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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粮的微电影拍出来了,苏青看得目瞪口呆。
就是一个山寨狗粮品牌嘛,脚本恨不得写了一万多个版本,后来“面膜女”却选用了最开始那一稿。
到了拍摄阶段,苏青本来想对付对付就过去了,没想到李文博他们公司的人还真把这坨狗屎捏成了一个仿佛米开朗琪罗手制的雕像,看起来像模像样的。
就连最后的那句狗血广告词“宝宝吃好,您吃也好”在片子里都闪着金光,那只泰迪犬小眼看着镜头眨呀眨的,眨得屏幕这边的人心都化了。
方怡然啃着一个苹果,连声称赞:“看来他们也不是不学无术啊,有两下子。”
苏青把方怡然的苹果抢了过来,自己也咬了一口:“专业的,好吗!人家冰冰哪儿毕业的呀?北京电影学院啊,李文博还是海归呢。”
其他的姑娘围过来,那苹果像击鼓传花一样,大家一人啃一口。
其中一个戴金丝边眼镜的姑娘说:“我怎么看不出好来呢,我就觉得这外国女模特胸真大,半边奶子跟腰一般粗,腿长得都到我下巴了。”
姑娘们聚在一起容易跑题:“胸是隆的吗?”
方怡然不以为然:“据我目测应该是纯天然的,你不知道,在北京的外国模特都穷死了,恨不能去三里屯站街了,哪有钱隆胸啊。”
其他姑娘不信:“要我长那样,我也乐意穷。”
方怡然白了讲话的人一眼:“好像你现在不穷似的,不穷干吗吃我苹果,一个得十块钱呢,美国人种的。”
“都听听,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破落户呢。这么小气,要脸不,把你那十多万的表摘下来再说行吗?”
方怡然美滋滋地露出手腕:“不好意思,我今天戴的是卡西欧,才三百出头,《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里柯震东示范款哟。”
苏青看了一眼:“怎么还买块男装表……”话没说完,突然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你家淘宝店卖旧表啊!这是从哪个野男人手腕上撸下来的?”
姑娘们拉着方怡然看那块表:“哎哟,苏青姐你眼睛真毒,这野男人是汗族的吧,这表带都快被汗水浸透了。”
“方怡然,你不会交男朋友了吧?”
方怡然本来想展示自己艰苦朴素的一面,没想到自己给自己深挖了一坑,把手使劲往后放:“朋友的表,我戴着玩的!你们别瞎说。”
“哎哟,脸怎么红了,我们这还没说什么呢,你自己就先招了。”
苏青拍了拍脑袋:“唉,女大不中留啊!这孩子真是长大了,才进公司多久啊,就有男朋友了……”话还没说完呢,苏青电话响了,手机显示是李贱人。
苏青接电话:“巧了,我刚看完佳佳宝的成片,拍得真不错。”旁边的姑娘们还在严刑拷打方怡然的男女问题,叽叽喳喳成一片,苏青挥了挥手,“你们小点儿声。”
李文博在电话那头也挺好奇:“你在哪儿呢,怎么这么热闹?”
自从上次李文博在工体英雄救美——当然李文博不是英雄,苏青也觉得自己不是美人,苏青对李文博客气了不少。
这种客气包含着一种刻意的亲近感觉,意思是,喂!我开始把你当朋友了。
但在实际交往中,其实苏青也不知道除了工作,还应该跟他聊些什么,他俩不是一个语系的。
听李文博这么好奇,她恨不得把祖宗十八代的传奇都跟他说一遍,以此冲淡自己内心这种介于熟悉与不熟悉之间的尴尬感:“哎哟,我跟你说,我们家方怡然有男朋友了!”
方怡然在办公室那边听到后,急了:“怎么跟谁都说啊。”
苏青以一种极不把李文博当外人的开朗感,从丹田振出笑声,对着方怡然说话,但嘴还是紧贴着手机:“哎哟,是你的文博哥,不是外人哦。”
方怡然则隔着电话对那边的李文博解释,用几近破音的声线喊:“别听这三八婆乱说啊,文博哥,我冰清玉洁的,真心没男朋友。”
方怡然这股紧张劲儿可是以前没见过的,苏青本来觉得就是开个玩笑,但是见她反应如此激烈,就明白过来这姑娘此刻是明显的少女怀春,估计真的有主儿了。
看着方怡然红扑扑的姣好小脸,苏青微微笑了,她觉得真美好。
李文博在电话那边也嘻嘻笑了两声:“行,多笑一会儿吧,接下来你就不知道该怎么笑了。”
大概是旁边方怡然她们的嬉笑声太大了,老板路过办公区的时候挺不高兴:“笑笑笑,你们卖笑的啊。”
其他姑娘刚要围上去跟老板分享方怡然谈恋爱的八卦,只听苏青大吼一声:“你们给我闭嘴!”
