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持在艰苦的巴西工作,已经不仅仅是因为没有家,现在还变成了母亲的荣誉。她不能半途而废。
难事之中也有好事,谢天谢地打她主意的那几个男人没有编入这次分队。
但是在阿贝特河矿区,高洁不得不同其他同事一起跟着矿工深入矿源深处。这里没有隆多尼亚州的实验室和工厂,他们每日从简陋的营地出发,坐着驳船,逆流而上,到毛坯矿上工作,头顶上只有一顶粗布雨篷遮阳挡雨。
高洁被晒黑了整整一圈,她每天开工都带着手枪。在这里已经不是防备对她图谋不轨的同事,而是可能随时攻击过来的印第安土著。
谁都不想遭遇这样的不幸,但是印第安土著的攻击就是突如其来。
这一天,阿贝特河浅滩上的矿工突然大声呼喊奔逃,高洁身边的同事说:“糟糕!印第安人来了!沿着滩涂跑!”
高洁跟着同事们夺命狂奔,每一秒钟都在和生命赛跑,很快,一个印第安人追了上来,她拔出手枪,像私底下练习的那样射击。印第安人被击中大腿,她自己也被射击的反作用力推入河中,手臂被河流中的石块重重一击,顿时昏厥过去。
洁身自爱(10)
不知过了多久,高洁被左肩尖锐的疼痛激醒过来,入眼所见,自己似乎躺在某只船舱里。
她挣扎想要爬起来,可是左肩的刺痛让她忍不住大叫出声。
有人推门走了进来,蹲到她的面前。
于直的表情很严肃,他说:“你的肩膀脱臼了,我一直在等你醒过来,我必须帮你把它接回去。立刻。”
高洁下意识牵一牵左肩,立刻因为疼痛冒出冷汗,她抽着气,“医院。”
于直缓缓摇摇头。他的表情出乎意料的凝重和认真,甚至有些诚恳。
高洁随即反应过来自己的要求不太现实,她艰难地望向于直,抽着气断断续续问道:“我们??现在还在阿贝特河上?”
于直说:“是的,你没有别的选择。我们没有可能一个小时内把你送到医院。事实上,我们恐怕不得不在河上漂一段时间。”
疼痛一阵一阵袭击着高洁的神经,她极力保持着清醒的意识以便对眼前的情况做出合理的判断。面前的这个男人,不过两面之缘,是否可以信赖他?
于直说:“我在部队服过役,处理过同样的情况。不知道这个理由是否可以让你放心点儿。”
她沉默地观察于直。
世事总是教她在无从选择的选项里做出选择:母亲去世了,司澄和她分了手,她不得不来到巴西,又不得不从隆多尼亚州调到阿贝特河。
高洁闭上眼睛,“我??相信你。你尽管??去做。”
“如果,出了意外,怎么办?”于直问。
高洁将眼睛睁开,盯牢眼前的男人,她一字一顿说:“不,怪,你。”
于直跪伏下来,一手提起高洁的手臂,保持着平衡,另一只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对准了位置。
接下来的动作会令这个女孩疼痛难忍,也许会再次晕过去。他提醒她,“会很疼。”他听见了她咬牙的声音。
当于直将高洁的手臂推回去时,她的身体随之僵硬地弓起,继又痉挛着抽动,牙关咯咯作响。
他说:“你忍不住可以叫出来。”
但是高洁没有,她咬到了自己的唇肉,血腥味冲进食道,她忍不住吐了出来。
又有人走了进来,高洁不知道是谁,只模糊听见有人用英语在问:“上帝!她居然忍住了,她居然没有尖叫。她会好起来吧?”
