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像高洁那样对学习上紧了弦,从不缺席每一堂必修课、选修课、旁听课和讲座,年年用优异成绩换奖学金。他作息时间不定,爱同各种各样的苏格兰艺术家处一块儿,在苏格兰国家美术馆待的时间比学院图书馆更多,时不时带着单反去徒步爬山。
一个人。
不一定会通知高洁。
高洁也无所谓他的每次不告而别。
司澄的宿舍里贴满他的摄影作品,其中有一张是高洁对着旷原竖着中指,旁边还有一张是滇金丝猴远眺雪山。
司澄说,高洁在空旷的山原间做出这个动作,是原始对世俗的反击,就像滇金丝猴一样。
高洁笑笑,想起司澄在云南时天真的反击。心想,你自己身体力行了反击不是靠一个假动作就能完成的哩!
有着这样想法的高洁,对司澄这样的年纪保有的天真或多或少有些不以为然。
司澄常常用双手握住高洁的面孔,盯住她的眼睛,用他自己那双天真之眼审视她,“你的欲望藏得很深很深。一开始我遇到你的时候没有想到你是这样的。”
高洁牵起好看的苹果肌对司澄笑。她想,其实是司澄年纪大了,又过惯了自由的日子,他们想的不一样是再正常不过的。
可是和司澄处在一起,可以忘记很多事情,就像在云南的时候,她好像去的不是和母亲常去的那个云南,在爱丁堡,也不是她认识司澄前的爱丁堡。
司澄有一种魔力,跟着他走好像可以进入到另一个和原来的世界平行的,但是相对平静而天真的世界。
这是真的。
高洁依赖这样的感觉,司澄仿佛也感受到了高洁的依赖,他想高洁需要这样的依赖。他们一边依赖着彼此在一处的悠闲的浪漫,时常亲近又时常疏离。
不久,司澄的自由烂漫再度兴起,决定远足南极,而高洁已经没有了最初陪伴他去云南的兴头,她托辞母亲有嘱托,委婉地照顾着司澄的心情地拒绝了他。司澄也没有强迫她。
潘悦致电高洁,确实派遣了一个让她暂时离不开爱丁堡的任务,她请女儿有空去陪伴一下大陆的表姨穆子昀。
这是高洁头一回知道在大陆原来还有一个表姨的存在。
潘悦也是头一回同高洁讲了讲家族渊源。潘悦的母亲同穆子昀的母亲是表姊妹,自幼一块儿长大,后来潘母随同丈夫远渡台湾,但一直没有断了表姊妹的联系,一直到潘悦调往大陆工作,小一辈才又正式亲密来往起来,只因潘悦同穆子昀均忙于工作,故在少有余力花在彼此的私人交际上。
潘悦嘱托高洁,“我在大陆的业绩在某种程度上也是靠你的这位阿姨的人脉打开,我们虽然交流不多,但是彼此感情真挚。她现在孤身一个人去爱丁堡,我希望你抽空去陪陪她。”
高洁问母亲,“妈咪你为什么会这样说?她是有很大的难处才来爱丁堡的吗?”
潘悦顿上一顿,“也不能算很大的难处。不过——”她再度强调,“洁洁,希望你到时候能照顾照顾她。”
高洁见到穆子昀时,明白了母亲所说的照顾是什么意思。
穆子昀住在莫切斯顿的三层别墅内。这是一栋典型的爱尔兰富人区的别墅,通体的砖石是抹灰色,狭长的凸出的窗扇,屋围前有宽绰的门廊,大门上的雕花延续到门梁上,再往上是屋檐上的对称的三角齿饰,屋檐之上隐隐见有两个砖石砌的大烟囱。
高洁对英式建筑无从欢喜,因为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太讲究对称和工整的冰冷,缺乏适度的温暖。
穆子昀打开大门从门内慢慢地走出来。一身宽大的黑色长袍,如果戴一顶尖顶帽,立刻能扮演巫婆。黑色中唯一的亮色是她胸前用长长的白银项链挂的石榴粉钻坠。高洁认出这是三年前母亲的杰作,用纯银雕琢出石榴翻皮形状,露出里头粉钻镶嵌成的果实。只是穆子昀胸前这一枚的银色更璨然,粉钻更晶透。高洁判断出来这一只坠子用的是铂金,钻石的等级颇高。
穆子昀长一张透着男童气的圆脸,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气的可爱,只是脸色略透青苍、唇色粉中泛白,一双同脸一样圆润可爱的眼却是似醒非醒,挂着很明显的眼袋。
