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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大雨倾盆,她到对街的小店里买把伞,叫个出租向火车站开去。
这个月是旅游的旺季,火车站人山人海,人多气杂,贺兰静霆很难找到她。
去售票厅,排半个小时的队才知道开往C市的火车票三天之内的已全部售空。正在着急,手机忽然叫起来。她一个哆嗦,差把手机掉到地上。
果然是贺兰静霆的号码,她不敢接。手机一遍又一遍地响着,眼看着电池就要被耗光,她只得接了。
“皮皮,你在哪里?花店吗?”
“…………贺兰静霆你别来找我啦!”
那声音立即警惕起来:“出什么事了?”
“知道今是什么日子吗?”
他立即明白,沉默了一下,镇定地说:“皮皮,不要相信那些。我不会伤害你的。”
“只要你别来找我,你就不会伤害我。”
“皮皮,我正在找你。”他的声音很冷,夹着一丝怒火,“这是个陌生的城市,到处都有危险。无论你在哪里,呆在原地不动,我很快就能找到你。”
她蓦地一惊:“你怎么知道我在哪里?”
回答很自信:“我知道。”
她的心猛地一沉,随即瞥见手腕上那颗贺兰送给她的媚珠,一阵慌张地摘下来,拔腿向邮局跑去。她将媚珠塞进一个结实的纸袋,写上贺兰静霆的住址,寄了特快专递。
然后她关掉手机,站到候车大厅的正中央,看着漩涡般的人群在自己的周围缓缓移动,仿佛是银河系中某个不知名姓的小行星。
她慢慢地吁出了一口气。
贺兰静霆,现在找不到她了吧?
一个小时之后,皮皮从车站后门去南街,那里有几排密密麻麻的小吃店。找了好几圈才找到一家声称卖狗肉的火锅馆。她花了十块钱向师傅要了一瓶狗血,又去药店称了半斤雄黄,将两样护身符放到随身的小包里。
长途汽车站离火车站不远,买不到火车票,皮皮打算坐汽车回家。出了街口,在大雨中等绿灯。
大风将她的伞吹翻过来。雨水劈头盖脸地浇了下来,将她淋个六神无主。旁边有个行人好心地帮她将伞翻过来,她道了谢,再回头时,就发现街对面的贺兰静霆。
他穿着件纯黑的风衣,戴着墨镜举着黑伞,领子竖起来,遮住半边脸。
他的右手拿着根盲杖。可是他的样子不像一个瞎子,更像一个杀**手。
隔着马路她都能感到波涌而来的杀气,皮皮紧张地在雨中凝视,手脚冰凉,大脑一片空白。
媚珠不是寄走了吗?怎么贺兰静霆还是能找到她呢?她的身上会不会安装了电子跟踪器吧?
或者他其实并没有找到她,只是路过这里?
红灯在闪,秒表一点一点地变化。
这条街是去客运站的必经之路。她是过,还是不过?
正在当儿,贺兰静霆的头忽然朝她的方向偏了偏。虽然大雨冲刷了一切痕迹,他还是迅速觉察到了她。皮皮本来打算装作陌生人和他擦肩而过,又怀疑被他种下的香气会暴露自己。就在红灯变绿之际,她果断转过头,疾步向另一条街走去。
一阵猛然刮来的大风将她的伞吹到几米之外,仓皇中她顾不得去捡,顶着大雨,快步向前走,像一只猎物逃离猎手的射程。
在途中她数次回头,都看得见贺兰静霆以同样的速度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保持着十来米的距离。
他的盲杖偶尔在路面上轻敲几下,可是他走路的样子令她觉得这只不过是为了让行人让路的一种伪装。
这时迎面走来一大群人,皮皮迅速从人群中穿梭而过。可是贺兰静霆却被他们挡住,不得不停下来让路。他们的距离迅速拉开。抢在红灯之前皮皮又过了一条街。那个红灯却正好将贺兰静霆拦住。皮皮终于将他远远地甩在另一条街上。
折进一个商场,她坐在洗手间里喘气,吓得忘记了冷也忘记了哭。不敢逗留太久,商场里充足的暖气会令她的气味迅速散发。她果断地出门,四处张望了一下,没有发现贺兰静霆,便沿着一条小街向前走。没多久发现自己折入了一条小巷。小巷又深又长,还有众多的岔道。她在里头转了几圈,立即迷失了方向,不得不向行人问路。有人指着一条街口,说出了那里再向西走五百米就是长途客运站。
她像上只亡命之徒在风雨中奔逃。全身透湿。北方的深秋,冻得她牙齿咯咯地打颤。
拐过一户人家,眼看出了小巷,忽然不知从哪里闪出一道人影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猛然止步,只觉浑身的血都涌到头顶。
人影慢慢向走近。
她连退几步,忽然举起那瓶狗血,大声道:“你别过来!”
