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万飞正捂着右肋跑步,一扭脸也看到了邱奕,咬着牙骂了一句,“这孙子找抽呢?”
邱奕依然戴着口罩,能看到他左眼旁边露出来的半截纱布。
边南没说话,埋头往前跑,他不知道邱奕跑这儿来呆着是什么意思,打架?示威?挑衅?
万飞相当不爽地一路小声骂着。
“欠揍呢,昨儿晚上那一下没把脑袋给丫抽开瓢了不爽呢,”跑了一圈儿之后万飞还在骂,对于一个打架斗狠从来没占过下风的人来说,昨天被邱奕抽的那一棍子简直比初恋还让人念念不能忘,“我要不是……我操他怎么还在!”
边南听到万飞这动静,抬眼往之前的位置扫了一眼,有些吃惊地发现邱奕居然还在那儿,依然双手插兜地看着这边。
“他干嘛呢?”边南忍不住问了一句。
“谁知道,”万飞顿了顿,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冲你来的吧?”
边南冲万飞呲着牙笑了笑没说话。
昨晚的事是潘毅峰挑的头,他跟邱奕估计之前就有仇,但理论上邱奕已经把潘毅峰收拾了,还收拾得不轻,收拾得今天潘毅峰都没出来跑圈儿,就算要跑对方地盘儿上挑衅也该是潘毅峰。
边南也觉得邱奕大概是冲自己来的,因为昨天的那一棍子。
他偏过头,盯着邱奕。
这条路很窄,他俩之间的距离并不远,边南甚至能看到邱奕在阳光下泛着略微金色的浅褐色眸子。
邱奕的目光跟他对上了,突然抬起手,指了指自己脸上的纱布。
“活你妈该!”边南的肩还扯着疼得厉害,又不想也指指自己的肩搞得跟友好交流似的,于是骂了一句扭回头继续往前跑了。
跑步的队伍在前面拐了弯,跑出了视线范围,邱奕低头拿出了兜里已经响了半天的手机,看了一眼号码,是张晓蓉。
“嗯?”他摘下口罩,接了电话。
“你在哪儿呢?”张晓蓉问。
“小福超市门口。”邱奕说。
那边张晓蓉明显愣了一下:“怎么在那里啊?”
“看风景,”邱奕说,“十分钟能到么。”
张晓蓉没说话,似乎在犹豫,在邱奕准备直接挂掉电话的时候,她说:“好吧,那你等我。”
“嗯。”邱奕挂了电话,把口罩戴好,继续看着街对面。
张晓蓉压着十分钟到超市门口,看到邱奕之后她拢了拢头发,笑着说:“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这儿离你们学校近。”邱奕说,看得出张晓蓉认真打扮过,很漂亮。
“你脸怎么了?”张晓蓉看着他脸上的纱布,“是昨天……”
“要给我什么?”邱奕打断她,问了一句。
“先搭我回学校吧,”张晓蓉很识趣地没再问,看了一眼街对面,“我们学校门口的小笼包你吃过没?很好吃。”
“要给我什么?”邱奕又问了一遍。
“吃完早餐给你吧,你先请我吃小笼包。”张晓蓉背着手笑笑。
邱奕没说话也没动,还是看着她。
几秒钟之后她伸出手,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了邱奕手里:“我做了几个,送同学被笑手笨了,你别笑我啊。”
邱奕看了看手里的东西,是个手工做的黑绒毛钥匙扣。
“谢谢,”邱奕拿着钥匙扣来回看着,“手挺巧。”
“我手可……”张晓蓉的话没说完,抬头往对街看了一眼,突然脸色有些僵地往他身后躲了躲,“笨了。”
邱奕没往对街看,偏过头看着张晓蓉笑了笑:“怕他看到?”
“啊?”张晓蓉笑着又看了看对面,“谁啊?”
“边南。”邱奕说。
“你说什么呢,”张晓蓉低头拉了拉外套,皱着眉,“我为什么怕他看见,他又不是我什么人。”
“是么,”邱奕勾着嘴角笑了笑,把自行车调了个头,跨到了车上,“上来吧。”
张晓蓉犹豫了一下,扶着邱奕的腰坐到了后座上。
边南把饭盒往餐桌上一扔,饭盒往对面万飞面前滑过去,万飞伸出一个手指按住了饭盒:“不吃啊?不吃给我。”
“随便。”边南脸色不太好看,把勺子砸进了饭盒里。
饭盒里的粥溅到了万飞手上,他啧了一声,反手在衣服上蹭了蹭:“平时也没觉得你对张晓蓉有多上心,这会儿怎么气成这样。”
“这两码事,”边南没好气儿地把饭盒拿到自己面前,“你说这人怎么这么幼稚!”
“你为这事儿生气也挺幼稚的,”万飞看着饭盒,“又不给我吃了?”