老板脸色略沉,觉得这丫头脾气也太大了,自己在呢怎么还没大没小地脱口而出这样的话,是要自己也一并闭嘴吗?
苏青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但她来不及向大家解释了,因为李文博说的事情太让人有反社会的倾向了。
“狗粮的微电影估计要重拍!”苏青这句话脱口而出后,办公室里炸了锅,连老板都自己扇自己巴掌,“哎哟,当时我怎么这么欠,非接这个活儿哦,我穷疯了吧我!”
苏青早就想好了各种最坏的可能,但仍然没想到最可怕的一点——大功告成之前,客户突然非要补拍几个镜头,也不说理由。
可微电影这样的东西,补拍几个镜头,跟重拍有什么分别呢。
天降大任于“面膜女”也,是以苦别人的心智,劳别人筋骨的方式而完成的。
苏青跟吃了苍蝇刺身一样,忍住怒火去“面膜女”那里确认完最后的脚本,联系摄影棚,去宠物店租上次拍摄的那只叫牛奶的泰迪犬,跟杀千刀的模特经纪人搞定模特档期。
上次拍片的摄影棚租不到,还是李文博出面找了一个朋友的摄影棚。
等到重新拍摄这天,苏青已经累得不想跟地球上任何生物发生言语上的交流。
这件事除了李文博一个人,其他人心里都压着一股火,掌机的冰冰满脸被蹂躏的委屈艺术家的模样,磨磨叽叽不愿意干活,让李文博安慰了好一阵子,弄得苏青都有点儿着急了,但又不好意思发火,毕竟冰冰又不是自己人。
冰冰眼睛四处溜达了一圈,问苏青:“你们家富二代呢?”
“接模特去了,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都快到河北了,外国人肯定找不到。”因为这次拍摄地点实在偏僻,苏青最近受到的打击太多,脆弱的心灵实在遭受不了任何意外。
方怡然这丫头虽然平时好吃懒做不愿意干活,但这个时候义气地开着自己的路虎去接外国大美妞儿了。
冰冰不乐意了:“怎么不来接我呢?”
李文博拍了一下冰冰的头:“好意思让女生接你啊,咱们就是补拍几个镜头,瞧把你委屈的。”
冰冰仿佛找到了可以发泄的话题:“重拍几个镜头?哥哥,片子也要重新剪好吗?你是口头上的功夫,我那可是体力活。”
冰冰的话还没说完,一个清脆的女声便传入众人耳中:“不愿干活儿就直说,找什么借口,跟个娘们儿似的。”
方怡然拎着大包小包进来了,冰冰刚想回嘴,一个腿从肚脐眼开始分叉的外国妞儿也跟着进来了。
冰冰一愣,赶紧箭步上前跟模特来了一个深情的拥抱,然后把自己还苟延残喘认识的英文单词都争先恐后地往外蹦,压根儿没理身负重物的方怡然。
方怡然翻了个白眼跺了个脚摔摔打打地开始整理样品,恨不能买凶派人杀冰冰。
外国妞儿特别大方地给了大家每人一个拥抱,算是福利。
众人的口语基本都是英文只能聊三句的水平,因此交流重任交给了李文博这个海归。
李文博却没什么兴致跟外国妞建立联系,用流利的伦敦音略略寒暄了几句,就千恩万谢地让模特去化妆了。
见苏青一脸没表情的样子,李文博跟小狗似的摇着尾巴跟她没话找话:“这妞儿的巴西英语这次标准了很多,比上次强多了。”
苏青两眼无神愣愣地看着李文博,一点儿闪躲都没有。
李文博双手捂住胸,一副贞洁烈妇的模样:“淫魔,这样看着人家,再看我……再看我就喊人了。
苏青看了看表:“这荒郊野岭的,你多喊几个人来也行啊!直接帮我顶着,我现在心理建筑也就是个豆腐渣工程,再也经受不了任何打击了。”
然而乱子是人为可控的,拍摄用的泰迪犬却是不可控的。
小孩与动物永远是演技之神们最害怕的对手,何况是只会在镜头前风情万种的巴西大美妞儿呢。
巴西妞儿捧着泰迪一副宜室宜家的姿态,然而泰迪却满世界乱转,最后直接从她怀里蹦出来了。
冰冰脑袋从摄影机器后面伸出来,对着狗一脸不满意:“哥们儿,那么大的胸都满足不了你啊!”
巴西妞儿连忙去抱狗,两枚肉弹在胸前展示着不同凡响的视觉效果。
冰冰和李文博对视了一下,露出会心的微笑。
2
门前长着两棵枣树的鲁迅说过,走得人多了,便成了路。
同理,衰的时间长了,苦逼的状态慢慢就跟空气和水一样,成了生活必备。
苏青呆在那里,看着巴西大长腿嘴里说着葡萄牙语,心想这葡萄牙语还挺好听的,脑袋又愣神了:“她是不是去澳门发展就语言无阻了?”
