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DISKMAN里的音乐已经全部放完。
暖暖从亦寒的肩膀上抬起头来,望了望窗外,接近月中的月亮慢慢地在变得圆满起来。
亦寒驾在暖暖身后的手臂动了一下,并没有抽离,而是帮暖暖把耳朵上的耳机拿了下来。
暖暖侧了一下身子,倦意浓浓地。她累得什么都不想去想了。
“你看,你眼皮都要耷拉下来了。”亦寒单手把DISKMAN随手收好,继续说:“你还是睡吧!你太累了,现在为了老爸,我们两人都不能垮。”
说完,抽开了自己的手,把被子拉到暖暖的身上。
暖暖困顿地顺从地点点头,斜斜地躺到沙发的另一边去,最后再看一眼病床上的紧紧闭着眼睛的父亲。
亦寒用手给她掖好被子,拉过小小的被子的另一端,盖住自己的腹腿部,对暖暖认真地说:“有我在,放心!”
暖暖安心地闭上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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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下半学期,要进行体育达标考试。暖暖很紧张,因为有可怕的800米长跑。
“恶梦一场,想我杨筱光叱咤体坛好多年,竟然败在这区区800米之下。”杨筱光体育成绩全部优异,就是这800米离及格线总有十秒的差距,总是因此要捶胸顿足一番。
暖暖与杨筱光遭遇相同,总是差及格线十几秒。
她拉紧方竹的手,紧张兮兮地问:“竹子,你到底有什么秘诀,可以跑那么快?”
方竹虽然体育成绩平平,但是跑800米却不含糊,一直能保持稳定的速度跑步,不加速也不减速,最终的成绩是班级里女生中最好的3分15妙。
方竹说:“我就一直跑一直跑,累了也不停下来,就这样呀!”也说不出什么秘诀。
似乎是很简单,然,操作起来相当困难。
800米及格与否直接影响到体育达标,如同体育老师一再威胁的那样,会影响中考入取。
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了。
校区老旧,只有一个操场,所有班级的体育课都在一个操场上上。
排队的时候,暖暖看见亦寒的班级也在上课,亦寒朝她招招手。
大太阳当头照的,暖暖觉得头顶烫得可以煮鸡蛋,手腕一甩,把头发重新扎紧。
方竹、杨筱光和暖暖围成一堆,互相打气一番,然后在起跑线前面排好队。
体育老师喊“预备”,暖暖感到整个心都抽了起来,旗子一落,紧紧跟在方竹身后跑了起来。
学校是200米的跑道,需要跑四圈才算完。
第一圈,暖暖勉强跟在杨筱光和方竹的后面,三人排成一列跑。
第二圈,方竹已经跑到了队伍的最前面,杨筱光落后了好几个人,暖暖也落后几个人。
第三圈,暖暖的呼吸已经越来越沉重,脚步也越来越沉重,心口沉甸甸的,觉得气都透不上来,牙根处也跟着泛酸,身体的全部零部件都在对这800米提出控诉。
体育老师鼓励落后的同学,大声叫着:“还有一圈,坚持住。”
暖暖心里想,这个时候如果晕过去的话就解脱了,偏又晕不了。
跑入第四圈的时候,体育老师向暖暖叫:“林暖暖,再加油一下,这次能及格的。”才让暖暖有了些许力逼着自己不要停下来走路。
前面同样跑得气喘吁吁的杨筱光突然回头看着自己,而且还招了招手,正疑惑间,旁边跑出来一个人。
“看你不好好锻炼的结果吧!脚步不要乱,跟着我跑。”是亦寒,他从自己班级那边考完立定跳远,跑过来给她助跑。
“有我在,放心!”亦寒望住暖暖说。
望着亦寒湛黑的眸子,充满鼓励的眼神,暖暖心中鼓起一阵勇气,调整了一下脚步,跟着亦寒,加快了步伐。
初二的体育老师发现有人离开了本班的上课地点,便大声叫:“那男生,干什么呢?回来上课!”
亦寒吐吐舌头,向暖暖摆摆手,暖暖点头,甩甩手,让他回去。自己顾自己坚持往前跑去。
身后穿来亦寒高亢的声音。
“林暖暖,加油!林暖暖,加油!”
暖暖憋足一口气,马不停蹄,向终点冲刺。
她仿佛回到了初次学自行车的那个时候,快速地向前滑行,背后有亦寒的鼓励的声音。
当她跃过终点线的时候,听到老师大叫一声。
“及格了!”