她瞧着高洁笑了一笑,这一笑,让她的圆眼睛的眼角夹起几条鱼尾纹,这才让高洁确定下来,她年纪应当不小了。
高洁跟着穆子昀进屋后,递上礼物。她的见面礼是从司澄那里拿的苏格兰威士忌,她已经很能跟着司澄喝几杯,体会到了司澄所说的“苏格兰人对威士忌的热爱总有道理”。
然后她就发现了自己的礼物不适宜,穆子昀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说:“真可惜,我现在不能喝酒。不过你能来陪我,我真的很高兴。”她把自己的小腹挺了一挺,在黑袍之下现出原形。
但是她孩子气的眼中充满了真诚的谢意,高洁实心实意地说:“恭喜您。”
这一栋三层高的别墅里,有八间卧室,三间客厅,富丽堂皇地摆上了中国人喜欢的华丽金色的装饰,窗帘、桌布、罩饰、地毯、床单、靠垫,客厅内摆了红木香案还供奉一尊纯金的送子观音。
这一切并不比洒上金色阳光的阿尔金雪山更温暖。
穆子昀一直是一个人呆在别墅内养胎,被金色充斥的别墅内没有任何相片。高洁从来没有见过她的其他亲人出现过,她甚至都没有请佣人。
一个怀着孕的女人独居在爱丁堡富人区的别墅,这足够令高洁的本能反弹,引发一些会使她深深反感的联想。
这是她难以摆脱的反弹,她知道。
就像司澄握住她的脸时那样讲的,“你的欲望藏得很深很深。”
高洁有些后悔没有同司澄一起去南极,司澄的离开,让她又被藏在深处的东西捉牢。
但是高洁毕竟没有探问别人私事的习惯,只管按守母亲的嘱咐和亲戚的礼节,经常到穆子昀的别墅陪伴她,甚至后来还主动伴她一起去附近的超市采购食品,亲自下厨煲一锅粤式靓汤。
高洁在少女时期刻意学习过烹饪,很会做粤菜和台湾小吃,第一次展示竟然是为了照顾孕妇。
每每吃得穆子昀抚掌大笑,大赞特赞。
高洁还是同穆子昀慢慢亲近起来,穆子昀的性格实在爽快,也足够通达近人。她很有些阅历和见识,同高洁讲起苏格兰的历史,勇敢的心讲到落泪。她说:“你不要见怪,我总是随随便便就感性起来,做影视剧的人就是这样,说起好故事就特别容易感动。这绝对不是因为我怀孕。”
高洁微笑。
她听到穆子昀给国内打工作电话,为着某个演员因为言语不逊得罪了某个杂志主编斡旋,或者为着某个影视剧还没有过审而去请求有关部门的领导协调。不管请求人还是被请求,她总是爽朗地哈哈笑着,讲出一句口头禅“这件事情不难做,只要大家努力,一定会有好结果”。
在这位长辈面前好像并没有难办的事情,可是她一个人孤身在此待产,又好像是最难办的事情。
偶尔,穆子昀也会提到对自己孩子的期望,“我前年来这里拍纪录片,喜欢这里的清净,希望孩子出生在清净的地方。像你一样漂亮有才华。你妈咪讲过你成绩很好,在这里也一直拿奖学金。”
穆子昀的所有话题,高洁都有兴趣接下去聊,只有这个例外。她想结束这个话题,不让它和自己有任何牵扯,“表姨,我不是一个值得学习的榜样。但是这个孩子一定很漂亮很聪明,像你一样。”
穆子昀孩子气的眼睛带着孩子气的笑意,“像我一样蠢,可就无可救药了。”
高洁的手被炉灶上的锅具烫了一下,成功地跳开了这个话题。
洁身自爱(7)
穆子昀说:“我想在莫切斯顿到处逛逛,去情调咖啡店里头坐坐,还要看看工艺品店和书店,听说一两英镑就可以买到《哈利波特》。对了,附近也有售卖附近居民捐赠物品的慈善店铺吗?听说苏格兰的慈善店铺风俗很有名,经常能淘到非常便宜的英国古董、珠宝和雕版画。洁洁,你能陪我吗?我租了车,可惜自己目前的状况不能开。”
高洁在周末的时候,开着穆子昀别墅里停着的一直无人驾驶的雪佛兰,带着她去JK罗琳写出《哈利波特》的大象咖啡馆喝了下午茶,然后两人悠闲地逛到附近的慈善店内。穆子昀挑了几只漂亮的英伦洋娃娃,孩子一样抱在手里。
走出店门时,她对高洁说:“等孩子生下来,我就把你妈咪的这条杰作放在这里的慈善店铺里,出售的善款可以帮到更多的人。”
