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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众的电话,雨后春笋般地打过来:“你们老板,真跟小三私奔了?”
苏青觉得,自己二十八岁的人生之中,第一次站在社会新闻的风暴眼,感觉还挺激动的。
公司的老总平时并不出面,挺低调踏实的一个人,没想到上周五突然发了一条微博,宣布自己跟一位事业型女强人私奔。
顿时,沉静许久的微博犹如火山般爆发,被八卦弄兴奋的群众八卦了男女主角的照片及一切人生经历,发现男的也没那么有钱,女的也没那么红颜祸水,正室还没有河东狮吼。
群众被这场不走寻常路的狗血社会新闻震惊了,纷纷表示自己又会爱了。
还有人杜撰正室祝福二人的宣言,好不热闹。
办公室众人无心工作,纷纷充当义务的八卦讲解员,对电话那端的人无私地开始爆料。
苏青也不是什么圣女,刘恋打电话问的时候,她几乎觉得自己是单田芳的关门弟子,讲得那叫一个入木三分啊,跟自己一直埋伏在私奔二人偷情的床底下一样。
但刘恋依然是一枚独立寒风中运筹帷幄的三八女子,听完八卦后,她给苏青提了个醒,兵荒马乱的,赶快找下家。
苏青心里一惊,大家都在看戏呢,却浑然不觉自己也是江湖中卖艺的猴子,光记得围观的掌声了,却忘记树倒猢狲散这一茬儿了。
挂了电话,苏青迅速地找了几个一直要挖她跳槽过去的公司,跟人家联络感情。
但大家绷着半天不说人话后,还是忍不住问她私奔这事儿的来龙去脉,这也太不专业了。
唯一靠谱的是刘恋介绍过来的一家4A公司,但他们的钱都花在了漂亮的工作环境上,苏青跳过去,最多也就是个金字塔底层的资深文案。
台湾来的女总监说话时夹着70%的英文,翻看苏青带过来的案例时哈哈笑了起来,嘲笑说:“Sophie啊,What’s wrong with your boss(你们老板怎么了),这种case你们team(团队)也要做啊。”
苏青这个时候有点儿护主了,心说你们的案子是够大牌,但你们多给点儿工资啊。
按照他们的说法,那点儿工资付完房租后,估计连卫生巾都得环保到两面使用才行。
刘恋跟苏青分析,现在苏青的东家处在风口浪尖上,跳槽显得太功利了,对方当然也不会给出什么好薪资。
“切,好话坏话都让你说完了。”苏青特意拍了一张翻白眼的照片,在微信上表扬这位闺密的热心肠儿。
苏青本想做大难临头各自飞的领军人物,但老天爷猛然拍死了一切可以跳槽的机会,硬塞给她一个忠心耿耿的角色。
热闹过后,大家冷静下来,纷纷开始分帮结派寻找好大树乘凉。
做不成领军人物的苏青决定静观其变。
群龙无首后,据说董事会要任命新的老大,两个高层是炙手可热的人物,他们这个时候也开始拉帮结伙起来。
周围的同事都不住旁敲侧击问苏青是什么立场,苏青统统以神秘微笑回答。
方怡然也不知道该站哪一队,跑来问苏青怎么办。
选公司的二把手,还是业绩最好的少壮派?
苏青正在翻看自己的微博呢,冷冷说还能怎么办,凉拌!
内心却有小感慨:自己的微博还真是只谈风月,不问国事,不表心情,外人猛一看,还真猜不出她的阴晴表呢。
这也是苏青这么多年在职场上总结出来的血泪经验,无论何时,都别把自己的心事透露得太清楚。
一份工作而已,何必弄得跟《甄嬛传》一样,皇后和华妃你支持谁?说不定都不是理想的队伍,指不定还蹦出个甄嬛黄雀在后呢。
苏青很多年前就知道自己是个笨家伙,也并非没有野心,只是七情六欲都写在脸上,一旦心里揣着点儿目的性,她那脸就跟打了肉毒杆菌一样,一脸的不自然。
所以也就乐得抱着置之度外的心态,无目的性地做一头埋头干活的拓荒牛。
天下之大,人精和马屁精再怎么吃香,她这种闷头干活的人,总能生存下去。
无论换成哪个环境,达尔文的进化论也不会把她新陈代谢掉的。
再说,职场最忌讳非黑即白,自己还忙不迭去躲是非呢,怎么可能先往是非上扑?
