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 红白

陈见夏隔着语音电话听见了大海的声音。

“你又冲浪呢?”她问,“不方便说话我就晚点打给你。”

“说吧,我正收拾东西准备撤了,”温淼声音欢快,“今天没风,海还没我浪呢。”

见夏无语。

“我想问你一件事。”

温淼语气忽然变了:“那你得赶紧!”

“又怎么了?”

“起风了,我再看看,可能要来浪了。”

“一会儿再浪!”陈见夏喊完连忙降低音量,淮海路人潮熙攘,好几个人回头看她。

“那我赶紧问,你SM2服务期内去纽约读Master是怎么申请下来的?两年多吧?罚你违约金了吗?”

“这位姐你到底要问几遍啊,当年我就跟你讲过,每次打电话都问这事儿,你是坡村教育部卧底吧?就想罚我这条漏网之鱼对吧?我不会上钩的!”

“再跟我说最后一遍,”陈见夏叹气,“我这次可能真用得上,一定记住。”

温淼本来正跟朋友嘻嘻哈哈,听到这里,说,你等会儿。

过了一会儿,电话另一端安静了许多。

温淼语气正经了许多:“出什么事儿了?你……我算算,你不就差一年了吗?”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好,”温淼清清嗓子,“我正式回答你,你这次记清楚了——没人管。”

轮到见夏傻眼了:“没人管?”

“对啊,当时选拔的时候说得吓人,毕业之后不工作满六年这不行那不许的,其实根本没人管,他们就当是你自己放弃了。移民局巴不得少几个人排队呢。你以为咱们这些留学生有多珍稀啊,现在来读研工作的那么多人,SM计划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以前可能还想着做吸引移民的长期计划,现在不缺人,教育部懒得从你兜里把奖学金往回要了。”

“你当年,好像,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温淼笑了。

“唉,这不是这几年慢慢懂了一点国际形势嘛,而且万一他们翻脸不认人呢,我也不能到处跟人宣传说不用把服务期当回事,该跑路就跑路,回来还能续——这样不好吧?”

陈见夏知道他此前防着她,但一点埋怨的情绪都没有。他现在肯和她讲实话,已经远远超出他们实际的交情了。

虽然见夏与他时隔一年通话依然熟络又随便,不需寒暄,但那是温淼自带的本事,不是她的。

温淼是南洋理工的,因为高二就参加了SM2项目,所以比陈见夏早一年上大学,严格意义上算她学长。NUS(新加坡国立大学)和NTU(南洋理工)两校留学生经常举办以学生公寓为参赛单元的乒乓球友谊赛,温淼是见夏大学入学那年的男单冠军。

据振华其他在国立大学读书的人说,刚去新加坡读预科时候,温淼有两句知名口头禅,第一句是,你是振华的?第二句是,你认识余周周吗?

后来乒乓球赛认识了陈见夏,果然问了这两句。

再后来,听说他交过很多女朋友,这个人天生招人喜欢,倒也不出见夏意料。或许是被女朋友揍多了,也或许是年少时光淡褪,再也没听他问起过余周周。

“所以,你现在是续上了,不怕讲实话了?”

温淼嘿嘿笑,算是默认了。

“那你到底是想问跑的事儿还是问续的事儿呢?”他问道。

简单却犀利的问题。陈见夏自己也不知道。

许久之后,她说,如果能续,我再跑。

陈见夏回到住处,打开空调,蜷在出风口,借着那一点点暖意给自己列待办事项清单。

房子是付三押一,她上个月刚交过房租,后两个月可以先放置,临走前用超市买的防尘罩把电器、床、沙发和洗漱用品架铺好。说不准爸妈还要住到上海看病,没必要更没精力为了两个月房租而挂出去当二房东。

公司这件丢人的泄密事件波及甚广,牵扯到整个新管理层,Frank自己脸上挂不住,陈见夏无法预测未来将会面临什么,但Betty自身难保,HR部门动荡客观上可以帮她拖延时间。

反正只有七周。

破空调怎么吹都只能温暖出风口正下方几平方米的范围,陈见夏蹲在地上仰头看着它。

那么努力,却那么没有用。

她订的是最早的航班,反正也睡不好,越早的越便宜。

四点就要起床了,凌晨一点陈见夏还是没睡着,她翻来覆去,打开和李燃的短信页面,一共五条信息,看来看去。

其实只想说两句话。

“你在做什么?”

“为什么不和我说话?”