高洁晓得母亲诵经念佛后,时有慷慨的慈善之举,可见她同穆子昀是真的亲厚,连同习性也相互了解。她答:“我妈咪一定很高兴这样。”
刚刚讲完,她就看见六七个苏格兰小童正围绕在她们停放在街道对面的雪佛兰周边。走近一些,发现小童们的手里把着匕首,在车身上胡乱割划,好好的车身已经划伤累累,不能直视。
苏格兰地区的治安一直尚可,但也时常发生童党歧视和滋扰亚裔的事件。高洁偶有耳闻,不料此时撞个正着,而且成为事发受害者。
她大声“嘿”了一声,想要制止对方,被穆子昀一手拉住。穆子昀小声说:“算了。”
高洁有一股和司澄顶像的气性,她原来都不知道,此时她知道自己和司澄还是有些相像的,她几乎立刻驳了穆子昀,“不行,不能被欺负了也不发声。”她脱开穆子昀的手,往对面疾步过去,用带苏格兰口音的英语斥责:“住手!小伙计们!”
有个穿着带耐克牌标夹克的男孩似乎是领头的,看见事主过来,居然毫不惧怕,反而抬起头来冲高洁嬉皮笑脸冲高洁咒骂:“滚吧!亚细亚猪猡!”
高洁掏出手机准备报警,男童们见状弃开车,拎着匕首直笔笔就冲着她撞过来。高洁不及反应就被其中两个男童冲撞到了身体,跌倒在地上,手机被踢得老远。显然男童们除了她还有一个目标,高洁扭过头的时候,正看见穆子昀也被撞倒在地上,手里的洋娃娃跌落在她的身边,她青白的面色更加青白,双手抱着肚子,身下渐渐红成一片。
高洁和穆子昀遭遇的这一起“童党滋扰”事件上了当地的日报,肇事的童党们是当地臭名昭著的团体,小到破坏公物、挑衅路人,大到打偷砸抢、持刀群殴都干过。
很快,当地的警方逮捕了滋事的童党,警察局长亲自来慰问受害者,诚挚地用苏格兰口音道歉,表示童党滋事已经困扰了他们十几年,小罪犯们都来自有问题的低收入家庭,缺乏良好的品德教育,看在上帝的份上,请求受害者原谅他们。
高洁冷冷地用伦敦口音说:“这不是他们伤害别人的理由。他们统统应该被抓起来接受惩罚,看在上帝的份上,他们都不配得到原谅!”
因为穆子昀的孩子流产了。
主治大夫告诉高洁,这位高龄产妇恐怕无法再度受孕。在穆子昀正式清醒后,高洁看着她虚弱地在一份又一份的手术报告和医疗建议书上签名为自己负责。
除了高洁,没有第二个人在她的身边。
高洁在医院里守着穆子昀整整一个月。一个月内,连威士忌都无法很好催她入眠,一闭眼,就能看到穆子昀身下的鲜血。
她醒着的时候想,那是一条生命,睡着的时候还在想,那是一条生命,再醒来的时候,展开双手喘息,以为自己的双手上沾满鲜血。
一条生命毁灭在她的冲动下。
可是穆子昀并没有怪责她,她当时清醒过来的第一句话是“也是一种解脱”。她男童气的大眼睛凹陷得更深,终于落下泪来。
当她对高洁说:“你愿意听听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吗?”
高洁不再回避穆子昀谈起她的孩子。
穆子昀絮絮地讲起她的往事,关于她和已婚老板的秘密之恋,关于她以为守在他的身边为他征战商场就是至大的幸运,然而却始终填补不了内心的空洞,关于她以为为所爱的人生一个孩子,就是延续自己爱情的天真。
高洁听的时候在想,多么正当的理由,她应当感到讽刺,可是内疚在心头啃噬,她无法感应到讽刺。
她无法原谅自己间接犯下的毁灭生命的错误,这是漠视生命的责任。
两个月后穆子昀回国。她独身而来,孤身而去,失去了孩子,留下了高洁心内一段悔恨和遗憾。
司澄在穆子昀回国后的两个月才回来。他回来后,发现高洁有了些微妙的变化。应当说,高洁好像变得更加无趣了。
她对学习的热情更为高涨,仿佛想要尽快修满学分,离开爱丁堡。
司澄依然不想离开爱丁堡。他问高洁:“是不是非离开不可?在这里有什么不好呢?很好的气候很好的人,古老的建筑以及被尊重的历史。”
高洁反诘他,“这里真的这么好吗?反复无常的气候,死气沉沉的人,永远看不见几日阳光,时不时下一场大雨。哦!简直糟糕透了!”