苏青知道方怡然聪明,但玻璃心肠还是毛玻璃做的,生怕这个小妹子这个时候自己去招惹是非,所以也就故作冷淡点化她一下。
方怡然貌似听明白了,但是使得劲儿有点儿大,开始迟到早退了。
苏青稍微忙点儿东西,转头就找不着她了。
本来想说她几句,可仔细想,这个时候偷懒,总比那些趁着兵荒马乱的时候瞎站队的人强吧,也就随她了。
然而躲是躲不起的,少壮派和二把手这天下班后都要请大家吃饭。
众人在一楼大厅跟逃跑未遂的苏青狭路相逢,两伙人都问苏青:“亲,怎么不跟我们吃饭?”
苏青自知自己没那么大魅力,能引得两边人争抢,真去了,也只不过是做壮大声势的分母而已。
跟这个吃,就得罪那伙人,苏青赔笑:“吃饭诚可贵,约会价更高啊,好不容易有男人约我,你们还挑这个时间吃饭。下次啊,下次。”
两伙人看苏青哪边都不得罪,倒也没再勉强:“那下回带男朋友跟我们一起玩啊。”
苏青长吁一口气,觉得做中间派的日子还真不好过,稍微松懈一点儿就被另一方视为敌对势力,到时候相反一方上台后,必定有小鞋穿。
但愿约会每天都能当挡箭牌,今天的挡箭牌是时一鸣牌。
时一鸣的约会范围,在乏味排行榜上可以排得上前三名,基本都在三里屯苹果店附近,走几步就能看到他下班后的同事。
大家挤眉弄眼的,稍微熟悉一点儿的还挤对时一鸣:“苏青你可真有爱心,不知道他是鸡胸啊,真照顾残疾人。”
有吗?苏青看一眼时一鸣。
时一鸣连忙解释:“以前太瘦了,没胸肌,走路都含着胸,这两年胖,好多了。”
苏青听到后,笑笑,也不说话。
约会的初期,谁主动,谁就被吃定。
跟白凯南在一起那三个月,苏青一直拒绝时一鸣的约会,反而勾起了时一鸣对她的好奇。
在要装得一切很美好的约会初期,苏青在时一鸣眼中最大的好处是不显山不露水。
不显山不露水的真相,也可能是这个人无山无水可以显示。
美好的假象往往来自于误解,而时一鸣的误会,则仅仅来自于苏青的笑容而已。
每一段恋爱都会养成一些习惯,那个叫她乐乐的白凯南,离开北京到上海开启人生新篇章去了,消失得那叫一个干净漂亮,仿佛从未出现过。
而遗留给苏青的那个习惯,就是没事别老绷着脸,多乐一下。
那种爱煲心灵鸡汤的情感专家会说,笑容是女人最好的化妆品,豆瓣上小清新则说,爱笑的女孩运气通常不会差。
其实跟别人都没啥关系,只是笑久了仿佛就能冲淡身上的苦逼气,自我洗脑而已。
十一月的北京,多了点儿萧瑟的风,擦肩而过的男人回头看了苏青一眼,时一鸣误会了说:“你回头率挺高的。”
苏青觉得时一鸣有点儿误会了,大概是自己头发太短,还穿了件S号的男装大衣,回头率都来源于分不清我是男是女吧。
两个人就在三里屯太古里溜达,时一鸣提出他家离得近,要不要去他家坐会儿。
苏青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两人朝着三里屯SOHO后面的居民楼走去,苏青突然笑了,时一鸣说怎么了。
刘恋告诉过苏青,约会期间最好不要去对方家里,否则约炮的嫌疑会破坏约会的甜美度,也会将所有发展的可能性,最后汇成一条只能滚床单的河流。
你想玩天长地久,谁让你没守住贞节牌坊。
处女座男生的家里果然一尘不染,房间的特色就是各种灯。
宜家特价的大纸灯,从淘宝买的山寨阿凡达星球植物的灯,房东留下的老式落地灯坏了,时一鸣在上面加上一束塑料绳,灯光沿着白色硬塑料绳向上延伸。
时一鸣给苏青倒饮料,苏青看到桌子旁边有几个杯口倒置的牛奶杯,她顺手拿过,翻过杯子想看看是什么牌子,时一鸣嘴角却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她纳闷呢,低头看杯子,哎呀,那牛奶杯翻过来后也开始亮了。
还真是个怪人。
时一鸣关掉灯,和苏青一起欣赏自己最近花几千块钱买的星空灯,这是他的心头好。
整个天花板突然变成了小小的宇宙,苏青突然想起读书时,从同学那里借来的残破到没有封面的外国科幻小说合集,九十年代的外国出版物翻译总是肆无忌惮,但亦有种自由美感。
书的大部分内容都忘记了,只记得一个故事。
地球被小行星撞击,偏离了原有的轨道,逐渐因为靠近太阳而走向毁灭。
地球上最后一对具有繁衍能力的男女,不停地造人来缓解末日的焦虑。
故事结尾,终于造人成功的男女躺在大地仰望星空,看着银河离自己越来越近……
回过神来,时一鸣对着她笑:“又沉迷在自己的小情绪之中了?”
