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内战(2)

  “你这蠢货也配和老夫算帐?”宁不空咭咭尖笑,“仇师兄,看来天、地、风、雷都是不怕死的好汉?了不得,了不得。”

  仙太奴听到这里,皱眉道:“宁不空这厮一味挑拨离间,是想借万归藏之手灭我六部,以报火部覆灭之仇。”陆渐攥紧拳头,恨声道:“这个奸险小人,单凭勾结倭寇,就不容他活命。”

  忽听一声轻哼,姚晴的声音清脆悦耳:“你杀了他,就不怕那位宁姑娘难过?”陆渐一愣,大声道:“大义当前,岂股私谊?”姚晴冷笑道:“好呀,待会儿我真要擦亮眼睛,看看你的大义了。”

  说话间,炮声大作。火部战船势成半圆,兜劫上来,忽听穿来呼啦啦狂风鼓帆之声,风部坐船上升起无数纸蝶,云笼雾罩般涌向火部战船。

  百名风部弟子一起施展“风蝶之术”,难得一见,煞是壮观,天、地、雷三部弟子见状,纷纷喝彩起来。火部战船上,众倭人又何尝见过如此神奇景象,惊诧之际,纸蝶割破颈项,血如泉涌,惨叫之声此起彼伏。

  “火霰弹侍候。”宁布控语调阴沉。只听一声巨响,声如炸雷,两艘战船上吐出千百火光,喷泉也似冲上半空,与漫天纸蝶遇个正着,纸蝶燃烧,纷纷下坠,恰如降了一场火雨。

  白影闪动,左飞卿白发鼓荡,忽然纵起,口中清啸不绝。空中火蝶坠势忽止,嗖嗖嗖向火部战帆飞去,船帆着火,火光耀眼,倭人们发出一阵惊呼眼望着火蝶连绵不尽,竞相穿火而过,船帆也好,缆绳也罢,一旦沾着,立时燃烧。

  宁不空依恃火器,烧尽纸碟,不料左飞卿神通如此精妙,以风克火,宁不空弄巧成拙,心中大恨。

  “咄!”仇石沉喝一声,满身鸦羽根根竖起,脚下海水活了也似,从他脚底沸腾上涌。刷刷两声,仇石大袖挥出,两道水箭射至半空,化作两朵白亮水花,迸散绽放,千万水滴疾如箭镞,缤纷四散,纸蝶着火也好,无火也罢,一沾海水,立时下坠。人人中文

  仇石大袖再挥,海水化为一道白亮长剑,嗖地刺向左飞卿。

  风部神通颇为忌水,左飞卿无奈飘身后撤,这时就听一声长笑,郎朗震耳,一抹淡淡烟气冲向水箭,二者相撞,哧的一声,迸出点点蓝白火花,“雷音点龙”顺水而走,仇石只觉浑身一麻,血冲头顶,慌乱中截断水流,踏浪急退。

  虞照才占上风,两艘火部战船绕过缝补海船,连开三炮,雷部海船木屑纷飞,船头塌了一片。虞照目光电闪,冷笑道:“宁瞎子,躲在小卒后面装死算什么本事,有种站出来,决个高低。”宁不空淡淡地道:“雷疯子,你大白天说什么梦话?”

  温黛瞧见,细眉一挑,忽地锐声叫道:“结阵。”地部弟子闻声盘坐,结成一字长蛇阵,后一人双掌抵住前人后心,次第传送内力,直至最前一人。地部弟子约摸百人,此刻一分为二,结成两座阵式,一在船头,以温黛为首,一在船尾,以姚晴为先。

  二人闭目存神,容色凝寂,“千春长绿”却生出奇妙变化,泉涌般喷出无数葛藤,层层缠绕船身,有如长蛇扭动,哗啦啦划破海水,向着火部战船驶去。

  陆渐惊奇不胜,问道:“仙前辈,这是什么?”仙太奴淡淡地道:“这是‘化生大阵’,能将地部弟子的真气集于一点,较之一人施展化生,威力大了许多。”人人中文

  炮声雷动,火部战船红光喷吐,铅弹横飞,如雨如霰,似无休止。陆渐心道不好,忽听四周传来嗖嗖异响,“长生藤”越生越长,遮天蔽日,重重叠叠拧成藤网,铁砂击中藤网,哧哧落入海里。