他站住了。
她的心剧烈地跳动着,又暗暗松口气。
原来他是怕那东西的。
“听见了吗?贺兰静霆!请你立即在我面前消失!”她挥舞着那个瓶子向他尖叫。
她说些什么,他根本没有听见。眨眼间他就已鬼魅般地来到的面前。
他本可以在一秒之内夺走那个瓶子,可是他一只手举着伞,一只手拿着盲杖,根本没有碰她。
他究竟是怕,还是不怕?
她恐惧地盯着他,紧张得大声喘气,见他的脸上一片漠然,她大声叫道:“我说的话你听见了吗?别过来!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动手!”
他缓缓地取下眼镜,用一双空洞的眸子看着她:
“皮皮,听我说——”
“不听!我什么也不听!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骗我!,还有家麟,全是骗子!”
“慧颜——”
她立即打断他:“贺兰静霆你听好,我是关皮皮,不是沈慧颜。我既不认得她,也不想跟她有任何瓜葛。无论你想要的什么,我现在都不能给你。我在这世上有太多未了的事,我不可以因为一个故事相信你,把自己最珍贵的生命送给你。你没有资格要求我这么做,我暂时也没有那么高尚。我只是个小人物,是你漫长人生的一个匆匆过客,你放了我。”她哭着说,“求你放了我!”
他默默地“看”着她。过了很久,说:“对不起皮皮,我不能放你走。请相信我,我想和你在一起,只有好意没有恶意,只想尽量多给你一些……幸福。”
“不,我不相信你!我不要你的幸福!”
他的表情很奇怪。但他的眼中并没有恐惧。
“既然你这么想,也许你是对的。我的存在对你来说没有半点好处。”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过,你想要杀掉我,一瓶血远远不够。如果你想看一看狗血洒在我身上是什么效果,现在就动手吧——”
他将盲杖一扔,向前走了一步。
她打开了玻璃瓶盖,眯起眼睛,豹子般看着他。
“听着,我不想伤害你!请不要逼我!我知道你很需要我的……那样东西,我真的不能给你!”
他停了住。手一松,伞立即被风刮走。
“我什么也不要你的,皮皮。”他说,“我只想找一个地方,在那里躺下来,休息。”
“告诉我,那地方在哪里?我帮你找!”
他沉默,没有说话。
“告诉我!”
“皮皮,你就是那个地方。除了你,我无处可去。”他垂下头,“我会到你想要我去的任何地方,——无论是天堂还是地狱。”——
下接出书版部分——
CHAPTER32西安古城
她耳边有很多嗡嗡的声音。
很杂乱,像到了一个工地。然后有个引擎发动了。她的身子飘浮起来。
有人一直握着她的手。
她陷入无边无际的睡眠,和沦陷的意识作战。她试图睁开眼,努力掀动眼皮,却什么也看不见。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很久,她的肌肤忽然有了感觉。
她掉进水里,冰冷的水像刀子一样切割着她。
猛然睁开双眼,她发现自己坐在浮满了冰块的浴缸里。身体软绵绵的,没有一丝气力。有人从背后扶住她,防止她滑入水中。
她不能说话,喉咙好像被堵住,只能大声地喘息。
过了片刻,那人将她从水里捞出来,裹上毯子,抱到床上,盖上厚厚的被子。
是贺兰静霆,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会有那种深山木蕨的气味。
这么说,她还是落到了他的手中。
她在床上一言不发。没过多久,身子就迅速发热,热得口干舌燥,五脏六肺都似在炉膛中烘烤。贺兰静霆量了量她的耳温,同时叹了一口气。
“口渴吗?要不要喝水?”他低声问道。
还是那间套房,卧室宽敞听得见回音。
她睁开沉重的眼皮,呆呆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他去客厅给她倒了一杯水。她一饮而尽,同时发现自己的头上放着一个冰袋,有半个枕头那么大。贺兰静霆坐在床边的沙发上,握着她的一只手。不是很用力却给人以依赖。皮皮看了他一眼,他的脸隐没在黑暗中,看不清神色,只听得见若有若无的呼吸。
