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总

“分诊都交给你了?”

“可以啊, 悦悦, 这是马上要做师太太了?连分诊都给你做——这真是爱妃, 快看朕给你打下的江山啊!”

J'S的事情, 可以不说, 但十六院的工作安排变动, 这可瞒不过有心人的眼, 虽然胡悦一向都跟着师霁做手术,也经常为他打下手做方案,但过了明路还是不一样——手术算在谁的名下, 对患者来说其实没什么,年轻医生的大手术,也一定要有上级医师指导, 这指导完全可以说是主刀, 而大医师的手术,也不乏小医生打下手, 这打下手完全也可能就等于做完手术最难的部分——究竟算在谁名下, 这也就是对医生本人来说有价值了, 一个是绩效, 还有一个, 当然是本身的手术成功率,在业界的名气, 以及日后参评高级职称时的履历了。

胡悦以前,和所有的助手一样, 跟在师霁身边打下手, 较简单的手术都是她做,但算是要算到师霁头上的,她只能拿助手的绩效。这当然也是大部分主治医师在面部结构这一块正常的成长轨迹,师霁说不上亏待她,但也谈不上给予什么特权,现在,就不一样了,所有约师霁的病人都由她来接诊,胡悦可以把能自己做方案的病人都留给自己,方案太复杂,自己觉得力有未逮的,再推给师霁——做手术的时候,师霁照样是要去指导她的,她现在没法独立完成这种等级的中型手术,必须要有上级医师指导,这一关自然是她的组长出任,这就等于是师霁的工作量实际上不会大变,但绩效几乎全算到胡悦那里,这明显是在割自己的肉,放血在养胡悦了。

两个人一起请假回东北奔丧,再结合一下师霁年过三十依旧单身,很容易就能脑补出‘为了让老人安心地走,病床前订婚’之类的狗血情节,谢芝芝问是肯定不会直接问,把这个当前提条件,“什么时候给我们看大钻戒啊?”

“医生哪个戴戒指上班?”

胡悦没澄清——这种事,澄清了那就显得着急了,这反问得半真半假的,倒叫谢芝芝对自己的猜测不那么自信,她不再追着要看戒指,又拐个弯,“没想到啊,都说师主任严厉——真的大人谈恋爱,老房子着火啊,一旦确认身份,那就什么都想给你了,居然是这种甜宠画风!”

“这不是霸道总裁爱上我的十六院版本吗?”申永峰插嘴,双手握拳抵在下巴上,一脸梦幻地喊,“哦,师总,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师总~”

这一看就是没看过时兴的言情片,认知还停留在上世纪的琼瑶剧版本,大家发一笑罢了,倒也不会深谈,等吃完午饭,大家一起散步回医院,谢芝芝和胡悦两个人单独走到前面了,谢芝芝这才重新八卦起来,“悦悦,说实话,师主任是不是打算从第一线退下来,以后只做大案子,多发点论文——好接周院长的班啊?”

比起刚才的调笑,现在的语气才真心些,显然,谢芝芝也不觉得师霁是被爱冲昏头脑的性格,这个猜测倒是更符合逻辑——就像是朱小姐和她的男朋友,男人总是需要一个代理在外为他打点,而要倾注更多的资源,关系也必须更加密切。师霁对她一直算是栽培,但如果他想要集中精力往院长这方向去发展,那么,他在医疗第一线留下的资源,也需要一个人来接手,最理想的人选,当然也莫过于他的女朋友。

“这我就不知道了。”胡悦诚实地说,倒不是避重就轻,“你看从东北回来,忙了多久?一直到现在都还在加班,两边都要我接手……都快累垮了,话都没说几句。”

“要你接手你就真的接了?也不问问清楚?”

“这话说得,这个机会给你,你不接啊?”