“想吃自己买,”边南低头狠狠咬了一口包子,“我幼稚怎么了,我现在正他妈是幼稚的年纪。”
上午的文化课对于万飞来说是睡觉时间,趴桌上睡得天昏地暗,呼噜都打上了,得亏是坐在最后一排,老师只要没被吵得讲不下去课一般也懒得管。
边南拿出手机放在万飞脸旁边录了两分钟,又拍了两张万飞不太对得起观众的睡相,然后靠在椅子上看着老师发呆。
边南上课很少睡觉,他就算困得不行也睡不着,他一般都盯着老师发呆,他们新分来的年轻语文老师说过,边南你要不想听课可以瞅瞅窗户外边儿,你这么盯着我,我以为你要上来跟我干架。
边南对着老师发愣发了一上午,万飞睡了一上午,最后一节课的时候他呼噜打得英语老师实在受不了了,指着万飞说:“让他醒醒,睡觉就算了,呼噜打得赶上广播了!”
边南推了万飞一把,万飞一脸不爽地嘟囔了几句,没醒。
边南拿了张纸巾揉成两团塞在了他鼻孔里,万飞扛了十来秒,被憋醒了。
中午下了课,边南把手机上的照片给万飞展示了一下:“一会儿发给许蕊。”
“是不是人了你还!”万飞指着他。
“不是。”边南笑笑,正想把录音放出来给万飞听听的时候,手机响了,有电话进来,是他爸。
他接起电话:“爸。”
“阿姨说你这周又不回家?”老爸的声音传了过来。
“嗯,”边南站起来走出教室靠在走廊栏杆上,“回去跟边皓打架么?”
“你这话说的,”老爸叹了口气,“兄弟两个成天说打不打的。”
“全家就只有你觉得我跟他是兄弟,”边南说,“你不反思一下么。”
“你少跟我这个调调说话,你不回不回吧,下午我接你,咱俩去吃个饭。”老爸的语气不是商量,说完也没等边南说话就把电话给挂了。
“饭否?”万飞从教室里出来跟他并排靠着栏杆。
“饭。”边南揉揉肩,跟万飞一块儿下了楼。
体校就一个食堂,大师傅们每天都气儿不顺,除了有比赛的时候菜吃着还成,平时做出来的菜倒是不缺肉,但色香味儿全无,配菜的原来肯定开养猪场,搭配凭心情,切成什么样也看心情,边南有一回要了份青椒炒牛肉,一勺菜里一个灯笼椒,整的。
边南看着餐盘里的菜,没什么胃口,有一筷子没一筷子地吃着。
“一会去校医室看看?”万飞看着一直用左手吃饭的边南。
“嗯,”边南叹了口气,“记得我是从上铺摔下来的。”
“然后摔在我身上了……”万飞点点头,又啧了一声,“你说老蒋能信么?”
“信不信都得弄死我们,一样。”边南说。
边南肩上的伤不算太严重,校医检查了一下,确定骨头没问题,喷了点儿药就完事儿了。
不过下午训练的时候老蒋对从上铺摔下来还顺带砸到一个的设定并不相信。
“还有别的伤没有?”跑完三公里之后他打量着边南问了一句。
边南活动了一下肩膀,又蹦了两下:“没了,就肩……”
“往返跑六组,负重深蹲六组,”老蒋打断了他的话,“30米冲出跑四组。”
边南没说话,转身活动了一下开始了往返跑。
十米往返跑其实对肩还是有要求的,平时不觉得,伤了就会深深领悟。
老蒋把训练任务都布置了,站在一边盯着边南。
“打架了吧你。”老蒋在边南冲过他身边的时候说。
“没。”边南刹住转身往回冲。
“万飞躺地上让你砸的?”老蒋冷笑了一声。
边南再次转身往前冲:“他在伸懒腰。”
“放屁。”老蒋说。
边南没再说话,六组往返跑完了之后他才小声说了一句:“就咱食堂那个没油盐味儿的菜还能让人放屁?”
今天老蒋并没太折腾他,肩伤对训练影响很大,而且边南伤的是右肩,老蒋除了步伐和抢网,没安排他练发球之类需要大量用到肩的训练。
在训练结束的时候盯了边南一句这两天好好休息,又让他把校规抄三十遍。
“我们还有校规呢?”边南相当惊讶,跟万飞一块儿蹲在学校门口等他爸的时候问了一句。
“传说中是有的,老蒋不是给了咱俩范本了么。”万飞拿着一碗酸辣粉吃得很投入。
“范本是手抄本啊,我这本抄得跟天书一样我还得先翻译……”边南动了动胳膊,“靠,我要再看到邱奕不揍死他不算完!”
“是为他砸你这一下还是为张晓蓉啊?”万飞把纸碗递到他眼前,“吃一口么?”
“不吃,”边南推开碗,“我都为,你说张晓蓉到底看上他什么了?”