“现在是什么时候?”她忽然问。
卧室里只有一点微光。这是贺兰静霆的习惯:任何时候不喜欢很亮的照明。他给她看手表,夜光的,十一点二十分。
“要吃东西吗?你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他说,语气很平淡。
她有点饿,又觉得不该麻烦他,就说:“我不饿。”
卧室里垂着厚厚的窗帘。偶尔有车灯从帘缝中闪进来,好像一只笔在他脸上涂抹了一道。转瞬即逝的光亮令她感到如在人世。她没再说话,浑身滚烫,躺在床上默默地流汗。
床单很快就汗湿了,她翻了一个身,换到干燥的地方。他立即觉察了,拿起毛巾帮她擦汗,换了睡衣,又换了床单。他的举动没有任何亲昵,却还是小心翼翼。她像个婴儿一样被他抱来抱去。
“屋里真热。”她说。
“你在发烧,四十度。”他拿出电子耳温计,“嘀”地一响,为她测温,“如果再过一个小时还降不下来,我只好送你去医院了。”
“对不起。”她轻轻地说。
他的腮帮子动了一下,没说话。
“我……没伤到你吧?”她怯怯地说,不记得那瓶狗血究竟泼了没有。
“伤到了。”他说,“伤到心了。”
然后他们之间就冷场了。
在漫长的冷场中,皮皮郁闷地睡着了。
身体强健的皮皮第二天已全面退烧。天亮醒来,头清目爽,她觉得脑袋发痒。手一摸,惊喜地摸到一层软软的毛茬。奔到镜前细看,真是头发!像非洲人那样微微地打着卷儿。
她在客厅的沙发上发现了熟睡的贺兰静霆,愁眉紧锁抱着一个枕头,听见响声动了一下,没醒,翻了个身,差点从沙发上掉下来。她轻轻走过去将茶几移了移,挡住沙发,站在那里默默地看着他。心尖柔软充满了怜惜。目光成了春水,一点一点地化开了。她悄悄地拿了张毯子搭在他身上。以前夜里贺兰静霆不怎么睡觉,至多是练完功,乏累了,躺两个小时就起来。可是到了西安,他的生物钟却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转弯,变得越来越像一个“人”。皮皮什么时候上床,他也什么时候上床,缠着她在床上玩耍,然后一觉睡到大天亮,醒得比她还晚。
整个早晨他们都保持着礼貌的距离,互相只说最简单的话。比如:“楼下有免费早餐,你去吃吧。”“借下房卡,我的弄丢了。”“没零钱,借我十块钱。”“手机充电器呢?”
其间皮皮殷勤地说:“我去花店给你买把花,顺便买点蜂蜜。”话一出口脸就红了,想起他们曾用这两样东西干的事。结果惨遭祭司大人的拒绝:“不必了。”
有点受伤害哦。她将脑袋一缩,惨兮兮地想到。
当然,昨天她连杀他的心都有,人家这点反应还是可以理解的。
祭司大人没好眼色,她只好独自下楼吃饭。
早饭中西合璧,还有粤式早茶。皮皮这才发现自己一整天没吃早已饥肠辘辘,便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还和对面的一位大姐聊了起来。反正也不急着回去,回了房间贺兰静霆也是爱搭不理。
最后,她端了喝剩的半杯咖啡,慢慢腾腾地上了五楼,却发现房间里根本没有人。只有一位打扫清洁的大嫂。她一阵心慌,连忙跑去看卧室的壁橱,祭司大人不会一怒休妻了吧?
还好,还好,两人的行李都在。
她连忙给他打电话:“嗳,贺兰,你在哪里?”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传来他不冷不热的声音:“我在一楼大厅。”
“等等,我马上下来。”
她拎着包,以第一速度冲出房间,嫌电梯太慢,几乎是三步一跳地走下楼梯。
满大厅地找贺兰静霆,发现他站在一个办公室的门口,手里拿着盲杖,双眼茫然看着前方,好像在排队。
犹犹豫豫地蹭到他身边,不敢冒然地牵他的手,她期期艾艾地问:“这里……卖什么?你,你在排队吗?”
