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表明心意

谭铃音又去古堂书舍找清辰玩儿。现在古堂书舍不卖妙妙生的书了,生意比往常冷淡了许多。谭清辰倒是挺淡定。

姐弟俩在一块儿,老规矩,她说他听。

“清辰,听说了吗?县令大人要成亲了。”

“据说是和京中礼部侍郎的女儿。”

“礼部侍郎有什么了不起。”谭铃音撇撇嘴。

这话酸溜溜的,谭清辰奇怪地看着她。他不太清楚她酸的是哪一部分,是嫉妒姑娘有个好出身还是嫉妒男的能搭门好亲事?

“好吧,礼部侍郎确实了不起,”她低头玩弄自己的手指,又补了一句,“娶个好媳妇,以后就飞黄腾达啦。”

清辰碰了一下她的手臂,她抬头看他。

他比画着:你喜欢他?

“谁呀?”谭铃音问道。

清辰拉过她的手,在她手心上画了三个字:唐飞龙。

谭铃音脸一红,猛地抽回手,低头道:“我我我我才不喜欢他!”

清辰笑着摇摇头。他轻轻捅她的手背,吸引她抬头。

清辰:我们走吧!

谭铃音一愣,“走?去哪里?”

清辰:随便哪里。这里不好。

谭铃音有些不舍,“再过一阵子吧,这里……朱大聪的事总要有个交代。”

她一提朱大聪,谭清辰倒想起一事来。昨天朱大聪派了个小厮给谭铃音送东西,据说是赔罪的,但是县太爷已经下了令,不许朱大聪的人进入县衙,那小厮只得把东西送来古堂书舍,请谭老板代为转交。

谭清辰便起身去拿来了一个锦盒。谭铃音打开一看,里面是几件首饰,都是成色不错的,很漂亮。

朱大聪也是算计人心的一把好手。谭铃音刚和他闹得不欢而散时,他知道她的情绪一时半会儿收不住,无论他再说什么做什么都只是徒增尴尬,因此消停了几天。估摸着谭铃音的心情平静了,他又打点了东西赔礼道歉,给足面子,做足情分,谭铃音焉能不理?

果然,现在谭铃音看到这些东西,突然又对朱大聪愧疚起来。她上次把话说得不明不白,也不知他听懂了没有。谭铃音觉得,她过去做错了事,还害了人,之后一直在逃避,现在她得有担当,该认错认错,该弥补弥补。

于是谭铃音抱着锦盒去找朱大聪了。

“朱大哥,这些东西我不能收。”她首先要把东西还给他。

朱大聪并不接,“为何,是因为不喜欢那些款式吗?我店中还有别的。”

“不不不,”谭铃音摇头,她把锦盒放在桌子上,“你用不着给我赔罪,该赔罪的是我。”

朱大聪笑道,“怎么,想通了,打算嫁给我了?”

谭铃音有些别扭,“朱大哥,有一件事我必须和你说。”

“请讲。”

“其实我就是……我就是……”

“你就是谭铃音。”朱大聪帮她说了。

谭铃音猛地抬头,惊讶地看着他。

朱大聪笑道,“别这样看着我,我又不傻。你上次与我说过那些话,我就猜出来了,”他上前一步,正色道,“铃音,你害得我好苦。”

谭铃音眼眶一热,“对不起。”她发自肺腑地感到抱歉。

“你家既不同意这桩婚事,明说便是,我朱家也不是那死缠烂打之人。就算你拗不过令尊,哪怕悄悄使人给我带个话,我又不会逼你怎样。你何苦装死,一装就是三年!你知不知道这三年我是怎么过的?我每天都在自责,‘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好好一个姑娘被我害死,我根本不敢让我爹再跟别家提亲。谭铃音啊谭铃音,你怎么如此心狠。”朱大聪越说越激动。虽然确实有表演的成分,但他说的也不算假话,越说越心酸,他眼圈也红了。这女人害他成这样,必须娶回家才能解恨!

谭铃音哽咽道:“对不起,我真不知道你会如此。我……”

朱大聪突然抬高声音,怒道:“你既然跑了,为何不跑得远远的?为何见到我不知躲避,非要一而再再而三出现在我面前?为何使我喜欢上你、迷上你,等我不能自拔之时你又来告诉我你就是那个死掉的谭铃音,这样耍人好玩儿吗?”