还是方怡然在一旁反应快,当然也可以说她被冰冰一脸没见过女人的色坯样给激怒了,大吼一声:“还愣着干什么啊,捉狗啊!”
大家反应过来,连忙下场子去追那只泰迪犬。
冰冰假装场面混乱,双手直奔巴西妞儿去了,耳朵却被方怡然揪住:“想吃奶回去练瑜伽吸自己的乳头去!赶快干活。”
冰冰本想反抗,但是方怡然揪耳朵揪得太实在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他恨恨地挣脱魔爪,开始紧跟狗的步伐。
小祖宗被抓住后,还是不能拍,得培养情绪。
方怡然把车上的零食都拿出来喂它,但它却对苏青的帆布鞋鞋带更感兴趣。
没办法,片场它最大,苏青把左脚鞋子脱下双手呈给它,巴西大模特手持鞋子陪它玩了好一会儿,人家才乖乖进入了拍摄状态。
接来下的拍摄,冰冰原本还抱着拿金马奖的心态拍,但看这架势,他先降低标准,三下五下拍完。
金鸡独立造型的苏青有点儿担心效果,李文博挥挥手:“片子在剪不在拍。”
冰冰冷笑:“哼,不相信我的技术吗?”
苏青单脚站得久了,干脆把右脚的鞋子也脱了拿在手上,赤脚模仿歌手原生态,“‘面膜女’那么事儿,我怕她又挑毛病。”说着拉起冰冰的手,“相信你啦亲,你这双妙手,一堆屎你都能剪出《阿凡达》的效果。”
冰冰有点儿不乐意:“这是夸人的话吗?”
方怡然拍拍冰冰的脑袋:“还真是受虐成性了,对夸奖还不适应了是吗?”
苏青觉得最近方怡然有点儿太没大没小了,生怕冰冰生气:“方怡然你怎么老欺负冰冰啊,好在他宽宏大量不生气。”
冰冰嘟嘟囔囔:“终于有人为我做主了,苏青姐啊,方怡然在你们公司也这么飞扬跋扈的吗?”
苏青笑了:“然然在我们公司跟吉祥物一样,人人都喜欢。”
“那怎么一见我就跟吃了兴奋剂一样那么生猛。”
方怡然伸手去拍拍冰冰的肚子:“华山论贱,你是中神通,我实在忍不住在替天行道啊。”
现场慌乱得跟偷情的狗男女刚刚结束战斗的双人床一样,苏青默默翻找了整个摄影棚,才找到了自己那只沾满狗口水的鞋子。
闻一闻,味道臭臭的,她也不嫌,甚至连眉头也没皱一下,穿上鞋子后就转身拿起扫把收拾起现场来。
方怡然和冰冰特别有闲工夫地在斗着嘴,李文博回头看,硕大的摄影棚里,一盏落地摄影灯还没关,与高高天花板上的顶灯,将苏青映在墙上的影子照成深浅不一的两层,更显得影子主人的弱小。
扫地的苏青其实是带着戏的,戏份是“虚无的世界里,我们被朝九晚五的生计,弄得奄奄一息真想驾鹤西去”,却没想到她这出独角戏,竟捎带着让李文博也加入了进来。
当然,如果你对生活有经验,当然知道,衰是条不归路,目前的状况其实咬咬牙也能挺过去。
没想到第二天上班后,“面膜女”心情愉悦地跟苏青补充:他们换包装了,之前片子中的样品都要重新换,但是补拍的预算不会太多。
老板看了一下重拍的实际费用和对方报给的预算,头都大了。
但是对方目前只给了百分之三十的定金呢,现在要是撤出,之前干的活儿就白干了。
而且也没办法去告对方,人家完全可以说还没收到满意的成片呢。
总之,这是一场强奸式的工作,无力反抗,只能坦然接受。
现在就看能不能让对方加个套,让这场浩劫式强奸的损失小一点儿。
老板在办公室大吼了一声苏青,发现没人理他,顿时感觉很没面子,只能转而从办公室伸头看苏青。
疯癫状态可以让一个处处谨慎的女人变成一个荡妇,此时的苏青正对着Hello Kitty的小镜子猛给自己化夜店大浓妆,还是三里屯后街勾搭洋鬼子的丧尸范儿。
在老板咽了咽唾沫要说话的那一刻,苏青甜甜地朝老板笑:“Boss(老板)啊,你说绿色的眼影适合我吗?”
旁边的一群姑娘仿佛在cosplay哭坟的场景:“苏青姐,你疯了,你不要这样,你醒过来!”
