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媳大战二

“滨海集团股权变动,掌门人沈均廷将所持股份转让给六名子女,股东大会将做退休致辞。”连景云对着手机读,“在股东大会前夕,滨海集团披露了高层股权变动,创办者及最大个人股东沈均廷老先生将滨海集团所持股份转让给其六名子女,其中长子沈鸿所占份额最多,将成滨海最大股东,此举在外界意料之中,沈鸿已担任滨海集团董事长五年时间,继任表现可圈可点。沈家二房、三房、四房所占份额依次递减,两名女儿仅获象征性赠与。据悉,沈老先生今年来退隐之意渐浓,在股东大会做最后鼓励性发言之后,将会彻底放权颐养天年,滨海这间崛起二十余年的全国性房产巨头,将会彻底翻开新的篇章……啧啧,不得不说,老先生确实是商海枭雄,拿得起放得下,一旦下定决心,真是雷厉风行,对权位真是毫无恋栈。”

“这正是老爷子的聪明之处,下定了决心,就痛快地做,几个子女的真面目也看清楚了,再拖下去,情分真要消磨没了。”刘瑕心不在焉地说,话说完了才抬起头去看沈钦——不过,现在收声又有点刻意了。“做家长的,难得糊涂,这份中式哲学,老爷子算是全吃透了。”

沈钦就像是没听到两人对沈家长辈的非议,还在噼里啪啦地敲打键盘,连景云和刘瑕对视一眼,连景云大声地进谗言,“还是有点开不起玩笑啊……”

刘瑕忍不住抿嘴一笑,“干嘛逮到机会就欺负人家?”

“他是我情敌啊,我不说他坏话,说谁的?”连景云嚷嚷,这一次终于得到沈钦的注意,同时也招徕了刘瑕的白眼,“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威尔森案件里的刀,已经找到了,”连景云摸摸鼻子,这才说出来意,“有他的口供,还有根据口供线索找到的刀具,证据链齐全,这个案子也正式结案。幕后那个主使者,因为除了威尔森的口供以外,没有任何实质性证据……估计,警方那边,也只能这样了。”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U盘,推给刘瑕,“这里有威尔森笔录的所有内容,关于他和‘亚当’交流的所有细节都在里面,录音和文件都有,是原始档案——我偷出来的。这个案件,因为牵扯到黑客,所以保密等级相当高,‘亚当’应该还不知道笔录内容,这也是你们对他唯一的信息优势了,所以,U盘别插能联网的电脑。”

‘亚当’当时,是有点着急了,事后刘瑕和沈钦对了一下时间点,不难发现沈老先生的手机已经也被他植入了窃听软体——估计是沈二先生什么时候代为操作的,这个黑客触角之无孔不入,也的确让人叹服。不过,这对他们的计划并没阻碍,恰恰相反,还是件好事,拒绝股份,本来就是为了打草惊蛇,现在‘亚当’的确被惊出来了,也就意味着他们的机会窗口到了。

“工作室这边,没什么问题吧?”警方暂时帮不上忙,但连景云对细节还是了如指掌的,他透过百叶窗,遥遥扫视着会客室,“就怕沈家原本被你得罪的那些人,现在拿到股份,不再投鼠忌器了,回来报复,给他浑水摸鱼的机会……”

“股份虽然分完了,但老爷子的家底可不止这些,现在结果出来了,贪欲熄去,就算是冲着老爷子手里的巨额现金,其余几个儿女也得好好哄着。”回答的是沈钦,声音清冷,“对他们来说,钱财可比羞辱重要多了,尤其是老爷子给予的比想要的少的情况下,对有他撑腰的孙媳,他们讨好都来不及……现在谁在老爷子面前说话管用,他们心里清楚着呢。”

说到孙媳两个字,他刻意咬了重音,眼神和连景云在空中碰在一起,激出火花四射,再也没有从前那任人□□的弱气。

刘瑕好气又好笑,在他们中间挥挥手,把对峙的张力剪断,“谁是你孙媳了,亲?”

