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哨

李效的秋猎一如所料地黄了。

翌日李效早早下了朝,面无表情,提笔写字,林婉则裹着一袭金蓝锦袍,倚在李效肩头小声说着什么,显是温言安慰李效,陈衡利弊。

李效漫不经心,也懒得再争,片刻后勉强笑了笑,侧头轻吻林婉的脸,示意不需再多说。

殿外,许凌云刚起,一阵秋风吹起满园木芙蓉花瓣拂过,殿内帝后佳人如璧,许凌云跃下地去。

“许大人。”一老太监过来,手里捧着盘子:“太后赏你的,今日不须去谢赏。”

许凌云揭起红布,上置个小绢包,包着一叠江州的桃片。

赏什么都不及这零嘴儿实在,许凌云眼前一亮,接过桃片便起身谢恩,顺口问道:“什么时候秋猎去?”

那老太监摇头遗憾道:“听说陛下昨日在早朝上发了老大的火,今天大臣们又合上了折子,只怕今年秋猎去不成了。”

许凌云闻言垮了下来,敷衍地说:“哦。”

老太监走了,许凌云回房取来书,心想给李效讲故事,不定帝君心情能好些,遂朝门里探头探脑地张望,见林婉小声说着什么,李效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想必也不生气了。

李效抬眼一瞥,恰见许凌云转身朝花园里去,折了枝木芙蓉别在领上,木然对着太掖池发呆。

许凌云摸出那手绢儿,掰了片桃片朝嘴里送,李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吃的什么,给孤也尝尝。”

许凌云忙起身参见,李效在亭边石凳坐下,接过许凌云递来的零嘴:“今年秋猎去不成了。”

许凌云笑道:“陛下别放心上,来年再去也一样的。”虽这么说,话中却带着淡淡的失望之意。

李效叹了口气,随口道:“颇不自在,你坐罢。”

许凌云撩起袍襟,骑在亭栏上坐了,笑道:“这蜂蜜桃片是江州特产,陛下吃起来没什么奇怪,却是臣小时吃到大的。”

李效缓缓点头,也吃不出个所以然来,问:“带了书不曾。”

许凌云打起精神,从袖里摸出书,笑道:“带了。”

李效道:“那夜你先自入睡,孤看到成祖于汀州搬了宅子之处。孤不知为何,竟是身临其境,隐约能想到一些事。”

正说话间许凌云认真地看着李效的眼睛,彼此视线一触,许凌云便翻开书,淡淡道:“那夜张慕去送信,召来的俱是江湖人……”

“不忙。”李效道:“孤且问你一事。你对成祖与张慕,方青余三人如何看?”

许凌云合上书,想了想:“千秋功过,无从评说。”

李效负手起身道:“孤知道你心内有看法,说就是,孤不罪你。”

许凌云笑道:“倒不是怕获罪……”

李效剑眉一挑:“那为何不说?”

许凌云道:“怕陛下笑话我。”

李效斥道:“嬉皮笑脸,吊儿郎当。”

许凌云莞尔道:“扶峰先生说过,成祖是一个厉害的皇帝。”

李效眼望太掖池秋色,缓缓道:“怎么样做,才算是厉害的皇帝?”

许凌云笑答道:“臣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自古有云伴君如伴虎,成祖无疑将这事做得十分到位。他对臣子时亲时疏,时而亲近方青余,时而亲近张慕,于这两名支撑他所有事业的重臣之间来回游走,真正是打一棍子,给个甜枣。他对外人城府颇深,对方青余与张慕又直率得令他们死心塌地。成祖惯于逢场作戏,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既不得罪孙家,又令孙岩心甘情愿为其所用。”

“成祖复位之前,从不与孙岩翻脸,也不计较孙家的怠慢,直到登基即位的数年后,成祖寻了个由头血洗孙族,不顾张慕与孙岩的交情,抄了孙岩的家,自此西川四百年大族衰落。”