又有一个人在用英语说:“灌她阿司匹林。于,给你绷带。固定住肩膀,帮她减轻疼痛。”
她被撬开口腔,被灌下水和药片,他们拍她的背心,帮助她吞咽下去。然后她的手臂被固定住,袖管被剪开,手肘和肩膀被人用绷带绑好。有个人一直拖着她的背脊,还在用湿润的帕子擦拭她的额头她的脸,额前冰凉的触感,温柔的动作,就像小时候病重时,母亲所做的那样。
她下意识地,辗转着用脸颊去靠近那掌心的温度,宠物一样冀求着掌心展开,抚慰住她的疼痛。
又不知过了多久,高洁再度清醒过来时,发现仍躺在船舱中,身体的疼痛已经减轻太多,这令她舒服了不少,精神也恢复了一些。
船舱内依旧无人,只空空吊着四只吊床,随着船身波动微微摇晃。船舱一角堆放着一堆行李和器械,高洁看到其中有两台摄像机。
她突然想起来她刚才应该呕吐了,虽然身边没有呕吐物的痕迹,但是身上有酸馊难闻的气味。
死生大事渡过以后,个人的羞耻感席卷而来。高洁知道自己的身体又脏又臭,比自己不能动弹的左臂更让她难受。
她躺着睁着眼睛发着愁。这是有生以来从未遭遇过的困境。她在犹豫是不是呼唤于直。
念头一起,于直就推开门再度走进来,手上端着一个大碗。
“我想你应该醒了。饿了吗?”
他蹲下来,高洁挪动身体往旁边退了退。
于直笑起来,一眼洞穿她的心思,“想洗澡?”
高洁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自己都认不出来,“有女人吗?”
于直像个恶作剧的男孩一样,把头略歪一歪,勾着唇角,“没有。”
高洁咬一咬唇,咬到唇上的伤口,疼得抽气,她又问:“多久能靠岸?”
“我们在阿贝特上游遇到印第安人和矿工的争斗,被当做同党也被印第安人伏击了,为了避开正面冲突区域,就近躲进一条支流,在河里捡到了你。现在——”于直顿了顿。
高洁微微抬头,把嘶哑的嗓子扯高了三度,“迷路了?”
于直撇嘴,“我们没这么无能,只是绕了路,要回到离这里最近的港口恐怕得多花上一周。”
高洁把后脑勺无力地垂到枕头上,轻微地叹了口气。
“我们的向导告诉我,往前再驶半个小时,可以靠岸休整,岸上有瀑布可以洗澡。”于直用根本不掩饰的笑意望住高洁。
高洁抬起眼睛瞅他一眼,他真心实意地用表情表达了他的不怀好意和幸灾乐祸。
她想了想,又想了想,下定了决心,“我需要洗澡,我也需要一套新的衣服。”
于直摸了摸下巴,高洁才注意到他和初见时不太一样了,比那时候黑了,或许是因为在野外不及打理,蓄了些短须,头发也长长了,用女用发夹将刘海全部夹在头顶,在脑后扎了个小鬏,露出宽阔光洁的额头。
成熟男人的气息,就在她的面前,比自己的脏和臭更让她难堪的,是男性的荷尔蒙,无时不刻地挑逗。
他偏偏还在利用现在的优势,“船上有四个男人,我,我的美国导演,我的加拿大摄影师,我临时请的巴西向导。你准备挑谁帮助你呢?”
高洁吐出一口气,狠狠瞪住于直,“你!”
于直愉快地拍拍她的头顶心,就像夸赞自己的宠物一样。他说:“好选择。现在,为了你等一会儿有力气下船,吃点儿?”
他拿过靠垫,帮助高洁半坐起来,高洁动一动自己尚能活动的右手,“我自己来。”
于直没有再同她抬杠,将勺子塞入她的右手,端着碗坐在她的身边,充当她的人肉桌板。
吃饭片刻,这艘小驳船上的其他人员陆续进来同高洁打招呼。
于直对她没有任何欺骗,他的确是带了一支很正经的纪录片拍摄团队,如他所说,一个美国导演、一个加拿大摄影、一个巴西向导。美国导演告诉高洁,他们还有三个摄像在另一处雨林补拍镜头。
高洁毫不客气地将于直的手臂当做桌板,一勺一勺慢悠悠舀着那碗里的汤饭吃。汤饭不知是他们之中谁做的,但是用肉骨头汤泡米饭这样的做法,也就只有中国人会做。她发现汤饭口味不错,温度适合,没有对她口腔内的伤口造成伤害。
美国导演热情多话,坐在高洁对面的吊床上,向高洁介绍:“我们用两年的时间拍了澳大利亚、博茨瓦纳和西伯利亚的雅库特。”
高洁望望当着人肉桌板毫不抱怨的于直,问美国导演,“开采钻石对你们来说有什么吸引力?”