苏青挥着手跟老大说:“别让我思考,你再让我大脑运转,我就死给你看。”
这般装疯卖傻老板依旧不为所动,拿着预算表示意苏青赶紧滚进办公室。
苏青伸手往怀里拽,方怡然一把拉住她:“姐,你这是干什么啊?”
苏青鄙夷地看着她:“挥舞着奶罩裸奔啊!我想做这个好多年了。”
老板哼了一声:“你戴不戴奶罩有区别吗?少给我装痴呆!”
老板最终给出了两条路:第一,在李文博他们公司那里扣钱,反正对于他们来讲,咱们也是甲方。第二,硬挺着,反正如果“面膜女”他们再找新公司弄也来不及了,看看能不能多拖出一点儿预算来。
不过,无论哪条路,都得苏青亲自去走,她谁都指望不上。
见到李文博,苏青心事重重地在良心与职业能力之间犯了选择困难症,但是没想到李文博给出了第三条选择。
“他们耍赖,咱们对付呗,有什么肯犯难的。”
方怡然贡献了一堆毛绒玩具,在李文博他们充满泡面和臭脚丫子味道的办公室一角,堆成一个看似温馨的小空间。
两盏灯一打,李文博还拿橡皮蹭了蹭墙上的黑道道。
巴西模特是没钱请了,也再没精力去跟模特经纪公司折腾档期了,把新产品包装放在一角,看起来还挺像样的。
“如果有只狗蹲在那里就好了。”冰冰叼着烟在镜头里看了半天。
“少废话,赶紧拍,拍完咱们就走人了。”
折腾了几个角度,苏青还冒充手模特把狗粮倒进狗盆里,几份老套的素材拍完后,直接上苹果机开始剪片子。
按照李文博的方法,所有之前拍过有旧包装的镜头都不用,然后穿插新包装的特写镜头。
说起来简单,冰冰操作了几下后,大家重新看,总觉得不对劲。
“啊!”冰冰大吼一声,双手摆出气运丹田要发功的姿势。
“奶奶的,老子跟你拼了……方助理,给我捶肩!”
方怡然使劲给他两下子:“少废话,赶快弄,有三个人在你身边为你呐喊助威呢。”
虽然苏青身为一只广告界的老鸟,也拍过不少片子,但这么同甘共苦地跟后期制作,却是破天荒头一次。
乍看之下还挺有意思的,看冰冰啪啪按着快捷键和鼠标,操作着剪辑软件,行云流水得一塌糊涂,不由得心生敬佩。
都说工作状态中的男人最性感,尽管冰冰满脸油污坐下来一肚子肥肉,但是依稀从他专注的神情中,可以看出这位壮士年少时也是一名翩翩帅公子啊,只叹命运不济,一不小心就被岁月这把杀猪刀毁容了。
冰冰皱着眉头,也没工夫耍贱了,眼睛盯着屏幕,嘴里叼着烟,烟雾缭绕之中,他的眼眯成一条缝,几近消失。
这场景,看得方怡然一下子心软了,化身为人肉按摩器,给他按摩肩头。
此情此景,苏青这几天紧绷的神经貌似放松了一下,她瘫在工作台后面的沙发上,桌子上有一包中南海,她也掏出一根,叼在嘴里。
寻找打火机的时候,被李文博看到,他随手把苏青嘴上叼着的烟给拿掉,自己拿了一个打火机点了起来。
苏青连白眼都没力气翻了,没抢回也没再拿一根,而是软软地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3
苏青醒过来时,坐在工作台上剪片子的是李文博,iMac旁边的烟灰缸里,已经堆积了成山的烟头。
李文博也变得满脸是油污,戴了一副树脂黑框眼镜,胡楂儿像洗不干净的下巴一样。
苏青知道,他绝对是那种不对着镜子抓半小时头发不出门的男人,而此时他却像是一夜没卸妆的艳女一样,脸油了,头发也塌了,看起来跟下班时挤地铁时遇到的大部分男生都一样。
苏青忽然觉得这个李文博有些亲切了,离她开始没那么远。
她喜欢这个蓬头垢面的他,远超那个光鲜亮丽的他。
苏青见他抓了抓桌子上的烟盒,没烟了,他顺手团成一团扔到垃圾桶里,并没有带着坏脾气。
他开始翻烟灰缸里比较长的烟头抽。
苏青凑了上来:“两包烟一晚上都抽完了?”
李文博脸都有些绿了,但眼睛还是很跳跃,仿佛一个少年。
他拿着一个长烟头回苏青说:“你知道吗?就是因为觉得半夜没烟抽,只能在烟灰缸里翻烟头,村上春树才戒烟的。”
刚睡醒不久的脑袋像是休眠已久而且内存不够的机器,苏青略带呆滞地想了想:“是《1973年的弹子球》还是《寻羊历险记》里说的?”