兜风心情
初三中考前的一个月,市里举办了一次中学生作文大赛,学校每个年级段分配到三个名额。暖暖的班主任在本班筛选了很长时间,最终并没有选择众望所归的班里写作文最优秀的语文课代表参赛,而是把暖暖叫进了办公室。
“林暖暖,这次我们班参加作文大赛的名额只有一个。”说了第一句,加重了一下语气,“希望你好好努力,为学校争光。”
暖暖有些气馁。
初三的孩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大人的一套潜台词,大致也能听个七七八八了。
暖暖对杨筱光和方竹说完这事,发表对此事的总结。
“哎……说到底,因为我现在成绩不上不下,花费这个时间参加作文大赛也不妨事,不影响重点高中的录取率。”
“试试看吧!对着你爱的方块字发泄一下,也不是什么坏事情,说不定就因福得福了。”方竹态度很乐观,最近因为职务和成绩的双重肯定,取得直升的资格,没有了升学的压力,积极地帮着好朋友抒解心情。
杨筱光带来小道消息:“据说这次作文比赛拿奖,或许会被考虑进直升名单。”打一个响指,“挫折就是机遇。”
然而,暖暖还是很无奈,很不情愿,获得这样的一个参赛资格,并不能让她开心起来。她有一种被班主任看轻的委屈。
回家把这件事情告诉林沐风,林沐风却是很支持。
“很好的一次机会,爸爸支持你去放手一搏。如果不行,也当一次作文演练。”
暖暖重重地点点头:“我不能让别人看扁了。”
“我相信你的实力,你也要相信你自己。”亦寒看进暖暖的眼底,好像想将自己的信心全部输入到她的心中。
暖暖再次重重地点头:“比赛的考场在北中。”
“那么汪亦寒牌奔驰义不容辞地再做一次柴可夫喽!”亦寒打个响指。
作文大赛的比赛地点按照赛区分配在各个学区内的指定学校。北中是市内仅有的拥有百年历史的几所中学之一,赫赫有名,号称大学预备班。
亦寒载暖暖去比赛,车骑到学校门口。两个人都抬头看那个彷佛金字灿灿的校名,一阵头晕目眩般的景仰。
亦寒指着校名对暖暖说:“明年我就会天天经过这个校门。”语气很气慨。
暖暖被编在靠窗的位置,一侧头,可以看见窗口的百年银杏树,和这个学校一样的引人瞩目。
层层叠叠的树叶后,影影绰绰看见亦寒坐在成荫的花园小径的石凳子上,低着头,拿本物理题库看。蓝色自行车随意停在身边,配着身上一件蓝白格子的衬衫,好像融在了这些脆郁的绿中。
暖暖支着脸颊,看着这样的一个画面,想着看过的很多漫画里的翩翩少年出现的场景,悄悄做个对比,似得十足。很想画出此情此景。
亦寒已经是翩翩少年了。她正想着,亦寒恰好抬头,目光正对上她的,咧嘴一笑,打出个“V”字手势。
暖暖有些心慌,匆乱地回了亦寒一个“V”,敛起心神低头看题目,下笔作文。
写至一半,已经有人交了卷子。
看背影,长发披肩的女孩子。一般的学校不准初中的女生披长发,但这个女生披着,有些肆意的张扬,飘逸的长发更衬出细细的纤腰。一身绿色米老鼠棉布连衣裙,让暖暖有来由地立刻就联想到了杨筱光。
有点走神,托腮思索,侧头,扫到亦寒坐的地方。
刚才交卷子的女孩正走到亦寒身边,裙子竟然被亦寒的自行车前轮胎的某处脱落的钢丝给勾住了。
亦寒蹲着帮她解开勾住的裙边。
女孩可能在抱怨着什么,就见亦寒一下子直起身子,沉下脸色,一副“你想拿我怎样”的神态。
女孩好像气极,用力扯了一下裙子,扯脱了一块布边,气呼呼地跑了。
亦寒在后面摇摇头,蹲下,用力扯下脱落的那块布边,随手扔在车子的书包筐内。
暖暖忍不住笑,继续专心写文。
作文比赛的一个月后,名次评定下来了。暖暖得了第二名,第一名是北中的一个叫路晓的女孩。
当然,直升压根就是没有影子的事情,杨筱光的小道消息错误。
暖暖和杨筱光凑在一起开始为黑色六月做最后冲刺,方竹有时候也做陪客。有时候在暖暖家,有时候在杨筱光家。
杨筱光爱好做完题目放音乐,号称间歇性放松。她有许多张国荣的磁带以及CD,老是显摆出来让暖暖惊叹一番。
“都是我舅舅在香港买回来的,有些我们这里根本买不到。”挺自豪的样子。
方竹手里拿着一件杨筱光随手挂在衣架上的棉布连衣裙,问:“这件裙子不错,哪里买的?”