司澄沉默下来,不再同高洁谈论这个话题。
她又心疼司澄的沉默,会抱住他的脖子说:“我想我的妈咪。我要尽快回去。你想想看,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当司澄在电话里对已经学成归国的高洁说出“我们分手吧”,他们其实已经有整整半年没有联系过。
高洁回国时,司澄将她送到爱丁堡机场。高洁几乎将她在爱丁堡的全部行李都打了包,只留下司澄给她拍的照片还挂在他的宿舍里。
司澄亲亲高洁的额头,“Jocelyn,我会想你,很想你。”
高洁亲亲司澄的唇,冰凉的,当年在云南,他亲她的时候,他的唇还很热。她说:“澄,我们总是不可避免地要承担一些责任,在自己生存的现实社会里,我先回去,在那儿等你。”
她很有些不舍,离开司澄,等同离开另一个无忧无虑的时空,她扪心自问,是眷恋那儿的。
司澄笑了,眼睛依旧天真,“这两年,感谢你,我很荣幸能给你带去快乐!”他瞧着她,好像瞧着自己即将送养的孩子。
终于,司澄还是正式将高洁这个孩子送养掉了。
高洁挂上司澄通知她,要同她分手的电话,明白了自己已经失去掉那一个避风港,没有了无忧幻境。
在近一年的时间里,她陪伴母亲经历了重病的每一个危急时期,看着母亲因为化疗恶心呕吐,被癌细胞侵蚀全身痛到不能自己,因为只能以流质和营养液为食而瘦骨嶙峋。
潘悦在重病中饱受着非人的折磨,却始终保持着未病时的刚强,她时常同女儿谈心,但是高洁却在刻意隐瞒,隐瞒了同司澄的恋爱和分手,隐瞒在穆子昀流产事件中的矛盾和愧疚,以及更多的由童年累积而来,沉淀在心底的欲望。
高洁在母亲跟前所述说的都经过了刻意美化。在死亡面前,她的演技出神入化。
潘悦仔仔细细地听着高洁的粉饰太平,或许是因母亲的直觉而听出端倪,也或许只是因拳拳母爱而细意相告,潘悦最后留给高洁的话是,“洁洁,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还留给你这么多不快乐,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责任。但是如果没有你,我的人生不会这样完整。妈咪很感谢你陪伴了我二十多年,未来你的路还很长,你找不到未来的人生方向是我最担忧的事情,因为我帮助不了你也保护不了你了。你接下来的人生恐怕要努力学习怎么更好地生活,也许会很辛苦。虽然众生皆苦,苦即菩提,每个人都有她的历练,谁也不能替代谁。但需要记着,自己面对的时候,好好地,想一想,该放下的时候,放下。往前看,对自己好,才是你给予妈咪最大的尊重和爱护。”
母亲弥留的时候,留恋的目光流连在高洁身上,她说:“洁洁,你才是妈咪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杰作。”
母亲去世以后,高洁将亲手为母亲设计的白莲水沫玉坠放入母亲的骨灰中,带着她们一起回到台北安葬。
她在台北没有停留太久,她想,母亲临终告诫过她,要她向前看,虽然她不知道前面的路应该怎么去走了。
她在母亲病中时已经收到英国艾芙丽集团的OFFER。面试她的HR看好她在爱丁堡艺术学院的专业背景,加上母亲旧友集团大中华区设计部头头叶强生先生的极力推荐,集团对她需要分神照顾病重母亲的需求十分通融,答应以兼职的方式先聘用她为实习生,帮助广告部修大片。
在办妥母亲的丧礼后,叶强生征询回公司办理正式入职的高洁:“有没有想过换个环境发展会更快些?”