苏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指着墙上他的照片:“没想到你还有拍个人写真的习惯。”
时一鸣说都是自己拿三脚架自拍的,连相框都是用公司展览剩下的泡沫割的。
不过他说最近不怎么自拍了,发现自己越来越胖,现在自己都有小肚子了。
苏青拍拍时一鸣的肚子,还真挺肉的。
后来,苏青坐在出租车上,还在反思自己这么亲昵地拍时一鸣肚子是不是太过暧昧了,拍完之后是不是应该给他一个亲吻?
正在这么想,时一鸣发来短信:“我的小青青,我们太幸运,把你送走,我刚到家,就发现电梯坏了。”
苏青回短信:“你更幸运的还在后面呢。”
时一鸣好奇:“是什么呢?”
苏青打出:“你更幸运的是认识了我。”
但在发出去之前就觉得这样太挑逗了,还是删掉了。
她短信里问时一鸣,要不要周末跟她的朋友一块儿爬香山,时一鸣说好啊。
大概是苏青给胖子和小天的印象总是不按常理出牌,过腻了夜店生活的他们,突发奇想让苏青安排这周末怎么出去玩,苏青想想秋天枫叶也红了,那周末大家就去香山疯呗。
然而在临出发的前一天晚上,时一鸣发短信说自己在医院里打点滴,去不了了。
苏青嘘寒问暖了几句,放下手机,想想也好,李文博、冰冰和胖子这仨活宝凑在一起,估计书生脸时一鸣也招架不住。
2
凌晨三点,苏青满身登山装地出现在集合的地方。
北京的深秋其实也就是不下雪的初冬了,天气很凉,聚集地那块儿停了几辆越野车,李文博那辆Q5显得老气横秋的。
冰冰特别不客气:“要点儿脸吗,你身为组织者,好意思来这么晚?”
苏青心里哼了一下,看方怡然在Q5里睡得天昏地暗的,心说冰总你还真心疼你那爱吃爱睡的懒媳妇。
胖子朝他瞪眼睛:“她为这次神秘活动费尽心思筹划,晚来一点儿也是可以的。”
初次见面的胖子跟冰冰刚才已经凑在一起抽完烟了,过了客套的阶段。
当然,这也跟他发现方怡然没他家小天好看,自己还挺有面子有关系。
胖子穿得跟要打阿富汗的美国大兵一样,朝苏青敬了一个军礼:“参谋长,咱们这回的行动方案是啥啊,真人CS?”
“啥行动方案,就是悠着点儿朝山头爬啊。”
胖子炸了:“爬山啊?!”
冰冰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我就跟你说是爬山,你还不相信,太天真!”
苏青转头看了看李文博:“难道那天我传达给你的,是咱们去抢劫?”
李文博举起双手:“我理解得没错啊。”
大概是胖子把苏青想象得太有创意了,李文博跟他说的时候,他的脑袋里添油加醋了不少情节。
胖子晃动着满身的户外野战装备:“早说啊,我这身儿装备,去解放钓鱼岛也是专业的。”
冰冰对他的一身战衣挺感兴趣的,本来想跟他坐一个车,但看到方怡然睡得迷糊,有点儿不放心,还是跟李文博和苏青都上了那辆Q5。
冰冰特别避嫌地要坐在副驾驶座,但仍然不时回头看方怡然睡得怎么样了,李文博一脚给他踢出车外:“你坐到后面去,她那口水接一锅都能煮方便面了,也不知道帮擦一下。”
冰冰指苏青:“不是有她吗?”
李文博开动汽车:“方怡然又不是她女朋友。”
话刚说完,苏青横眉冷对,心说人家两个小朋友自以为藏得好好的,你非得戳破了。
冰冰立马不吱声了,小心地看着两人的脸色。
车都跑出去五分钟了,李文博慢悠悠地将一盒烟抛给冰冰:“别演了,要不要先抽根烟再老实交代?”