谭铃音的眼泪终于掉下来,她一个劲儿地道歉,除了对不起,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别哭了!”朱大聪怒吼。

谭铃音吓得一抖肩膀。

“你一哭我就心软了。”他无奈道。

这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情话,但实在戳人心窝。谭铃音仰头看他,眼泪掉得更凶了。

朱大聪帮她擦着眼泪,轻声道:“好了,是我不好,我不该朝你发火。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让你哭。”

谭铃音退后一步,躲开他,她抬起袖子胡乱抹了把眼泪,说道:“朱大哥,我知道错了。我这就和你回济南澄清,只要我活着回去,你‘克妻’的谣言不攻自破。到时候你可以对外宣称是嫌我品行不端所以退了婚,或者直接实话实说,是我不知好歹逃婚,不管怎样你的名声都可保全。我做错了事就该承担,能弥补一点是一点。”

“铃音,你明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些。”

“我……”

朱大聪此时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他叹了口气,说道:“我承认,一开始我确实很生气,觉得自己被耍了。可是不管怎样,我都不愿错过自己心仪之人。三年前我丢了一个未婚妻,三年之后她出现了,你说,我还会再丢一次吗?”

“朱大哥……”

“铃音,跟我回去。我们转悠了三年又碰上,这是缘分。我保证,跟我在一起你会很快乐,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谭铃音脑子很乱。她不想和他回去,但她又不知该怎样拒绝他。至少从表面上看,他们确实本该在一起的。谭铃音低头叹道:“朱大哥,让我回去想一下,再给你答复好吗?”

“好,我等你。”

嫁给朱大聪的理由有很多。第一她亏欠他,第二他人好,第三这算破镜重圆,第四她可以回家了,第五……

不嫁给朱大聪的理由呢?

好像没有。

谭铃音托着腮发呆。为什么,她明明知道应该跟他回去,无论对谁,这都是最好的结果。可她就是不想。

为什么不想呢?

她蹙着眉,右手指无意识地拨着左腕上的珊瑚手串,珊瑚珠之间发出轻微的摩擦碰撞声。她低头看那手串,珠子粒粒圆润饱满,色彩鲜艳生动,正是上次县令大人赔给她的那串。后来他还夸过她戴着好看,并且自信地表示他的东西就是比旁人的好。

简直太自恋了。

谭铃音一不小心又想到她和唐飞龙那乌龙一吻。虽知道是个误会,可现在想起来还是会脸颊发热。

她双手捧着脸,自言自语道:“我才不喜欢他。”

糖糖就卧在她脚边,听到她自言自语,它抬起小脑袋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谭铃音总觉得糖糖的眼神里充满着鄙视。

不想了不想了,心烦意乱,出门遛狗去也。

在遛狗的路上,谭铃音看到了她此刻最不想看到的人——唐飞龙。

之所以不想看到他,是因为一见到就别扭,莫名地还有些心虚,甚至看到他笑,都觉得不怀好意。

唐天远却很乐于看到谭铃音。他知道朱大聪送东西讨好谭铃音的事,现在有些担心谭铃音被他骗走,于是提醒道:“我听说,好马不吃回头草,你不会不知道你那前未婚夫在打什么主意吧?”

谭铃音很诧异,“你怎么知道的?”

“本官这么英明神武,掐指一算也能知晓,”唐天远大言不惭地吹着牛皮,又道,“你们的婚约已经不作数了,你又何必与他纠缠。”

谭铃音不想提这些,“关你什么事。”

唐天远心想,自然关我的事,因为你只能与我纠缠。他一本正经道:“相识一场,我只是想给你提个醒。”

“顾好你自己吧。哦,对了,我还没恭喜你呢。恭喜大人喜结连理,求娶到才貌佳人。”谭铃音说着说着,难免有点阴阳怪气。

唐天远有些意外,“你如何得知此事?”

“全衙门的人都知道啦,礼部侍郎他老人家真是眼——光——独——到。”

就不能指望那帮下人嘴巴有多严。唐天远无奈摇头,别人说几嘴也就罢了,无所谓,但他不想谭铃音误会此事。他有心解释一下,突然转念想,不如趁机试一试谭铃音,看她是否在乎他,会不会为他吃醋。

想到这里,唐天远笑道:“我娘告诉我,那司家小姐德言容工无一不好,且知书识礼,不愧是大家闺秀。怎么,你自惭形秽了?”

“自惭形秽”这个词,早在谭铃音那场清晰无比的梦境中就出现了。当时唐飞龙指着自己的新娘子这样对谭铃音说。现在,他还是这样说。

所以说,她的梦果然没做错。

谭铃音也不知为什么,心头突然就冒起来一簇火,烧得她理智全无,脱口喊道:“我知道我是个要脸没脸要钱没钱要家世没家世也没礼貌没教养德言容工没有一样拿得出手的烧火丫头!用不着你提醒我!娶你的大家闺秀去吧!”

说完转身就走。

唐天远被她噎得一愣一愣的。他立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心虚地摸摸鼻子,自言自语道:“这到底算吃醋还是生气?”

以及,怎么哄啊……

谭铃音愤然回去,之后坐卧不安,生了会儿闷气,又觉奇怪:自己至于这样吗?

那唐飞龙不过是攀了门好亲,小人得志罢了,她这是生哪门子气呢?