高洁望一望面前还没有填写的入职申请书,把握在右手的笔放下来,“是不是公司方面认为我在实习期间表现并不是让公司很认可?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不会让公司为难的。”
叶强生立刻说:“不不,你多虑了。公司在的南美的钻石勘探合作业务拓展的速度很快,巴西那边很缺人才,尤其是拿下FGA珠宝鉴定师资格证书的设计背景的。公司一直在全球招募,外派只需一年,职责范围是钻石的分类、筛选和鉴定。这是非常核心的岗位,薪酬和津贴都很可观,比国内同级别的岗位高数倍,一年后调回来就能升任更高级别的岗位。对新人来说,是个很好的发展机会。”
在爱丁堡求学时,高洁就清楚进入珠宝设计事业后,最辛苦最危险的工种是哪些和在哪里。她看着叶强生在面前世故地笑着,用长辈厚爱小辈的眼光望着她——她在学习上的惯性勤勉让她求学期间就拿下从业该具备的全部证书,但是从未曾想到这些代表着她聪明敏慧,克勤努力的证书会最终成为她为人欺侮的一个借口,可在母亲病中时,眼前的这个人也尽到照顾她的情分了。
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一体两面,教人两难而无奈。
高洁想,母亲已经去世了,这个世界上也就没有了家,她从八岁开始漂泊,如今更不知道该落脚在哪里。她想起一句电影台词——“这世界上有一种鸟是没有脚的,它只能够一直飞呀飞,飞累了就在风里睡觉,这种鸟一辈子只能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它死亡的时候”。
既然已经没有落脚的地方,那么去巴西就去巴西吧!
高洁重新开始填写入职申请表,一边对叶强生说:“我随时可以出发。”
高洁在巴西隆多尼亚州第一次遇见于直的时候,虽然并不能预料他们之后的是是非非,但是,似有感应地,她看见他的第一眼,就预感到同这个男人之间必有牵扯。
【作者说】
好啦,很多筒子们焦急等待的风流狡诈的男主角明天会正式出现的啦!之后的情节是我今早才一一想透,怎么写得更刺激一些的。
另,《洁身自爱》这首歌非常好听,依旧是我本命张国荣先生的作品。其中有两句歌词让我完成了对高洁这个人物的背景设定——
“做孤雏只许洁身自爱
你不算苦
我不算苦
我们应该苟且偷生脱苦海”
“不要忘记我们始终会有人宠爱”
洁身自爱(8)
一年外派巴西的工作开始没有几个月,对高洁来讲,就仿佛过了一辈子。
艾芙丽集团在巴西的外派员工全部以合同制供职于当地一所合作的钻石勘探公司。二十八个来自全球的同事中,高洁是其中唯一的东亚人。她同其他来自巴西本地、印度、津巴布韦、以色列的同事们一起负责从矿工开采的岩石中找出钻石的工作。
每天工作十个小时,虽然薪水可观,可是工作强度很高,枯燥无味,环境又危机四伏。她才任职一个月,当地就发生了印第安土著和矿工因为采矿地域之争的血拼事件。
面目全非的矿工的尸体被运回公司,从高洁面前经过,她整整两天未进主食。
巴西的食物也不合高洁的胃口,粗糙的食材,复杂的香料,还有不利于消化的棕榈和椰奶,使她常常食不下咽。放工后唯一轻松的方式是去小镇上的酒吧叫一杯威士忌。
她需要感谢司澄,是司澄教会她品味威士忌的美味,让她在这个热得让人油腻和疲劳的环境里有了放松的方式。
高洁的巴西同事爱丽莎是所有同事中唯一与她关系不错的,爱丽莎是同事里唯一一个和高洁同样有留学英国经历的人。
实在不赖高洁的挑剔,只因共同生活工作后,她发现和背景不同的热带种族人群没有太多共同语言,况且他们的英语口音严重,连基本交流都很有困难。
更令高洁感到难堪的是,有印度和巴西的男人频繁向她示好,态度热情奔放,行动目的明确,表达简单直接。她一律说“No”,结果是被公开嘲讽成“保守无趣的东方人”。
于是,在发现和爱丽莎交流没有太大困难后,她非常乐意主动跟着她一块儿去酒吧放松。
这里的酒吧脏乱、潮湿、烟雾弥漫,但是热闹,有很多过客,来自五洲四洋。高洁在酒吧里看着形形色色的人种,想象他们的人生。生在此处的,来到此处的。如何生存?为何来此?何时走?又将去到哪里?
她实在太孤独了。
孤独容易让人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