温馨提示一下,办公室隐秘恋情只能出现在少女电影里。
现实生活里,无论当事人自以为隐藏得多好,但那股浓情蜜意,旁观者拿肚脐眼都能看出来。
那次的庆功宴,先去三里屯喝酒后去KTV唱歌,苏青半路跑去见刘恋了,她没见识到在三里屯这几个小朋友都喝大了,尤其是一直斗酒的冰冰和方怡然两位小祖宗最为惨烈。
其他人还能强撑着打车回家,但这两人根本没办法自己走,最后没喝酒的李文博开车送这两人回去。
车刚停到冰冰家楼下,李文博还在犹豫要不要把方怡然关在车里先送醉汉上楼呢,身后面某车猛按喇叭催促他赶快开走。
李文博没搭理后面的狂躁症车主,正琢磨哪儿有停车位呢,结果冰冰特别自助地开了车门,方怡然就跟他手拉手一块儿下车了。
冰冰刚讲到这里,一直在车上猛睡的方怡然一跃而起:“明明是你把我拉下去的。”
李文博和苏青都乐了,不愧是中戏表演系毕业的啊,装睡装得还挺像啊。
方怡然连忙解释自己是真困,但是恍惚听到她和冰冰的好事儿被点破了,耳朵就自动竖起来了:“你们听到别人说你,你还睡得着吗?”
方怡然的版本是那天自己在车上做了一个梦,吴彦祖和金城武两大男神为了她在三里屯酒吧街决斗,作为战利品的方怡然觉得只要这两人有一人活着,她也就赚了。
身上有四分之一日本血统的方怡然发现自己喊出的话都是日语,吴彦祖满含热泪地觉得这女人太偏向了,拿枪准备爆自己的头,她这时猛然想到吴彦祖的身材比金城武要好很多啊,她扑了过去,抓住吴彦祖的手,高喊雅蠛蝶。
李文博跟苏青交换个眼神,连白眼都懒得翻,俨然方怡然这番话太没说服力。
那天一回屋,他俩就跟商量好一样,瞬间就吐得天昏地暗此起彼伏的。
李文博这边刚拉起方怡然,不让她睡在呕吐物中,那边冰冰又开始吐了。
等两位祖宗都吐得舒服了,李文博一头躺倒在地板上,在干呕二重唱中决定今晚仨人就住在这里了。
方怡然睡卧室,他睡书房,拉着冰冰肥而不腻的身体暗骂:“叫你跟人牵手!叫你跟人吐!”
始作俑者被罚睡客厅沙发。
然而半夜,睡得迷糊的冰冰习惯性地回卧室睡觉,压根儿没发现方怡然鸠占鹊巢,两人就这样同床异梦地睡了一宿。
李文博恍然大悟:“啊,原来还有这么回事儿。我起床看你没在沙发上,也没多想,迷迷糊糊就开车走了,原来你和方怡然都跟卧室睡着了!”
方怡然连忙摇头:“你们可别误会,什么都没发生,我俩就在床上特纯洁地睡了一宿!”
冰冰也猛点头:“向党和人民保证真没啥事,我就是蹭了一身口水而已,我俩是清白的。”
苏青不耐烦地打断:“清白个屁,没人关心这个,你俩啥时候看对眼的?”
话说那一夜“同床共枕”之后,方怡然这人大方,也没觉得有什么。
但是冰冰觉得人家一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跟你躺在一个床上,总要对人家负责。
于是方怡然吐槽他的时候,他就虚心接受绝不还嘴。
方怡然逛街、搬东西需要苦力时,他也总是第一时间赶过去当民工。
一来二去,两人竟然成了。
不过按照冰冰的版本,他说其实“那一夜”之前,两人就特别爱斗嘴,私下里微信互相吐槽吐得欢着呢,早就彼此暗许芳心了。
“呸,明明你追的我!”方怡然对此提出抗议。
冰冰睁大眼睛:“其他方面我可以让步,这方面咱俩必须达成一致,你敢说你当时不觊觎哥的美色!”
车后座上,仍在热恋期的小情侣吵吵闹闹,根本不管前座一直听八卦的苏青和李文博。
他俩在后视镜看着小情侣打情骂俏的戏码,苏青埋怨李文博:“这事我也不知道啊,当时你应该给我打电话。”
“得,送他俩之前我就给你打了,听你那口气虚伪的,大晚上的一点儿都不想过来。”
当时敷衍的口气竟然被李文博听出来了,苏青连忙掩饰:“我那时不是失恋嘛。”
方怡然耳朵尖:“失恋?苏青姐你啥时候恋上的啊?”
“听你这口气,我谈恋爱还是世界奇观应该开记者发布会与民同乐是吧?”