两个人在工作台前一人一口烟屁股,看完了冰冰和李文博奋战了一宿的片子。
比之前的版本看起来要更顺畅一些了,但是还是有几个镜头怎么改都像是后贴上去的,有点儿不太舒服。
李文博保存了一下一通宵的工作成果:“我技术只能到这儿了,剩下的找冰冰他们同学帮忙修补一下吧。”
苏青还想收拾一下今晚的残局,李文博拦住她:“等早晨他们上班收拾吧,咱们回家睡觉去。这样工作下去,会得癌。”
此时方怡然在另外一张长沙发上枕着冰冰的大腿,睡得跟一只猫一样。
冰冰仰头靠在沙发背上,嘴微张,口水流啊流。
在口水马上要滑到方怡然脸上的瞬间,苏青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再拍醒了他们俩。
苏青不是那种处处拿手机拍照发微博的文艺女青年,这个微博是给老板看,用来请假的。
方怡然困得五迷三道的,冰冰不太放心,就开她的车送她回去。
苏青上了李文博的车后,两人都懒得说话,车安静得开着,很安稳。
此时凌晨五点的城市依然在贪睡,路上没什么车,一路畅通无阻,仿佛可以通向未来。
等红灯时,苏青像是想起了什么,问李文博:“上次你们怎么送方怡然回家的?”
车内的空气,有一种放了一夜的方便面的味道,李文博并没有搭话。
苏青转头看,发现李文博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薄薄的嘴唇上沾着一堆白沫。
苏青侧头看了一眼后视镜,自己也是难看至极。
苏青头靠在车座上,看着前方红色的秒数一步步归零。
在这几十秒里,她沉浸在一种难以言语的安全感里。
她侧过头近距离地看李文博的脸,微微笑了。
1/如果后面有一辆大货车撞上他们,她和李文博算不算因公殉职呢?这种死法还真是符合她骨子里挥之不去的灰暗心情。
2/他俩要是真死了,方怡然和冰冰两人,应该可以不用遮着掩着隐藏他俩的地下恋情了吧。不过,他俩是什么时候好上的呢?
红灯变绿灯,在苏青叫醒李文博之前,李文博自动睁开了眼,分秒不差。
他揉了揉眼睛,像尊神像一样毫无生气地继续开车,苏青则若无其事地看着前方。
呀,李文博跟李川都是薄嘴唇啊,苏青想。
4
实在混不过去了,苏青终于肯打电话给刘恋,让她安排个地方见见,自己请客埋单。
最近一个月的工作时间都没在朝九晚五的范畴内,苏青每天下班都累得仿佛一只狗,完全不想从事任何社交活动。
整一个月,她都由着自己的性子,下班后在家安心发霉,拒了刘恋的好几次邀约,宅家里连《康熙来了》都看到2005年的了。
在刘恋通过微信、QQ、电话痛骂了她几顿后,苏青终于肯恋恋不舍地收拾了屋子,仰头出门去,在刘恋推荐的发型师手下,剪了一个一百二十块的头发。
从头开始,从头再来。
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稍微露出了点儿人模狗样的端倪后,她终于下定决心,在周六的晚上,出来见见人,示一下众。
刘恋怕苏青又犯懒,于是在她家附近找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茶餐厅。
时间不早了,可这茶餐厅依旧乱哄哄的,人们一堆堆,大快朵颐得仿佛群蝇。
苏青长久不见人,乍一进这样的喧嚣场所难免都有点儿心跳加速,捂着胸口上二楼后,她看到坐在角落的刘恋,正跟一个男生聊得不亦乐乎。
“哎哟,这不是美少年嘛。”
苏青一入座,就假装见多识广特别开朗地跟那个戴眼镜的男生打招呼。
之前于刘恋组织的KTV局上,她就见过这个男生,白白嫩嫩的,细眉细眼,脸颊上还有两坨年画娃娃专属的高原红。
那天人挺多的,刘恋像花蝴蝶一样跟各路牛鬼蛇神聊天,最后挪到角落里,问苏青:“感觉怎么样?”
苏青低头喝了一口伏特加兑冰红茶,“太小了吧?”
“你这个荡妇!没上就知道人家尺寸小!”
“少打岔,这小孩不是你吃剩下给我的吧?”
