神。她人小,所有的学习动力都只能靠兴趣来支撑,她自己却是对英语没有多大的兴趣。可是父母却是望女成凤的典范,巴不得她一口气成一个外语天才。优优妈妈时不时还会突然推门而入,问我们渴不渴想不想吃东西。其实我知道,这个做母亲就是想看看我对孩子的课程有没有抓紧时间,值不值得二十五块一个小时,所以随时找借口进来抽查一下。

  那天下午,我让优优抄字母。她写着写着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我喊了她两三声,她支起脑袋,疲惫地揉着眼睛。

  “薛老师,对不起。”她小心翼翼地道歉。

  “怎么了?没睡好?”

  “我上午练了很久的芭蕾,想睡觉。”

  “你还在学跳舞啊?”这个我倒不知道,只是看到客厅里有钢琴,以为她在练琴。

  优优点头,随即向我汇报她的寒假安排:“一三五下午上您的课,二四六下午去少年宫学芭蕾,每天上午练琴,晚上做作业。过年以后,芭蕾课调了课,有时候会挪到上午上。”

  我听了以后顿时想晕倒,差点出口就说:你父母够折腾你的。

  可是现在我搁她面前也是一老师,不能随便乱说话,只好摸了下她的头,说了一句万能的教育用语:“大人也是为了你好,所以要加油。”

  我这下才知道,并非她爱开小差不好教,而是孩子真的精力有限。

  优优抬起头问:“薛老师,您以前也是这样长大的么?”

  “差不多。”我笑。

  那个时候我也是上三年级,刚刚从外地的小县城到A市,老妈深怕我落在别的孩子后面,要老爸送我去少年宫学跳舞学画画。

  “您也学钢琴和芭蕾?”

  “没有,我学的是民族舞和琵琶。”说着,我为了证实,还在她面前做了一个新疆舞动脖子的动作。

  她顿时弯着眼睛笑了,“我也见我们老师做过,我也想学,可是真难。”

  “说起来不难,教一个诀窍。你全身贴在墙壁上,然后反复地想着用你的右耳朵去挨右肩,然后用左耳朵去挨你的左肩。”我说着,又示范了一遍。

  优优这下来了精神,从椅子上站起来,果真跑到墙根,拿着个镜子照着我刚才说的做了几回。可是到最后,还是放弃了,又坐了回来说:“怎么我一动起来就跟鸭脖子抽筋似的。”

  我乐了,以前一直觉得这孩子不太喜欢说话,也从来不和我交流,没想到还是挺好玩儿的。

  我又说:“我有个堂姐,个头高,就更惨了,被送去学游泳。第一回去泳校,她说她怕水,说什么也不敢下池子。结果那教练二话不说,像老鹰捉小鸡似的将她拎起来,呼啦一下就扔水里。”

  优优瞪着眼珠,“后来呢?”

  “后来?”我回忆起老爸在我面前无数次地重复过的那个场景,忍俊不禁地说,“后来,她使劲打水,两下三下地居然真浮起来,然后谁也没教当场就学会游泳了。爬到池边,才想起来要哭。”

  听见我们的笑声,优优妈妈又推门而入,我和优优聊天的声音戛然而止。

  待她妈妈出去,优优小声问:“薛老师,您堂姐后来成运动员了吗?会参加奥运会吗?”

  “没有。我也没有成舞蹈家啊,能够成功的人很少很少。”

  “既然这样,为什么我妈妈又非要我学呢?”优优垂目。

  我想了下,对她说:“爸爸妈妈有他们的苦心。有时候大人要你学什么,并不是非要成为舞蹈家,音乐家,而是为了让你更有修养,更有内涵,以后会有更多人会喜欢你。”

  优优似懂非懂地看着我。

  我眨了眨眼睛,“例如,优优班上有两个男孩。一个学习好,体育好,还会弹琴也弹得超级棒;另外一个什么都不会,功课也差,你说大家喜欢哪一个啊?”

  “当然是第一个了。”优优立刻肯定地说。

  “所以,别人也是这样看你的啊。”我说。

  后来,刘启又叫我吃饭。在兰州拉面馆里,我大声地将和优优的这些事情说出来。我选这个地方真是正确,人超级多,到处都充斥着油烟味,桌面也是油腻腻的,而且因为生意好,有时候还不得不好几个不认识的人拼桌。在这种情况下,完全不能培养男女暧昧情感。

  刘启听着听着放下筷子说:“薛桐。”

  “恩?”我头也不抬,只顾自己大口地将面吸进嘴里,发出很不淑女“哧哧”的声音。

  “我见过你弹琵琶。”

  “啥时候?”我纳闷。

  “去年十月你们学院的迎新晚会上,你穿着一条粉红色的旗袍,坐在舞台上,代表学生会弹了一首《阳春白雪》。”

  我扯了纸巾擦了擦嘴,“那个啊,别提了。本来是系花同学要表演朝鲜舞的,结果她突然和主席闹情绪,说不演了。然后他们才让我赶鸭子上架似的,跑去凑数,临时帮我去借了衣服和乐器,结果我弹到一半突然忘曲了,只好硬着头皮将第一段弹了两遍,然后灰溜溜地下场。”这事情,至今回忆起来都是人生噩梦。

  我这人有个好习惯,不喜欢回忆的事情,就使劲地往脑子外面赶,不去想它。过段时间,就跟真的忘了一样。

  过了一会儿,我想起来什么,对刘启说:“话说——我们学院开迎新晚会。你是计科院怎么在现场?”

  刘启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说:“跟他们一起混进去,想参观美女。”

  我拍了拍哥们的肩头,“你没啥可害羞的。我也喜欢看美女,下次一起看。”然后我就开始细数我们学校在哪个地方蹲点,等到的美女最多。最后变成了我在他面前研究对比,究竟哪个系的美女品质高,且内外兼修。

  听着我滔滔不绝地说着这些,刘启表情有些奇怪,呐呐说:“其实,无论别人如何漂亮,在我心中都比不过一个人。”

  “那当然了!”我接过话题,“一般在男孩子心中最美丽、最伟大的女性莫过于自己的母亲了。”

  我说完这句很有哲理的话,颇有自豪感,于是拿起碗,大口地喝了半碗汤。再看刘启的时候,觉得他的表情更诡异了。

《独家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