倒也是,谢芝芝笑起来——天上掉的馅饼,谁会不捡?“也是,总归是要和你说清楚的,可能师主任也确实是忙。”

忙是一回事,还有一点,他每次想要对她好,总是做得很隐晦,甚至板着脸,好事也要往坏里办,胡悦拿不准这一次是否也是如此,也许师霁就只是想要对她好,这份好里甚至可能参杂了许多亲情无法弥补,直到祖父过世最后都存在隔阂的遗憾,所以才这么的急,这么的过度补偿。亲人去世,对一个人的影响可能漫长而深远,性情大变说不上,但在一定时间内,都可能会出现种种反常的行为,目前,她忙于工作,还来不及考虑这些。

“这样也好,钱会花掉,衣服会旧,方案做完了可就是自己的了,这段时间累一点,学到的肯定多。”谢芝芝又安慰她,听得出来,她是很羡慕的,“总比叫你辞职回家当太太好——霸道总裁的爱,好多种的,还是这种比较好。”

“没想到你还挺女权主义的。”师霁这个话题,和谢芝芝没什么好深谈的,胡悦笑着扯开话题。

谢芝芝不以为然,“哎,我们这行干久了,谁还相信男人啊?女为悦己者容,满屋子的脸,不都是为男人整的——他们要是真可靠,谁还来我们这里呢?”

“这话说得好。”胡悦忍着笑给她竖大拇指,谢芝芝不干了,“嘲笑我?”

终究,人都是会变的,谢芝芝不像是会想这些问题的人,但在十六院做了三年,这些念头总会渗透进来,想不看清楚都难。不过,她是个善于折衷的实用主义者,发完感慨还是回头叮嘱胡悦,“就因为好男人少,遇到了更要抓紧——师主任自己那么看重脸,悦悦,你心里要有数……”

这是个敏感的话题,很容易伤到自尊心,她带过了一笔,停顿片刻就又笑着讲,“还有,马上要过年了,今年过年,你准备带他回家啊?”

他们已经去过A市,所以谢芝芝有此一问,胡悦怔了一下,“没有,我——过年都排了值班的,应该不回家。”

“还是要回去一趟好,有些事,趁热打铁。”谢芝芝隐晦地讲,“要么,叫你家里人来S市过年也好——可能这样更好,自然点。”

这也是为她打算,怕夜长梦多,师霁清醒过来,两人的事情有变,所以赶在现在见完父母,就真的好谈婚事了。谢芝芝这是全盘在为她打算,也侧面透出多不看好她的前景——又是脸不配,又是男人的激.情不可靠……胡悦想她的看法,大概也代表多数人的角度,她和师霁,各方面差距确实太大,麻雀飞上枝头的感觉太强,一下改变的待遇,让人羡慕,却也让人觉得难以持久。

大概也就是这样,骆总才没把她放在眼里吧……

只是这话,她就不好和谢芝芝说了,胡悦回到办公室,先喝完一大杯咖啡,坐在那里想了有一会,这才打开软件,在公事之前,先给骆总回微信。

【股权的事情我确实不知道,师主任的用意我也不是很懂,这些东西太值钱了,真真姐,我……有点看不懂,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想了一会,又发,【有些话,按理我不该说,但我是这样看——我觉得,师霁未必是真的想把股权给我,可能,这是他对宋太太那件事的反应吧】

就像是谢芝芝觉得师霁有意往十六院院长的位置发展一样,每个人都会本能地把别人的举动合理化,用自己对他的认知去套用逻辑,猜测原因。很显然,在骆总的认知中,胡悦的这个猜想,也远远比师霁为爱失了智,要把她捧上高位更合理。她很快地回了一行省略号,【和你讨论这件事,是有点怪……】

是挺怪的,她们如今大概算是坐实了情敌的关系,但对话的氛围却并不紧张,这大概是因为师霁本人就很奇怪的关系,这两个女人的关系有些微妙,惺惺相惜算不上,但在应对师霁突如其来的安排时,竟隐隐有点同仇敌忾,胡悦也觉得很怪,但这合乎她的利益,【我也觉得他太急了,交给我的东西很多——但是,我没和他说海外出差的事情。】