李效道:“这段史,孤也听扶峰先生说过,当年望族分倨十六州,尾大不掉,并不利于我大虞一统。成祖铲却各地望族,看似是诛戮功臣,实则是奠定了我大虞的百年基业,否则你看前朝宦官乱政,国力空虚,若各地望族还在,现已不是大虞了。倒也不全是私怨。”

许凌云缓缓点头,笑道:“虚虚实实,心思令人无从捉摸,当此人的手下,不定累得很呐。”

李效复又坐了下来,缓缓道:“孤倒是觉得方青余心思更难测些。”

许凌云道:“先生说,方青余不是个好人,却是个好男人,不是忠臣,却是好臣。”

李效不禁笑了起来,许凌云道:“臣以为,要肝脑涂地的忠,为臣之人,就不可拉帮成派,结党营私,像死谏,联名上书,忧国忧民,这等事是决计行不得的。否则你为天下人请愿,岂不就等同于把天子放在了敌对面?这么一来,功劳全是大臣揽了,反倒是帝君当了坏人,一次两次还好说,长此以往,哪个皇帝不生气?”

“那是自然。”李效淡淡道:“然而两相权衡,社稷为重,君为轻,都道帝心难测,实则是人心难测,臣子们的心思,更无从判断。”

许凌云莞尔:“还是得看他的出发点,若是为护着龙椅上的那人而直面死谏,所言所行俱为他江山稳固,名传千载,帝君心中哪会不知?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纵一时三刻想不通透,总会明白的地方,知道臣子是为了自己好。但臣子若为了博个清名,身替万民请愿,虽说最终办的事也是一样,对于皇帝,却又是大忌讳了。真正的忠臣,从不惧当小人。”

李效缓缓点头,自己便是深受朝中重臣结党之苦,林党势大,隐有压制唐家派系的派头,这是在太后还在垂帘听政时,恐怕唐家武将派系坐大时不得已采取的措施。然而李效登基后,这点未曾收尾的隐患却是逐渐浮出水面,乃至朝中林懿占去了半壁江山,虽还未到“难制”的地步,却也令李效也十分头疼。

尤其林懿俱是用的苍生百姓的名头,李效每每批了新政,折子,最后功劳都是林懿揽了去,一如秋猎之事,国库空虚,林懿集结言官力谏,逼得李效当廷收回成命,最后李效既唱了黑脸,又成全了林懿的名声,真正是两头不讨好,成了昏君。

许凌云道:“不结党的臣子才是好臣,一不令天子头疼,二显得孤立无援;方青余很聪明,他陪同成祖发家时,当面收了孙岩的贿赂,转头就把人卖了,也从不交友,孤立无援,直至重返京城之前,唯一依靠的,仅成祖一人。”

李效缓缓点头,许凌云道:“这样一来,成祖知道方青余能倚仗的只有他,便从不疑他,试想一个男人,能把全家都给卖了,将自己置于这么个的境地,此生眼中就只有成祖一个,成祖还有什么理由杀他,责他?”

“然而后头进了京,成祖登基后,方青余又变了副面孔,大肆修缮宅邸,仗势欺压良民,纵容家丁打死百姓,收贿卖官,倨傲跋扈,上朝时拦着六部尚书的马车,自己大摇大摆先过,一言不合,能把大学士揪到午门外动手揍人,名声臭得实在是……”

李效笑道:“惨不忍闻。”

许凌云乐道:“满朝言官,文臣合起来弹劾他一个,六部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连同僚三年的唐鸿也受不了他,莫说我大虞,纵观千年史书,也是绝无仅有的事。”

李效:“成祖为何还护着他?”