总不会是真的……那个……嗯,对他有想法吧?

谭铃音一下子如遭雷击,心脏怦怦乱跳。她脑子里立刻跳出来一个小人儿声嘶力竭地否认:为什么呀,凭什么呀,怎么可能喜欢他嘛。他到底哪里好,完全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好不好!还做过那么多坏事,抢她的钱,改她的书,让她臭名昭著。

还嘲笑她,拿未婚妻来压她。

谭铃音哼哼唧唧了一会儿,又想,就算一时鬼迷心窍,对他产生了那么一丁点好感,那又如何?他都要成亲了,她才不要惦记别人锅里的肉。

一说到唐飞龙要成亲,谭铃音必须承认,她确实有那么一点郁闷和不平衡。大概是因为他的未婚妻太好,远远超过了她对他身价的估计。

谭铃音自言自语:“成亲有什么了不起,我只消点点头,也能立刻嫁出去。朱大聪也很好。”

嗯,朱大聪确实很好,但是一想到他,谭铃音的心情就很不好了。她抛开朱大聪,又碎碎念了一会儿,终于心情不佳,怎么待着都不痛快。

她暂时不想见到唐飞龙,不想和他待在同一个地方,更不想想起他。她以一种逃避的心情对待这种陌生得使人无所适从的情感,最终,她带着糖糖“离家出走”了。

走得也不远,出门左转,古堂书舍。

从南书房到古堂书舍,要经过两个门房,门房里平时都有人看守。看到谭师爷背着小包袱拖着糖糖离开了,脸色很不好,大家行事非常一致,立刻把此事报告给了县令大人。

唐天远本来还在思考哄女孩儿的方法,一听到这个,登时哭笑不得,死丫头,气性还挺大。也幸好她去的是古堂书舍,倘若再走远一些,他不介意把她绑回来。

不管怎么说,她是他气走的,他责无旁贷地要把她哄回来。

唐天远先去了主簿厅,那里边有周正道养的几盆菊花。天气渐渐冷下来,连菊花都受不住寒,室外已经鲜少见到了,周正道在屋内点着炭盆,他养的菊花都很精神,开得特别水灵。唐天远走进去,跟周正道知会一声,“周县丞,借我几枝花一用可否?”

周正道知道他要做什么,虽然心疼,县令大人的面子总要给的。他点头笑道:“大人但取无妨。”

唐天远果然毫无压力地开始折菊花,红的黄的,各折了几朵,最后扎成一束,扬长而去。

看着被蹂躏一遍的残花,周正道的心在滴血。

唐天远拿着花束来到古堂书舍,可惜今天是古堂书舍的休息日,不开张。他东张西望了一会儿,最终一纵身,翻墙进了后院。

刚一进后院,便听到开门声。唐天远连忙躲在墙后,悄悄探出头来看。

有个小伙计提着木桶从一间屋子里走出来,顺手把门带上,对里头人说道:“老板,您慢慢洗,有事就敲锣。”

里头人没说话,小伙计关好门走了。

唐天远知道这个“老板”就是谭清辰,看样子他在沐浴。他对男人洗澡没兴趣,但他对谭清辰比较有兴趣。尤其是,他想知道谭清辰身上是否带着伤疤,带着怎样的伤疤。从前他跟谭铃音打听过,哪知她对他有防备,并不愿明说。

也不知这谭清辰的身世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唐天远其实有个猜测,但那个猜测过于大胆,他暂时没和任何人说。

现在有机会摆在面前,唐天远便暂时把谭铃音放在一边,蹑手蹑脚地摸到那房间的窗外,想一探究竟。

把窗纸捅了个小洞,唐天远倾身凑过去,睁着一只眼睛,透过小洞往里看。

里边沐浴的人正坐在浴桶中,背对着他。浴桶中的水比较满,浸过腋下,只留下一半肩胛骨的轮廓,随着洗浴的动作,时深而浅。黑发又把露在水面之上的肩背遮去大半。

总之,什么都看不到。

唐天远不死心,脸几乎贴在窗上。他屏住呼吸,用力瞪着眼睛,紧紧盯着谭清辰的后背。终于,当谭清辰抬胳膊时,唐天远看到他后背上的一小道疤痕。

这疤痕应该不小,露出来的只是一端,大部分都被水和头发遮住了。

唐天远恨不得伸进去一只手把他的头发撩起来,这样就可以看到了。

站起来,站起来,让我看看到底有多大。他在心内狂喊。

谭清辰并没有听到他的呐喊,自自在在地洗着澡。

唐天远又想,等他洗完澡穿衣服的时候,定然就能看到了。

可惜的是,没等到那个时候。

谭铃音要去前头找几本书,路过她弟的房间时,恰好看到有人趴在窗前,鬼鬼祟祟地往里看。

那人还拿着一把菊花儿,背在身后,时不时地晃一下,狗摇尾巴一样。

谭铃音知道她弟在洗澡。所以,这是招来变态登徒子来偷窥了?