  倭语叫骂声远远传来,无数火器来如飞蝗,火龙子、火霰弹、烈阳箭、神火弩、毒鬼烟,道道火光漫天交织,爆裂之声震耳欲聋。

  喷青涌绿,藤蔓交错,“千春长绿”通身缠绕藤蔓,长大了数倍不止,漂在海上,仿佛一座翠绿发亮的小小岛屿。火器击来,藤断水流,火光熄灭,更有长藤有如长虫百足,纷纷搅动海水,白雨跳珠,漫天皆是,任凭何种火器,一沾即湿。

  几轮火器打过,“千春长绿”已然一头撞入火部船阵,逼近一艘战船,众倭人又惊又怕,哇哇大叫,纷纷拔出长刀,想要跳过船来厮杀,谁知那藤蔓活了也似,铺天盖地,扑面而来,或者缠绕水手,或者拉扯桅杆,或者钻入船板缝隙,趁隙捣虚,膨胀撕扯。忽听咔嚓嚓一声怪响,偌大战船土崩瓦解,变成一堆碎钉烂木,被浪一打,杳然不见。船上倭寇纷纷落水,却被藤蔓缠住了,咕嘟嘟饱饮海水,翻着白眼沉了下去。

  其余战船惊恐万分,掉头迸散,但船大笨拙,转身时又被缠住一艘。“千春长绿”怪藤扭动,有如八爪章鱼,展开腕足,抱住那艘倒霉战船又钻又扯,藤蔓缩回之时,船只已解体成无数碎片,随波逐浪,飘然四散。

  陆渐看得惊心不已,顾望姚晴,见她双眼微闭,蛾眉轻颤,双颊染了一抹嫣红,更添娇艳。陆渐心中一阵紧,一阵热,望着眼前女子,忽喜忽悲,站在那里,已然痴了。

  砰的一声,巨响传来,陆渐转眼望去,雷部海船撞上一艘火部战船,两艘船摇摇晃晃,有如醉汉一般。雷部弟子发出一阵怒吼,火鸟版掠上火部海船,人手一条两丈长短的铜链软枪,刺缠抽打,倭寇手中武器和铜枪一交,电劲涌来,十九浑身麻痹,束手待戮。

  远远望去,船头蓝光时隐时现,惨叫不绝于耳,转眼间,电光渐灭,呼叫全无,倭寇死伤殆尽,雷部弟子忽地掉转炮口,轰击火部战船。

  只一阵,火部折了三艘跑船,仇石又被风、雷二主联袂截住,动弹不得。宁不空忽地哈哈一笑,高叫道:“天、地、风、雷本领有限,恃多取胜,宁某今日以一当四,虽败犹荣。”

  虞照道:“宁不空,你若不服,大伙儿都丢了船,上灵鳌岛练练。”话音未落,左飞卿怒哼一声,骂道:“蠢材,宁瞎子的激将法也就对你管用。”虞照撇他一眼,冷笑道:“你这么聪明,怎么对付不了仇老鬼?”

  左飞卿两道白眉如长剑出匣,忽向仇石高叫道:“仇老鬼,咱们以一对一,要人帮忙的,不是好汉。”仇石道:“仇某却之不恭,但不知地母意下如何?”

  温黛睁眼起身,淡然道:“老身岂敢扰了诸位雅兴,天高地阔,正是鱼跃鸟飞的好时候。”宁不空阴沉沉地道:“说得是,嘿嘿,论道灭神,未灭东岛,先论西城。”

  当下各部休战,径向灵鳌岛上驶去。天已大亮,晨雾消散,万里长空如一幅淡青大幕,画着一轮红日,茫茫大海波光潋滟,细细白浪随风起伏,层层叠叠向着远方涌去。灵鳌岛轮廓微露,岛上顽石苍苍,秀林青碧,太极塔白色一侧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一面悬崖正对西方,如鳌头高昂,远在数里之外,陆渐也能看见崖上岩破石裂,刻着七个巨字:“有不谐者吾击之。”笔势雄奇,鬼泣神惊。

  陆渐注视半晌,油然道:“仙前辈,这些字是思禽先生写的么?”仙太奴道:“不错。”陆渐道:“按理说东岛将这六字视为奇耻大辱,为何事隔多年仍未铲除?”仙太奴叹道:“仇恨总能让人做出奇怪的事,东岛之所以没有铲除这些字,正是要人后代子孙铭记这份耻辱,努力洗雪。所以思禽祖师刚刚仙逝,东岛就迫不及待攻打帝下之都,挑起了两百多年的腥风血雨。”说到这里,他目视那刀砍斧劈般的巨字,露出无奈之色。