许凌云:“因为没人喜欢他,方青余仍是孤立无援,能倚仗的只有成祖。满朝文武无人与他交好,个个恨不得他早点滚蛋,自也结不成党。成祖要杀他,不可能有人为他求情,所以成祖反而不杀他了。臣以为,这才是明哲保身的最高境界。”

李效:“他比张慕聪明。”

许凌云叹了口气:“张慕是活得最累的那个。”

李效:“你觉得张慕其人如何?”

许凌云淡淡一笑:“臣以为,张慕在这些人中,显得最不寻常;或者说,大家都不是寻常人,只有他最寻常。张慕心思犹如赤子,无论成祖如何待他,他都未存过半分疑问;他对友人讲义气,对成祖一片赤诚,两相冲突时,一切都得给成祖让路……”

“他活的都快没有了自己。”许凌云低声道:“但最后,他实在扛不住了,当成祖斟好两杯酒,言明喝下醉生梦死,来世还在一起的那刻……陛下,再说下去便天黑了。”

李效:“说故事罢,孤与你一番话,忽然就想清楚了不少事。”

许凌云翻开一页书,眼中蕴着泪。

“且话说那天成祖在花园内寻到张慕……”

且话说那日李庆成到了花园内,张慕仍在面壁,二人大眼瞪小眼片刻,李庆成忽道:“你的手下来了。”

张慕:“你去吩咐,我的就是你的。”

李庆成:“不见鹰主,怎会听我吩咐?走,快走!”

李庆成在身后推,张慕纹丝不动,李庆成以肩膀又扛又抵,张慕终于站不住了,迈开一步,李庆成便跘了个趔趄,张慕忙转身拉着李庆成的手,与他转出正厅去。

张慕现身那一刻,厅内江湖人俱是耸动。

“鹰主!”有人便起身喝道。

李庆成经过众人身前,挨个躬身搀扶:“都起来,慕哥自小与我一同长大,情同手足……”

张慕忽然开口道:“他是我主子,都听他的。”

李庆成不悦蹙眉,厅中鸦雀无声。最后还是先前开口那妇人会心一笑,上前道:“鹰主好些年不见,可清减多了这是……”

众江湖人又围在张慕身边,拉着他的手,个个唏嘘不胜,老妪两行热泪,拄着拐过来,颤巍巍道:“怎就破相了呢?”

是时厅外那院中,又有不少人踮着脚,朝内里张望,议论纷纷,极是嘈杂。

张慕沉默点头,老妪心痛地摸了摸他的侧脸,长叹一声:“鹰主,当年是被火烧的?”

张慕摆手不答,梁老大道:“鹰主从小也不爱说话,散了散了,且听李公子吩咐罢。”

李庆成脸色这才好看些,朝众人说:“我要情报,至于酬劳呢……各位都是哪儿的人?”

来者俱是乌合之众,开口时参差不一,梁老大代诸人答道:“咱们家兄弟,都是当年鹰羽山庄的人,受老庄主恩惠,如今少主还在,怎能开口索酬?”

李庆成莞尔道:“众位兄弟在汀城办事,吃的喝的,总得花用,就一点银钱,各位若不嫌弃,还请先收了,咱们再谈详细的事……唐鸿!”

唐鸿会意,入内取了白银出来,李庆成亲自以盘捧着,在厅内过了一圈,众人或多或少都取了些,富的贫的,贪的悭的,各取所需。

李庆成把盘交予唐鸿,让他出门外散银子,方一抖袍襟再坐下,笑道:“我与鹰哥自小相识,我俩都是一般的家道中落,如今托庇汀城孙家,心里总不是滋味,想寻个时机,做一番事业。现初来乍到,对此地人生地不熟,想在最短的时间里探听清楚城中消息。”

“此事说来简单,大家不需动手,只是动动耳朵的事儿,说难也难,毕竟和孙家,汀州官府都有点牵扯,不知各位哥哥能否帮咱们这个忙,若实在麻烦,倒也无妨,便当朋友一场……”

梁老大道:“这是什么话!打听消息简单,包在咱身上!贤弟想知道些什么?”