偷窥就偷窥呗,还拿把花,也太骚包了。

谭铃音四下里望了望,看到角落里有把大扫帚。她悄悄走过去,扛起大扫帚,轻轻地靠近那变态。

唐天远正看得着急,并未察觉身后有人靠近,直到他猛地感觉有阵风袭向他。

他突然向旁边翻了一下身体,背靠着窗。

本以为只是个棍棒,他这一下翻身可以轻松躲过,然而没想到的是,盖下来的是个大扫把。

唐天远:“……”

没躲过去,他直接被捂了脸。

谭铃音收回扫帚,这下也认出了他,不过熟人并不影响她的发挥,她举着扫帚再接再厉往他身上招呼,边打边骂:“流氓!变态!敢偷看我弟洗澡,看老娘不打死你!”

唐天远这才发觉事情有些误会。他一边抱头鼠窜一边辩解:“这是个误会!”

误会你个大头鬼!谭铃音才不信,边追边骂。两人一个追一个躲,把个小小庭院闹得鸡飞狗跳。谭清辰听到动静,披了件衣服就开门出来了。

谭铃音看到他头发湿着,衣裳单薄,连忙说道:“清辰,外面冷,快回去。”

清辰担忧地看着场上两人。

谭铃音指指唐天远,对谭清辰说道:“等我打死他再跟你解释。”

“……”唐天远只好一纵身,又翻墙出去了。

谭铃音铁青着脸,在院中来回踱步,“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禽兽!”她现在发觉自己果然眼神不好,怎么会看上他,怎么会对他有想法,不仅不长眼睛,连脑子都不长!

谭清辰弯腰捡起地上的一束菊花。菊花被踩了几脚,有些花瓣已经掉了。这个时节,能看到新鲜的花朵不容易。谭清辰试图把它们整理得好看一些。

“清辰,扔掉它。”谭铃音命令道。

谭清辰很听话,立刻把它抛出墙外。

菊花翻过墙头落下去,不偏不倚地砸到唐天远的头上。唐天远看着地上的菊花,摇头感叹,所谓“落花人独立”,差不多就是这个意境吧。

唉,要怎么跟谭铃音解释呢……

唐天远回去先把自己洗干净,换了身衣服,又找大夫把伤口处理了一下。幸好那丫头力气不大,虽然打了他几下,都不甚疼,伤口主要集中在脸上,是被扫帚须戳出来的细小伤口,只是破了皮,清洗一下抹点药,很快就能好,不会留疤。就是现在样子不大好看,他整张脸像个麻子脸。

处理完这些,他又开始发愁。事情越来越不受掌控,照这样下去,他何时才能把谭铃音娶回家。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澄清,他真不是变态啊!

谭铃音被唐天远请去了退思堂。她这次带上了一根小擀面杖,擀饺子皮儿的那种,打起人来轻省。

唐天远看到谭铃音举起擀面杖,顿时头皮发麻,一边躲一边无奈地道:“小祖宗!你能不能听我解释一下?”

谭铃音冷笑,“都被我当场抓住了,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你弟弟的身世很可能与我一个朋友有关系。”

谭铃音停下来,“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谭清辰在这世上也许还有亲人,我是说,真正的亲人。”

“真……真的?”

唐天远趁机把她的擀面杖拿过来,扶着她坐下,“我也不敢十分确定,毕竟此事太过巧合。你先和我说说,清辰他身上是否有伤疤?”

谭铃音点头,“有,挺多的。”

“后背上有吗?”

“有,最大的是一个刀疤,从左肩下一直到右后腰往上。我伯伯说,被砍成这样都能捡回来一条命,说明阎王给他开了后门。”

唐天远点了点头,心中又肯定了几分,“那么他自己对过去的事可还有印象?”

“没有了,他伤得太重,早就都忘了。他能听不能说,也是由于受伤所致。你说他有亲人,他的亲人在哪里?”

唐天远想了一下,答道:“那个人,她身份比较特殊。关于此事,我还得再确认一下,把握大一些才好说。否则如果闹出乌龙,我会被他夫君砍死的。”

谭铃音一缩脖子,“她夫君这样凶。”

“是啊,”唐天远无奈摇头,“我还有一事需向你解释清楚。”

“你说。”

他严肃地看着她,“我不是断袖。”

谭铃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那个……对不起,我下手挺重的。你伤口还疼吗?”