“……帅吧,”万飞接着吃,“小姑娘不都喜欢他那款么。”
“没看清,我就光看见口罩了,”边南拍拍鞋上的灰,“帅个屁,挺骚是真的,那个色的车,还戴个美瞳……”
“美瞳?”万飞愣了愣,“你怎么知道他戴了?”
“靠他那俩金眼珠子你没看见啊。”边南啧了一声,他对邱奕长相的印象就只有早上跑步时看到的那双眼睛。
“南哥,”万飞放下了筷子,把纸碗放到脚边,转过头看着他,“邱奕那不是美瞳,人那是混血。”
“什么?”边南瞪了瞪眼睛,“混什么血?”
“许蕊说邱奕他妈是俄罗斯人,你没看他鼻梁很高么,轮廓也比一般人要明显,还很白……”万飞说。
“我往哪儿看去,他捂那么严实跟出来抢银行似的,”边南很不爽地站了起来,“白怎么了,白就比我强了?男人要那么白干蛋呢。”
“许蕊说那个叫玉树临风。”万飞把碗扔进旁边垃圾桶里。
“那你也挺白的,你追许蕊连吃|屎的劲儿都使出来了为嘛就追不着呢。”边南靠着树冲他呲牙一乐。
“咱不是混血呗,”万飞回手指指边南,“有你这样说话的么你还能不能好好聊天儿了!”
“混血有什么了不起的,”边南拿了块口香糖放在他手上,“我也混血呢,我俩省混血,我妈……”
说到这俩字的时候边南突然停下了,每次说到“我妈”这个词的时候他都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觉,对自己亲妈难以总结的感受让他没再继续说下去。
万飞很配合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重新在路边蹲好:“今儿晚上跟你爹吃完饭上我家去呗。”
“再说吧。”边南突然有点儿没心情说话了。
俩人沉默着在路边蹲了一会儿,边南看到了老爸的路虎开了过来,踢了万飞屁股一下:“来了,走,送你到你家路口。”
万飞跟边南他爸挺熟,打了个招呼上了车之后还聊得挺热闹,到地方万飞下了车之后,车上只剩下了边南和他爸,车厢里莫名其妙地安静了。
“想吃什么?”老爸过了一会儿打破了沉默。
“随便。”边南拿过CD包,想放点儿音乐听,翻了半天发现自己之前放在包里的几张CD没了,里面全是边馨语的几个命根子欧巴和还有边皓装逼用的交响乐。
他把CD包扔回了后座,打开了收音听着。
“馨语前几天整理CD来着,你那几张碟大概她忘放回来了,”老爸看了他一眼,“我回家替你找找吧?”
“不用了,”边南笑笑,“也不是什么特别喜欢的碟,我难得坐一次车,没所谓。”
家里只有边南住校,平时在车上的基本都是其乐融融的一家四口。
老爸对吃什么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开着车满城转悠了一个多小时,最后边南叹了口气,他知道老爸是想找家没带着边馨语和边皓去吃过的馆子,小时候他为这事儿闹过别扭,现在早不在意这些了,但老爸却一直很注意。
“前阵儿你是不是跟徐叔去吃蘑菇菌子什么的了?”边南说。
“是啊,新开的一家,还行,野生菌都是从云南运来的,”老爸放慢车速,“想吃?”
“嗯。”边南点点头。
“那就去,”老爸打了把方向往南城开过去,“你不是无肉不欢的吗?改吃素了?”
“蒋教练说我要减重。”边南随便找了个理由。
“打个网球还管体重呢?”老爸皱了皱眉,“上周你阿姨还说你好像瘦了。”
“怎么不管,重了跑不动,”边南笑了笑,老爸这话是想让他觉得阿姨很关心他,但他过完年明明重了快十斤,这话也太假了,“她每天就遛个狗不还喊着要减肥呢么。”
“你这个损劲儿从哪儿遗传的?”老爸摇摇头。
“我妈那儿。”边南说。
这话说完之后,老爸叹了口气,车里气氛再次诡异地凝固了。
边南沉默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有点儿傻逼,于是揉揉鼻子又说了一句:“我卡上没钱了。”
这个话题能有效转变气氛,边南觉得每次听到自己要钱,老爸都会很高兴。
“我明天给你打钱。”老爸立马说。
“谢谢爸。”边南看着自己的手。
虽然是周末,但饭店的人却不多,老爸想上包厢,边南指了指临街的卡座:“那儿吧,包厢里吃感觉跟谈判似的。”
“那行。”老爸笑笑。
两个人坐定之后,一个服务员拿了两本菜单放在他们面前,问了一声:“两位要什么茶?”
“有什么茶啊?”边南抬头看了一眼服务员。
这一眼过去,他看着服务员浅褐色的眸子愣住了。
我操?这什么缘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