冰冰也觉得苏青谈恋爱这事儿挺稀奇:“你总有一种老娘临水照花不需要男人不需要性生活遗世独立白莲花的感觉,简直就是广告界的张悬啊。”
方怡然说更像是万芳吧,冰冰装出很惊奇的样子:“我家小然然竟然知道万芳,好有文化,我以为你最喜欢《爱的供养》呢!”
“我最爱万芳在滚石期间的那些寡妇歌了,一副我这么好的女人你却不要我的样子,太悲壮了!”
李文博侧头跟苏青说:“哦,那根本就是你的主题曲嘛。”
方怡然听出里面的玄妙了:“文博哥看来你知道不少啊。”
李文博哼了一声:“你苏青姐啊,也算是蹚过无数条男人河的女人了。”
苏青哼了一声:“我们这种良家妇女有几个前男友就成荡妇了,你这种资深人渣好意思说我吗?”
李文博刚要回嘴,看前面胖子那车停下来了。
他也停下,见胖子从车上下来,走向他们。
苏青开窗户:“胖子,你这副打扮,不要随便在公路上停车好吗,还以为拦路抢劫呢!”
“杀富济贫还差不多……小博子,高速公路这段我来开,小天开我那车。”
李文博双手放在方向盘上,看了看前面的高速公路,愣了几秒钟,“嗯”了一声。
冰冰停止跟方怡然打闹了,给方怡然一个眼色。
方怡然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跟胖子说:“没事,这段我来开吧。”
方怡然一来就在车里睡了,没跟胖子说上话,胖子看她长手长脚的,不太放心:“你行吗,不是刚拿驾本吧?”
“我开车满北京溜达的时候,你连妞儿的手都没摸过呢。”方怡然说话一点儿都不客气。
冰冰也挥挥手:“哥,她的夙愿就是当的姐,天天挑活儿拒载,你就给她一个机会吧。”
李文博跟痴呆一样朝胖子点了一下头,胖子说我可不管了,关上车门走上他那辆越野车,那边车开动了。
冰冰摩拳擦掌:“行了,哥儿几个,咱们换个位置吧。”
他钻出车门,把副驾驶座的苏青拎到后座上。
苏青还在纳闷,方怡然已经熟练地开动Q5走上了高速。
副驾驶座上的冰冰从背包里拿出数据线插上手机,许巍的《一江水》放了出来。
李文博刚想闭上眼睛,看苏青奇怪地盯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扑向她……
苏青心想他不会要在车里强吻自己吧,方怡然和冰冰还在前面坐着呢,回过神来发现李文博帮她把安全带系好了。
苏青看了看车上看似平常的三人,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劲:“怎么了这是,车开得好好的,干吗要换人啊,胖子刚才那话什么意思啊?”
见没人理她,苏青觉得车上三人根本就是个小团体,把她排除在外,有点儿生气。
苏青心底腾一下燃起一股火儿,先朝李文博发难:“你倒是说话啊,到底怎么回事,别不说话啊。”
冰冰在前面座位上打圆场:“咱们搭配开车,保存体力啊。”
方怡然也说:“苏青姐,你先睡一会儿吧。”
天仍然未亮的高速公路,就像是不知底细之人的脾气,模糊着揪着人难受。
冰冰给近在咫尺的苏青发来短信:“李文博开不了高速公路,这是病。”
苏青看了短信后觉得特别奇怪,用胳膊顶了顶李文博:“听说过晕车,没听说过晕高速公路的,你怎么回事啊?”
