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中)

我只觉得一盆冰水哗地扣在我的脑袋上,我好长时间一动没动。

小多扔了一叠钱在我旁边:“我就这些了,2000块,你拿去急用,记得还我啊。”

我把那叠钱拿起来,在手里小心的体会了一下它的厚度和质感,我走过去,把它放在小多围裙的口袋里,我说:“你,你还是先拿着吧,我的,我的问题不止这些呢。”

她吓了一跳,看着我:“怎么了?你是不是,学费交不上了?”

小多她算个朋友,她这时候没再数落我不自量力的念商校了,她把电话抄出来:“我去找小裴想个办法,你,你要多少?”

我把她的手按住:“唉别,我没事儿。你先忙你的吧,我今天去了外地,我累了,我去睡觉了。”

我轻轻关上房门,和衣躺在床上。与丹尼海格独处的喜悦转瞬不见,那个好梦忽然消失了,我如今身处一个贫穷的,窘迫的,不能按时交纳学费,又周身都是中国烟叶味道的噩梦中。我的汗水又下来。

这个噩梦在第二天早上达到□。

有人蛮横的敲门,我披上衣服去外面,看见小多在一地的烟盒中扎煞着双手站在那里。

我小声问:“那是谁啊?”

还未等她回答,来人在外面说到:“警察。我们怀疑你们与一起香烟走私案有关,请开门协助调查。”

我们怎么会与此“有关”?我们就是案犯啊。所有的罪证堂而皇之的摆在脚底下,警察出这个任务可是省了事儿,连搜查都不用了。

我看看小多,她看看我。谁来把这两个二十来岁的女孩从噩梦中叫醒?

门被越拍越急,越拍越狠。我还是绕过小多,走过去,开一条小缝儿,外面是四个荷枪实弹的警察,其中的一个顺手一支,我们的门被大打开来。

“秦多方,齐慧慧?”

名字被怪声怪调的叫出来,我点点头。

警察看了看一地的香烟,一扫刚才敲门时的急躁,忽然从容了,四平八稳的说:“你们二位被怀疑跟一宗香烟走私案有关,请跟我们去警局协助调查。你们可以委托别人进行辩护,也可以自己辩护。你们从现在起说的每一个字都会被视为与本案相关。”

已经出门的小多回头说:“跟她没关,她是我的室友。”

我呆呆的,早就没了动静。

我们两个被四个警察前后看管着下楼,螺旋形的黑色楼梯像是个没有底的深井,我们向下走,越陷越深。

房东在楼下,倚在门边上看着我们。

后面的警察催促:“请走快一点。”

大门外面忽然进来一位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手里拿着一个方形的金色盒子,他与刚刚下楼的我们打了一个照面,身体立时闪到一边,给被警察簇拥的囚犯让路。

快要出门的时候,我听到那位年轻人提到我的名字,他问房东,这位齐慧慧小姐住在几楼?

我回过头来。

房东努努嘴巴:“呶,就是她。”

年轻人看上去蛮失望,他双手把盒子托起来让我看:“能不能把这个礼物收了再走?”

警察的手扣在我的头上向下一按,我被塞到了警车里。

为了防止窜供,我和小多在警察局里别分开。我被关押在一间不到五平米的长方形的小房间里,没有窗子,门是铁栅栏的,就像动物园的笼子,挨着墙有一圈长条形的木板,宽不到二十公分,人坐上去,只够支撑半个臀部,那是一个无比尴尬的姿势。

除了我以外,这个房间里还关着两个人:一个白人女孩,年纪不大,画着浓重的黑眼圈,满脸的铜环铁定,她坐在我对面,双腿交叠,不停的抖动着;另一个是看不出来年纪的的黑人妇女,戴着花头巾,身体臃肿,身上的气味很大。

我是在送我们来的警车上彻底醒过来的,也不再发呆,此刻脑袋里面再清楚也不过。只是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我从没坐过任何一个国家的班房,我没有自己的律师,也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我于是在脑袋里开始回忆自己19年的人生道路,我究竟是做错了什么,导致我现在在这里?我是不应该来法国?还是不应该念一个好学校?我似乎应该省下学费住一个干净或者安全些的房子,那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想着想着,我听见哭声,呜呜的从隔壁传来,原来小多就在旁边。我站起来,向门口走了几步,我听见她说:“这个该死的小裴…… ……”

我说:“你为什么骂他?”

小多在那边说:“一定是他害我。”

我们两个隔着墙壁嘀咕,女警官从对面的位置上噌的一下站起来,走到这边来,手压在自己腰间的警棍上,威严的看着我,她的意思很明白:要安静还是要吃家伙?

我也不知道哪里来了那么大的勇气和力量,我双手抓着栏杆说:“怎么会是他呢?他是你的男朋友啊。他怎么会害你呢?”

女警官挥着手里的电棍说:“退回去!闭嘴!”

后面那白人女孩哈哈笑起来,像乌鸦碰到了最好玩的事情。

我看着警官说:“我渴了。”

她用警棍指着我的鼻子说:“退回去!闭嘴!”

《丹尼海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