刘恋给她一个白眼:“还小孩,就比你小一岁,你也知道,我对这种身世清白的男生一向不来电。”她拿化妆镜照了照,觉得今天自己还行,“按照水嫩度而言,他跟李川有一拼吧。”
苏青望向那男孩,今天穿了一件红色衬衫,配上白白净净的长相更是显小,她摇了摇头。
“你不知道李川还比我小几个月吗?我这辈子就没交往过比我大的,我是天生当妈的命啊。”
“我觉得你俩挺合适的,你再单下去,下面都快挂蜘蛛网了。”
“我不喜欢戴眼镜的。”
苏青找了个莫须有的理由,气得刘恋干瞪眼,甩手走开,不理她了。
苏青自己属于一戴眼镜,整个人就会被眼镜吸进去的家伙,所以天然地对眼镜有排斥感。
虽然这只能怪自己长相太过寡淡,但她真心不爱男生也戴眼镜,这算是她小小固守的偏执。
我都这样了,还不能有点儿小偏执吗?苏青愤恨地想。
不过,世界上也有戴眼镜好看的,只是她现实生活中见得太少了。
有几个人戴眼镜能像《逃跑新娘》里李察·吉尔那样好看啊?
要是自己身边有,苏青能舔他,只要人家不报警。
那次见面苏青也没放在心上,以为就是连插曲都算不上的一段间奏。
没想到刘恋这人做红娘还赠送追踪服务,直接送货上门了。
说实在的,这男人最多是唇红齿白,有点儿少年气。
苏青还是觉得刘恋不太了解她对男人的品位,她喜欢青草味的男人,不是说长得一脸吃素的忧郁样就能符合了。
因为实在没啥共同话题,现场的气氛有点儿尴尬。
美少年和苏青的眼神对上,两人都连忙笑笑,苏青又看了眼刘恋,发现这妞儿还真没客气,知道她苏青肯定会试图放空消极抵抗,也知道她在冷场之时会充当谐星,打开大家的话匣子。于是竟然先发制人,索性连一句话都不说,拿着手机低头猛按,逼着苏青开动身上开朗又自在的小开关。
服务员看苏青坐下了,走过来给她递上一杯水,苏青看了他一眼,平头小脸,精精神神的二十啷当岁,苏青的话题决定从他身上下手:“哎,真是吃得好了,现在服务员都长这么好看。”
刘恋在刷微博呢,抬头看了一眼那服务员离去的背影:“哟,我真不知道,你还喜欢这一型呢。”
苏青抚了抚额角:“我觉得,你作为闺密非常不称职,这么多年对我的个人爱好还是了解无能。”
刘恋用鼻子哼了一声:“不能再了解了,我觉得再了解下去,我都要跑到你的审美范围之外了。”说罢,她用眼神递个信号过去,意思是让苏青多跟美少年说话。
苏青不能再装没看见,只能朝着男方笑笑:“不好意思啊美少年,我们姐们儿斗嘴,让你见笑了。”
美少年挺不好意思的:“得,换个名字吧,这么叫我真瘆得慌,旁人听到还以为我有病呢,还是叫我时一鸣吧。”
刘恋甜甜地笑:“我看还不如叫美少年呢,你这名字真显得我爹妈起名时偷懒了,你和苏青的名字听起来都特别有气质,以前有个女作家是不是叫苏青?你俩名字倒是挺搭的,民国范儿。”
苏青默默叹了口气,心说这刘恋撮合人还是那么直来直去,这让她和时一鸣除了微笑尴尬对视外,还能做点儿啥?
这顿饭吃得还真是干如撒哈拉呢,苏青特别仔细地扒拉饭碗里的饭粒,以此展现自己把生命都溺死在食物身上的显着缺点,摆明了想搞砸这场荒谬的相亲。
终于熬到时一鸣坐不下去了,伸手招呼服务员说结账,苏青以女柔道选手般孔武有力的姿态抢到了付账的权利,时一鸣捏着信用卡在手上,被这气势震成了一座雕像。
5
事情的转机是大家起身准备离开时,时一鸣恭恭敬敬地递上了一张名片。
苏青一看那白色名片上印着缺一口的银色苹果标,兴致竟一下子来了。
“你在三里屯苹果店工作啊,那你认识李川吗?”
年初的时候,刘恋买了台11英寸的Air,不太会用苹果系统电脑的她,在三里屯苹果店二楼上课的时候,时一鸣是他的一对一授课老师。
刘恋一边上课一边摸清了时一鸣的底细,觉得这个男人还挺符合苏青审美的,使了几个小手腕,便跟时一鸣热络了起来。为的就是找准一切机会,把他推销给苏青。
大概是李川在刘恋心中,已经贱到连记住他曾在苹果工作过也不配,所以刘恋还真忘了这一茬儿。
“糟糕,我忘了你和李川都是苹果店的。”刘恋拍了拍脑门,脸上写满了后悔。
就像是有些守寡多年的贞洁寡妇,一旦遇到合适的机会,就会推倒贞节牌坊变成淫娃。
刚才还一副死活要搞砸这场相亲饭样子的苏青,瞬间止不住闸开始抛出一切关于李川的话题。
“李川,长得挺帅的,话不多,人挺好的……”时一鸣大概看出来这位李先生在苏青心目中地位不一般,也非常配合地开始仔细回忆这位其实并不熟悉的男同事。
苏青闪出跟听到隔壁邻居夸自己女儿漂亮一般的眼神,以一种家长之姿客气地说:“哎哟,他长得还叫帅啊,最多算是平头平脸,大路货罢了。”
刘恋一脸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告诉时一鸣:“你就把李川当成她儿子回忆就行了。”
时一鸣知道刘恋开玩笑,却又略带忐忑和好奇地问苏青:“李川是你……男……男友吗?”