  陆渐也叹了口气,抬眼望去,天空中掠过一海鸥的影子,陆渐的心也如头顶的鸥鸟,已然飞到前方岛上,一想到就要见到谷缜,心中既是欢喜,又是忐忑。

  不久弃船上岸。下船时,陆渐见宁不空布衣竹仗,阴沉如故,身后跟着沙天洹,宁凝与沈秀并肩而行,沈秀手摇折扇,笑吟吟的望着宁凝,俨然十分亲密,宁凝却容色苍白,愁眉不展,丰盈双颊也瘦削了些,微微露出颧骨。陆渐不想一别多日,这少女憔悴瘦弱,一至于斯,不知怎的,心中涌起无比愧意,正巧宁凝抬眼望来,而人目光接个正着,宁凝露出凄凉笑容,陆渐也想回之一笑,心中某处却被什么堵住了,眼角酸楚,怎么也笑不出来。

  忽听冷哼一声,陆渐一转头,正遇上姚晴寒得杀死人的眼睛。陆渐涨红了脸,低头望地,心里乱糟糟的,全无头绪。

  路上一无阻拦,西城各部均生警惕,派出探子入岛查探,不多时探子回报,说岛上一个人也没有,论道灭神之人没了对手,西城众人大感惶惑,议论纷纷。

  仇石略一沉吟,命人楸出被擒的那几名东岛笛子,森然问道:“岛上的人上哪儿去了?”

  那些东岛笛子咬牙昂首,神色倔强,仇石冷哼一声,道:“不说是么?”募的出手扣住一名弟子左肩。那名弟子体格雄壮,肌肉鼓胀,被他一扣,肩膀肌肉忽的委缩,那弟子面庞抽搐,神情痛苦已极,只一转眼工夫,一条左臂如泄气的皮囊,眼看塌瘪,那名弟子支撑不住,发出一声长长惨号。

  陆渐见仇石出手,起初不解其意,这时才知竟是如此酷刑,他心念一动,手足未抬,体内真气自然涌出,惊涛骇浪一般冲向仇石。仇石立时知觉,忙不迭飘开数丈,瞪着陆渐,神色古怪。陆渐一招不出,惊走仇石,众人看在眼里,无不诧异。

  气机一露,陆渐人已纵出,大金刚神力注入那弟子的左臂,佛力灌注,手臂竟又慢慢充盈鼓胀,痛苦随之缓解,那名弟子心中感激,低声道:“多,多谢。”

  陆渐微微苦笑。忽听宁不空冷冷道:“大伙儿看到了么?天部之主当真做了东岛走狗!”陆渐瞥他一眼,淡然道:“总比你做倭寇的走狗好得多。”宁不空冷笑一声:“你小娃儿懂什么,倭人给我做走狗还差不离。”陆渐道:“那、有什么分别,反正无恶不做,伤天害理。宁不空,今日遇上,你我也做个了断吧。”

  “小陆师弟。”虞照蓦地高叫道:“打架也分先来后到,宁瞎子和我有约在先,你怎么不讲规矩?”言下甚是愤愤。

  陆渐一愣,忽听仇石冷冷道:“东岛之人一个没见,分明是藏在暗处。咱们倘若斗起来,两败俱伤,岂不让他们收了渔人之利?”虞照笑道:“仇老鬼,你若无胆,认输便是,何必多找借口?”他为帮谷缜,一意将水搅浑,仇石被他一激,脸上涌起赤红血色,历啸一声,高叫道:“雷疯子,你不要大放厥词,你那点儿能耐,只配给仇某提鞋。”

  虞照拍手笑道:“妙极,老子最爱提鞋,尤其爱提你仇老鬼这双臭鞋。”不由分说,呼呼两掌拍将过去,两道雷音电龙一直一曲,直的射向仇石,曲的却扫向宁不空。

  他同时攻向两大高手,旁观众人,均是骇然。仇石吸气长吐,陡然喷出一团雾气,裹住电龙,这口雾气蕴含真元,电光裹在其中劈啪作响,须臾湮灭。宁不空却竹杖一点,飘然闪开,竹杖横刺烟光,哧的一声轻响,竹屑纷飞,竹杖短了一截,宁不空大袖扬起,两道火光疾如飞梭,猛然射出。