像情窦初开的少女,在对话框打了删删了打,最后放弃了。

其实也可以问爸爸的病情,这明明是最重要的事情。但无论是用生死攸关的事情来开启暧昧对话,还是用旧情分逼迫李燃帮她寻找肝移植人脉,都不是她想做的,偏偏这两件事本来就密不可分。

也难怪他说她还是很矫情。或许应该把Simon的照片设成手机锁屏图,看一眼便强大一点,陈见夏请Jen上身。

傍晚她把工作和房子都安顿好之后,见夏便给她认为能帮得上忙的人全都发了微信,无论对方是猎头、公司已离职同事、天南海北大学高中初中小学同学,甚至包括帮她代购日本帆布包的女孩,只因为依稀记得她说过自己家姨妈在301医院。

用一套差不多的病情模版发过去,省了别人追问的时间,方便转发,竟荒谬得像在正月初一拜年。

回这些人的微信花了她近两个小时,对话框才渐渐平息下去。有些前同事打着探病名号却只借机聊公司八卦;也有些老同学问东问西,全冲着她本人来,详细得像查户口,最后扔一句,还没结婚呢?

见夏心态极平和。

最后只有两个人主动提出了帮助。一个是王南昱饶晓婷夫妇,问她爸在省城哪家医院,他们可以帮忙转到医大附属肿瘤医院;另外一个是楚天阔,告诉她,凌翔茜的姑妈是北京西城区某医院的肝胆外科主任医师,或许知道一些可操作的内幕,明天再联系她。

反而是陈见夏这个最烦别人以病为理由窥探隐私的事主本人惊讶地连发几条:“班长?你俩?是我想多了还是……”

还没等楚天阔回复,她先收到了来自凌翔茜的好友申请,ID名叫“凌翔Q”,见夏没忍住,乐出声了。

高一时常常有人问这个多音字到底该读“西”还是“倩”,把凌翔茜问烦了,连念了三遍“倩”,对方女生眼泪汪汪,说,我就问问,你怎么骂人?

凌翔茜连忙道歉安抚,但影响还是造成了,有一部分人就是觉得她恃美行凶,骂别人“欠”。余周周很困惑,半是自言自语半是对陈见夏感慨,凌翔茜果然是长大了,都开始管理形象了——她小时候肯定会把胆敢在面前挑事儿的无论男女骑在地上打,哪会让人这么欺负。

或许是网络让人的幽默感回归了,陈见夏通过了大方的“凌翔Q”的好友申请,还在琢磨如何开口打招呼,对面连续四条几十秒的语音飞了进来。

“陈见夏吗,我听楚天阔说了,特别紧急,是你爸爸对吗?你不介意的话——你现在也没工夫会介意了吧,我把情况都跟我姑姑说了,她说移植水还挺深的,不乐意跟我聊微信,我明天直接和楚天阔去她医院一趟,估计是怕网上聊天留下什么话柄。你别着急啊!”

听声音就知道主人漂亮。更难得的是,没了高中时势造就的忧郁与不得已而为之的温柔恭俭,充满活力。

陈见夏删掉自己做作的文字致谢,也直接回语音:“明天我等你们消息,后天也行,我不客气了。”

这时候楚天阔的微信也发回来:“我们正好在一起。”

陈见夏有些受不了这种元宵节漫天挂灯谜的氛围了。是情侣正好约会,还是老同学正好一起吃饭,还是……

陈见夏决定自己去调查。

她点开楚天阔的朋友圈,和她印象中一样,偶尔发一两条也是宏观经济评述和新闻,连自己的观点都没有,光秃秃的两个字:转发。

又点开凌翔茜的朋友圈,第一条便是今晚七点半发的,九张图,六张是菜和环境,后三张是,红酒,戒指盒,相握的手。

陈见夏几乎要尖叫出来。

她给凌翔茜发微信:“你们是订婚还是……”

凌翔茜这一次回得更干脆:“只是重新在一起。他追我哦!”

还是莽撞的小公主。许多人在这个年纪都没有确定的伴侣,也并非完全单身,唯一默契的是不秀恩爱、不昭告天下。朋友圈的缝隙漏下去了多少未尽的秘密情缘,大家都不愿自己情史的接续点被旁人一段段拼凑,当作不在场时的谈资。

但凌翔茜活回去了,回到了余周周口中揪着别的小孩骑在地上打的嚣张年纪。

像一缕阳光照进了夜里,比头顶一直咳嗽的空调都暖。

见夏笑着回了一个字:“勇!”

凌晨一点,李燃没有给她发任何一条信息,好像默认她已经在上海溺毙了。

陈见夏再次翻出凌翔茜的微信看了一遍。

“只是重新在一起。他追我哦!”