苏青组织一下语言,发现她与这个名为李川的旧人还真是没什么名分,她该怎么说呢。
这时,一旁按捺不住的刘恋用齿音蹦出了几个字:“他是贱人,要是友,也是最佳损友。”
当曾经深爱的人,千回百转还是不爱你,曾经沧海难为水,爱人变成了贱人。
在爱情这件事情上,人人都挺势利的。
她没想成为电影里深情的女主角一辈子不嫁,忘记一个人最简单的方式,就是赶快投入下一场恋爱,让新一轮的情感纠葛变成橡皮擦,来擦掉过去的痕迹。
否则时间久了,心里的那点儿心结就变成石刻,那就只能固守着这点儿回忆,最后变成一座毫无实际意义的贞节牌坊了。
苏青其实并不是那么难追的女人,时一鸣这种像水葱一样新鲜的男人在硕大的北京也不算太常见。
如果换个时间点遇到,苏青扪心自问,这会是个不错的对象。
即使走不到天长地久,若无缘分,日后怀念起来也是不错的。
只是,现在是特殊时期,苏青无福消受。
吃过茶餐厅,刘恋倒是也没再强求,让苏青和时一鸣老套地喝喝咖啡什么的。
于是三个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你坐刘恋的车回去得了,这时间我们家这块儿不太好打车。”苏青家就在附近,可以步行回家,为了表示这顿饭的有始有终,东道主苏青主动安排了时一鸣的交通问题。
没想到话说完,刘恋却没说话,毫无表示要送时一鸣。
时一鸣歪头想想,主动说不用麻烦刘恋了,自己还是打车回去吧。
苏青心里刚嘀咕今天刘恋可真心疼油钱,让人家时一鸣坐坐顺风车怎么了。
后来转头就明白了,今天明摆着是刘恋安排她和时一鸣见面,刘恋自然要避嫌,饭局过后,孤男寡女坐同一趟车太暧昧了,尤其是刘恋这种长了一张容易出绯闻的脸的适龄女性。
估计时一鸣也不想日后有什么误会,人也聪明,反应不慢,真心是个可造之才。
苏青想明白了,就大大方方地帮时一鸣拦车。
初秋的夜晚已经有点儿凉了,树叶落了一地,萧瑟又温柔。
站了许久才等到一辆车,发现旁边三个女人也过来抢,她们见一个男人也不主动让车,不乐意了:“蹲着尿尿啊,还跟女人抢。”
时一鸣往后退:“让她们先走吧……”
话还没说完,苏青就一把把时一鸣推上了车后座。
虽然说谦让是一种美德,但是于在北京拦出租车这么高难度的项目上,还是能抢就抢,多讲点儿实惠,少讲点儿美德吧。
苏青斜着眼看了那三个浓妆艳抹的女的,一点儿都没客气。
对方虽人多势众,可看着苏青那阵势,连嘟囔都没敢,一摇一摇地走得离苏青远一点儿。
在目送时一鸣的出租车和刘恋的Mini开出去后,她大步流星地回家,拍拍手,今天相亲任务终于完成,她松了一口气。
此时电话却响起,她拿起电话,隔着稀薄的空气,传来一个男声:“老婆,你怎么这么久不接电话啊?”
老婆当然不是结婚后丈夫对妻子的叫法,而是热恋期的男人女人互相亲昵的代号。
婚后男女们的称呼,基本是“喂”。
苏青还没跟刘恋说呢,她已经恋爱两个多月了,她怕刘恋吐槽,所以决定先地下情一阵子。
要是无疾而终了,她就隐下这段露水情缘,把它如隔夜垃圾般丢到楼下垃圾桶,仿佛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这个电话里称她老婆的人,就是她的新男朋友白凯南。
“我跟刘恋吃饭呢,今天她带一个朋友过来,刚把他俩送走。”
“是刘恋的新男友啊?”尽管白凯南跟刘恋没见过面,但是在苏青不断的念叨下,他也知道这位刘姓闺密在自己女朋友心中的无上地位。
“不是,今天的鸿门宴是相亲饭,刘恋想让我跟这人好。”
“你还没跟刘恋说咱俩的事情呢?”