见李文博不说话,苏青就开始逗他。
闭眼睛的李文博闷闷地冒出一句话:“闭嘴吧,没人把你当哑巴。”
这话顿时让车内的空气尴尬了,苏青一愣,也生闷气不说话了。
3
苏青早就发现李文博最近怪怪的,跟小孩一样,老是刚才还挺高兴,突然就不吱声了。
有时候还偷偷看苏青,苏青刚想跟他对视一下一探究竟,他李文博还把眼神给躲过去了。
这次安排爬山也是,本来爬山前要跟他商量具体路线,却发现他在那里咬着吸管发呆,眼神一飘一飘的,不知道在发什么呆。
朝他发脾气吧,他也不吱声,就说什么都你定了吧。
这人太难伺候了,跟谁甩脸子呢,开不了高速公路了不起啊,全世界人都得惯着你这臭毛病啊。
因此车开到目的地之前,苏青一句话也不说,车内气氛一路冰点,冰冰就差当众演二人转了都不顶用。
下车时,胖子和小天都看出来苏青的脸都快耷拉到脚面上了,情绪那是非常不对。
冰冰跟胖子咬了咬耳朵,胖子才恍然大悟。
这一切,苏青都看在眼里,更觉得这帮人就属她多余,你们原来都是一伙儿的啊。
这股气让苏青爬山跟凌波微步一样,一路走在最前面。
口渴了,却发现装水的袋子被李文博拎在手里。
不过苏青可不想先迈出第一步,没脸没皮地要瓶水喝,然后死皮赖脸地笑盈盈,说刚才是我错了,你开不了高速公路这毛病跟得艾滋病一样,我得关怀备至不歧视你才对,我怎么这么没有爱心呢……
正想着,苏青脚底一滑,一双手扶住了她。
苏青欣喜的情绪也就持续了三秒钟,但不用回头也知道,这只能是李文博那双骨骼分明体毛都快长到指甲上的大手。
是胖子特别好心地跟了上来,他嘴上还不留情:“你该减肥了,小天比你高半个头,但体重也就你一半吧。”
苏青没好气地说:“那你继续黏在小天旁边啊。”
两百米开外,方怡然一手拉着冰冰,一手拉着小天,两个北京姑娘一见如故。
胖子跟欣赏战利品一样,看着山坡下的小天与方怡然:“我听说方怡然是中戏表演系毕业的,但怎么看,我家小天更好看吧。”
情人眼里出西施,何况人家真是个西施。
苏青还是自顾自地往前走,不理胖子,没想到胖子竟跟了过来。
每个减肥成功的瘦子,必然经历过卓越的体力锻炼。
胖子爬山也不喘,轻松得很,他边走边说:“我跟小天还说呢,将来我俩举办婚礼,你肯定坐头桌,你是我俩的媒人啊。”
“哼,还有在夜店捞媳妇的啊,将来我参加你俩婚礼是不是不用随份子钱啊?”
“不用,你和李文博都不用随份子。”胖子终于扯到李文博了,他看了看苏青的脸,“你别跟李文博一般见识,别看他一副人模狗样的,其实毛病特别多……你俩这么好,我以为你知道他不能开高速。”
胖子说,李文博以前不这样。
自从他在高速公路上出车祸,让副驾驶座上的姑娘毁容了之后,他就在高速公路上开不了车了。
胖子的口才也挺好,说起当年自己哥们儿在江湖上的盛名,跟说评书一样。
他说最鼎盛时,李文博每天带来的姑娘都不一样,这让他身边一起玩到大的发小恨得牙根痒痒的,但是也没办法 ,他的这些大妞儿,真心不是泡来的。
他话不多,立到人群里,说话前就先笑,小白牙把姑娘们晃得都直晕。
本来他们有一伙儿朋友,每周都约在东单打篮球,李文博参加过几次,可大家小范围内商议了一下,就把他给开除了。
他个子长得高,条儿也顺,夏天打热了脱掉上衣,就能看到一个有搓衣板腹肌的肌肉男在篮球场上晃悠。
好多嫂子和弟妹一开始还矜持,可等到他潇洒地灌个篮,最后都不避嫌地贴了上去。
好几个哥们儿的恋情,因为他都黄了。
可是大家也怪不了他,李文博人长得好,家底厚,又是从国外回来的,有钱有闲有情调,对姑娘也是一副相敬如宾的样子,她们跟上了发条似的自动往上凑,男未婚女未嫁,谁也管不着啊。
福之祸所倚,作为发小,胖子知道,李文博也不是尽得了好。
他也见识过姑娘们对李文博逼婚的疯狂,有姑娘仿佛手腕上安了个拉链,没事就割割腕做出一副自杀的样子,特别吓人。
“还真是个资深人渣。”苏青觉得两人越爬越快,后面几个人都没影了。
胖子没觉察到苏青跟哮喘一样硬撑着爬山,还是在说发小李文博的旧日往事。
“但我这哥们儿真心不坏,他就是想舒舒坦坦地谈个恋爱,但现在的姑娘恨嫁的心理都这么强,让人有点儿害怕。”
终于找到一个不太逼婚的新女朋友,两人相处得挺好。
但是这姑娘也挺工于心计的,有次骗他说出席一个聚会,结果是参加个婚礼。
女朋友当场就问他什么时候娶她,让李文博直接遁地溜走,把那姑娘也逼得没招儿,立即就夺命连环call。
他嫌烦,带着另一个姑娘去高速上飙车,结果女朋友不断打来电话,他把手机甩到后座,刚回过头来,却撞车了。