美国导演说:“矿工工蚁一样地辛苦劳动,挖掘价值百千万的钻石,财富和贫穷、现代和落后,巨大的社会矛盾张力。这会是我们最好的实验之作。”
实验之作?高洁瞅一眼美国导演长满半张脸的大胡子。
美国导演向于直说:“于给了我们这个好主意,我们因此筹备了三年才开始拍摄。他是个好学长。”
学长?高洁诧异地又瞅一眼于直,他似乎还真是个领头的。
于直冲她保持微笑。他宽阔的肩膀将汗湿的衬衫绷得紧紧的。
高洁发现自己的目光放得有点儿不是地方。
用完餐后,高洁的身体舒适了许多,疼痛感进一步消退。年轻的身体,遭受磨难,只要有了存活勇气,就会产生无穷活力。
于直的驳船很快驶入一处小河湾,巴西向导进来通知大家:“找到一个泊船的好地方,从这里下船往西走一阵会看到一条小瀑布,水质很好,可以放心洗澡。”
于直站起来,从行李中拿出一件白衬衫和一条卡其裤,用中文对高洁说:“可惜我没有女性内衣。”
高洁面上一热,没有搭理他。
加拿大摄影师吹了一声口哨,脸上做出无比夸张的羡慕表情,“于,你和这位尊贵的小姐先去吧!”
于直对着高洁弓身给了一个邀请礼,“走吧,尊贵的小姐。”
他伸手架起高洁,高洁说:“我能走。”
于直在她的耳畔讲:“别逞强。”
用中文。热气吹在她的耳垂上。很痒。
洁身自爱(11)
高洁被于直搀扶着走下驳船。此时已近傍晚,阳光热烈,丛林里有腾腾水蒸气蒸发的袅袅轻雾。
于直说:“不久前才下过暴雨,不知什么时候再来一场,我们得快点儿。”
他小心拨开挡路藤蔓,扶着高洁走入茂密的树丛中。如巴西向导所言,他们往西很快就找到一个小瀑布,不过十尺高的水柱在一座小小的平顶小坡腰顺势而下,水流不疾不徐,流进一条潺潺小溪。
于直脱掉鞋子,伸脚在小溪里探了探,溪流深度没过他的膝盖,很安全。他转头看着高洁,不说话。
这就是他最坏的地方。
高洁和他对峙了十几秒钟,承认失败,现在的她,确需帮助。
她清了清喉咙,却小声请求,“你能不能闭上眼睛?”
于直微笑,“我没有本事闭着眼睛给你解开绷带,再闭着眼睛帮你绑上。”
高洁无语,垂下头,认命地自己闭上了眼睛。
她听到于直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你倒是很善于掩耳盗铃。”
高洁哼声闷气,“我是没有办法。”
她的额头被对面的这个男人用手指点了一下,而后手指移动到她的长裤扣带上,扣带被解开,她的裤子滑落到脚踝处。接着是她的绷带被解开,她的手肘被于直用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托住。
于直的另一只手停在高洁的衬衫的第一粒纽扣上。大约是一秒,也可能是十秒。她的纽扣才被一粒一粒解开,衣服从她的右臂褪出来,接着被他用小刀割开了左臂的肩线,抽出了衬衫,整个过程利落而轻巧,仔细而温柔,而且留给她选择的余地——于直在决定是否帮助高洁将胸罩和内裤脱下来前征询她的意见,“要不要继续?但是我得提醒你,内衣要是湿了,接下来的几天你只能选择裸穿外衣。”
高洁几乎已近全裸地幕天席地地站立着,也战栗着。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并不能让她完全信任,可是,丛林中的虫鸣鸟叫声声催得她心烦意乱,全身的恶心气味更加令她心浮气躁。
赌博心起也就瞬间,高洁下定了决心,睁开眼睛,直探入于直的眼睛,“谢你帮忙,上面这一件。”
她听见于直的声音稍稍低沉了些,“高洁,你是真心把我当正人君子了啊?”
高洁的脸颊发烧,浑身发烫,脉搏在喉咙里跳动。但是赤裸的身体为面对一切局面的勇气武装起来。她对着对面的才为她宽衣解带,并且将要继续此项工作的男人,镇定地开口:“于直,我很感谢你的相救和帮助。我现在站在这里,手不能动,很狼狈,你刚才又帮了我很大的忙。我知道,你是不会为难一个落魄的人的。所以,所以我也没有太难为情,在这样情况下,接受了别人的帮忙不是一件羞耻的事情。”
于直歪头瞅了她一两秒,忽而一手叉腰哈哈笑起来,说:“高洁啊高洁,你可真是个煞风景的高手,真明白怎么一盆冷水浇熄男人的兴致勃勃。再淡定的男人,做了我刚才做的事都不会淡定,但是听了你刚才的话,不淡定也得淡定。这么大一顶高帽子,让人接好呢?还是不接好呢?”