“嗯,不是还没到三个月吗?”就像是怀孕仨月后才公布的民间习俗,苏青以“等两个人感情稳固一些,再向周围朋友公布”的借口,数次给白凯南洗脑。
他身为一个三观较为正确步入成熟期的男性,在几次循循善诱之后,变相接受了这个谬论。
而事实真相是,在李川飞往美利坚,苏青把痛苦溺死在苦逼工作未遂之时,她也意识到,要想从李川这个大坑里爬出来,光有刘恋的帮助是不够的。
除了自救和朋友施救,关键还是对症下药,借助外力,踩着炮灰们的肩膀爬上来。
因为自我封闭到整个人都发霉了,苏青开始积极参加周围朋友的聚会寻找炮灰。
然而由于她之前的深居简出,适应新的社交生活估计也要一段时间,所以一阵子赶场下来,她除去酒量变大了,根本毫无成果。
丧心病狂之际,苏青病急乱投医,决定去雍和宫烧香。
在佛前,她破罐子破摔,咬着牙许愿:从此刻开始,今年第一个向我搭讪的穿格子衬衫男人,只要四肢健全,性取向正常,我就跟他交往。
而白凯南,则如同上天垂怜,成了苏青治疗失恋的第一剂汤药。
6
那是许完愿望不久,苏青参加了在工作中认识的一个女孩的生日KTV局。
可除了寿星,她谁都不认识。
周围人都是一个小圈子一个小圈子地聚在一起聊天或是玩色子,她成了一朵自斟自饮自我浇灌无人理睬的壁花。
更乏味的是,本来是大家唱唱歌乐呵一下,但在场的一部分男男女女歌唱得都像是来参加《中国好声音》的,唱得有多完美,就有多不放松,最终逼得众多自认身怀绝艺之人轮番献艺。
一组高水平K歌之人如同蝗虫一般招摇过境,弄得唱功不好的人,到了自己点的歌时,只能喊“这是谁的歌啊”假装没事,而后果断切歌。
其实按照苏青这么的个性,她也应该是切歌大军中的一员。
大概是多喝了几杯,也可能从小到大身边这群民间的张惠妹和张学友欺人太甚,苏青悲从中来,破罐子破摔反而走出了自己的一片天找回了真自我。
一位花腔男高音刚刚展示完信天游版《死了都要爱》,赢来稀稀拉拉的一片掌声。
液晶显示屏上突然出现了一种八十年代台湾自制卡拉OK乡土风的录影带。
一女的皱眉头,没想着掩饰下自己略带鄙夷的声调:“哎呀,谁会唱这种歌啊,土死了。”
公鸭嗓苏青从那麦霸手里夺过麦克风,脸不红心不跳地开始唱了一首《女人爱潇洒,男人爱漂亮》,勾起了大家上幼儿园时,大街小巷飘着的,那股子肆无忌惮的流行回忆。
其中的“有爱情还要面包,有房子还要珠宝,潇洒漂亮怎能吃得饱”唱段震惊了四座。
这首歌唱完,大家纷纷将各式各样的目光,投向了这个不知道什么来头的女人。
连最专业最配合的KTV听众,都忘了礼貌式鼓掌。
太震撼了!
一切反应都在苏青意料之中,纵横歌坛多年的经历让她培养了与众不同的歌单,这次她下了死手,《走过咖啡屋》《粉红色的回忆》为她赢得了满堂彩。
为了不让大家误会她是保养太好的大婶,她的ending部分是吴佩慈的《闪着泪光的决定》,副歌部分用念经的频率来唱。
伴随着破音,苏青气不够了,捂着胸口告诉大家切歌。
刚才还是一副央视青年歌手大奖赛风格的飙高音炫技风格,一下子让苏青搞到了怀旧场面,场子终于不再死气沉沉。
坐回角落里,苏青牛饮了一杯酒,于心底自我嘲笑了她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屌丝样,只能当壁花小姐孤独终老了。
豪迈心起,她从桌上不知道是谁的点八中南海盒中抽出一根烟。
烟叼在嘴里,却找不着火机,一双大手将火机送到她嘴边。
昏暗灯光闪烁的包厢内,刷着微博的手机照亮的是不合群的人们的脸庞,这个火机点燃苏青嘴边香烟的同时,也点亮了这个一直隐藏在人群中的黑皮肤男人。
他身材高大,却长了一副“杨柳青”年画娃娃的眉眼,苏青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是KENZO的AIR,她曾在李川身上闻到过。
那香水的主题是,男人童年时的纸飞机,做广告的苏青当时看到海报,差一点儿给跪了。
“你唱的第一首歌,原唱是韩宝仪还是李玲玉?”薄嘴唇的男人头发很短,右边额发有一块胎记般的白发。
他穿了一件黑白细格衬衫,旧旧的仿佛皮肤一样,长在他那副宽肩膀上。
苏青对自己说,哦,格子衬衫一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