唐天远直直地望进她的眼睛的,答非所问,“我喜欢一个姑娘。”

“……”谭铃音张了张嘴,她很想问一问这个姑娘是谁,可是鼓了半天劲也问不出口。

唐天远心想,要么直接告诉她算了。但他很快想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一脸麻子不说,手里还抄着根擀面杖……这样光彩照人的形象,似乎不太适合表白吧……

他只好忧伤地闭了嘴。

丛顺不愧是一个优秀的捕差。他调查了老铁几天,越查发现他越可疑,最后三更半夜带着人把人家的坟给掘了。

掘了之后发现,棺材里头是空的,只有几件衣服。这只是个衣冠冢。

这样看来,混在土匪中的那个人八成就是老铁了。

唐天远有点不理解,这老铁到底经历了什么,诈死之后落草为寇,完了又回过头来抢劫家主?他跟孙员外之间有多大仇?

面对唐天远的疑惑,丛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大人,老铁此人木讷少言,从不招惹是非,他也未曾与孙员外有什么积怨。不过他确实曾在出事的那个田庄做过活,后来调去了孙家的主宅。据孙府的下人交代,孙员外并未打骂过他,有好几次见到他,倒还对他和颜悦色的。前几年他生了病,孙员外看到了,还特意吩咐下去,不用他干重活。”

“这就奇怪了。那么他的父母妻儿呢?也许是他的亲人受过孙家人的欺侮。”

丛顺摇头道:“他的父母已经过世,因为家贫貌丑,也没娶妻生子。老铁在这世上孑然一人,了无牵挂,莫说亲人,连个知心的朋友都没交到。他在孙府是最低级的杂役,平时十分低调,不怎么惹人注意。”

孤身一人,老实本分。唐天远思量着,又问道:“那么他的死讯是谁传出来的?又是谁埋葬的他?”

“这个,卑职就不知道了。因为大人吩咐过不能声张,所以我没有去问孙员外。大人,是否需要现在把他叫过来?”

“不用,”唐天远摆摆手,“如果此事真的与孙员外有关,他来了也不会说实话。你再和我详细说说那个老铁,还有什么古怪之处?”

“对了,”丛顺从怀中掏出一包东西,“老铁的住处很偏,他的房间现在还空着无人住。我去搜索的时候,在他屋后的树下挖到了这个。”说着,把那小包裹递给唐天远。

唐天远打开一看,是银票,数一数,一共二百多两。还有几块银子,掂一掂,也有二三十两。

他看着那些钱若有所思,一个低等下人,似乎攒不下这么多钱。

“大人,老铁的月钱只有五钱银子。”丛顺的想法和唐天远一样,这么多钱,得攒一辈子,还得是一分不花。这显然不太可能。

唐天远把这些线索连起来,慢慢地说出自己的假设:“有可能是孙员外指使老铁做了什么勾当,之后用这些钱酬劳他,也顺便堵住他的嘴。但是这个老铁不牢靠,或者孙员外觉得他不牢靠,总之,孙员外打算灭口。不过中间出了岔子,老铁逃过一劫,后来上了凤凰山投奔土匪,终于等到机会报仇。”

这个猜测很合理,丛顺问道:“那么孙员外是否知道老铁还没死?”

“应该只是惊疑不定吧,他最终不还是决定报官了么,看来是相信老铁已经死了。我当时就觉得奇怪,那么多粮食被抢,他怎么一点不急,拖了一天才报官。现在看来,他应该是在犹豫,怕过去的事情重新被翻出来。这也正好说明,他让老铁做过的事,是不能见光的,嗯,至少是不能见官的。”

他这么一说,丛顺也很好奇,“是什么事呢?”

“什么事……”现在证据太少,唐天远也说不好是什么事,他目光一闪,又问道,“你刚才说老铁得了病,他得的是什么病?”

“据说是心衰气弱之症,生病的人身体变弱,容易疲乏,嗜睡。那老铁总是在打瞌睡,因孙员外交代过,‘他既然得了病,就少让他干些活,孙家不是刻薄下人的人家’,所以管事们也不管他,凭他睡到日上三竿。”

“他什么时候开始得了此病?”

“三四年前。”

唐天远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三四年前,也就是前任县令上任后不久。”

丛顺没想到县令大人会把老铁和前县令联系起来,他微微一愣,“是,应该是这样的。”

“心衰气弱的一般是天生体质差的人,或者受过什么重伤的。老铁做惯了粗活,也没受过重伤——他没受过重伤吧?”

“应该没有。”丛顺还是不明白,这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县令大人到底想表达什么。

唐天远点点头,“也就是说,老铁不太可能患上心衰气弱之症。”

“可是……”

唐天远抬手打断他,“听我说完。对,你查到的是这个,但这只是他做给别人看的,目的是掩藏他的行动。试想,如果一个人晚上要做事情,耗费精力,第二天又不能被人发觉,装病是最好的方式。”

丛顺不自觉地跟着他的思路走,“是这样没错。”

唐天远又疑惑了,“有什么事情是非要晚上去做,还很耗费精力的?”

丛顺想到了一个特别猥琐的答案,但那绝对不是县令大人想听的,于是他也跟着道:“是啊,会是什么事?”