一书生附和道:“众家兄弟有的家在汀城,有的则常驻葭城,西川两地,街头巷尾的小道消息,不比咱们更熟了。”

李庆成如释重负,欣然道:“一时三刻也记不得许多,我有一名随从姓方,正在院里等着,不如由他来说?”

方青余与唐鸿得令,带了众人出外,李庆成才真正松了口气,知道接下来的事有方青余安排,不用他再操心,便开始寻思这股人该如何用的事。

李庆成手持一枝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心不在焉,方青余与唐鸿都在外头,唯张慕一人在厅内静静站着。

自鹰羽庄下众江湖人离去后,张慕便看着李庆成出神。

李庆成心知张慕在看他,也不抬头,随手涂鸦。

画着画着,李庆成笔锋一停,张慕马上移开视线。

“我是你主子?”李庆成在一片安静中开口道:“谁是谁主子呢,别给我脸色看就谢天谢地了。”

张慕道:“我……慕哥是想让你高兴,怕他们不把你当……唉。”

李庆成忽就明白了,心里有股暖意,片刻后道:“过来坐吧,海东青呢?”

张慕走到案前,低头看着李庆成,开口道:“是慕哥不好。”

李庆成把笔一放,朝张慕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慕哥,咱俩相依为命,别再跟我提孙岩他妹了,就这么着,成不?八字还没一撇的事,说多了没的心里添堵。”

张慕抬起手,李庆成却揽着他的腰,枕在他大腿上躺下,抬头时看着张慕侧脸的烫痕,张慕微有点不自在,李庆成让他别过脸来,低声道:“我不嫌弃你,你也别嫌弃我,又忘了么。”

张慕:“没忘。”继而两指撮在唇间打了个唿哨,外院一阵呼啦啦声响,海东青扑打翅膀飞了进来。

“这么神?”李庆成又高兴起来:“怎么吹的?一吹就能唤来?再试试?”

张慕眼神恢复了暖意,侧过头,口衔自己手指再一吹,海东青扑腾起来,飞到架上。

“时日不长,只听得懂‘来’,‘去’。”张慕道:“昨日刚教会的。”

李庆成起身道:“等等等,怎么吹的?也教教我。”说毕抓过张慕的大手,衔着他的食中二指吹气。

张慕手指头被李庆成含着,刹那脸红到脖子根,又不敢动。

李庆成吹了几下,噗噗地不成调,意识到自己也有手指,又试了试,吹不出来,蹙眉道:“这也有讲究?”

张慕不自在地拔出手指,凝视李庆成,牵起他的手,认真地屈下李庆成三指,将他的食中二指凑到自己唇边,衔住,略一运气,响声起,海东青又飞了过来。

李庆成咽了下唾沫,只觉指腹与张慕的嘴唇相触,柔软,温暖近乎滚烫,令他心底有阵隐约的灼热冲动在萌生。

方青余从外头进来,李庆成马上抽回手指,顺手在张慕唇上抹过,拢袖道:“都分派完了?”

“分派完了。”方青余冷冷道,带着敌意打量张慕。

张慕眼中带着欣然之色起身,站到一旁,一手握着雏鹰,张慕手大,雏鹰虽已长了不少个头,仍不及张慕手掌大小。

方青余道:“我订立了新的联络方式,梁老大派事儿下去,回报则彼此互不相干,得了消息都会来朝我与唐鸿汇报。府内二十人分四队,每天出外接头,最迟三天后,情报都能汇总。”

“辛苦你了。”李庆成懒懒道:“这回赏你点什么?”

方青余不答,眼角余光瞥向张慕手中的海东青,随口问道:“还未熬鹰?”

张慕淡淡道:“自幼豢大的鹰不需死熬,它在最困苦之时,得了殿下一点吃食,已抱有忠心,此生绝不会叛,只需再训数月就可成鹰。”

方青余一哂置之,李庆成却道:“怎么训?”

