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懵地脸红起来。
见这形状,杨筱光心里已经明白了三分,继续八卦,附在暖暖耳朵边又问了一个问题。
这下暖暖羞急交加,轻轻推了杨筱光一下:“你怎么一去北京就学成这样了,以后再也不能和你说话了。”
杨筱光倒是佯装一本正经道:“那个,好歹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嘛!要用成年人的眼光来看待事物。”
“不跟你说了,一会未成年人,一会成年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哦YEAH,哥哥出来了!”杨筱光兴奋地尖叫,完全不理会刚才暖暖的话。
暖暖也踮起脚,伸长脖子看。
张国荣正一身笔挺的西服站在大厦门廊的中央,向着对他热情欢呼的歌影迷们致意。
欢呼到顶点,有人带头唱起了《月亮代表我的心》。这首歌,曾经在八万人体育场的热情演唱会中,由张国荣唱出来,下头的八万人众集体唱和。这一次,由热情的歌影迷们唱出来,向张国荣致意。他自己微微一愣,有些感动的神色,但已经被周围的工作人员催着进去了,有些依依不舍地看着那些爱着他的热情的人们。
撑着伞或是没有撑伞人们还是站在雨中坚持唱完这歌。
暖暖和杨筱光也和着歌声。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我爱你有几分
我的爱亦真,我的情亦真
月亮代表我的心”
一转头,看见身后的雨伞下,亦寒正望着他。
前方有人说张国荣已经坐车走了,于是人群开始有些骚动,杨筱光手里的伞被挤落,亦寒赶紧上来替她们撑伞,自己的身子倒是大半露在了外边,被雨水打湿。
杨筱光找到伞,抬头看见亦寒又是那副熟悉的欲笑不笑的脸。
“上次挤掉鞋子,这次挤掉雨伞。你这个追星族做的真是够地道了。”
杨筱光叉腰:“林暖暖,你们家汪亦寒又欺负我这个姐姐。啊!我不活了!”作势扑倒在暖暖的肩头。
到家,林沐风又出差开学术研讨会去了,给两个孩子留了买好的食物和已经做好的饭菜。
暖暖和亦寒两人都湿了头发和上衣。
暖暖从卫生间拿出干毛巾,亦寒正打开桌上用盖子盖牢的菜。俯下身子闻了一下,说:“老爸今天发挥功力,竟然做了啤酒牛肉。”
“他说你现在难得回来,要做点好吃的。”暖暖一边说着一边给亦寒擦头发,亦寒低着头,略略弯腰。
“好了。”暖暖擦好,亦寒还是略略低头,呼吸慢慢有些沉重起来,喷在她的脸颊旁边,有些燥热。
缓缓抬头,看着暖暖的眼色有些深沉。
暖暖低头,自己穿着白色的衬衫,因被淋湿了,露出隐约的美好的线条。
“呀!”赶紧用毛巾遮起来,嗔怒地仰头看着亦寒说:“你往哪里看啊!”
亦寒忽然俯下身子,他的唇带着湿润的热度,辗转在她的唇上。
和那个世纪之交的干涩的初吻不同,这次,渐渐潮热的感觉涌上心头脑门。这吻也从开始青涩的试探渐渐转为深入相触。
从来没有这么亲近,去学习探触对方的身体,这样的亲近到整个人都要开始虚软。
意识飘飘忽忽,似乎整个世界只剩下两个人。
亦寒慢慢放开暖暖,抓过暖暖手上的毛巾,有些懊恼:“我去洗澡了。”说着便冲去卫生间,转瞬传来放水的声音。
暖暖怔怔地站在原地,唇上还留着亦寒的温度。
忽然想起杨筱光刚才问的问题,感觉自己要从脚红到头顶心。
那什么?成年人了,或许思考的角度真的比较不一样了。
那天之后,暖暖和亦寒的相处好像又多了一层亲密似的。他与她并肩走着,他的手会搭在她的腰上,也会多些捏捏她的脖颈的小动作。一起逛淮海路的时候,看上去,真是货真价实的一对情侣。
就在那里,碰到了多年不见的路晓,她仍是姿态窈窕地穿着长裙,翩然地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远远的走过来,有些不置信地看着他们。
亦寒落落大方主动打招呼:“嗨,老班长,多年不见啊!”
路晓有些疑惑,又有些恍然大悟似地看着挽住暖暖腰的亦寒,一边说:“才一年多好不好!说得好像历经坎坷岁月似的。”
暖暖对路晓微笑:“很久不见,你好啊!”