  “凤凰梭!”仙碧瞧得心急,脱口叫道,“当心。”

  虞照微微一笑,双掌忽抬,两道电龙破空而出。不料火光射至半途,发出一声锐啸,同时拐弯,绕过电龙,一左一右射向虞照两肋。亦在此时,两道电龙去势亦止,陡然折回,后发先至,撞上火光。

  一声巨响,硝烟弥漫,凤凰梭内的细小铅子密如天女散花,八面激射。只听沉喝如雷,虞照双掌收回,绕身横扫,阴龙流转在内,阳龙盘旋于外,铅子近身,尽被荡开。倏忽间,虞照双掌中又分出数道烟光,与宁不空的木霹雳撞个正着,巨声雷动,震耳欲聋。

  烟光火气弥漫未散,黑影一闪而至,数道水剑细如银丝,借着烟火隐蔽,悄悄射向虞照。虞照虽然知觉,但此时全力应付宁不空,不及抵挡,方要闪避,忽见白影飘飘,来到头顶,纸蝶轻如晓烟,淡如晚雾,缠缠绵绵,封住水剑来路。

  仇石偷袭受阻,生怕风雷合击,当即飘然后移,双袖一抖,射出两团白亮水球,迎风迸散。左飞卿白发一振,让过水箭,忽从腰间抽出一条雪白长鞭,挽一个鞭花,抽向仇石。

  仇石双掌一分,引出两道水雾,但那长鞭飘如无物,卷荡而回,绕过水雾,向他面门点来,仇石见那鞭势古怪,不敢逞强,摆头让过,不防身后风蝶又至,不得已,只得分出一道水雾抵挡。“玄冥鬼雾”前后挪移,微露破绽,那条长鞭钻隙而入,飘忽曲折,缠向仇石咽喉,仇石拧腰低头,几束长发随鞭飞起,仇石出手奇快,反掌抓出,徒然抓住鞭鞘,用力一拽,不料那长鞭脆弱已极,应手而断。仇石捏在手里,软绵绵,湿漉漉,竟是一束宣纸,仇石恍然大悟:“这姓左的小子用的纸鞭,无怪鞭势如此飘忽。”继而心生怒意,“纸鞭对敌,这小子忒也小瞧人了。”当即呼呼两掌,鬼雾开合,涌向左飞卿。

  这“纸神鞭”是左飞卿自创的神通,长及十丈,融合风劲之后,飘忽万端,只在仇石身周盘旋萦绕,一沾即走。斗到十余合上,纸鞭忽出,缠上仇石的手臂,仇石不以为意,正想运劲震断,那纸鞭缠绕处忽地传来一阵剧痛,肌肤欲裂。仇石大惊,自从他练成“无相水甲”,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掌力拳劲概莫能伤,此时竟被一条纸鞭勒伤,委实匪夷所思,但转念间他就明白,宣纸性能吸水,方才交手之际,左飞卿借这纸鞭,神鬼不觉地吸走了他的附体之水破了“无相水甲”,同时内劲传入,纸鞭坚韧可比精钢,仇石大意之下,顿吃大亏。

  仇石手臂血流入注,心中惊怒欲狂,运足水劲,方要反击,谁知左飞卿并不贪功,一击得手,即刻收回纸鞭,风劲流转,刷地扫向宁不空,纸鞭上饱吸水渍,挥舞之际,洋洋洒洒,飘零如雨。水能克火,火部神通大多忌水,宁不空正和虞照激战,猝然遭袭,大是狼狈。

  左飞卿借水部之水攻火部之火,运转巧妙,暗合天理,虞照瞧见,不由得喝了声彩,忽见仇石鬼鬼祟碎,要向左飞卿下手,当即笑道:“仇老鬼,咱们亲近亲近。”弃了宁不空,雷音电龙忽分忽合,向仇石狠下杀手。

  四人一时间连换对手,忽而风火,忽而风水,忽而雷水,忽而雷火,走马灯一般厮杀,风雷固然相生,水火也本相济,四人又都是本部顶尖的人物,倘若两两齐心,势必难分高下。但虞、左二人从小一起长大,看似不合,其实甚有默契,天柱山风雷转生之后,默契更深;宁、仇二人俱是阴沉自私之辈,嘴里说是一路,其实貌合神理,各有主意,心里只盼对方多多出力,但若对方遇险,又决不肯舍身营救。是故斗到百合左右,虞、左二人风雷转生,神通合一,威力倍增,宁、仇二人各自为战,左支右绌,渐渐陷于苦战。