陈见夏想了想,也把李燃的手机号拷贝、输入到微信添加新好友的对话框中,点击“搜索”。

页面蹦出来一个人,名字就是“李燃”,所在地牙买加(应该是乱填的),个性签名无(应该是懒得填),想看更多,只能点击“添加到通讯录”。

陈见夏选择点开了他的头像。

头像是两个人,女孩站在前面,举着自拍杆,食指拇指搓在一起比心,笑得灿烂,身后是李燃,一脸无奈,双手插兜闲闲地靠着电线杆站立。

陈见夏木着一张脸,将头像放大再放大,直到照片像素和手机屏幕都承受不起她沉重的好奇心与妒忌。

电线杆上写的是日文,应该是两人一起出游的时候拍的。女孩的五官看着像车行里那个漂亮姑娘,但见夏不敢确定。浓重滤镜下美人都是相似的,丑人各有各的丑。

陈见夏对着头像照片点击“保存”,然后退出微信。

她很快就睡着了。

虽然这意味着两个小时后醒来会比熬着不睡更痛苦。

陈见夏这一次提的是托运大箱子,多装了几件外套,护肤化妆品也带了成套的,做好了回家至少一个月的准备。她敲开家门的时候还不到上午十点,不料客厅济济一堂。

陈见夏用了一点时间才辨认出那个满脸笑容、有些“幸福肥”的人是从不搭理弟弟妹妹的大辉哥。

“二婶,大辉哥。”见夏摘下被室内水汽糊了一片白雾的墨镜,干笑,“这是……我应该叫侄子对吧?长这么大啦?——别抱我,姑姑身上冷,有寒气,刚从楼下上来,你别感冒了!”

侄子对她伸出右手,手心上摊,陈见夏一开始没反应过来那个姿势是要钱——她竟也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小西瓜头的手,摇了两下。

“你好。”见夏说。

客厅里的气氛更尴尬了,郑玉清终于从厨房赶过来,一把捞起小男孩放回到大辉哥老婆怀里,跟见夏说:“赶紧进屋换衣服,箱子也带进去!”

陈见夏终于反应过来小男孩是在讨要她拖欠了六七年的压岁钱,正要说给孩子包两百,发现妈妈正在瞪她,还在胳膊上掐了两把。

郑玉清回头对客厅里的人说:“她加班一晚上,早上天不亮就飞,不知道你们来,赶紧让她补觉去。——小伟!给你姐把箱子提进去,轮子脏,别沾地,我刚擦的!”

陈见夏几乎是被推搡着送进了小房间。

她隔着门听他们聊天,渐渐明白过来。

二婶他们自然是来探病的,但没想到见夏忽然回到家里,话题就偏转了,二婶拼命提及当年奶奶家那套房子现在什么都不值得了,要不是为了陪老人最后一程,谁拿老县城房子当回事,还不如给见夏爸爸,环境熟悉,是个归宿。

郑玉清白天清醒得很,从不头痛,她拍着大腿应和:可不是,当初我们也就是想看看妈,这让你们给防的,人啊,挣不过命,现在一下子都划进省城了,你说当初谁想得到呢?有那后悔的工夫,赶紧上车,房子越来越贵,孩子还得上学,拖不起!

扬眉吐气的郑玉清差点上套,二婶此番前来的真正目的不是和妯娌比拼谁过得好,是来卖惨的。

大辉孩子早教花钱,现在的孩子啊,你们是不了解……马上要上学了,肯定不能还住在老房子,老陈家就这么俩独苗,小伟还早,房子你们也置办好了,大辉家这孙子是老人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

郑玉清也反应过来了,她的应对是:大骂陈见夏不中用,出国这么多年就是个银样镴枪头,假把式,表面见光四下漏风,国外消费那么高,就是不听话不回家,光往她身上撒钱了,也不知道啥时候能见到个回头钱,现在老陈有病了,全靠小伟,万一手术,房子都得卖了喝西北风……

郑玉清说到这里,呜呜哭起来,拉着二婶的手说:还是亲兄弟,一家人,你们有心了。

“你们有心了”让二婶心惊肉跳。本来是来借钱买房的,现在反要被哭穷,一家人火烧屁股,随便结了个尾便走。

等防盗门关上,陈见夏松了口气。她有几分佩服郑玉清,这副嘴皮子不来对付她的时候,还真不是一般的爽利。

见夏刚听得入神,没注意到手机振动,拿起来才注意到一个未接来电,来自李燃。

青天白日,见夏仿佛从没有为那个微信头像哭过,她轻松地回拨过去,说:“我早班机刚到家,怎么啦?你是打听到什么了么?快跟我说说!”

李燃在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

“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

“为什么语气这么奇怪?”

陈见夏笑得更灿烂,语气阳光:“家里遇到这么大事,我总不能也愁眉苦脸的,他们会更撑不住。有事你说。要是我爸的事,我得先跟你道个歉,千万别因为我之前哭哭啼啼求你帮忙就勉强自己,我问了一圈,大家都说难度很大,别因为咱们过去的交情……”

没想到李燃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她呆坐在床上很久。

手机短信响起:“我一会儿到你家楼下,当面说。昨天我能问的都问清楚了,明天尽快帮你爸爸办进肿瘤医院住院,再申请从肿瘤医院转天津,这是唯一的办法,必须先按照流程转到指定医院,才有运作的可能性。”

见夏盯着文字,脑子白茫茫,世界中央坐着一只小丑,是她自己。

郑玉清这时候推门进来,东拉西扯一通,见夏只看见她嘴皮子动啊动啊,话不往耳朵里钻。

“妈,”她打断,“我爸醒着吗?”