唐天远继续道:“而且一做就是三年。此事开始于前县令上任后不久,结束于前县令出事前不久。”

一定不是他想象的那样……丛顺默默地想。

见丛顺依然没想明白,唐天远又提示他,“还记得上次我们在天目山发现的那五具尸骨吗?他们的死亡时间与这个时间点基本重合。”

丛顺一下子睁大眼睛,震惊地看着他,“大人是说……”

唐天远点点头,“天目山白天封山,晚上却没有,可以方便人和货物进出,以及里外传递消息。这样一来,老铁做的事就不难解释了。”

丛顺依然保持震惊,“这……不太可能吧?前县令他……”

唐天远不以为意,“你以为他为什么会出事?对了,你在他手下也有好几年,就一直没发现他的异常吗?”

丛顺有些沮丧地摇摇头,“不瞒大人您说,我只管查案子,他老人家不太关心这些。”

也是,为了钱不要命的人,眼里怕只有金子了。

丛顺又问道:“大人您的意思是,孙员外和前县令都跟盗采黄金之事有关?”

丛顺与这件案子牵涉较多,唐天远不打算瞒他,便点了点头。再多的也没透露,他只是个小捕差,不宜知道太多机密。

“那么大人,这个案子咱们还查吗?”丛顺也不是二百五,事情越牵越大,水是越来越深,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里蹚。

唐天远说道:“先把土匪剿了再说。”

他派去南陵县的人也回来了,带来了南陵县的友情赞助:捕差一名,资料若干。捕差名叫梅老五,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嗓门大,说话直接。一来就跟唐天远抱怨:“我们大人也给府台上过几次公文请求剿匪,可惜府台大人嫌死的人不够多,没答应。”

剿匪是官兵的事情,县府并无调兵的权力。如果是大规模的匪患,需要上报朝廷,由朝廷颁圣旨,发虎符,调兵遣将来剿匪。不过现在像凤凰山这样一小撮,用不着惊动朝廷。如果图省事儿,直接由当地知府跟守军将领打个申请,派个两三百号正规军到此一游,绝对够用。

但是池州知府宗应林偏偏不干。

南陵知县的理解是,想要跟人家借兵,总要拉下脸来求一下,府台和军卫是平级,宗大人拉不下这个脸。

唐天远知道宗应林不愿剿匪多半是因为凤凰山离铜陵县太近,对他来说,铜陵县绝对是是非之地,能躲就躲。

不过这个梅老五胆子真大,什么都敢说。唐天远提醒他:“我这里的县丞姓周,一会儿你会见到他。你在他面前不要提及知府大人。”

梅老五神秘兮兮,压低声音问道:“他是知府的人?”

唐天远喷笑。这粗汉却也心细。

他让人先把梅老五安顿了,然后他把梅老五带过来的文书仔细看了一下。

文书上都记录得很详细,何时何地何人报的官,被抢了什么,有无人员伤亡,等等。唐天远看过一遍之后,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他又把第一份文书拿出来看。

凤凰山上的土匪第一次现身是在半年多以前。

这个时间,就是老铁诈死逃亡的时间,就是盗采黄金者杀人灭口的时间。

唐天远突然找到一个新的思路。

采金炼金都是体力活,其中需要的苦力应该不少,除了死掉的那五个,其他的都去哪里了?一开始,他以为剩下的人可能死在其他的矿井里——一个矿山很大,矿井应该不止一个,尽管他还没找到其他的。但是你想啊,有谁杀人之后会分散处理尸体,这个里面扔几具、那个里面扔几具?分散处理显然比集中处理更容易暴露,不会有人这么傻的。

解释只有一个,他们意外找到的那个矿井就是集中处理尸体的矿井,尸体一共只有五具,其他的人没有死,都跑了,跑去了凤凰山落草为寇。

这里头应该出过什么岔子,很可能是灭口的环节出了问题,这才导致孙员外他们并不知凤凰山上的土匪就是曾经的那批苦力。否则孙员外不太可能报官,他之所以敢报官就是选择相信老铁已经死了这种于他有利之事。不得不说,孙员外大概因痛失粮食,急糊涂了,才会这样。又或者老铁已经变得和从前差别较大,不易辨认。

以上这些全部是推测,还需要具体去证实。但如果它们是真的,唐天远只消把土匪们都抓来问一问,盗采黄金的细节就能全部知道了。

想一想还真有点小激动。

县令大人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苦思冥想,终于豁然开朗之后,他召集人在一块儿开了个会。

梅老五受邀出席会议。他已经见过了本县的县丞和师爷。县丞是知府安插的眼线,师爷干脆就是个女娃娃,见识过这样别开生面的组合,梅老五开始担心这位县太爷的可靠性。

果然,县太爷默默地来了一句,“我们需要剿匪。”