他腿上打了两个钢针,同车姑娘被碎的风挡玻璃划破相了,刚拆纱布时的惨状让李文博立马颓了,一个好看的姑娘被弄到严重破相,他自责得要崩溃,把所有的现金都给了这姑娘,还人间蒸发带着她去日本整容。
他几个月不去公司上班,等回来,合伙人早就把钱都卷跑了。
至于女朋友,她早就换了手机号码跳了槽搬了家。
李文博也没再找她,他内心其实有点儿希望这样,唯有这样,才能让他摆脱那个噩梦。
可自此之后,李文博就出问题了。
“啥意思?”苏青一向是把复杂的东西简单化,直接抓重点。
“刚开始时他车都不敢开,然后一见漂亮妞儿就颓了。”胖子看周围也没什么人,把伸直的手指变弯,“就是他那方面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不行了。”
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没什么毛病,心理问题。
胖子这群发小也真够狠的,决定以毒攻毒。
李文博过生日的时候,大家凑了巨资,在当时还蒸蒸日上的天上人间请了个绝色,他们事先把李文博灌大了,见形势差不多了,直接把他送入订好的酒店房间。
结果那人间极品衣服都脱了,李文博却抵死不从,直接逃到了房间外,光着身子在走廊睡了半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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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野之上,一阵女子铜铃般的笑声响彻山谷,在后面爬着的众人以为黑山老妖要出来吃人了,不想却是苏青忍不住心花怒放,放声大笑。
李文博啊李文博,原来你也有这么囧的时刻。
胖子故事越说越兴奋,腿脚也越发快,苏青实在跟不上了,喘着气坐在路边休息。胖子看她实在跟不上他这位前减肥达人的步伐,也坐下来休息。
胖子继续说:“后来丫去香港看了一位每小时收费万元港币的心理医生,让他最起码敢在市里开车了,但一上高速公路,还是哆嗦。他这毛病周围熟悉的人都知道,我以为你和他这么好,你也知道呢。”
苏青很嫌弃地说:“谁跟他好!”
胖子觉得地有点儿凉,坐了一会儿干脆半蹲,“说真的,这两年,李文博一见女孩就往后退,但跟你不是,我就没见他这么放心地跟一个女孩交往。”
苏青捂住脸:“胖子你这么说,我怎么有点儿难过呢,我也是清清白白一女子啊,别的女的有的,我也不缺,怎么就硬生生混成了老爷们儿的地步?”
胖子连忙解释:“哎哟,瞧我这张嘴哦,不会说话。这么说吧,这两年李文博何止不近女色,身边连个要好的女性朋友都没有。但我们发现他认识你后,性格变化特别大,比以前敢跟女孩说话了,笑的机会也多了。而且你发现没有,每次出去玩,都是李文博主动打电话叫你出来。我们这帮哥们儿啊,都觉得你根本就是雪山灵芝啊,滋润了我家小博子干枯的心灵。”
胖子说话一向添油加醋惯了,苏青才不想计较他说话是真是假,她自己努力搓自己手上的死皮,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胖子笑着说:“很感动吧,是不是想以身相许我家小博子啊,说实在的,我们这帮发小还都挺喜欢你的,觉得你俩挺搭的……”
苏青下决心,小声问:“他那啥,现在还有毛病吗?”
“哪啥啊……”胖子纳闷,突然明白过来,“你这个色魔!就关心这些没用的!他早好了!”
“你试过了?!”
“我们是哥们儿!哥们儿懂吗?从小一起撒尿看A片长大的!”胖子站起身,看李文博他们也快上来了,连忙小声说,“看在你是我和小天红娘的分儿上,你也不是小姑娘了,我就把我这辈子最大的秘密告诉你。今年夏天啊,有次在我家办party,嘿,我刚换了个大公寓,你是不是没来过?”
“说重点!”
“哥儿几个都喝大了,第二天白天起来,我就发现我家小博子那短裤啊……一柱擎天!硬邦邦,光看,就能让姑娘们死去活来的!”
“好恶心!我不听了!”苏青站起来,朝越走越近的冰冰他们挥手,她突然想起来什么事儿,问胖子,“你说,这么多年他都不找女朋友,会不会变弯了啊?”
“你才弯呢,你们全家都弯!你们祖籍就是南泥湾的!”
苏青哈哈哈大笑,冰冰拉着一摊泥的方怡然,方怡然拉着另一摊泥的小天,很不理解地问:“笑屁啊!”