暖暖一看,粉色的米老鼠棉布连衣裙,觉得眼熟。
“也是我舅舅从香港带回来了,我们这里的专卖店没有这个款式的,”说着指指身上的米老鼠牛仔裤,“我是MICKY的忠实FANS嘛!”
“一身的老鼠。”暖暖说,终于想起来,杨筱光这件裙子和作文比赛的时候那个被亦寒的自行车钢丝勾住裙子的女生身上的是同一个款式的不同颜色。
分数单在上海的黄梅天到来之前送到暖暖家里的时候,暖暖正在床上闷头大睡补眠。忽然感觉有人拿柔软的东西扫自己的唇鼻,痒痒的,忍受不了。
一伸手抓住那个人,睁眼,在眼前是被放大的亦寒的脸。
这个姿势让两个人脸与脸,胸与胸格外接近,分明地感受到对方呼出的气息扫在自己的面颊上。
几乎同时的,暖暖和亦寒都脸红了,暖暖放开亦寒,把他一把推到床的另一边,坐起身子说:“你干吗?”
亦寒手里抓着一张信封,显然刚才扫暖暖唇鼻的就是这个东西。
“给你。”说着把信封递过来,脸上的红潮还没有退却。
暖暖拿过来看,是分数单,亦寒还没有拆封。撕开,缓缓吐口气,展开一看,眉开眼笑。
“光荣留校?”亦寒凑过来问,看暖暖欣喜地直点头。
“明年看你的!”暖暖挠乱亦寒的头发,跳下床,赤脚跑去客厅拨电话给林沐风报喜。
林沐风晚上特特提早下班回家。
暖暖张罗了一桌子的菜。
亦寒在旁边摆着杯碟打下手,对林沐风说:“老爸,林暖暖乐疯了,今晚鸡鸭鱼肉俱全,增加你的脂肪和胆固醇呢!”
暖暖端出最近学会的糖醋黄鱼,往桌上摆好,顺脚踹了一下亦寒的小腿:“我的庆功宴,某人少插嘴。”
林沐风拿出一个塑料袋放到桌上:“这是爸爸送给你的升学礼物。”
暖暖用围裙擦了一下油腻腻的手,用大拇指和食指捏着塑料袋正要打开。亦寒一把拿过来,把塑料袋里的东西拿出来。
是松下牌的WALKMAN。暖暖惊喜交加。
林沐风笑着说:“这下你不必每天开录音机放张国荣去吵邻居了。”
暖暖跑到水斗边用肥皂搓手,一边解释:“哪有?我向左邻右舍普及流行音乐。”
“老爸,如果我明年考上了北中,有啥奖励?”亦寒是怎么也不会错过这样的邀礼物的机会的。
“就把你的永久换成捷安特。”林沐风承诺。
杨筱光比暖暖高了两分,方竹很高兴,说大家又可以在一起了。三个女孩都各自欢欣了一番。
直至暑假军训报道的时候,才知道原来直升的学生并组成一班,和考进来的学生并不分在一起。腻在一起四年的铁三角还是分开了,所幸暖暖还是与杨筱光编在一班。
然后高中的军训开始了,迎头就遇上黄梅天的惨况。
二中地处地势偏低的地区,学校前的一条马路全部沦做了小溪流。每天来学校军训的学生都要穿着拖鞋,拎着跑鞋,深一脚浅一脚踏水而来,每日到达学校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冲去厕所洗脚。
暖暖那日拿着跑鞋跑去厕所冲脚,没跑几步,脚下一滑,险险摔倒。
有人在背后拉住了她的胳膊,她反手撑住那人的手,把身体平衡下来。
回头。
一个穿着蓝色运动服,戴着眼镜的清秀男生,高瘦,浓浓的眉毛,疏淡的眼神。
“谢谢!”暖暖说。
“不客气。”男生微颔首,放下手,自顾自往前走。
一拐弯,暖暖见他进了自己的班级。
练操的时候注意看,男生排在最后一排。面向前的时候,男生在背后,向后转的时候,又只能对着男生的后脑勺。难怪同班至今也还不认识。
因为阴雨缠绵,班级士气懒散,教官十分不满意,找练操标准的楷模来示范动作。
“阳光!”
“么!”
“你来练习一下正步走给其他同学看!”
暖暖看到那个高瘦的男生排众而出,在教官的指挥下,提出标准的正步。
“诶,这个男生蛮酷的。”杨筱光凑近暖暖身边耳语。
暖暖也这样想。
他正步走的时候,眼神认真,特别挺拔俊秀。
“和汪亦寒弟弟不相伯仲,但是比张国荣可差了不少。”杨筱光说。
军训也非全然的严格的训练,在结束五天的步伐训练后,第六天的天气间或放晴,教官和班主任组织全班同学在操场上围坐着互相介绍,表演节目,尽情展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