路晓有些涩涩地笑:“你好。”似乎想问什么,又似乎如梗在喉,并不能说出什么来。
“难得碰到老同学,要么一起去肯德基坐会吧!”暖暖主动说,指了指近旁的山德士上校的招牌。
“好。”路晓也同意。
往肯德基里坐定,亦寒自告奋勇去买汉堡,留暖暖和路晓两两相对。
路晓忽而有些释然似的笑了:“我没有想到真的是这样的。”
换暖暖疑惑:“怎样的?”
路晓叹口气,说:“林暖暖,其实你骨子里是骄傲的,从小被两个男人宠大,一切都那么理所当然。其实明明什么都没做就让努力了很久的人一败涂地。”
暖暖体味这句话,细细想着,说:“你说得很对。”心里还想着要说其他的话,但那句“明明什么都没做就让努力了很久的人一败涂地”一下子抵住了所有隔靴搔痒的安慰。她想路晓或许要的也不是那些不痛不痒的话,便也噤口,看到亦寒正买好东西走过来。
路晓继续说:“我原本以为汪亦寒要暗恋到底了。”脸上是带着笑的,好像一切的情愫都已经过去了。
暖暖撑着脸,也释然似地笑:“还好没有。”
侧头,看亦寒正好走过来,望着她说:“没有什么?”
“没什么!”她也对他笑。
路晓看着这眼前的两个人,心底有种酸,慢慢冒上心头。原来他们的世界中,本来就没有任何人能插足进去。不是没有努力,而是发觉一切都是无用功之后,也索然放弃了。
接过亦寒递过来的KFC新出的汉堡,他递给暖暖的是鸡翅。就如哈根达斯怎么都比不上光明火炬体贴。
少女情怀,也就那样结束了。这次是真正彻底地结束了。
这个夏天真的发生了很多事情,也结束了很多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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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暖打开路晓留下的牛奶,轻轻啜着,还是食之无味。
身旁被阴影笼罩,是亦寒走过来,坐在暖暖身旁的座椅上,身子落在阴影下,手指轻轻敲击着旁边空着的椅子。
沉默半晌,说:“我仔细问过胡叔叔,爸爸的情况慢慢趋于稳定,还在睡是因为药物的作用,等今晚过了,没有意外的话,应该能醒过来。”
“我相信爸爸能醒过来,不会抛下我们。”暖暖放下手里的牛奶。
亦寒伸手理着她的发,丝丝缕缕,凌乱在肩上颈后。
暖暖不动,任由亦寒温暖的指尖触碰在她的发上。
“外公刚才和我说,有些问题我们要尝试解决,而不是一个人闷在心里。老爸就是喜欢把问题闷在心里,不管是精神上的,还是工作上的,太多的沉重和担子都自己来背,才背垮了身体。”
“我们可以回到过去吗?最初的什么都不用去面对,什么都不用多思考的那些岁月?爸爸,你,我,我们三个每天都是开开心心的,我们只需要每天去读书就可以了,其他的,我们都不用去多想。”暖暖说。
“我不想回到过去。”亦寒斩钉截铁地说。
暖暖心底累积的隐讳的委屈一点点换成怒气爆发出来。
“我们只有过去,没有将来!”
没有人能懂她的委屈,没有人。
爸爸也不懂,所以放任她离家多月。
一切的一切,都好像是她在任性,在折磨着这身边两个最亲的人。可这些日子来,她的辗转难眠,信念崩溃又有谁能了解?
没有人。
她是哑巴,吃了黄连,吞落在肚,不能吐出来。
暖暖站起身一路奔跑去女厕。
又想哭一场。
一个人。
侧面
泪流半晌,暖暖扭开自来水龙头,狠狠冲脸,一脸的冷水,冲去了泪水,也冰住了表情。抬头,镜子中反射出自己苍白的脸和通红的眼,竟无人色。
用纸巾擦净脸,连做几个深呼吸,要自己镇定下来,再缓步走出女厕。
亦寒正站在门口,靠着对面的窗口,时时刻刻张望女厕的门,见到暖暖终于出来,眼中透出担忧,叫:“暖暖。”
暖暖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亦寒,瘦削的脸颊,眼中也有熬夜的血丝,如自己一般的无人色。心中有不忍,然,还是咬咬牙根,狠狠心,道:“你要这样想,我也没什么好多说的,但我不会改变我的决定。”
亦寒也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暖暖,紊乱的发,坚定的脸,混合着痛苦的决绝的神色。彷佛此刻的她是真的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动摇自己的决定了。
好似他们之间隔着万重山万重水,艰难险阻,坎坷崎岖,让她不再轻易去涉险。而自己的那极欲倾诉的千言万语也被这样的暖暖给阻住了,开不得口,也不知从何开口。
何时离得如此远?