“准孙媳。”沈钦叉腰增强威慑力,忙里偷闲对她甜甜一笑,转头又对上连景云龇牙咧嘴。

刘瑕白他一眼,彻底放弃纠正他的幼稚。

“从沈铄的反馈来看,沈江最近的心情还不错,老爷子给他的虽然不如给沈鸿的多,但也不少,数百亿市值的股票不说,关键是他还指定把滨海的超市和游乐场、物业都给了沈江,这三个子公司,和开发周期长,利润率又低的房产比,这三个子公司虽然看似没那么高级,但现金流高,利润率丰厚,他算是真正得了实惠。”她对连景云交代,“而且,这三个公司的员工不少,沈江现在正式入主,怎么都得消化下的,最近他一直都在忙着这事,也从郊区别墅,重新搬回到市区住,看起来,和‘亚当’的合作已结束了。”

“沈江和‘亚当’,本来就是因利益合作,现在利益不再一致,分道扬镳也正常。”连景云听得入神,他转向沈钦,不自觉用上吩咐语气。“但也不能因此放松警惕,如果你没法凭空入侵沈江电脑的话,能否让沈铄为你打开突破口,检查一下他还有没有和‘亚当’合作?”

沈钦似还没从情敌威胁感中回神,盘着手,看起来还不是太想理他,刘瑕瞪他一眼——居然没用,她只好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他才不情不愿地点头,“一直都有对他的手机保持监控,他和‘亚当’可能是真的断了,亚当是个聪明人的话,就不会再纠缠什么,他的手机和电脑都很干净,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这也是当然的。”

几人现在都已习惯了亚当的狡猾,闻言不由点头,刘瑕打开安全笔记本,把U盘插入,读出资料,筛选着有价值的信息,“从‘亚当’和我的沟通来看,他应该也和沈钦一样,是从灰色地带‘改邪归正’过来的,但我想他涉入得比沈钦更远,他对人命的冷漠,说明了这点——但他是不是完全没是非观念呢?我认为也不是。”

“他警告我,他不想要牵扯进无辜人的性命,这给了我一定的灵感,高兴华是个人渣,在偏激一点的人眼里,他死不足惜。第二个被害者张司,在事后的调查中发现,他有家暴前科,情节不严重……但总的说来,这两个人的死,都给人以一种恶有恶报的感觉,而且会给受到他们压迫的人带来好处。”刘瑕的指尖有规律地轻敲鼠标,眼神飞快地在资料中浏览,我语气因此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所以我不认为亚当所说的‘无辜的人’,是指这两个受害者,我想他说的应该是高洪杰,按照常理,他虽然会受到怀疑,成为考验我们的第一关游戏,但随着第二起凶案的发生,自然会洗脱嫌疑,从游戏中脱身。亚当没想到的是,他会受辱自杀,成为了第一个倒下的‘无辜的人’。”

“扭曲的正义观,自命是正义使者……这不是夜神月吗?”连景云皱眉吐槽,“他一定是《□□》的忠实读者吧?”

“说不定真的是哦,可以从这方面去查查看。我猜测,他在进入FBI之前,肯定是个私刑支持者,说不定在私家侦探界会有一定的名气,这也解释了他为什么这么精通各种入侵、监控的办法,甚至可以和沈钦对抗而不落下风,毕竟,我们在这里讨论的可是个基本就靠摄像头来当自己眼睛的宅男。”刘瑕看了沈钦一眼,“这也解释了他为什么会在警察憎恨论坛有一定的名气,如果他可以作为处刑人毫不犹豫地判下两个恶棍的死刑,并以此来布局自己的游戏的话,他当然会觉得警察效率太慢,行事束手束脚,恨铁不成钢地成为警察黑……”

“所以,可以排除掉安德烈和陈了,”沈钦摇摇头,按下了电脑屏幕,“他们两人最近一直都在美国,没有离开过——而亚当要做到实时督导威尔森,他人必须到国内,而且,安德烈成为问题黑客主要是因为他关心国防安全,经常试图入侵五角大楼,而陈进入小组只是因为他有天分……他就是非常循规蹈矩的那种典型亚裔,甚至超级爱玩Facebook,这和‘亚当’的神秘主义太不一样了,我想,即使他是假象,也没必要一连装上几年。”

“既然他人在美国,这两人可以暂时先排除,茱莉亚是女生……嫌疑不大,女性的复仇不会如此迂回,更偏重于情感的宣泄。‘亚当’的行为,处处流露出掌控者、‘上帝’的感觉,这种掌控欲,在日常生活中会自然流露,这种人几乎都会很自然地成为小组领导……沈钦,在你的印象里,霍德是这样的人吗?他是小组领导吗?”刘瑕问,“如果他和我的侧写截然相反的话,那就说明之前我们的推理有哪里出了错误,以至于圈错了候选人的范围,这一切必须从头来过。”