  又斗数合,仇石脸上着了一鞭,此时“无相水甲”已破,纸鞭蘸水,不弱于牛皮精钢,仇石中鞭处如被火烧,头痛欲裂,眼泪也要流下来,唯恐左飞卿再施辣手,顾不得宁不空死活,纵身跳开。宁不空正和虞照斗到紧要关头,仇石一退,无异将他的背后卖给了左飞卿。

  左飞卿得机,劲随鞭走,将那纸鞭逼得有如一束长矛,刺向宁不空后脑“玉枕”。

  宁不空前当雷音电龙,后当“纸神鞭”,心中纵然明白,抵挡却不能。危急间,忽觉身侧涌起一股热流,迎上纸鞭。左飞卿虎口倏热,手中纸鞭变黑,无声无息化为飞灰,他目力虽强,竟没看到一点火焰,不及惊讶,热流又至,他心知厉害,飞身急退,饶是如此,半截袍子无火自燃,左飞卿急忙翻身落地,打灭火眼,抬眼望去,宁不空已然退到一旁,拄杖喘息,一个青衣少女和虞照拳来脚往,斗得十分激烈。人人中文

  这少女正是宁凝,众人见她体态较弱,深情悒郁,并无一人将她放在心上,此时突然出手,寥寥数招,不但拯救老父于危难,还毁了左飞卿的“纸神鞭”,更凭一路掌法,和虞照斗得旗鼓相当。

  虞照双掌白气氤氲,雾气中电光闪烁,噼啪作响,声势绝伦,兼之他性情豪迈,掌法大开大阖,一挥一送,狂风锐啸,直如天雷下击。宁凝出手则曼妙潇洒,如流云飞虹,不着人间烟火之气,纤掌过处,悄无声息。二人武功声势如此迥异,却好似相持不下,让众人无不诧异。

  相持时许,虞照脸膛越来越红,头顶一道白气笔直上升,淋漓汗水浸湿衣衫。这时忽见宁凝一掌排出,虞照既不拆解,也不抵挡,向后大大退了一步,宁凝又拍一掌,虞照也还一掌,电龙烟光到了半途,似被无形壁障所阻,扭曲摆动,无法前进,虞照身型微微一晃,又退一步。

  一时间,宁凝每出一掌,虞照则退一步,越斗越远,六掌之后,两人相距已有三丈,滚滚热流随宁凝举手投足涌向旁观众人,起初又如三伏暑热,渐渐热不可当,有如锻铁火炉一般。

  两人遥遥出掌,虞照出手越来越慢,电龙烟光离掌数尺,便即湮灭,众人不需猜测,也知道他落了下风,心中真是奇怪极了。

  仙碧十分担心,忍不住问道:“妈,玄瞳用的什么武功?”温黛皱眉不语,沉吟片刻,蓦地扬声叫道:“宁师弟,令爱练的可是‘无明神功’?”

  宁不空阴笑道:“娘娘好见识。”

  温黛皱眉道:“你就不怕害了她?”

  宁不空淡淡地道:“不劳娘娘关心,小女自有法子驾驭。”

  温黛不禁默然,注视宁凝,面露忧色。薛耳与宁凝交情最笃,见状焦急,忍不住问道:“娘娘,‘无明神功’到底是什么功夫?怎么会害了凝儿。”

  温黛叹道:“这门神通是两甲子前一位火部前辈所创。火部神通,大多伴随明亮火焰,有形之火,容易躲避。‘无明神功’练的却是无形无色无明之火,出手无征,不知其所自来,上落飞鸟,下沉游鱼。寻常如被击中,势必五脏枯朽,肌肤焦黑,只不过威力虽大,却有一个弊端。”

  薛耳听得心急,忙问道:“什么弊端?”温黛道:“这门神通极耗真气,真气稍有不足,无明之火便会反噬,令修炼者ZiFen而死。若要免劫,除非道合自然,气机取于天地,无穷无尽。但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够达到这般境界,是以‘无名神功’自古以来,只有修炼之法,却并无一个火部弟子练成,就是创此神通的那位火部前辈,也因为真气不济,ZiFen身亡。”

  薛耳听得脸色发白,盯着宁凝,喃喃道:“宁儿……”不料定眼望去,宁凝出手飘逸,举重若轻,除了神色凄凉不胜,并无半分痛苦难受,反观虞照,汗如雨落,须眉焦枯卷曲,神色间十分吃力。温黛不觉咦了一声,心道:“真叫人看不明白,莫非这位宁姑娘如此年幼,竟已炼神返虚,能借自然之力?”