“暖暖,原来你在这里!” 正走来的是阳光,背着光,步到她和亦寒的跟前。
暖暖一扬脸,所有复杂的情绪全部压下去,竟还能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来,对阳光说:“正想给你电话,好饿,去吃晚饭吧!”
“好。”阳光过来握住暖暖的手,他向亦寒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亦寒并不理他的招呼,径自走到暖暖跟前,只说:“暖暖,千言万语,我不知从哪说起,等爸爸醒过来,我势必会给你交代。”深深地看她一眼,“我不会放弃我的决定。”
说完,径直从他们身边走过去,不回头,背影逐渐没入黑暗中。
暖暖怔怔看他远去。
阳光牵了一下她:“走吧。”
暖暖似泄气皮球,颓然地低下头:“千怕万怕,就怕这一刻,到最后还是避不了。”
阳光握着她的手紧了一下。
她扭头看他,看他嘴角漾开的安慰似的笑:“去吃晚饭吧 。”
阳光领着暖暖到医院门口,左右环顾了一下,说:“恐怕要坐车出去吃了。”
暖暖径自往右转,说:“不用了,就隔壁的生煎店吧!”
“也好。”阳光陪她走进生煎店。
点四两生煎,两碗砂锅小馄饨,由阳光拿来放桌上,冒着腾腾的热气。
小时候,林沐风经常带两个孩子在这间生煎店吃东西,暖暖和亦寒吃吃打打,总是不得安静下来。
暖暖不吃馅,自己吃皮,把肉馅拨给林沐风。林沐风摇摇头,怪她挑食。却听到旁边桌子的母亲教育自家的孩子道:“你看人家小孩子多孝顺,知道把好东西留给爸爸吃,你看你,自己吃都吃不干净。”
暖暖偷偷伸过脑袋去看,那隔壁桌的孩子把馅全部吃完,皮子吃两口就剩在桌子上,被自己的妈妈数落得垂头丧气。
暖暖便洋洋得意朝有些无可奈何的爸爸笑。
处处是回忆。
“我恨我自己还是左摇右摆。”暖暖喝一口馄饨汤,瞪着汤面漂浮着的葱花,用手里的调羹搅动,看葱花浮浮沉沉。
“我还是那句话,为何不试一下排除万难,逆流而上。”阳光说,侧头看住暖暖,一眼想要望入她的眼底心底。
暖暖手一颤,调羹跌到汤里,拼命摇头:“怎么可以,怎么能,为了爸爸也不能。”心中一酸:“已经大错特错,不能一错再错下去。”
阳光说:“也许人都懦弱,掩盖不住,只得拼命逃避。”
“但——”扳过暖暖的肩膀,“最可悲的是逃的了和尚,逃不了庙。你确定你心底真的想逃开吗?”
暖暖挣开他,对他说:“你都知道,你都知道一切,为什么要用这样的话来扰乱我?有些错误是万万不能犯的,为什么是你来逼迫我?”
阳光摇了摇头:“也许错的是我,给了你错误的诱导,让你有了逃避的借口。”
他正视她:“我决定还是回阿姆斯特丹!”
暖暖讶住。
“你——”一下开不了口。
阳光忽而扯了扯嘴角,微微一笑。
少年的他脸上时常是冷峻的,后来再相逢,他的面孔变得和煦,而现在,他的脸上竟然是释然。
“你的汪亦寒弟弟那么锲而不舍,让我越不过这座山了。”他对牢暖暖说,“其实,也让我越过这座山了。”
“越不过这座山?”暖暖有些疑惑地望着他。
觉得这句话耳熟。
仔细一想,原来正是他以前说过的。
那是那次毕业后的第一次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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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竹是三个女孩中第一个找到工作的,进了本城的一家大报实习。杨筱光则在第一个面试中败阵,虽然是输在赫赫有名的四大会计师事务所的门前,她还是愤懑不已。三个人约着一起出来聚一下,地点就定在衡山路的一间酒吧里。
照例是方竹先到,杨筱光和暖暖迟到。
两人在酒吧门口遇到,一起勾肩搭背进去。
在昏暗的灯光下,看到方竹面对着一个男人坐着,聊得正熟络。
“嘿!这丫头今天带男朋友来?”杨筱光叫,仍不忘捎带上一个,“你们汪亦寒弟弟在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