苏青开始唱南泥湾来好地方,跟疯了一样。
胖子悄悄地朝着冰冰、方怡然和小天一个OK的姿势,大家知道终于搞定苏青了。
众人坐那儿休息一会儿,冰冰和胖子都被抽烟的欲望勾得百爪挠心,但是有女生在,也不好意思表现自己没有公德心。
苏青斜眼看着李文博,这家伙,长得好看的人流汗的样子也不狼狈,无怨无悔地背着一堆吃的和水,不过看样子,他不会主动跟她说话。
苏青心想,有心理阴影的人了不起啊,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
大家继续往上爬,当苏青觉得自己的腿已经第三百次没知觉的时候,终于登顶了。
一站到山顶,众人都有些愣,连话痨的冰冰都静了下来。
爬山的乐趣也在于此,尽管最终登顶的只是一个没啥看点的山头,但因这一刻来之不易,所以多糟糕的风景,也会觉得特别漂亮和震撼。
这跟谈恋爱是一个道理,苦追来的人,总归相看两不厌的时间比较久。
胖子这个文盲词汇量贫乏,在美景面前只能骂街,“真JB漂亮,太TM漂亮了”,赞美了半天词穷了,只能满地打滚把祖宗十八代都骂了。
天已经亮了,时间计算得不好,日出早就过去了。
山顶的风呼呼的,小天地鼠一样“刺溜”一下钻进胖子的军服里取暖,冰冰也不甘示弱,特别亲昵地给方怡然搓手捂耳朵。
苏青觉得自己就是站在山顶的蔡依林,急需要一杯古老神秘恒河水,看着冰冰跟方怡然在哪儿喂水呢,也不顾形象了,直接拿过来干了半瓶。
李文博递过一瓶水,苏青也不拿正眼瞧他,自己一个人闷闷地喝了。
其他人看两人一凑近,赶快四处散开,给他俩独处的空间。
李文博双手插兜,看着风景,幽幽地说一句:“咱们水充足,你不用把水都转移到你那俩驼峰上,喝不够还有尿呢。”
苏青喝得急,差点儿呛到,朝他瞪眼睛:“我乐意!”
李文博挠挠头:“明年今天还真应该庆祝一下。”
“庆祝什么?你不开高速公路四十周年?失敬失敬,没想到你这么大岁数了,驻颜有术啊。”
“这是咱们认识半年来,第一次闹别扭呢,多有纪念意义啊。”
“谁闹别扭了,我才不像你那么小心眼呢。”
远离北京的天空,太阳不再是血淋淋的黄或红,以原本的模样完成着东升西落的轨迹,丝毫不顾人间众生如鲠在喉的心结。
清冽的山风,割得脸生疼。
然而许久不运动的身体,经过这上上下下的攀爬却得到了舒展,人也似乎得了短暂的新生。
手机微弱的信号飘进来一条信息,时一鸣有意无意地撒娇:“呜,生病了也不安慰人家。”
苏青原本想拍张山顶的照片发条彩信过去,然而死活发送失败。
苏青不管了,把手机揣兜里,晃悠着双手,突然大喊:“你好吗?我很好。”
大家一愣,冰冰先笑起来:“真够二的,你以为你演《情书》呢?”
这一声也不知道送给谁,李川吗,不对,白凯南?那更不是了。
也许她真心只是想表达此时此刻的自己很好吧。
苏青觉得自己运气不错,就这样强撑着,竟然真把日子撑到了柳暗花明,有了点儿奔头。
有人追,目前的年纪不太老也不太幼稚。
公司虽然有点儿凌乱,但实在不行跳槽也是有下家的。
手里有点儿余钱,最好的朋友刘恋一直陪在身旁。
虽然偶尔熬夜一把第二天骨头架子就跟散了一样,但身体好歹没啥毛病,目前新租的房子应该在一年内都不会涨房租……
如果用漫画来表现此时此刻的苏青,她小宇宙应该就这样被熊熊地点燃了,摆个架势就能放出大招。
李文博在旁边摆弄着自己的单反给两对情侣拍照呢,看苏青一脸要从山顶上跳下去的豪迈,喊了一声:“苏青!”
苏青回头望,头上小男孩式的短发被风吹起,“咔嚓”一声,这一幕被李文博的相机拍了下来。
拍完照片后,李文博跟苏青对视,两个人都笑了。
苏青觉得许久未见的自作多情突然也站在了身旁,它不怀好意地告诉自己:李文博好像没那么讨厌啊,他应该对你有点儿好感。
苏青把衣服裹得更紧些,不给自作多情可乘之机,但仍然觉得,这是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最为春风得意的时刻。
得意并不是拥有许多可以瓜熟蒂落的结果,而是悬而未决时,未来稍微露出了些许甜美的端倪。
那端倪,仿佛日出前的一束微光,即便未来也许迎来的是乌云蔽日,但也总归有了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