梅老五舒了口气,心想,这不是废话么。剿匪剿匪,你得有兵才能剿啊。那个什么……梅老五又想抱怨,只不过看一眼周正道,他闭了嘴。

谭铃音尚不知这些玄机,她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动手?是否需要先去府上搬救兵?还有,大人你上次说的……”

唐天远生怕她把之前的事情透露出来,忙摆手打断她,“你要说的事情不急,容后再议。现在,我们需要派一个人去找知府大人求情搬兵。”

至于派谁去……谭铃音梅老五丛顺齐刷刷看向周正道。

这些年轻人,就是不够含蓄,想说什么做什么全写在脸上。周正道干咳一声,“卑职……”

“周县丞还有事要忙,这种小事就不用劳烦你了,本官心中有个合适的人选。”

大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连周正道也觉意外。

“丛顺。”

“在。”

“去把孙员外请来。”

谭铃音一下就明白他的用意了。之前南陵县也闹匪患,却一直没有剿匪,很难说不是宗应林从中阻止。如果真的是这样,铜陵县不照样无法剿匪吗?除非能说动宗应林。至于请谁去劝,周正道是条狗,自然劝不动主人,所以最好还是拿银子去请。把孙员外请过来,告诉他不是我们县衙不上心,实在是府台大人没松口,咱也不知道怎么办……到时候孙员外估计就自己带着银钱礼物去池州府了。

唐天远看到其他人都散去,唯有谭铃音呆愣在椅子上,一脸恍然。他失笑,走过去轻轻戳了一下她的脸蛋,“怎么,舍不得走?”

谭铃音回过神来,由衷赞叹,“大人,真聪明。”

唐天远以前被很多人夸过,他听惯了也就不怎么当回事。但是现在被谭铃音夸奖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他背后要是有个尾巴,此刻绝对能翘起来。

他坐在谭铃音身旁,干脆把所有事情和盘托出了。

谭铃音听得眼睛发直,“真……真的?”

“只是推测,你不用那样看着我。”真是的,小心肝儿又开始扑腾乱跳了。

“哦。”谭铃音自己心里也有鬼,红着脸低下头。

唐天远却一直偷偷地瞟她,看到她的脸红红的像是金秋里熟透的苹果,眼帘不安地掀动,带动睫毛翻飞,说不出的娇俏可爱。他突然想起一事,于是从怀里掏啊掏,掏出一个小布包,绛红色的绸布包裹着一个长长的东西,他小心打开,拿出里边的物事,是个簪子。

“给。”唐天远把簪子递到谭铃音的眼前,由不得她无视。

谭铃音愣了愣,“给我的?”

“嗯。”他笑着点点头。

谭铃音便接过那簪子。整个簪子由纯金打制,簪柄尖细,尾部扩大成扇形,扇面上镶了小小的宝石,红的蓝的绿的都有,数一数,正好七个。

唐天远指了指簪柄,特意强调,“这里边的芯子是银。”

“不是纯金的呀……”语气略带失望。

唐天远无奈扶额,“你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谭铃音说完,握着簪子拔腿就走。

唐天远知她害羞,他跟上去目送她出门。他扶着门框笑道:“你打算送我什么呀?”

回应他的是越发急快的脚步,逃命一般。

唐天远笑意更甚,对着她的背影喊道:“我不要癞蛤蟆!”

谭铃音觉得自己像是脖子上顶着一团火,就这么回了住处。她把门关严实了,坐下来喝了口水。

看看手里的簪子,刚才紧张得手心冒汗,蹭得簪柄滑溜溜的。她把簪子仔细擦拭了一遍。

这种簪子叫作七宝同心簪,用金子包裹银芯不是为了省钱,图的是“同心”之名,她又怎会不知。

唐飞龙送了她七宝同心簪。

谭铃音满心甜丝丝的。她把簪子翻来覆去地看,一会儿看簪子上的花纹一会儿对着日光看宝石,看得爱不释手。

看了一会儿,她又有些惆怅。唐飞龙都要和礼部侍郎家的千金定亲了,又送她这个做什么?不会是知道她有点喜欢他,所以故意戏耍她、引她误会吧?

以唐飞龙的人品,倒也极有可能做这种事情。而且,前些天她不是才打了他一顿吗,万一他就是想报仇呢……

不不不不会的,唐飞龙才不至于那么没品。而且他不是说他喜欢一个姑娘吗,县衙里的姑娘能有几个呀,除去他那几个丫鬟,貌似就剩她了呀……

那万一是别处的姑娘呢?他来铜陵县之前,不知都认识了什么姑娘?