“刚刚不想让你二婶他们抱着孩子进去闹他,就说已经睡了。醒着呢。”

“那你叫上小伟一起去你俩卧室,我有话跟你们说,昨天来不及,现在我专程回来处理了,你们需要有知情权,我们全家人不能互相拖后腿。”

郑玉清畏缩了,她不想听。

她知道小伟面儿上浑不当事的那个小肿瘤并不简单,本能地向后拖延,好像即将迎来的不是扩散转移和死亡,而是二十三扫尘,二十四祭灶王爷……宛如过新年,不过是个即将到来的,无喜无悲的“日子”。

一家人围聚在爸爸床边,见夏尽量淡化了“七周”的时间点,只是说,趁着癌栓没有长大和转移,要尽快做移植的准备。

“咱们这个家境,这么短的时间,还找什么人啊,移植能碰上就是天上掉馅饼,他肝硬化等这么多年了,你当我和你爸心里没数啊……你在外面倒是轻巧,回来就跟要主持家里大事似的,说得跟之前没做成是我们没本事一样!”

郑玉清说着说着便开始号啕大哭。

陈见夏愕然,她已经无比温和,妈妈又是怎么把话扯到这个角度的,谁责怪她和小伟没本事了?

见夏忍住了争辩的冲动。她告诉自己,这是你回家的代价,一踏入这个房门,逻辑就卷成了旋涡,没道理可讲,她既然早知道,真正面对的时候就要撑得住。

“我们就是小老百姓,遇上了就是倒霉了,这几年你不在家,不知道我们是怎么过来的。七周找肝源,就算找到了,那钱是咱能付得起的?中间人、飞刀大夫,哪个不需要打点?钱是大风刮来的?万一失败了呢?”

“什么手术都会失败,我只是提前告诉你们,我们得试一把,各种途径各种办法,这是关乎性命的事。全家必须齐心,爸,你也得打起精神,得相信……”

“你知道你爸的心愿是什么吗?病的这几年,他老念叨,女儿要是能回家就好了。”郑玉清抽噎。

“我现在回来了,以后也会常回来。”

“那以前呢,以前怎么不回来?!”

忍住,忍住,陈见夏。她在心里默念自己的名字,念着念着,发现竟然是念Jen比较好用。

忍住了。

郑玉清看女儿不吭声,继续说:“另一个放不下的就是小伟。我老觉得你弟能找个更好的,但为了你爸,没工夫再拖了,那也是个本分人家,两家都定下来了,也见过亲家了。老陈坚持着也就是想看你俩成家,他别的都不求……”

陈见夏看着病床上阖眼不言的父亲,他不说话。

妈妈还在说着,越来越絮叨,意图却越来越清晰:红事接白事,亲戚朋友收点钱,可能是父亲能为儿子、为这个家做的最后的事情了,钱往治病里扔,不如化成一顿喜宴一顿丧宴,扔到小伟和儿媳自己的兜里。

“以后还有孙子孙女,到处都要花钱,为这么个病,把家底都掏空了,他活也活不痛快,小伟,和你,以后怎么办?”

“和你”两个字是郑玉清脑筋急转弯加上的,陈见夏听得出来。

电视上演的都是骗人的,一家人关起门来聊的话,比保险精算师还条理分明。

她收起了被家庭氛围感染的悲戚神情,感觉自己只是坐在会议室里,面对的是另一群Betty。郑玉清哭着哭着感觉到女儿不对劲了,通身的气质都变了。

“爸,”陈见夏平静地问,“如果移植成功,大夫说五年存活率还是不错的,你想活吗?”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郑玉清急了,站起来想拉扯陈见夏,被小伟摁住了。

“妈,妈,别这样。”

这是小伟全程讲的唯一一句话。

“我之前叫你们来一起谈,其实是想求得你们的谅解。我怕你们对移植抱很大希望,但女儿没本事,很可能怎么努力也做不到,这个事情又很紧急,希望你们别怪我。但我没想到,你们原来连移植都不想做。”

爸爸醒着,整场闹剧里他都阖着眼睛,在最后一刻,他睁开了,静静看着女儿。

他没有说他不想活。

陈见夏心中清明。

她也从床边站起身,“既然如此,我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了。我做我该做的努力,没成,就跟你们预料的一样,省钱了;成了的话,选择权在病人自己手里。”

《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