骆总在A市对她提出的转职Offer,是很诱人的,也是一记阳谋,这是她们两人之间的事,胡悦如果把师霁扯进来,再巧言令色地搬弄是非,骆总心里对她的评价大概也会调低,但现在她们倒互相有了一丝信任,【嗯,我知道你没有说,这件事,我交给别的医生去做了,你现在发展更好,他愿意给你这个机会,对你的事业终究是有帮助的,你应该珍惜这个机会】

【那股权的事……】

胡悦对J'S的股权构成了解不清晰,按她想,师霁过渡股权,可能是必须要告知骆总,甚至取得她的同意,所以她才会预先给自己剧透——甚至她还有个很大胆的推测,那就是师霁其实并不是真的想把股权给她,只是想要利用股权的转移,逼得骆总出面反对,可以籍此和她吵翻,最终的目的,大概不外乎是撕扯清楚两人的关系,师霁现在感情上有了新动向,而且,骆总这些年明里暗里的手腕,他恐怕也忍耐很久了。

她能想到,骆总当然也能想到,所以她拖着不去见师霁,不和他吵,转而来找她,一个破局的方法是骆总不表反对,由胡悦出面婉拒,当然,这也要她私下能开出让胡悦满意的筹码,毕竟,J'S的股权有多值钱,两人心里都有数,想要护住这个盘子,恩与威,少了一个都不行。骆总会过来剧透,大概就是有这样的打算,胡悦这,等于是在询价了。

骆总本人却似乎仍在纠结,师霁现在已经有了女朋友——其实胡悦真不知道师霁为什么值得她做到这一步,这股权,给了就给了,师霁让的是自己的份额,她不肯,不肯的只是个面子:只是不肯承认,师霁很快会有一个人尽皆知,能公开代表他的女朋友,争的就是这口气,不肯让这个步,不肯坐实胡悦的身份,一点实际上的意义都没有。而想要争到这口气,她要付出的代价,怕是连骆总都要感到肉痛。

就算是再感情用事,牵扯到这么巨额的财富,商人的一面应该也会出来作祟,她停顿了很久都没有回,胡悦却是没法再等下去了,弄完文书,立刻就去手术,她说最近累得要命,真不是吹的,师霁以前还有点旧社会大师傅的架子,很多手术上的技巧,要胡悦自己去揣摩、偷师,自己学不来了,再磨着才肯教,但现在要捧她上去,手术要一个个教会,主动传艺的次数比从前多多了,还给布置家庭作业,她是真的都快学不过来了。

从手术室出来,累得瘫在办公椅上,休息了几分钟才重新打开手机——从时间来看,骆总是足足考虑了一个多小时,这才给她发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今年过年,你多陪陪师霁,他总是一个人过年,今年的心情应该不会很好。】

……这是还没下定决心,要不要私下买断这口气?还是决定拖一拖,希望师霁在流程走完之前改变主意?亦或者是思绪起伏间忽然惦记起这件事,于是又忘记了和师霁的勾心斗角,情不自禁地转而关心起这个冷血无情、用过就丢的‘渣男’?对她,师霁是太无情了一点……

骆总到底是什么态度,胡悦现在实在想不明白,但她和谢芝芝今天不约而同提起的这个点,让她不由也注意到了过年的问题——这些年从来没有正经过过一个年,倒是对这些东西都看得淡了,实习的时候,除夕、初一她都自告奋勇的值班,也是到了今年,好像才觉得这个年有了一点别的意义。

【马上就要过年了。】

思及此,她心念一动,就给师霁发起了消息,问得也很有技巧。

【这个年,你打算在我家过,还是在你家过?】

她的家,他之前就来过几次,但……他们从A市回来以后,各自忙翻天,从未约会过一次,更谈不上登门拜访,他的家,她可还没有去过呢。

师霁回得也很慢,但胡悦笃笃定定,她知道他正在开车回家的路上,只有红灯才能看信息——果然,大概十分钟以后,他回了一段语音。

很短,就两秒,语气也很不耐烦。

“你傻呀?”

“当然是我家!”

《女为悦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