  念头方转,虞照脸上忽地腾起一股紫气,两眼睁圆,身子摇晃数下。仙碧看出不妙,情急关心,纵身欲上,这时眼前白影一闪,左飞卿抢到前面,朗声道:“我来试试。”一挥袖,纸蝶纷飞,罩向宁凝。

  虞照得隙后退两步,不待仙碧搀扶,盘膝坐倒,脸上阵红阵白,浑身热气腾腾,仿佛刚从蒸笼中出来一般。

  宁凝面对纸蝶,眉间凄凉宛然,左掌从左至右轻轻画个圆弧,炎风过处,雪白纸蝶无火而焚,化为漫天飞灰,左飞卿大袖一挥,纸灰被风劲鼓动,铺天盖地卷荡回来。宁凝视线受阻,移步后撤,左飞卿因风疾转,绕到她身后,并指如风,飘飘点出,宁凝这一退,似将后心要穴送到他的指尖。

  这时间,左飞卿忽觉指尖一虚,宁凝踪影全无,左飞卿心往下沉,飞身纵起,炎灼之劲从脚底流过,鞋底着火,空中弥漫一股焦臭。左飞卿发声轻啸,展开身法,忽左忽右,忽上忽下,有如一团白烟,随风流转,飘渺不定。

  他身法幻妙,宁凝身法也生变化,飘忽绝伦,几不见人,身子仿佛失去了重量,飘如灵羽,紧随左飞卿左右,左飞卿道哪里,宁凝亦到哪儿,左飞卿只觉四周灼热劲流纵横盘旋,任由他纵跳腾挪,上天下地,始终无法摆脱。西城众人瞧得目定口呆,惊疑不胜,均想火部高手何时练成风部神通,蹑空捣虚,与左飞卿比斗身法。

  温黛细眉微皱,沉吟片刻,忽地身子一震,厉声喝道:“是了,是‘火神影’。”仙碧忍不住道:“什么是火神影?”温黛道:“这是一位火部前辈从火焰燃烧众悟出的法门,神奇奥妙,匪夷所思。但凡世间高手,施展身法轻功,移步转身,必有旋风跟随,这时修炼‘火神影’的高手,便能凭借这些微劲风,紧随对手左右,对手到哪儿,他便到哪儿,如影随形,附骨三分。说起来,风部神通无风不成,这门身法正是克星,天幸与‘无名神功’一般,‘火神影’极费真力,百年来虽有练法,却几乎无人练成。”说到这儿,温黛注视空中两道人影,眉间愁意更浓,心下寻思:“无名神功,火神影,这女孩子还会什么?”

  左飞卿身在半空,既要竭力摆脱宁凝,又要抵御“无名神功”和“瞳中剑”,半晌工夫,肩背已被灼伤数处,若非真气护体,势必当场落败,但他外表冲淡,实则极为好胜,宁折勿屈,仍然苦苦支撑,不愿认输,忽地听见温黛言语,不由寻思:“这女子的邪门身法随风而动,倘若无风,必然技无所施。”心念数转,白发忽敛,飘落在地,滴溜溜盘旋数匝,陡然立定,转身出掌。

  宁凝神通虽强,打斗经验却是少之又少,兼之本性良善,争强斗狠并非所愿,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左飞卿停下,她也随之站定,万不料左飞卿孤注一掷,倾力出掌。宁凝脱出黑天劫后,神明心照,反应极快,心念未动,双掌已出,啪的一声,二人四掌相交,宁凝“无明神功”转动,顿将左飞卿双掌粘住,左飞卿只觉炽流入体,不自禁浑身陡震,白玉般的双颊涌起一抹艳红。

  温黛脸色微变,暗叫糟糕。不一时,左飞卿浑身肌肤渐渐转红,满头白发无风而动,根根竖起,面肌微微颤动,眼里似要沁出血来,稍有见识者,见此情形,均知左飞卿已将内力提升至极,难以长久支持,这般下去,过了多久,堂堂风君侯必被宁凝毙于掌下。

《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