那日起横竖无事,李庆成便看着张慕训鹰,方青余则与唐鸿游走汀城,前去与内应接头。

张慕将雏鹰的眼用一块黑布小心地蒙了起来,让它站在一根木杆上,鹰爪用一根链子系着,拴在木杆一端。

李庆成听过些许饲鹰之道,忍不住说:“别太狠了,我怕它恨我。”

张慕说:“它在饿了十来天之后,第一口吃的是你喂的,这辈子也不会恨你的。”

李庆成忽地生出个念头,揶揄道:“下辈子呢?”

张慕看了李庆成一眼,道:“下辈子难说。”

李庆成笑了起来,张慕的脸有点红,李庆成道:“你这么说话就挺好,多说说话,别总像根木头杵着。”

张慕又不吭声了,李庆成道:“说话。”

张慕摇头,李庆成不悦蹙眉,张慕忙解释道:“你说,让它多听你的声音。”

李庆成想了想,对一只鹰该说什么呢?

“儿子呐,来日我给你修个金鹰厩,玉食槽……”李庆成道。

张慕道:“它不要这些。”

李庆成一想也是,海东青喉头咕咕地响,张慕把它放在木杆上,忽然一手猛摇,海东青便一个倒栽葱摔了下来。

李庆成吓了一跳,正要冲上前去接,雏鹰又展开翅膀,拖着铁链飞起,绕了个圈飞回木杆上。

张慕解释道:“让它学着在手臂上停稳。”

李庆成点了点头,又道:“儿子,听得出老子的声音不?”

张慕忽然又晃动木杆,雏鹰担惊受怕地站稳,几次反复,最后张慕无论用多大的力度,都不能把它晃下来了。

“好鹰。”张慕道:“这就站稳了。”

李庆成又坐了一会,张慕依旧重复那几个动作,李庆成坐得无聊,出去走了一圈,回厅内看书,张慕也不叫他,直至傍晚时张慕才吩咐士兵端了桶热水,给海东青洗澡。

李庆成站在漆黑的鹰房外,发现纸窗上带着个破洞,遂凑到破洞前朝内张望,见张慕不在了,海东青湿淋淋地蹲在架子上。

张慕呢?李庆成左右看看,推门而入,抬头道:“儿子怎么了?病了?”说话间耳畔一块石子劲风轻响掠过,打在鹰架上,木杆一荡,海东青又头朝下栽了下来。

海东青湿淋淋地在地上四处扑,最后勉强飞回架上。

李庆成走出花园,见张慕坐在池边,单脚踏着一块岩石,躬身在用小刀削一根竹管。

李庆成道:“今日还没喂过?”

张慕把竹管收起,随手扣了枚石子一弹,嗖然风响,穿过窗户上的破洞打在木杆上,海东青摔了下来,一个踉跄,再飞上去停稳。

张慕道:“从现在起,三天不能喂它。”

李庆成道:“会饿死的!”

张慕摇了摇头,躬身拾起脚边一个小碗,旁置浅碟,碟上装着沙粉,碗里则是浓茶。

李庆成好奇地拈起碟上的沙粉,发现是盐混着细沙,张慕把盐沙混在茶里摇了摇,入内抓着雏鹰的两翼提着,捏开它的喙。

李庆成道:“轻……轻点。”

张慕道:“灌下去。”

海东青被蒙着眼,不住挣扎,喉头发出求饶的咕咕声,李庆成连话也不敢说了,心道这么个折腾法,鹰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多半以后会恨死自己。

张慕把鹰喙捏得大开,催促道:“别怕,下手。”

李庆成战战兢兢,把碗沿抵在喙边上,把一碗浓浓的盐茶与沙砾都灌进了海东青口中。

张慕看了李庆成一眼,把鹰放好,说:“你不怕匈奴人恨你,还怕一只鹰恨你。”

《鹰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