想来想去,谭铃音的脑仁儿快裂开了。

唐天远跟孙员外陈述了剿匪的难处,果然不出他所料,孙员外当天就打点东西动身了,要亲自去池州府求情。

没办法呀,三千多亩地,新旧粮食加一起将近万石,按照二两银子一石算,也值两万两。而且,今年不同往年,粮赋要按实数上交,现在粮食都被搬空了,他还得自己往里搭钱交税,光想想就肉疼得睡不着觉。

孙员外的到来挺出乎宗应林的意料,不过他还是接待了他。孙员外见面就哭诉:种点粮食多么多么不容易,土匪多么多么可恶,小人我是怎么怎么走投无路了,大人您要是帮我把粮食抢回来,那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肯定会好好报答你,等等等等。

宗应林是个明白人,不紧不慢地听完他的哭诉,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本官这里来的?”

孙员外以为宗应林是怪他唐突,连忙堆笑脸赔不是,又让人把打点的东西抬过来。

宗应林只好仔细问了细节,总算明白了:是那唐飞龙的主意。这小子够精的,自己办不成的事儿,又不愿出钱费事,就撺掇别人来。

宗应林便说道:“你大老远地跑这一趟,本官若不搭把手,也显得太不近人情。”

孙员外连忙称是。

这时,从外头推门走进来一个人,看也不看孙员外,直接走向宗应林。

孙员外觉得这个人太没眼色,里头人正谈事呢,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

那人神色匆匆,走到宗应林旁边,低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声音压得很低,孙员外一个字儿都没听到。

宗应林脸色微微一变,点头道:“知道了。”

那人离开之后,宗应林对孙员外说道:“有些麻烦了。你的事,以后再说。”

“可是,大人……”孙员外有些为难,一说以后就让人心里没底了。这次又不像上次一样,他们可是占着理的,不就是一帮山匪吗,打就是了。

宗应林无奈摇头,责备道:“你说说你说说,就为那几两金子,这阵子我给你们擦了多少屁股!本来是指望你们盯着点防着点,结果倒好,人没盯住就不说了,你们自己惹出多少乱子来!”

这么一通责骂,让孙员外很是摸不着头脑,“大人,小人做错了什么,您请明示。”

看来他还蒙在鼓里。宗应林无力摆手,“算了,你先回去吧。总之凤凰山上的土匪现在还不能剿。”

孙员外败兴而归。

他想找个人诉诉苦,骂一骂宗应林的不靠谱,找来找去没找到合适的人,最后只好跟县令大人交代了一下。

唐天远有些意外。往最坏的方向想,宗应林难道已经察觉了什么?

他打算找谭铃音讨论一下,一天没见了,怪想她的,顺便可以看看她给他准备了什么。

越想心情越荡漾,唐天远便去了南书房。

哦,没人。他四处问了一下,有看到过她的,说谭师爷一早出了门。

出门了?想必是去给他挑东西了。想到这里,唐天远心情更荡漾了。

唐天远所料不差。

谭铃音想通了,她感情上不愿相信唐飞龙是在戏耍她,如果真的是,大不了再打他一顿。于是她决定回赠他一样东西。

至于送什么,真的好难选。她牵着糖糖在闹市区溜达,一个店面接一个店面地逛。

糖糖最近正在换牙,谭铃音怕它牙痒痒乱咬人,就在它脖子上套了根绳牵着。等它再大一些,她还打算给它弄个头盔什么的,毕竟是狮子,一定不能让他有机会伤人。

糖糖自己挺委屈的,它真的从来没咬过人,以后也不打算咬人——好吃好喝好伺候,它何必咬人呢。

从街头逛到街尾,谭铃音也没想好要买什么。要不去看看新鲜的绣样,挑选一些,自己动手绣东西给他?虽然她的手艺不太好,但是有漂亮的花色撑着,应该不会太难看吧?

她正要回去,这时,糖糖拽着她往城门口走去。

谭铃音跟着它走了几步,问道:“糖糖,你想做什么?”

糖糖扭头看她,撒娇地哼唧了两声。

它大概是想出城玩儿吧。谭铃音知道,狮子生活在荒无人烟的地方,自然天生就喜欢野外。她便跟着它走出去,边走边叮嘱道:“就玩儿一会儿。”

看守城门的大哥奇怪地看着这个跟狗说话的姑娘。嗯,她家的狗长得也奇怪……

这个时节,城外真没什么好看的,放眼望去一片荒芜,不是枯黄就是焦黄,偶尔一两簇绿意,想必是松柏之类。谭铃音带着糖糖走到河边,松开了它的脖绳。她弯腰捡了一小截木头,远远地丢出去,糖糖看到之后,撒开腿跑过去,叼回来给她。

谭铃音觉得挺好玩儿,又丢一次,它又跑去捡。

一人一狮子就玩起了这个游戏。

糖糖再一次跑出去,半路上突然猛地回头。

“糖糖,去捡。”谭铃音说道。

糖糖没有听她的话。它拼命地冲她跑。

谭铃音没来得及疑惑太多。她只觉后脑勺突然感到一阵剧痛,接着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调笑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