高洁也低低笑了出来,“你说出这样的话,说明你肯接我的高帽子。多谢你,于直。”她再度闭上眼睛。安心地。
于直的手绕过她的身后,解开她胸罩的搭扣。胸罩自胸前脱落下来时,她轻轻颤抖,可是仍能快速地将右臂从胸罩的圈带中钻出来,受伤的左臂在于直的帮助也很快脱了出来。于直将绷带重新系牢在她的脖子上。
他说:“好了。肥皂和干毛巾我都放在岸边。接下来的事情你自己能对付。”
高洁再度睁开眼睛时,于直正背对着她走向两米开外的石墩,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倚靠上去休息。
高洁不禁舒一口气,脱下内裤,转过身,格外小心地踏入溪流,只听身后于直说道:“发育得不错。”
高洁让自己的身体稳稳地浸入水中,再将脸孔浸入水中,自然之水流冲刷着她。
这是一次艰难的沐浴过程,充满着自然的本能的选择,要克服难以想象的心理压力。然而当她置身在汩汩凉爽的溪水中,觉着一切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困难。
因为她能在混战中活了下来,因为她还有把浑身的污秽清洗干净的机会。
高洁“呵呵”地笑出了声,也许因为精神为溪流冲洗松懈,有了回应于直的戏谑的心情,她大声地说:“谢你恭维。”
于直慵懒地躺在石墩上,背对着她伸出右手比出大拇指。
接下来洗澡的过程就没有那么艰难了。高洁聪明地找到一处小瀑布下可倚靠的内凹石壁,靠在石壁上可以半坐着保护好受伤的手臂,毫不费力地涂了肥皂,借瀑布水势冲洗了头发和身体。
她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干净。上岸后擦干净自己,再将内裤穿上。
于直听见动静,起来转身,隔着两米的距离,把近乎全裸的高洁打量。
她湿漉漉的发搭在优美浑圆的胸脯上,夕阳光染在她的肩头,金亮的水滴正从发尖沿着她躯体的峰和谷滑下。他眼神肆无忌惮地从她的发溜到她的脸再溜到她的胸。
不能说他的目光中没有男性的欲望。尤其在夕阳光照下,热带雨林中,原始的气息环抱他们,欲望的袒露愈加张扬。
但是高洁为溪流洗净,心灵上似已跟着换一层装备。
她清净地回望着她索求帮助的男人。
于直走到她的跟前,现在距离不过几十厘米,她赤裸的胸房几乎就要碰上他的胸膛。他没有立刻帮助她穿上胸罩,笑嘻嘻地问她:“你就不怕我是在等你洗干净再下手?”
高洁也微笑。
大自然的气息熏陶令她懂得这是不能制止的,制止了也是有违天性的。
所以,她也微笑着回答于直,“我害怕啊。但是如果我不希望发生的事情真的发生了,我也不会浪费这次活下来的机会。我没有考虑过要死在这里,死在现在。我想最后我还是会选择跟着你走出这里。”
于直叉腰笑着摇头,“你再一次成功地给了我一盆凉水,浇醒了我的人性。”
高洁弯腰捡起自己的胸罩递给于直,于直没有及时接过来,他透亮的眼睛望到她的眼底,“不给我一点儿安慰吗?”
高洁想了想,抓着她的胸罩,踮起她的脚尖,吻在于直的脸颊上。她想如果需要感谢他,那么就需要一些行动。
他的脸颊须刺茸茸,扎在她的唇上,刺得她有点儿疼,她亲得不那么情愿。
可是,很快地,她的后脑勺被一只大手固定住,那道有好看弯弧的嘴唇找到了角度,第二次捕捉到她的唇,但只是轻轻地,巧巧地,在她的唇上印一下,随即分开。
于直从她的手里抽出她的胸罩,他说:“高洁,就是为了你说的那么多的废话,我也得当一次正人君子,不然对不起我千年一遇的救人之举。虽然——”他动手给她穿上衣服,从内到外,注意着她的伤手,动作依旧轻柔,“虽然我的确很想干一些不那么人性的事。你不知道你现在有多香。”
洁身自爱(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