“我们的领导就只有……安迪。”即使沈钦如今已经说得上是口才便给,吐出‘安迪’的名字,依然也不是那么容易,他闭了闭眼才继续说,“扁平化管理,也因为我们都对这种职位没兴趣,但霍德……挺符合你的描述的,他就像是个大哥哥,挺喜欢照顾人,有点Bossy,但……但很善良,安迪出事以后,他对我的态度是最……最缓和的,甚至还鼓励我走出低谷,他说安迪不会开心看到我这样的,安迪要传递给我们的就是希望和……永不放弃……”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肩膀又有细细的颤抖,专注地盯着双手,仿佛在自言自语——但,这一次,连景云却没有笑话他,而是有些忧虑地和刘瑕交换了一个眼神。

刘瑕对连景云点点头,她知道他的意思——和沈钦保持密切接触,反常的宽容,恰恰增强了霍德的嫌疑,可以视为他为复仇做的准备。而从沈钦的反应来看,如果‘亚当’和霍德真的是一个人的话,对他很可能又是一次重大打击。

“他也是那种监控静默类型的黑客吗?”她问,压住上前关切沈钦的欲望,而是努力视而不见——有时候,过分重视一个问题,反而会让它扩大,在沈钦本人无意深谈的情况下,装作没事发生也不失为不错的选择。

“嗯,没有社交媒体,我对他的过去也一无所知,他跟安迪的时间比我久……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去哪了。”沈钦低声说,虽然依旧沮丧,不过他的语气一点点重新精神起来:他的情绪反馈机制,越来越趋于正常了,在遇到打击后,并非直接崩溃,而是化解、重建。“我去试着查一下,他有没有用过和《□□》这种作品有关的ID,在加入小组以前,都有什么历史。”

“嗯,继续推理——这样看来,亚当还保留着一定的底线,他似乎不想把无辜人的生命牵扯进来,还是把这个视为他和沈钦的私人恩怨,”连景云突兀地跳掉了霍德这个话题,他明显有些不安,但还是坚持往下说,“但是,从他对沈钦的开战宣言来说,他也要让沈钦失去最重要的人,所以,他希望的‘失去’,是指——”

刘瑕有些犹豫,也不无一丝恼怒:连景云问这个问题,完全是站在她的立场,并没考虑到沈钦的心情——但,无视这问题似乎也过分掩耳盗铃,扫了沈钦一眼,她还是快速地回答,“是指我离开沈钦,不是物理意义上的离开——感情意义上的离开。并不是说我们在地球两端互相思念对方的那种,而是——”

“叩叩叩。”办公室门口忽然响起了叩门声,打断她的回答——张暖手里端着一个茶盘,在百叶窗外对她们笑着挥手,用口型喊,“刘姐——”

气氛顿时有所变化,沈钦开始偷笑,刘瑕借势站起来,深意无限地扫了连景云一眼,她过去打开门,口气比应有的更和蔼——张暖本来被吩咐过,不要来打扰的。“怎么啦,暖暖?”

“这些下午茶,你们端去吃。”张暖笑眯眯地把茶盘塞到刘瑕手里,踮着脚,越过她的肩膀去看连景云,“还有,刘姐,有个电话找你——你们把房间里的电话拆了,我就没法直接转内线啦。我本来也想请她之后再打来的,但是,但是——”

“是很重要的人吗?”刘瑕问,把茶盘转交给连景云。连景云对张暖笑了笑,他好像完全没意识到刘瑕的调笑,“辛苦你了,暖暖。”

“嗯,”张暖偷偷地看了沈钦一眼,她压低了声音,凑到刘瑕耳边,“她说,她说——她是……是沈先生的妈妈。”

刘瑕一震,沈钦的母亲?

‘哐啷’的声音,随之响起,白色的地毯上,滚烫的红茶飞快地洇出一块血痕,所有人都转头看向沈钦——他手里还做着虚端茶杯的动作,但脸上的表情,他的表情……

在一片愕然中,刘瑕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两声,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她没看,但已隐隐猜到是谁发来。

看来,‘亚当’的下一招,来得,要比她预想的更快。

《只因暮色难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