“我在申请导游。”
“不是有要紧的生意吗?”
“谈生意的人被急事耽搁了,我们改在明天见面。”
她的神色愈发凄惶,咬了半天嘴唇,说道:“你想去哪儿我陪你去。别请导游啦,浪费钱。何况这西安你应该来过很多次了吧?人家会有你知道得多吗?”
“我不要人家的历史知识,只需要一个人带路。”
她讪讪地说:“我给你带路不行吗?”
他坚定地摇头:“不行。——和你在一起我有生命危险。”
“嗳……人家已经向你道歉了啦……”
他的脸还是板着,不理她,继续排队。
一位服务小姐接待了他们:“先生想去哪条线?我们有东线一日游、西线两日游,还在华山专线……”
皮皮觉得,这位服务小姐够专业。明明看见贺兰静霆拿着盲杖,还把一叠花花绿绿的小册子往他手里塞。东线、西线、人家这时候分得清东西吗?
“我只需要一位导游帮我带带路,”贺兰静霆倒是不介意地拿了一张小册子,“就在市里逛逛就可以了。”
那小姐连忙说:“对不起,我们公司的导游都是和旅游车绑在一起的。如果您需要单独的导游可以试试南二环路上的天鸿旅行社。不过他们的收费可能比较贵。我有名片,想要吗?”
贺兰静霆刚要张口,皮皮抢着说:“不要不要。谢谢你。”
说罢硬拉着他出了大门,拍了拍他的肩,笑语殷殷:“说吧,想去哪儿我带你,保证服务周到、任劳任怨。”
闷了半天,他终于说:“我想去看古城墙。”
“没问题!小心,下面有三级台阶。”她自然而然地抓住了他的手,他也自然而然地握住了她。
古城墙是在旧墙的基础上修建的。只要游客能摸到的地方,砖头多半是新的。虽说站在上面可以看到钟楼、鼓楼、清真寺和城隙庙,但也得看得见才成啊。
他们从南门进入,在瓮城里转了一下,发现城墙之大,超过了想象,徒步走一圈,至少要两个小时。皮皮觉得自己的腿肯定会酸掉。可是贺兰说喜欢,两个小时就两个小时吧。
一路上贺兰静霆倒是很安静地跟着她,听她没完没了地唠叨:“你别看空气挺冷,其实今天是个大晴天,有太阳,不过太阳光很冷。没办法,深秋的西安就是这样啦。摸摸这里,这就是南门,也叫永宁门,据说是城墙里最老的门,建于隋代……这是箭楼,窗子是方的,摸这里,古代的人就躲在这里射箭。”
冷不防祭司大人从口袋里掏出个巴掌大的袖珍相机,对着前方按了一下。皮皮觉得好笑,这人什么也看不见,还拍照呢,肯定没对准。可是他居然拍上了瘾,只要她说哪里的风景好,他定要按一下。
“南门的夜景也很好啊,你若喜欢,咱们晚上再来,你可以痛快地拍个够。”话毕,她觉得有点心酸,眼中不禁蒙上了一层湿雾。
“对我笑一个。”他浑然不觉。
她大大地咧了一个嘴,不料一滴眼泪滴出来,快门“咔嚓”一响。“会不会没照着?”
“多照儿张晚上回去拼一下。”他轻描淡写地说,“我常这么干,反正是数码的。”
她释然一笑,帮他调好角度。
“那,是这样啦,对准这里。可以照到那个大灯笼。”
有人骑车从他们身边路过。大约是印度人,很兴奋的样子,对她叫道:“杜米帕罗!
皮皮琢磨了一下,说:“我觉得他说的不是英语……”
“是孟加拉语。”贺兰静霆说,“他问你好。
皮皮惊惊了:“你懂孟加拉语?”
他轻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承认又像是不承认。
“假如陈寅格先生还在世的话,一定会很高兴见到你。’尹她兴致勃勃地说。
她还想说,那些死去的语言,那些甲骨文的残片,那些敦煌的写卷,也都愿意见到你。可是她没有多问,她很知足,在贺兰静霆漫长的人生中,她只愿意占据一个小点,除此之外,别无奢求。
“既然你来了西安,我倒真要向你推荐向达先生的一本小书:《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写得非常好,通俗易懂。就连陈寅烙先生对他也是佩服的。”他认真地说。
皮皮歪着先盈盈地看着他笑。贺兰静霆终究还是个学院派,喜欢掉书袋子。他家一书架上摆着一排一排的书,九百年的狐狸,那得有多少学问啊。而这么多的学问又不能显摆,那是多大的损失啊。祭司大人真是太淡定了。
“如果你来写的话,一定写得比他好,肯定的!”她由衷地说。
“我吗?”他摇头,“我只看不写,述而不作。”
“那么,看了那么多书,你最喜欢哪个故事?”
他想了想,说:“我最一喜欢的是一个法国人写的故事。”
“你最喜欢的故事不是中国的?”皮皮有点吃惊。
“我为什么一定要喜欢中国的故事?”
“你不是中国的狐狸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中国的狐狸了?我又没国籍。”
皮皮傻掉了,瞪大了眼睛:“不要告诉我我嫁给了一位外国狐狸,那我去你的家乡不是还要鉴证了?”
“嗯……我也不是外国的。我出生的地方至今没有国家。”“那你是……沙漠里的狐狸?”
“千吗紧追不放?在哪里出生很重要吗?”
“那你最喜欢的故事是什么?”
“西西弗斯的神话。”
“没听说过。好看吗?什么时候我也去借二木来看看。”
“对你来说不好看,很闷。”他拍了拍她的头,“你还是不要看了。”“说一句故事里让你印象最深的话,”她假装采访,“贺兰先生!”“嗯?一”他想了一下,“西西弗斯是希腊神话里的一个神,他犯了错,诸神处罚他不停地把~块巨石推卜山顶,到了山顶巨石又滚下来,他又得推上去。如此无效而无望地重复。可是写故事的人却不认为他是个悲剧或者荒谬。他认为他是幸福的,因为他热爱这个世界,命运是属于他的,岩石是他的事情,一切的一切,尚未被穷尽。”
“哇,这么深奥,这么哲学,很难懂哎!”皮皮夸张地说。随即将他的手放到自己的头顶卜:“摸摸看,我长头发啦。”
他摸了摸,皱皱眉:“不是很多嘛。”
“那你今晚上再帮我一下?”皮皮的声音里有点嗒,像是勾引人的样子。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声音原来也可以这么性感。
“不行,我得找个保镖。”他故意说,“万一我不小心被人暗杀了呢?”
“求你啦―”
“那你向我发誓,从今往后,天天戴着我的珠子,哪怕你死了,也得带逛馆材里。”
哦,那颗媚珠。
皮皮很内疚地说:“那珠子啊?嗯―是这样的:我昨天一害怕,把珠子装进信封里给你寄回去了,所以现在没有珠子了。”见他的脸又板上了,地赶紧说,“我寄的是特快专递,最贵的那种,肯定不会丢的。我一回家就带上它,就像宝哥哥的那块玉那样,莫失莫忘,仙寿恒昌,不离不弃,芳龄永继。”
他的目光柔和了一点,哼了一声,说:“好吧,暂且不追究你。对了,不是说这附近有个角楼吗?”
“就在前面,我带你去。”
角楼看上去像个两层楼的小亭子。四角的飞檐挂着灯笼。她带他上了二楼,还未站稳便被他突然拖进一个黑黑的角落。嘴立即被他堵住了。
有”她吓得差点要尖叫
“贺兰”结结实实地被他抱着,她一动也不能动。
“放心吧,周围暂时没有人?”见她的腿还在蹬,他索性将她抱起来,曲起一条腿,让她坐在自己身上。
他热烈地吻她,先是嘴,然后是耳垂。口中呓语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她“噢”了一声,压低嗓门,惊慌失措地说:“贺兰,这是公共场合!”
“这是野外。”
他的唇停留在锁骨上,自我陶醉地吸吮着她身体的气息,逗留片刻,移向肩头。他的呼吸很慢,深长而平缓,带着幽幽的花气和森林草木的清香。
皮皮暗暗叫苦,今天明明这么冷,她偏披了个披肩。披肩非常保暖,所以里面只穿了一件紧身露肩的针织衫,前面有拉链。
“不要啊……”她凌乱了,“我听见人声了。”
“”
“快点,行不?’她惊恐地抱着他,他的头仍然缠绵在她的胸口,“这里到处是游客,影响多不好。”
“没够。”
“哎,楼底下有人真的有人!”
“路过的。
“我觉得有人进来了。”
她听见脚步声,接着有人上了楼梯,她的脸正对楼梯口,慌张、羞怯、尴尬、惶恐,急得满头是汗。可是贺兰静霆的唇又移了回来,没有半点放弃的意思。她唯一能做的是紧紧抓住自己的披肩。
上来的是两个大学生,大约也是情侣,手上还拿着旅挤团的小旗子。刚刚上楼,突然看见这一幕,面面相觑,嘴张得老大。
贺兰静霆回过头去,镇定自若地说:“两位,介意吗?”
那个男生会意,忙说:“不,不,请便。我们马上消失。”说罢拉着女生一溜烟地不见了。
皮皮恼怒地踢了他一脚:“你就不能停一下,等人家走了再说?”
“不能。,'他又缠上来,笑眯眯地吻她,“下次一定注意。”
“等会儿去骑自行车,好吗?”
他怔了一怔,随即说‘“行啊。你去骑,我在这里等着你。”
“傻子,有双人自行车,我带你兜风。”
双人自行车,贺兰静霆坐在后面。皮皮在前面用力地蹬着,挥汗如雨,感觉自己是个三轮车工人。
“需要骑这么快吗?”
“你帮我蹬一下行吗?为什么我骑得那么累呢?”
“这会不会是上坡?”
“不,平地。”
“我蹬了,真的。”
“你没用力,这是双人车,两个人都得蹬。”
“主要是你蹬。”他说,“你在前面。”
“哎!人家的腿都酸了。”
“锻炼一下也好。”
皮皮带着他骑了一个小时,围着古城墙走了整整一圈。贺兰静霆在后面怡然地坐着,好像坐在三轮车上。
“下车吧,到了,已经一圈了。”皮皮一条长腿着地,累得大口地喘气。“皮皮,坐你的车真舒服,骑得又快又稳。”贺兰意犹未尽,“再来一圈好吗?”
“难得你今天高兴,姑娘我就再带你一回,坐好了。”皮皮喝掉半瓶水,又带着他上了路,这一回她骑的是逆时针,有一长段下坡,风在耳边呼啦啦地吹着,差点吹掉她的披肩,她快活得直叫,“啊―好爽啊!贺兰!”
后面没人搭话。
“贺兰?”
“别回头。”他说,“我现在是原形。”
“啊……哎哟!”
她连人带车撞上了城墙。额头上撞出一个大包。顾不得痛,双手蒙住眼,颤声问:“贺兰,你变回来了没有?”
清凉的手指摸了摸她的脸,他说:“哪有什么原形,只是开个玩笑。
“吓死我了。”她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对不起。”他的神情有点怪,“你的头出血了。”
“没关系,就破了一点皮。”她的钱包里有创可贴,立即找来贴上
“这么说。”他的语气有些僵硬,“你很怕我的原形?”
敏感话题。
“不,我不怕。”她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我只是忽然想《聊斋》里的故事。”
“什么故事?
她沉默了一下,回答不上来。他们之间的气氛霎时凝滞了,一种可怕的张力紧绷着,当中隔着千山万水。而他们的手握在一起,像银河中的一道天桥,正一点一点地变冷。
“不记得具体的故事?”她苦笑,“只记得现了原形之后,就是生离死别。”
“你觉得,我们也会是这样吗?”他说,“你就这么没有信心吗?”
“不是。如果没有生离死别,故事怎会打动人?我们之间又不是故事―我只是从没见过真的狐狸。如果刚才骑车的时候我突然变成了一只兔子,你也会吓一跳的,不是吗?”
“我不会。”他说得很肯定,“无论你变成什么,我都不会吓一跳。”
和祭司大人争辩是徒劳无益的,皮皮看着他,苦笑片刻,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顿了顿,贺兰静霆又说:“忘了告诉你,这次来西安就是来看狐狸的一一真正的狐狸。很多很多。”